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站的這個女人，跟剛剛那位不顧形象，痛扁負心漢的超級台妹，會是同一個人。

當夏聖卓將視線從雜誌轉移到從更衣室走出來的女人身上，瞬間，兩眼睜大，就連手上的雜誌也不自覺地掉落地面。

身著天空藍晚禮服的霍小嬌，再也沒有以往那種台到令人難以接受的樣子了，坦白說，她現在非常漂亮，就像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小公主，耳際兩綹可愛的小卷劉海，增添她的俏皮與聰慧，亂中有序的頭髮下面，是纖細的頸線、鎖骨，還有引人暇想的胸部……天啊！這女人打扮起來，還真是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很好，就是這樣沒錯。來，這條鑽石項鏈是為妳準備的。」他拿出一個連外觀都看起來相當典雅的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條精美的鑽石項鏈。

原本，這是準備給要替代小靈的女孩子戴上，如今，小嬌雀屏中選，鑽石項鏈當然非她莫屬。

「妳看起來太美了！」

然而，霍小嬌覺得身體好像卡卡的，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你真的要我穿這件嗎？可是……穿起來好像在包粽子喔！」

「不會的，一會兒就會習慣了。」他看看錶。「糟了，已經遲到了，不過如果卡賓森先生看到我帶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伴出席，應該不會有話說的。」

「可是我……」她覺得好綳、好緊，就像木乃伊一樣。

「別再這呀、那的，有事上路再說。」

「等等，我先把行李交代給雅惠，我晚上可還要去住她那。」

夏聖卓把這些瑣碎的事全丟給一旁的造型師。「兩位，這行李就麻煩妳們幫我交給隔壁服飾店老闆，還有，請她別擔心，晚上我會再送她回來！」

不等霍小嬌回應，夏聖卓便拉著她的手直赴宴會場所而去。

一下車，進入卡賓森先生的派對會場，映入眼帘的，都是在政商界相當有名望、有地位的名人，每個人都像是好萊塢大明星，看得霍小嬌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只不過，她身上這套衣服可把她給搞慘了，覺得自己好像粽子一樣被裹得緊緊的，衣服材質與皮膚過於相貼，使得後背靠近拉煉的地方，總覺得痒痒的，不抓就渾身不對勁。

夏聖卓步入會場，正要往卡賓森先生的方向走去，發現身後人兒怎麼還沒跟來，他連忙轉身，走回她身邊。

「妳在做什麼，這裡人那麼多，不要擠出一些奇怪的表情，這樣很不好看。」他臉上掛著笑，嘴裡卻是對她不斷耳提面命。

「我……我的背好癢，你能不能幫我抓一抓？」媽的，這什麼鬼晚禮服。

「抓？在這裡？」他啼笑皆非。這動作能看嗎？

「如果你要跟我進女廁抓，我也不反對。」她不停輕扭身子，忍耐似乎已到極限。

「妳不要鬧了，稍微忍一下就過去了。」

「厚，你自己應該也有癢到受不了的經驗吧，就抓一下下，拜託啦！」

「小嬌，就請妳忍一忍，把注意力轉移就不會癢了！」他動動嘴皮，聲音小到只有對方才能聽見。

「轉個頭啦！就跟你說很癢你沒聽見喔！」一氣之下，竟然忘情地吼了起來，差點忘了自己身在人來人往的派對會場。

一時情緒激動，害她完全破功。

不少人把眼光投向兩人，特別是聽到「癢」那個關鍵字，更是好奇地一看再看。

夏聖卓顏面無光，趕緊將她拉到一旁圓柱，問道：「哪裡癢，快說！」

「拉煉左邊靠近脊椎的地方。」

夏聖卓環視四周，假裝若無其事，他背對她，一隻手悄悄抬了上來，在她的後背，用手指輕輕抓了下。

「不對不對，下面一點，厚，下面，不是上面。」她快瘋了，他到底有沒有專心聽她講？

「到底好了沒？」

「你沒抓准地方，你能不能專心點？！」霍小嬌快沉不住氣。「再上去一點點，對……沒錯，就是那邊，好，就是那邊。」

「可以了嗎？」夏聖卓覺得真是糗斃了，他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替女孩子搔背。

不少來賓陸續進場，有些人認出是夏聖卓，還不忘揮手跟他打招呼。

只是對方看到他這奇怪的舉止，都露出疑惑表情，這使得他的臉真不曉得該往哪個方向擺，才能減少尷尬。

「霍小嬌，妳夠了沒？！」他頭快痛死了，他的名譽真是毀於一旦。

「別那麼沒耐心，再一下下就行了！」這是什麼爛布料，穿在身上一點都不舒服。

才正覺得通體舒暢，後頭就沒有動靜，霍小嬌轉過身，「你真的很沒耐心……」話說到一半，她自動消音。她看見夏聖卓背對著她，正跟一位男士在說話。

「長治，你到了也不跟我講一聲。喔，對了，胡九鼎先生那邊，你確定都安排好了？」原來他是遇到要幫他引見胡九鼎的好友朱長治。

「放心吧，有我朱長治出面，OK啦！」眼角一掃，發現在夏聖卓身後，竟然站著一位絕世大美女。「怎麼換人了？那位在美國紅透半邊天，笑起來好像剛打完肉毒桿菌的做作妹沒跟你來？」這是他對裴小靈的刻意嘲諷，她的做作功一流，這是眾所周知的。

「不提她了，這女人越來越不識大體，被我寵得太不象話，說她兩句就跟我嘔氣，明知道今天這場宴會對我來說相當重要，說不來就是不來。」一提到她，他整個肚子都是火。

「這個馬子正多了，去哪找來的？以後乾脆都帶她，你看她，長得多甜啊，比那裴小靈好太多了！」他一副見獵心喜，心癢難耐的樣子，忍不住自動上前自我介紹。「小姐妳好，我叫朱長治，是聖卓的好朋友，也可以說是麻吉中的麻吉，今天非常榮幸能見到妳，不知該如何稱呼？」他一直握著佳人的手不放，這動作看在夏聖卓眼裡，對方在安什麼心眼，他會不知道嗎？

「快別這麼說，我也感到很榮幸啊！你好你好，我叫霍小嬌，霍亂的霍，大小的小，嬌滴滴的嬌。」霍小嬌記得聖卓哥說過，要親切和藹，要笑容可掬。

看到一旁賓客交談時熱絡不已，她有樣學樣，除了緊握朱長治的手不放，另一手還搭上去表示熱情，這讓朱長治受寵若驚，還以為自己桃花朵朵開，受到佳人青睞。

兩人忘情寒喧，互動熱絡，完全忘了夏聖卓的存在。

「我想，我們應該先去向卡賓森先生道喜，待會再聊。」幾乎不顧兩人感受，斷然將兩人的手分開，他牽起霍小嬌轉身就走。

「你很沒禮貌ㄟ，你不是說，要我要有禮貌，對人要熱情，笑容要燦爛點嗎？」瞧他氣呼呼的，她忍不住抱怨。她不是都照他的話做嗎？

「那要看情況，對長輩才需要如此，如果碰到年紀跟我差不多的，點個頭就行了，用不著那麼多禮。」他忍不住氣道。這女人是真笨還是裝傻，被吃豆腐了還不知道。

霍小嬌一頭霧水。厚，都是他的話，怎麼條文規定一大堆，好像他是法官，他說了就算。

為了怕還有別人趁虛而入，夏聖卓這下更謹慎了，他緊緊握住霍小嬌的手，要一些心懷不軌，別有用心的男人有自知之明，少動她歪腦筋。

這個舉動讓不少與他們打招呼的賓客都感到詫異，對於夏聖卓這位新女伴，忍不住多看兩眼，看看她究竟有何過人之處，能讓他如此重視。

而霍小嬌果然不負眾望的得到眾多好評，那是因為她不管遇到誰，都回以甜美自然的笑靨，她的隨和與親切很快就擄獲眾人的心。

「你身邊早該換人了，這位霍小姐看起來比那裴小靈體面多，感覺也比較真誠……」

「不是我在說，帶女伴本來就要帶這種笑口常開，又風趣又健談的，你腦袋瓜今天總算開竅了……」

「喂喂喂，Allen，你別告訴我說那是你的新女友，如果不是，能不能介紹給我？」

「你是不是跟裴小靈分手了，真是恭喜你呀……」

一路上，不管是熟識還是點頭之交，都紛紛跑來夏聖卓耳邊悄悄私語，每個人都對他身邊的新女伴給予高度肯定。

霍小嬌的超高人氣完全超乎夏聖卓意料之外，短短一段要面見卡賓森先生的路，就像是關公過五關、斬六將，非披荊斬棘不能過關。

「真的嗎？你太會說話了，我沒你說得那麼好，我是去美國讀書沒錯，不過沒念多久就受不了回台灣，那些英文字母分開我會念，要是組合起來，我竟然就不認識它們……你們說好不好笑？」霍小嬌話匣子開了，就開始滔滔不絕，身邊男士都被她的率真逗得哈哈大笑。

一直被冷落在旁的夏聖卓再也忍受不住，不管眾人異樣眼光的進入人群，拉起霍小嬌的手，二話不說就把她給拉走。

「怎麼了，你不是說跟長輩可以多聊兩句，剛剛那些都是長輩，你怎麼又不准我跟人家講話了？」

「我們來此的目的，不是來跟人家聊天的，以後沒我的允許，妳不許開口。」他沒辦法不動怒，那些蒼蠅死命圍著她，看了就讓他心煩。

她實在不懂他發這麼大的脾氣是什麼道理，來這裡之前，他不是再三叮嚀她看到人要打招呼，要謙恭有禮，要自在不做作，她都照他所說的去做，怎麼還是不滿意，挑三揀四到讓人難以理解的地步。

見那張臉綳得像廟前的石獅子，真想不通，他到底在氣些什麼？

無緣無故搞得她心情也受到影響，反正要擺臭臉她也會擺，好，不想她說話是不是？那她就不說，這總行了吧！

終於，來到卡賓森面前，這位老外儀錶堂堂，留著一嘴的落腮鬍，五官深邃，還說著一口流利中文，給人感覺十分親切，不像剛剛那些看到她就眼睛發直的年輕男子。

「卡賓森先生，Happybirthday，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夏聖卓先是禮貌性祝賀壽星一番，握手、擁抱，接著把禮物交到對方手上，最後再回頭把女伴介紹給對方。「這位是霍小嬌小姐；小嬌，這位是卡賓森先生。」

「妳好，霍小姐，很高興妳來參加我的生日派對。」卡賓森表現出紳士風度，先伸出手，只不過這手伸了老半天，卻得不到回應。

那隻手停在空中，顯得有些尷尬，一秒……五秒……十秒過去了，霍小嬌就像一具木娃娃，完全沒有回應。

這下，夏聖卓急了，擠眉弄眼的對她暗示，要她趕緊伸手，別站在那像塊木頭一樣。

講話啊！他急死了，用唇語提醒。

我可以開口了嗎？她問道。

當然。他苦笑。

這時，霍小嬌才伸手，「你好，我也很高興來參加你的生日派對。」

卡賓森先是愣了會，得到了她的回應后，這才回過神來。

他並不覺得她這樣很沒禮貌，在看了那麼多中規中矩，甚至過於客套、矯情過頭的美女后，第一次看到這麼直率可人的女子，對她的印象並沒有因此而變壞。

卡賓森在她手背上輕輕點吻，微笑說道：「有這麼漂亮的小姐陪伴，怪不得Allen今天看起來，比以往還要來得容光煥發。」

「卡賓森先生，你的中文真棒，連成語都能說得這麼好，真是厲害。」

聽到她的讚美，卡賓森露出欣喜的表情，他注視著她的眼睛，高興地笑著說道：「聽到妳的讚美，比收到任何禮物還令人開心。」

「我是說真的，你的中文真是非常棒，我還記得我在美國康貝絲女子學院念書的時候，有一個跟我年紀一樣大的外國女孩子，她的中文也是好到嚇嚇叫，我那時候就在想，為什麼人家老外就能把中文說得那麼好，而我卻沒辦法把英文說好，真的是很糟糕，你說是嗎？」一說到她感興趣的，話題便源源不絕，就像瀑布傾泄而出。

「我怎麼聽到有人在說我母校的事情，有人也跟我念同一所學校嗎？」這時，正好有位雍容華貴的婦人走近，耳尖的剛好聽到霍小嬌的聲音。

「達令，妳來得正好，我為妳介紹，這位是夏聖卓先生，至於這位，則是跟妳同校的霍小嬌小姐。」卡賓森簡單地為老婆做了介紹。

卡賓森夫人是個道地台灣人，在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在霍小嬌曾就讀過的康貝絲女子學院修習過語言，所以，當她聽到有人跟她念同一所學校時，那種興奮之情自是溢於言表。

「霍小姐，妳好，聽說妳也是康貝絲女子學院的學生，想不到過了那麼多年，還能聽到自己母校的事，真是令人感到振奮，妳說是嗎？」卡賓森夫人喜出望外，主動走到她身邊說道。

「沒錯沒錯，那裡風景好、環境優美，校園後方還有一座人工湖，每當情人節的時候，晚上可說是一位難求，要是遇到天氣好的時候，湖邊四周草皮上，躺滿許許多多情侶，那種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看月亮的感覺，比起上高級西餐廳吃那些昂貴的大餐，還要來得濃情蜜意，浪漫得不得了，妳和卡賓森先生也曾經在湖邊躺著看星星過嗎？」一談到自己所熟悉的，霍小嬌就完全停不下來。

卡賓森夫人搖搖頭，感嘆的說：「那時候我顧著念書，哪有那種閒情逸緻，不過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反倒是康貝絲女子學院的啦啦隊……」

「對對對，學校的啦啦隊真的很厲害，好幾次校際男子橄欖球比賽……」霍小嬌才正說得起勁時，不料，夏聖卓靠到她旁邊，小聲給予建言。

「別滔滔不絕說個沒完，這樣打斷卡賓森夫人的話是很沒禮貌的。」

經他這麼一說，霍小嬌當場下好意思地噤了口，誰叫她太High了，一提到自己所念過的學校，就什麼也不管，直說個沒完。

卡賓森夫人並不介意，看到眼前這位活力充沛的女孩，就讓她想到年輕時的學生生涯，內心充滿著無比甜蜜。

「沒關係，霍小姐的熱情與活力，的確是感染了我，讓我彷佛又回到那段青春的輝煌歲月，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她看向夏聖卓。「不瞞你說，雖然跟她見面不過短短几分鐘，但我發覺我已經喜歡上她，如果夏執行長至今還是抱著獨身主義，我真要替你感到惋惜了。」

卡賓森婦唱夫隨說道：「我們夫妻倆有致一同，認為這位是在你身邊出現過最好的女孩，該好好把握的，就不要輕言錯過。」

言下之意，不正說明了之前經常出現在他身邊的裴小靈真的很顧人怨，幾乎呈現一面倒地不受人喜歡。

「兩位的金玉良言，我一定會銘記在心。」他趣意盎然地對著霍小嬌開口，「妳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

聞言，可是讓她當場耳根子潮紅，她心兒怦怦跳，用眼角餘光瞟了瞟站在身旁的男人，他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而卡賓森則是笑得曖昧，實在不懂他說那番話究竟是真的，還是玩笑的成份較重。

三人繼續說著她聽不懂的話，她覺得無趣，正好肚子又隱隱作痛，於是她貼到夏聖卓身邊小聲問：「我……我能不能去……上個廁所？」

夏聖卓看看錶，「那妳要快點，我想長治幫我們安排跟胡先生見面的時間應該快到了，妳不要去太久，知道嗎？」

「我會很快就回來的。」她保證。

一進到化妝間，她急忙找了間空廁，然後鎖上門，趕緊先解決這最不能忍受的生理問題。

就在她解除警報時，突然隔壁間傳來怪聲，她繃緊神經的按兵下動，腦海中很快就浮現出一些廁所變態男性侵女人的恐怖畫面。

她聽到急促的呼吸聲，就像恐怖電影里的殺人匱，在惡夜叢林里追殺無辜遊客的情節，她把身子貼著隔板，頭冒冷汗、喉嚨乾枯，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救……救……」微弱的聲音伴隨著拍打隔間板的聲音，更讓霍小嬌急得快要哭出來。奇怪了，怎麼都沒半個人進來，難不成……

都被殺死在外頭了！

不會的，是自己想太多，她不能自己嚇自己，要不然這變態色魔會更加變本加厲。

「救……救我……」指甲劃過門板的聲音聽來刺耳，而急促的呼吸聲也漸漸轉趨微弱。

「我……我告訴你，我一點都不怕你，你、你要再發出那種變態的怪聲音，我……我踢爆你的鳥蛋……」隔著薄薄一片隔板，她怕雖怕，但至少不能亂了陣腳。

「救命啊……救我……」呼吸聲由急轉弱，再由濃轉淡。

這回，霍小嬌聽清楚了，隔壁間的人不像是故意發出怪聲在嚇人，那聲音聽來虛弱，若她沒聽錯的話，對方是在喊救命。

她踩到馬桶上，然後慢慢地攀到隔板上頭，當她兩顆眼珠子越過隔板最上層時，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斜躺在馬桶邊，胸口起伏微弱、嘴唇顫抖、雙眼微啟的老太太。

「老太太，妳沒事吧？」果真不是變態，而是一位看來十分福態的老太太。

老太太沒有回答，她表情痛苦的不住呻吟。

這一看，她全都明白了，一定是這位老太太的什麼急性病發作了，才會讓她突然昏倒在廁所里。

「老太太，妳等一下，妳一定要撐下去，我馬上找人來救妳！」

她趕緊從馬桶上跳下來，先衝出去討救兵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