第二章

第二章

待姬大娘趕到之時,正好看見最後一個人倒下的情景。

她皺眉,當家的身分——就算是代理的也一樣——讓她不忙著打量傷人的不速之客,而是先察看手下的傷亡情形。

看了看,姬大娘心中鬆了口氣,雖然手下倒的倒,傷的傷,但大致上都沒什麼生命上的危險。不過這時候,她的心中最最慶幸的是,由於鳳秋官不宜露面的關係,只能隱身暗處觀看,要不然,只怕她的耳根就此無法清靜;光是應付他「為什麼總部養了這麼一群不中用的廢物,這麼多個打不贏一個?」之類的奚落,就夠她煩上半天了。

確認完地上傷兵的受傷情況后,姬大娘總算把視線轉向場中唯一是站著的人。

首先進入她視線的是一雙月白色的靴子,順著而上,是一襲同色系的月白錦服,可還沒來得及讓她看清這位入侵者的長相時,一聲歡欣的呼喊驀地爆出。

「君君——」就看躲在暗處的鳳秋官飛撲了出來,速度之快的,讓姬大娘想欄也欄不住。

這廂回應他熱情撲勢的,是一隻緊握的拳頭。不過鳳秋官沒放在眼裡,眼見他可愛的臉就要親吻上那個拳頭的前一瞬間,他倏地出手,四兩拔千金地格開那阻礙他親近的拳,但拳頭的主人早料到他這一招,另一隻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更快更狠更准地直向鳳秋官的臉而去。

也不知是怎麼辦到的,整個人飛撲在半空中的鳳秋官成功地阻擋下補上的那一拳,非但讓自己的臉免於青紫一片的命運,還如願地撲倒那拳頭的主人,讓兩個人的身子結結實實地在地上打了兩滾。

「走開,臟死了!」一臉的嫌惡,氣惱的君海棠推開他。

君海棠?

沒錯!是她,正是藉口為父解憂而溜出門的君海棠。看樣子,她與鳳秋官似是舊識,而且還是交情挺不錯的舊識。

「別這樣,我想你嘛!」對她的態度,鳳秋官不以為意,仍是興沖沖地涎著那張稚氣的臉燦笑著。

看清了來人是君海棠之後,不同於所有被打倒的守衛,知道她身分的姬大娘一點兒也不感到莫名其妙,只是看著鳳秋官表現出來的樣子,她在心裡搖頭又嘆氣,對此時的他,忍不住在心裡扣下五十分不止。

瞧瞧,這能說出去嗎?真的就只差沒加一對耳朵跟一根左搖右擺的尾巴,要不,他那德行,十足十地就像家鄉里的小黃——養來看門用的看門狗小黃。

要讓人知道,她苦心塑造出的鳳秋官,其真實德行就是這個摸樣,那翔興社只怕不早早關門大吉了,哪還用得著擔心如何繼續經營的問題呢?

「你弄髒我的衣服了。」不理會他的熱情,君海棠不高興地瞪他一眼。

「沒關係,衣服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只要你喜歡的,我再買給你就是了,倒是你,怎麼這麼這麼晚來?先前寫信來,你不是說很快就能溜出來的?我等你好久了。」鳳秋官抱怨著,這些天,他等她等得無聊得要命。

「你還說?」不說不氣,他這一提,海棠的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看在你說要招待吃香喝辣的分上,你以為我會來嗎?誰曉得我才一到,你就用這麼一海票的人來招呼我,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好招待』?」

惡人先告狀——這是她慣用的伎倆,這一次也一樣,而且同樣成功地模糊掉焦點,這時已沒人注意到她爽約、遲到了近兩個月的事情。

「誤會!誤會嘛!你沒看我畫給你的地圖嗎?我哪知你那麼笨,進我陶然居前會引起守衛的注意。」鳳秋官一臉的無辜,漾出的笑顏看起來好不天真可愛。

「敢情你還怪我嘍?」一點也不受那笑臉所惑,君海棠斜睨他。

本就覺得嘔了,因為要不是為了分神看他畫的鬼畫符,她不會誤觸那道機關,惹得鈴聲大響而引來守衛。這件事,已經讓她覺得恥辱了,就算所有趕來包抄她的人都讓她給撂倒也一樣,因為怎麼說還是個敗筆,所以她心中有些不甘,而這會兒又讓他提及,她更覺不爽了。

「怎麼會呢?我怎麼會捨得怪你?來來來,進來坐,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鳳秋官壓根兒不管其他人的好奇打量,興沖沖地拉著她就要往屋裡頭走去。

「我不要。」像是跟他杠上,君海棠怎麼也不肯動。

「為什麼?」

「沒心情。」

「怎麼會沒心情,真的生氣啦?別這樣嘛,小海也很想你耶。」為了表示所言不假,鳳秋官連忙吹了聲響亮的哨聲,而後聲清嘯從陶然居內揚起,接著飛出一隻俊偉的蒼鷹,而後神奇地棲息在他的肩上。

看著這一幕,所有被打倒在地上的人全張大了眼,完全看傻了眼,已經不敢再想像,接下去還會發生什麼。

要他們怎麼想像?

在莫名其妙地讓個少年人給打得落花流水之後,他們已經很難相信了,而後還親眼瞧見,陶然居里的神秘人物也冒出來、公開的出現在他們面前……不光是這樣!就在他們還正在詫異,怎麼這位隱身陶然居里的人竟是個無害的可愛少年之後,接著又飛來只看起來兇猛無比的蒼鷹,而蒼鷹還「溫馴地」停在傳聞中神秘的陶然居之主、那個看起來最無害的可愛少年身上。

種種的奇怪發展,讓他們所有人全忘了被打的疼痛,只能愣愣地看著兩個少年之間的拉扯。

「咳咳。」不像他們兩個人,姬大娘察覺了其他人的好奇,故意咳了兩聲想提醒兩人注意一下場合。

不過兩個孩子心性的人纏在一塊兒,根本沒人聽到她的「提醒」。

「放開啦!」君海棠拍開他拉扯的手,一臉的不悅。

「不要這樣嘛,你不想跟小海玩嗎?」鳳秋官繼續磨著她。

「哼!你少拿它當藉口,你以為我不知道,它剛剛還當我是閑雜人,發出示警聲嗎?」一如以往,在他的面前,君海棠特別地任性,一把扯開他的拉扯轉身就要走。

「別、別這樣嘛!」鳳秋官當然不會放人,而他肩上的蒼鷹像是懺悔般,也適時地發出低鳴聲,讓他有了新的藉口。「看,小海在跟你道歉了,它那麼久沒見你,一時之間,沒注意到,不小心就誤認了嘛!」

「咳咳。」姬大娘又咳了兩聲。

「別說了,反正我就是要這樣,不然你想怎麼?哼!我看我們的交情就到此為止吧。」說完,君海棠從懷中掏出一物。

「是翔鳳令!」有人眼尖,看清了君海棠手中的東西,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也懶得再提醒了,姬大娘直接翻了個白眼,為了即將發生的混亂。

「大娘,『他』就是我們翔興社神秘的大當家?」眼巴巴地看著一身貴氣的君海棠,有人問了。

「不會吧?這麼年輕?」

「但是翔鳳令是當家的令牌啊!」

「可是……」

對著那嗡嗡的討論聲,君海棠覺得莫名其妙。她不過是想把鳳秋官送她的東西退還給他,怎麼這些人這麼大的反應啊?而且還衝著她指指點點的,好像把她誤認成鳳秋官了,簡直就是離譜。

「喂,我不管了,還……」那個「你」字讓鳳秋官給硬生生捂住,一時沒防備的君海棠咿咿唔唔的,連人帶那隻拿東西要退回給他的手,全讓他給牢牢密密地鎖在他的懷中。

君海棠很是氣憤他這突來的舉動,但她更氣自己竟掙不開他的箝制。

「『鳳當家』,有事好商量,我們進屋裡談,我在『你』的陶然居中住慣了,『你』可千萬別趕我離開啊!」笑咪咪的,鳳秋官朝懷裡不能發言的人喊著,並使了個眼色給一旁的姬大娘——適才轉念之間,他已經想了個絕妙的好主意了。

歸功於平日的默契良好,姬大娘有此明白他想做的,便也迅速在臉上堆上了笑,朝其他人說道:「好了好了,誤會一場,你們下去吧,鳳當家這邊有事要談,有什麼問題,改天再說吧。」

是不知道剛剛的事會被傳成什麼樣子,但至少,眼前是輕輕鬆鬆地把閑雜人等全給打發了,不過,真正棘手的事還在後頭。正牌的鳳秋官對上姬大娘,兩人交換一個默契十足卻顯複雜的淺笑,然後一致看向他懷中一臉怒意的「鳳秋官」。

照那雙眼中輻射出的熱力來看……哦喔,事情恐怕難了了。

砰的一聲,不躲不閃的鳳秋官腹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

「君君,我剛剛有沒有告訴你,兩年不見,你的身手越來越好,連出拳都狠了幾分。」捂著肚子,鳳秋官苦笑。

「你少裝可憐,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太明白他要不裝可憐、就是裝可愛的伎倆,君海棠不留情地冷聲問道。

「呃……這個……」

「還是讓我來說吧!」親自去泡茶的姬大娘適時出現,阻止可能再次上演的暴力場面。

「大娘。」不同面對鳳秋官的任性模樣,君海棠十分有禮地喚了聲,補上她剛剛一直沒機會打的招呼。

「兩年不見,海棠是越來越俊了。」斟著茶,姬大娘一邊分神打量道,而口中所謂的俊,是不帶性別區分的誇讚,因為不光是男裝打扮,若改換成女妝,眼前的人兒也絕對是一個嬌滴滴的絕世美人。

「大娘,這叫有其師兄必有其師弟嘛!」鳳秋官插嘴,一臉得意。

「誰是你師弟啊?」君海棠瞪他一眼,完全不認帳,因為自始至終,她皆不曾正式拜在玄華老人的名下。

玄華老人,即是當年帶她出宮的世外高人,雖然這些年是盡全力地栽培著她,可因為她身分上的問題,卻總不肯正式收她為徒。這麼多年來,他們這一老一小的相處,就像是一對祖孫一般,大大地不同於住同一個山頭、但相處模式卻宛若哥兒們一般的鳳秋官與他的師父。

會跟鳳秋官他們這一對總是打打鬧鬧的師徒同住一個山頭,那是因為鳳秋官的師父剛好是玄華老人的師弟、江湖人稱的不老頑童。而說來也絕了,當初會讓這位小孩兒心性的老人興起收徒的主意,全是因為當年的不老頑童見師兄玄華帶回個小娃兒扶養,覺得有趣,一時忍不住,便興沖沖地在外尋找了半年,最後就找回個鳳秋官,還有模有樣地弄了個拜師儀式,從此師徒兩人便開始了打打鬧鬧的日子,為他們所居的靈嵩山添了不少笑料。

而現下鳳秋官所冒出的師兄弟之說,是因為兩人同住一個山頭,打小便一塊兒習藝直至成長,而即使撇開這層關係不談,看在玄華老人與不老頑童的師兄弟關係,他跟她之間,也可算是同門關係,若以師兄弟相稱也不為過。

不過,這當然只是鳳秋官單方面的說法,若要君海棠來說的話,事情可絕不像他所說的那樣。畢竟她根本就沒正式拜師,兩人之間哪來的師兄弟關係?

君海棠覺得他現在說的話有點可笑,但在她更進一步提醒他之前,他沒讓她有機會開口,巳逕自說了下去。

「對對對,不該說是師弟,瞧我,高興得都迷糊了,我的好君君是師妹!」鳳秋官改口,還是一臉的高興。

「去你的!如果真要照你這樣的演算法,你都是當師弟的那一個,你有沒有一點自覺啊?真虧你叫得出口。」君海棠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

照他的說法,撇開有沒正式拜師的問題不談,如果真要算起輩分問題,那她到靈嵩山的日子比起他來,至少也多出個一年半載的;依先來後到的次序看來,她的輩分絕對比他大,哪輪得到她做小?

「噯噯噯,君君你就別計較那麼多嘛!憑我們的交情,這種事有什麼好計較的呢?再說,我的年紀比你大,本來就該要照顧你,這樣,讓我噹噹師兄又不會怎麼樣。」鳳秋官說著他的論點,可愛的娃娃臉上堆滿了笑。

「不怎麼樣的話,那你當師弟好了。」君海棠用他的話堵他。

「好了、好了!」姬大娘再度出面。「你們兩個啊,別再吵了,再斗下去,茶都要涼了。」對這久違的鬥嘴場景,備感熟悉的姬大娘掩嘴直笑。

「誰要跟他吵?」君海棠賭氣地別過頭,即使是最完美的少年裝扮,但依舊掩不去這時流露出的女孩兒樣貌——該是因為鳳秋官的緣故吧,一直以來,在他的面前,她是予取予求慣了,以至於較之平日的她,在他面前的她總是顯得較為任性些,女孩兒家的樣子便多了幾分。

「是嘛是嘛,我怎麼會跟君君吵呢?」早習慣了疼她寵她包容她,鳳秋官摟著她的肩,摸摸她的頭笑道。

「你們兩個啊,還是一個樣,象是這兩年完全沒分開過一樣。」失笑的姬大娘搖搖頭,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不能說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因為她是五年前因喪夫的關係,搬到靈嵩山山腳下的村落居住,在街上賣豆腐腦兒營生,之後才在因緣際會下與他們兩個認識。只不過從那時認識他們起,他們兩個就常象眼前這般吵吵鬧鬧的模樣,兩小無猜的,讓人看了直打心裡愉快了起來。

「說到兩年,君君,來讓我好好看看,這麼久沒見,你有沒長高一些?」興沖沖地拉起她,鳳秋官說風就是雨地要為她量身高。

「你少無聊了,有什麼好看的?」知道自從他說要創業,離開靈嵩山、離開她的生活后,這兩年來她的身高一點長進也沒,所以君海棠意興闌珊,覺得他無聊。

「哈!你變矮了!」看著矮他半個頭、只到他鼻尖處的腦門,鳳秋官笑出聲,沒讓人發現他眼中那份異樣的光彩。

因為他這一喊,君海棠不信邪地確認過後,她這才驚覺到……是啊!怎麼兩年前跟她一般高的玩伴竟莫名地比她高出一個頭了?

「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偷偷長高了?」她抬頭看他,直覺地問出口,有些許不服氣。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真的一點也沒發現,因為打從見到他開始,他不是撲倒她,就是涎著跟以往一樣的同一張笑臉在她面前晃,感覺起來,就象這兩年的分隔是不存在似的,一切就跟以前沒什麼兩樣,相同到讓她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兩人身高上的差距。

面對她的問題,鳳秋官來回撫著下巴,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覺得他看起來也是一臉困擾的樣子。

「呵呵!男孩子就是這樣的,突然間會發育的特別塊,秋官算是晚的,到去年才突然抽高。」以為他答不出來,姬大娘代為解釋。

姬大娘的回答,讓君海棠下意識地抬頭看鳳秋官一眼。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看著眼前高出她半個頭的他,她的心裡竟興起一份莫名的陌生感;她也說不上那種感覺,似乎有什麼事,就在不經意中改變了。

「真是的,沒事長那麼高幹嗎?」君海棠白了他一眼,下意識地排拒那種有所改變的感覺,仍將他歸於能打能鬧能玩的好哥兒們的定位上。

「這樣我才好能保護你啊!」順勢將面前的她摟入懷中,鳳秋官笑咪咪的,索性還抬起下巴,將之擱在她的腦門上,一雙手還環著她,拍拍她的背,象是哄著小娃娃一般,一雙笑眯的眼中讓人看不出他心中真正所想的。

「去!誰要你的保護啊!」不客氣地推開他,她把話題導回正題,用力地點著他的胸膛。「快說,剛剛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讓人以為我就是你?」

「咳咳,小力、小力一點。」她的力道不輕,他抓住她的手求饒,只是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別玩了,秋官,還不好好地把事情跟海棠說清楚。」讓他磨到現在,姬大娘也覺手癢,要不是不好讓他在海棠面前失了面子,只怕她早忍不住揪住他的耳朵了。

「事情很簡單啊!君君的樣子看起來比我體面一些,由她頂我的名,讓人看了比較有說服力。」鳳秋官的打算很是簡單。

「就這樣?」知道再也等不到其他的解釋,君海棠一臉的不可置信,不敢相信這荒謬的理由。

「呃……海棠,恐怕秋官說的是真的。」看中她隱隱散發出的尊貴之氣,姬大娘也附和他。

「什麼真的假的,大娘,你別寵他寵成這樣,這麼胡來的事,怎麼跟著贊成呢?」君海棠覺得頭痛。

「海棠,這次絕不是胡來,你自己看看秋官那個樣子。跟人說他是鳳秋官,有誰要相信?雖然呢,你的樣子也是太年輕了點,但比起他來,你至少多了份讓人信服的尊貴之氣,說你是咱們翔興社的『鳳當家』,也不會離譜到哪裡去。」想到自己可以卸下責任回鄉下去,姬大娘可樂了。

「不行!」君海棠堅決反對。

「君君……」鳳秋官如泣如訴地,用最無辜的表情看著她。

知道他要發揮必殺無敵的磨人功,姬大娘為了自己腸胃著想,連忙找藉口匆匆退場。「呃……那個,我還有事做,你們兩個慢慢談清楚,我先走一步。」哎哎,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大娘她跑那麼快做什麼?」君海棠覺得好笑。

「可能是不想打擾我們的姦情吧。」同樣覺得有趣的鳳秋官偏著頭想。

「什麼姦情?」她瞪了他一眼,覺得他越來越愛說這種無聊話。

「嘖!除了越來越漂亮之外,你的幽默感一點兒也沒長進。」他搖頭又嘆氣的,像是她有啥了不得的毛病一樣。

「漂亮?你又知道了?還有,要象你那種怪異的幽默感,我寧可不要。」她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樣子。

「沒有變漂亮嗎?我看看。」他只聽進前頭一句,行動力十足地開始動手拆她的束髮。

「哎呀,你幹嘛啦?」

「證實一下我的話啊!你老是男裝的樣子,聽多了讚美你俊俏的話,加上習慣成自然,可能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漂亮的,那現在我們研究一下就知道結果了。」他不由分說地繼續進行他的拆解工作。「不過,我個人是覺得,你男裝的扮相能這樣出色,女孩兒家的模樣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啦。」

「既然你都知道,那幹嘛還多此一舉?」她氣急敗壞,但怎麼也阻止不了他的決心。

「總是要眼見為憑嘛。」他笑,成功地解開她的束髮。

「你看你,把我的頭髮弄亂了。」她氣得打了他一下。

「沒關係的啦,等會兒我再幫你弄回去不就好了。」他一臉的無所謂,理所當然地幫她順了順微亂的髮絲,而後滿意地看著她一頭鳥黑青絲披瀉於身後的美麗模樣。

「你真無聊耶!」她一點也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推開他,逕自找鏡子要弄回原來的模樣。

「別忙嘛,你自己看,我是不是說對了,你變得更漂亮了。」跟著她來到鏡子前,立於她的身後,他制止她要束髮的手,讓她看看自己鏡內的模樣。

她一直就知道,自己長得並不差,不過鏡子里的人就如同她每日所看的,對她來說那並沒什麼好稀奇的,真正引起她注意的,不是鏡中的自己,反而是立於她身後的他。

兩年不見,其實沒有多大的變化,一樣是濃淡適中的眉,同樣清亮有神、甚至可以說是漂亮的渾圓雙眼,包括那挺直的鼻以及那一張無時無刻總掛著笑意的嘴;怎麼看,都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不過說來奇怪,感覺起來是熟悉中的他沒錯,但不知怎地,看著鏡中已高出她半個頭的他,莫名地就是讓她有異樣的感覺,尤其他緊貼於她身後、貼在她耳畔跟她說話的樣子,硬是讓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感覺。

難道是兩年的分別,讓兩入之間有了距離感?

「走開,你別杵在那裡,妨礙我做事。」覺得自己多心,她甩去所有的異樣心思,開口驅趕緊貼在身後的他。

「不急嘛,難得看你女孩兒家的樣子,讓我多看一會兒會怎麼樣?」像塊牛皮糖一樣,他還是貼在她身後不動,一臉興味地看著鏡中的她。

他敢打包票,她絕對不知道此時的她有多迷人。

男裝的她,本就是個俊美絕倫的美少年,可現在她的束髮放下,披著發,使得她秀雅巧致的絕色麗容有別於她平日示人的英挺貴氣,真實地顯露出她不輕易示人、也就是她原本性別的柔美。

不過,惑人心神的還不止於如此,因為她身上還穿著男裝的緣故,讓她流瀉出的那一份純然的女性化里,又多了一點耐人尋味的朗朗英氣,形成一種矛盾的、混淆視聽的美感。

要他來說的話,這世上,只怕再難找出一個像她這樣,有著一副宜男宜女的美麗相貌,帶著少年的英氣又混合著少女的嬌美,讓人不能自己地深深沈溺、並迷惑於那似男若女的雙重吸引力。這樣獨一無二的她就像是一道謎,一道世上最美麗的謎,擁有一份讓人無法抗拒的、不分性別的美麗,只能束手就擒地折服在她無性別的純然之美。

「你無聊啦,滾開!我要把頭髮紮起來了。」她粗魯地推了他一把,想把披瀉在身後的長發再扎回去,渾然不覺自己有什麼特別的。

'「你啊,要是不開口就好了。」他笑了出來,在她粗魯的言詞破壞她形成的奇秒魔咒后。

神經!你啊,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快說!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啊?怎麼會有讓我冒充你的爛主意?」不容他打馬虎眼,在他鬧了這麼一下后,她把話題導回正題——經由多年的訓練,她已練得一身把話題導正的本領,要不啊,只怕跟他扯上個三天三夜,也繞不回原本的話題。

「唉……說起來,我也是不願意啊!」不讓她動手,鳳秋官攏起她的發,幫她把扯散的發給束起,一邊把他的難處源源本本地說了出來。

聽了他的打算,看著鏡中的他,她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就因為你的樣子不像個當家作主的,所以你拱我出來頂替?」

「沒錯,再也沒有比你更好的人選了,瞧!就象剛剛大娘說的,雖然你的樣子年輕,但比起我來,說話的樣子至少有說服力多了……」

「這不是重點好嗎?」她打斷他的解說。「拜託,你有沒想過,就算是拱我出來,這種事能瞞多久?再怎麼說,我都不是你,更何況,翔興社是你的心血耶,這樣白白地拱手送給我,你不覺得嘔嗎?」

「有什麼好嘔的?我的東西就是你的東西,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是一體的,還分什麼分?」沒停下手邊的工作,梳理好她的發、準備將之紮起的他,一臉的理所當然。

不曉得為什麼,他說得自然,但她總覺得不對勁,像是哪裡出錯般,讓她感到怪怪的,不過她也懶得追究。

「你啊,滿嘴歪理,我懶得跟你說那些,反正我的答案不行就是不行!」她拿出剛剛沒成功還他的翔鳳令。「我不管,這東西還你。」

兩年前他不知怎麼搞的,硬是堅持說要下山創業,而他在翔興社稍有規模時就讓人送了這給她。當時她不明所以,只當它是個別緻的禮物,沒多想就收下了,可經由剛剛一鬧,再笨也知道這塊玉不玉、石不石、又鐵不鐵的東西可不是那麼簡單。

「不行,我把它送給你,就是你的,貨物出門,概不退回的。」他接也不接,逕自對著她頭頂上的造型研究著。「喏,弄好了,覺得怎麼樣?」

「嗯,普普通通,還可以啦。」她也朝鏡子看了下,但可沒忘了話題。「別裝死,這塊令牌你收回去,我是不會再拿了。」

「你知道嗎?這塊牌子很重要的,除了是翔興社所有財產的印信外,也是當家主事者的信物。而且社裡的相關人等,是認信物不認人的。」

「有沒搞錯?這麼重要的東西你還給我?」直到這時君海棠才知道自己拿了什麼,忍不住有些火大。

「就是重要才要送你,讓你幫我保管啊,不然我弄丟了怎麼辦?」他一臉的無辜。

「你就不怕我弄丟嗎?」君海棠翻了個白眼。

「你自己想,放在我身上跟放在你身上,誰弄丟的機率比較大?」他直接問,臉上的表情更是無辜了。

她讓他問住,沉默了一下,最後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還是放我這兒吧,不過先說好,我只是幫你保管,絕不同意頂替你的這個蠢主意。」

「噢,那個喔,唔……我們再從長計議好了。」他無所謂地表示。

「從長計議?」她提高聲量,一副被惹毛的樣子。「你別這樣子好不好?什麼從長計議的,真虧你說得出來。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像這些問題,在一開始時你就該想到的,哪有人這樣拖著不管,到現在才想辦法的?而且還想了個最爛的。要人冒名頂替的爛主意!」

「君君……」他想試著叫她冷靜。

「別叫我,反正我就是不贊成。」她打斷他的話,接著道:「如果要讓人頂你鳳秋官的名,那你這兩年辛苦創業是為了什麼?要這樣的話,你當初乾脆就別有什麼創業的念頭,豈不落個清閑,哪還用得著浪費這兩年的時間來創這個要由別人冒名頂替的業?」

「這當然是有我的道理在啊!」看著她發火的樣子,他嘻嘻一笑。

「你還笑?」她擰了他一把。「道理?好啊,那你把你所謂的道理說來聽聽啊!」

「以後你會明白的。」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對他來說,眼前可不是說明的時機。

他在等,等待一個最好的機會,讓人知道除了好玩之外,他會特意離開靈嵩山出來創業,全是為了一個人……

「以後?以後是什麼時候?」她一臉的堅決。「我告訴你,沒有什麼以後,不管有沒有那個樣子,你就是得自己來。」

「這……」

「別這跟那的!只有公開真相才是解決事情的根本之道,而不是能拖幾時就幾時,就算讓你拖得再久,事情還是得面對。」

「但是……」

「你別但是了,現在沒有什麼但是不但是,就算真沒那個樣子,你也得想辦法讓所有的人認同你,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就是你!你本人才是鳳秋官!」一連用了幾個重音節的句子,她換口氣,繼續說道:「或者外表的樣子看來可能沒什麼說服力,但你就是要讓人知道,雖然有著看起來不可靠的外表,但實際上你就是有真本事打理翔興社的所有事務,而不是隨便找個人湊數,矇騙所有人……」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另外再想想看該怎麼辦就是了。」看她說得那麼激昂憤慨,不想與她的堅決作對,他允諾。

「不能再想,這事得趕緊進行!」她下結論,態度異常強硬。

「為什麼?」難得看她這麼強悍的氣勢,他好奇。「你似乎很在意這件事?」

其實是不是他自己出面,這對他的計劃一點影響也沒有,即使有,為了她,他也大可以公開他就是鳳秋官,但前提是,他得了解她是為了什麼而表現出如此的積極。

「因為我父皇要找你談談。」她聳肩,說出她來找他的主要目的——適才姬大娘在,她不好把這話說出口,因為只有他才知道她的「家世背景」,現在正好把話說清楚。

他沒開口問,但那一臉的問號已經完美地說明一切。

「事情說來話長,不過其實也很簡單,就是……」

還沒能來得及讓她解釋,繼剛剛她的出現后,又是一記清銳的鷹嘯由窗外傳入,打斷了她的解釋,惹得鳳秋官暗地皺了眉。

怎麼回事?又有人想硬闖陶然居?

念頭方起,姬大娘驚惶失措的聲音便遠遠傳來。「秋官!秋官!」那急切的叫喚明白地指出一件事——出事了!

鳳秋官不著痕迹地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今天,還真是熱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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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折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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