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久以來紅蘭一直有個夢想,她的夢想說穿了很簡單,卻遙不可及,她想嫁給仲裕之。
紅蘭就跟每一個棲身在青樓的女子一樣,有著悲慘的身世。她出生在一個赤貧的家庭,家中兄弟姊妹眾多,父母養不起,於是打小就把她賣到青樓換幾兩銀子,養活家中的弟妹。
在青樓眾多和她一樣可憐的姊妹中,紅蘭算是幸運的了,因為她長得美,身段姣好,十三歲就給人開了苞,賺了幾年錢。著實教其他青樓女子眼紅。然而好景不常,十八歲的紅蘭,在一次和客人的對飲中突然昏了過去,嚇壞了老鴇。老鴇請大夫給她診斷,卻說她患了一種罕見的疾病,得花大錢醫治。
凡事以利字為先的老鴇,自然不可能出這個錢,紅蘭花了幾年功夫所攢下的銀兩,也在所費不貲的醫藥費中如數耗盡,眼看著就要斷掉生計。
就在這個時候,仲裕之出現了。年輕俊挺的他及時伸出援手,非但幫她付清了之前積欠的醫藥費,還另尋名醫幫她診病。醫好了她的病。
對於仲裕之這大方的行徑,紅蘭除了心生感激之外,更產生了愛慕。她幻想有一天他會幫她贖身,將她娶進門,因而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虛弱的假象,以期擄獲得他所有注意力,進一步培養感情。
她這精明的算盤,原本也照實的打,怎麼知道打著打著,半途突然殺出個藺嬋娟,打亂了她的腳步。
她很快鎮定下來,暗中觀察後續發展。就她對仲裕之的了解,她預估他對藺嬋娟的興趣。頂多維持個把月便會覺得無聊,然後繼續風流快活。
可後來的進展,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竟一頭栽進藺嬋娟的陷阱,把她們這些老相好一腳踢開,只專註於她一個人。
紅蘭越想越不甘心,決定要出手維護自個兒的權益。仲裕之是她先看上的,說什麼也不能讓別人搶去,因此她忿忿不平的上門找藺嬋娟,要她說個明白。
她氣呼呼地踏進永平號,卻發現她不在店裡,仔細一問,幫手小珍說她正好在後院里糊紙屋,沒空打理店面。
「我進院里找她!」
顧不得小珍的阻止,紅蘭兩手一揮,就把小珍給揮到一旁摔個四腳朝天,逕自闖入內院。
藺嬋娟忙上忙下的手,在瞧見紅蘭時頓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復先前的忙碌,不發一語。
什麼態度嘛,簡直是要氣死人。
「藺嬋娟,你這狐狸精倒會裝,搶了人家的老公還裝作一副無謂的模樣。」紅蘭開頭就是一陣好罵,藺嬋娟的手還是沒停下來,繼續糊她的紙屋子。
「我不知道你已經嫁人。」藺嬋娟的語氣平靜到像是天天遇到瘋子,見怪不怪。
紅蘭的臉馬上氣得脹紅。
「我是還沒成親,不過就快了。」只等收拾掉她。
「既然如此,恭喜你。」藺嬋娟冷淡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慶賀。
「恭喜什麼?」紅蘭氣岔了氣。「你少在那裡貓哭耗子假好心,全金陵的人都知道你和仲公子的事,你真不要臉。」
紅蘭一邊罵,臉頰一邊抽搐,看起來十分危險。
「你的臉歪了。」藺嬋娟好心提醒她要注意,果然引發紅蘭一陣尖叫。
「哪裡?哪裡歪了?」她捧著臉頰哀嚎。「你快告訴我,我的臉哪裡歪了?」她們幹這一行的,最重視的就是臉,千萬不能毀。
「那邊有面鏡子,你自己看。」別妨礙她工作。
紅蘭果真在牆角找到一面銅鏡,看完后咻一聲放下鏡子,氣呼呼地瞪著藺嬋娟。
這個賤人,分明是在諷刺她嫉妒的嘴臉,她非好好收拾她不可。
「別以為這樣就可逃避我的問題,你老實回答我,你和仲公子有什麼姦情?」紅蘭自以為是仲夫人的樣子十分可笑,藺嬋娟根本懶得理她。
「我和仲裕之的事與你無關,也輪不到你來管。」藺嬋娟不想理會紅蘭,但也不想讓她誤以為她可以自由干涉她的生活。
「誰說我不能管?」紅蘭尖銳的反駁。「你已經壞了我的夢,我當然有權利抗議。」要她閉嘴是不可能,她理當維護自己的權益。
「我壞了你什麼夢?」藺嬋娟明知故問。
「當然是當仲夫人的夢。」紅蘭氣呼呼。「你可知道我等他開口向我求親,已經等了多久?本來我以為他很快就會幫我贖身,誰知道你出現后,他提都不提!」當她是死人。
「仲公子曾說過要為你贖身?」藺嬋娟順手拿起一疊小竹條,準備待會兒箍紙房子用。
冷不防被問及這個問題,紅蘭困窘的支支吾吾。
「沒、沒有!」這個歹毒的女人。「但我相信他一定會這麼做。」
「你對他還真有信心。」藺嬋娟淡淡嘲諷,擺明了不相信。
紅蘭的臉立刻火紅起來,嘟高了一張嘴尖銳地喊道——
「不干你的事,小賤人,仲公子一定會為我贖身。」等著瞧!「我只要你答應我不纏著仲公子,其餘的事你可以閉嘴。」不需要她多管閑事。
「你憑什麼說是我纏著他?」藺嬋娟冷冷看她一眼,動手解開手上的竹條,開始分類。
「難道不是嗎?」紅蘭拒絕相信是仲裕之自己一頭栽進去。
「當然不是。」藺嬋娟給她正確答案。「是他自己纏著我,你若有意見,就該自己跟他說,別凈在我耳根喳呼。」打擾她工作。
換句話說,她這河東獅吼還吼錯邊,人家只把她當笑話,紅蘭氣得簡直快斷氣。
「反正……反正我要你發誓,絕不會愛上仲公子就是了。」紅蘭道理上說不過藺嬋娟,乾脆轉為強要她承諾。
藺嬋娟手握一根尖細的竹條,奇怪的看著紅蘭,覺得她真是一個怪人。
先是不經通報闖進她的屋子,后罵她不要臉,現在又要她發誓不愛上仲裕之,她的頭殼是不是壞掉了?
「我不保證任何事。」藺嬋娟想也不想的拒絕。
「你為什麼不敢發誓,是不是愛上仲公子了?」紅蘭直覺地認為是這個理由,並因此而跳腳不已。
藺嬋娟只好又看著她。
她愛上仲裕之了嗎?或許吧!說句老實話,她並不確切知道「愛情」兩個字的涵義,只曉得她並不討厭他,如果他繼續出現在她眼前,成天纏著她說些言不及義的話,她也不介意。甚至還會樂意接受。
如果這也能算是愛情的話,或許吧!反正她就是這麼一個凡事看淡的人,若要將那些情啊、愛的強加在她身上,那她就是陷入愛情。
只不過,她愛不愛仲裕之與他人無關,更不需要對外人解釋。
「我愛不愛他是我的事,紅蘭姑娘不必知道。」只需要快滾。
聞言,紅蘭差點沒有氣岔氣,雙手叉腰,立即反擊。「我就知道你這賤人八成愛上仲公子,還不敢承認。」
「你若硬要我承認也可以,但我怕你會失心病發作。」藺嬋娟還是一副冷靜的模樣,相對之下,紅蘭就像是得了病的人,又跳又叫。
「你說什麼?你敢說我是瘋子?!」她絕不許有人如此侮辱她。
「你失禮了,紅蘭姑娘。我請人送你出去。」懶得再和如此不理智的人周旋,藺嬋娟一個轉身,就想找幫手把她攆出去。
「你別想跑,我就要你答應我不會愛仲公子,不會擋我的路!」紅蘭從后扯上藺嬋娟,和她拉扯不清。
藺嬋娟的脾氣立刻被挑起。只見她配合著轉身,手裡緊緊握著尖細的竹條,口氣冰寒的威脅紅蘭。
「你相不相信竹子也能殺人?」藺嬋娟的表情平靜,看起來就像一名冷酷的殺手,嚇得紅蘭直發抖。
「你……你沒這個膽!」紅蘭不愧是辣字派的人物,即使是害怕,口頭上還是不肯放鬆。
藺嬋娟立刻以實際行動證明。
「試試看,就知道我敢不敢。」她用竹尖抵住紅蘭的喉頭,紅蘭馬上放聲尖叫,叫聲響徹雲霄。
「救命啊——」
「不必叫得這麼大聲,紅蘭姑娘。我這兒只有紙人,它們不會幫你。」藺嬋娟殘忍的打斷她。「而且你也不必太過於擔心身後事,等你歸天了以後,我會燒很多很多紙錢給你,供你在地下花個夠本……」
她接著微笑。
「所以,你安心的去吧!」她更加用力地用竹枝抵住她的喉頭。「後事我自會料理,你只需要快快樂樂上閻羅王那兒報到就行。」
殘忍的語調,平靜的表情。
她不是遇上殺手,就是碰見瘋子,她怎麼這麼倒霉。
「我不同你說了,救命啊——」
為了保住小命,紅蘭當場拔腿就跑,害藺嬋娟皺眉。
真膽小,她還沒來得及同她說這只是個玩笑,她就跑了,看來她果真沒有開玩笑的天賦。
淡淡地丟下手中的竹枝,她嘆氣。
有些人就是要人翻臉,才知道事情的輕重,真煩。
帶著這個念頭轉身,藺嬋娟繼續糊她的紙房子,而那時。紅蘭還在大街上狂喊救命。
「救命、救命!」她一邊跑一邊喊。「有人要殺我,你們誰快來救我!」
誰也不想理會瘋子。
★★★
俗語說,天下沒有藏得住的秘密,這句話用在傳教士的身上再適合不過。才距離藺嬋娟為他們的同伴料理後事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們住的地方就遭人縱火,所幸方格里羅與亞欽歐兩個人及時逃出,才沒有葬身火窟。
這個消息才傳開,藺嬋娟和仲裕之二人便火速趕去李庄探望他們,看看是怎麼回事。
只見方格里羅和亞欽歐帶著惶恐的表情,疲憊的看著藺嬋娟和仲裕之,苦笑道——
「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方格里羅的表情顯得很無奈。「昨天晚上我睡覺睡到一半,就聞到焦味。起床后一瞥見火,便立即搖醒亞欽歐逃到屋外,無奈火勢過大,我們還來不及救火,房子就被燒個精光,裡頭的東西一樣也沒帶出來。」
由方格里羅的描述中,不難想像當時的情況有多緊急。
「不過幸蒙天主保佑,我們總算平安無事。」方格里羅之後又樂觀的加了一句,反過來安慰藺嬋娟他們。
是啊!蒙天主保佑,雖然房子被燒,但他們都沒有受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藺嬋娟和仲裕之兩人鐵著一張臉,沉默接受他們的安慰。縱火燒房子這類暴行,看在仲裕之跟里只是氣憤,換到藺嬋娟心裡,卻是深深的自責。
這明顯是樁陰謀。
有人看傳教士不順眼,故意要趕走他們,才用這麼卑劣的手段。然而真正教藺嬋娟掛心的,不是有人想趕走傳教士這件事,而是他們的行蹤遭人泄漏,這恐怕和她有關。
泰半是她雇請的制碑師傅走漏風聲,有心之士再自行推敲,一路打聽到傳教士住的地方,而引發的殺身之禍。這就跟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是同一個道理,真箇是很對不起他們。
「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向你們道歉。」藺嬋娟無法原諒自個兒的疏失,因而顯得難過不已。
現場男人立刻陷入一片混亂。
「沒這回事,藺姑娘言重了。」
「對啊!嬋娟你到底在胡說什麼,這事根本和你沒有關係。」
「是我們自己不小心,藺姑娘毋須自責。」
現場男人你一句、我一言地拚命安慰藺嬋娟,她搖搖頭,一臉堅決地拒絕他們的好意。
「你們別再安慰我,我們都知道這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再謹慎一點,找對人,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過錯。」藺嬋娟是一個勇於負責的人,不過,這回她過頭了,在場的男人都不表示贊同。
「藺姑娘,千萬別這麼說。你已經儘力,人的口是封不住的,你能幫忙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好了。至於我們的房子被燒,也不是你的錯,只能說是運氣不好,我們不會埋怨誰。」方格里羅要藺嬋娟別凈將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他們對她只有感激,沒有責怪,可她就是放心不下。
「是啊,嬋娟。」仲裕之介面道。「更何況現在最要緊的事,是幫建安兄他們找新住處。等他們安置好了,回頭再討論這個問題也不遲。」不必急於一時。
仲裕之就事論事地提出這個建議,說完了之後,發現大家都用驚訝的眼光看著他,害他怪不好意思的。
「幹嘛這樣看著我?我偶爾也會用腦啊!」他困窘的抗議。「而且我又沒說錯,他們現在真的需要一個住的地方嘛,不然怎麼度過今夜?」
關於他的各項提議,原則上都沒錯,他們都贊成。只不過話由他口中說出,自是特別令人驚奇,他們還以為他只會玩樂呢!其實還是滿有見地的。
「仲公子說的沒有錯,你們是需要一個住的地方。」藺嬋娟附和仲裕之的提議。
「暫時先住到我家來吧!」她建議。「我那兒還有幾間空房,環境也算隱密,應該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才對。」
藺嬋娟相信,搬到她家以後就沒問題。畢竟她家開杠房,一般人本來就很不願意踏進這種地方,正好可以免去無謂的騷擾,也比較安全。
「我也覺得嬋娟的提議不錯,她家是挺安全的,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
大伙兒就在仲裕之的強力附議下,決定先寄住到嬋娟她家,其餘的事,再行討論。
就在這廂他們忙著在火場尋找殘餘物的同時,酒肆那廂有個男子正扯開嗓門大聲嚷嚷,語帶醉意的喊著。
「我這可是為民除害啊!」男人一邊說,一邊打酒嗝。「那些個洋鬼子,自以為了不起,來咱們這兒官揚個什麼狗屁教義,我呸!」
男人吐了一口痰。
「他們長得那副德行,怎麼知道咱們要什麼呀?」男子搖搖晃晃的樣子看起來很危險。「咱們沒那些洋鬼子的教,不也是過得挺好的,誰要他們雞婆。」
說著說著,男子又打了一個酒嗝。
「要我說,他們根本是想借傳教之名,行侵略之實。咱們蚝鏡那塊地,就是這麼給佔去的。這回啊,絕對不能再姑息那些洋鬼子,讓他們稱心如意!」
男子左一聲洋鬼子欺侮人、右一句洋鬼子滾出去,的確引來不少贊同的聲音。雖然沒有多少人真的看過傳教士,但他們都聽說過傳教士的事,並且對這些不實的傳言感到害怕。
「不過各位鄉親不必怕,我已經幫你們出了一口怨氣。」男子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雖然那兩個教士有藺嬋娟那娘兒們護著,但我還是一把火燒了他們的房子,看他們能對我怎麼辦。」
男子說完哈哈大笑,囂張的行徑,惹來其他客人的側目,尤其是最靠右邊角落的那一桌客人,最為憂心。
「綺羅姊,剛剛那個人說的話,你有沒有聽見?」甄相思正巧約桑綺羅到這間酒樓喝酒,就這麼湊巧給她們聽見這件事。
「聽見了。」桑綺羅皺眉。「看來嬋娟最近有很多秘密,是咱們不知道的。」她們姊妹四人曾立誓不互相欺瞞。但是顯然已有人先破例。
「這事留待以後再說。」甄相思倒還比較擔心其他事。「嬋娟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結交的這兩個傳教士是非法居留?」
「恐怕不曉得。」桑綺羅面色凝重的搖頭。「一般人都不清楚朝廷頒布的法令,傳教士不能到內陸活動這條規定,更是沒有幾個人懂,我怕嬋娟也不明白。」
「這麼說來……」甄相思緊張的站起來。
「我們最好趕快通知嬋娟,要她別蹬這趟渾水!」
桑綺羅和甄相思,說的話還沒完全落下,緊接著馬上離開酒肆,趕去藺嬋娟她家。離開的時候那人還在高聲談論該怎麼處置傳教士,現場熱鬧滾滾。
另一方面,當桑綺羅和甄相思兩人十萬火急衝進藺嬋娟的店,試圖阻止她們的結拜姊妹收留傳教士時,卻發現大家都在,並且在喝茶。
「你們、你們還有興緻喝茶,我們都快急死了,你們倒悠閑!」甄相思劈頭就是一陣亂罵,罵得在場的人個個莫名其妙。
「什麼事這麼急?」藺嬋娟平靜地問道,一點都不緊張。
「殺頭的事,這夠嚴重了吧?」甄相思她大小姐挑了張空椅一屁股坐下,這才發現坐在角落的仲裕之。
「你怎麼也在這兒?」甄相思鐵著一張臉問仲裕之。
「怎麼,我不能來嗎?」仲裕之的臉色也不好看,挑高了眉回道。
「不是不能來,只是驚訝你什麼時候變得和嬋娟這麼要好。」說這話時她偷偷瞄藺蟬娟幾眼,藺嬋娟仍是一臉平靜。
「我和她要好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整個金陵的人都在傳,不是嗎?」顯然仲裕之也滿清楚外頭那些風聲,並引以為傲。
這氣壞了相思。
「你自己不要臉那是你的事,請你不要破壞嬋娟的聲譽,她還要做人。」不能就此給他糟蹋。
說的這是什麼話?
「你才該檢討你自己的心態,明明是嫉妒,還裝出一副完全為她好的模樣,這才是笑話。」也不想想自己都有老公了,還硬要介入別人的愛情。
「我這是保護嬋娟。不被你欺侮。」她火大的反擊。
「謝謝你的雞婆,她好得很,不需要你保護。」仲裕之的口氣也很沖,戰火一觸即發。
「誰遇見你都要人保護。」不受色魔侵害。
「我再說一次,我和嬋娟的事與你無關。」最好調離金陵,免得礙眼。
「你配不上嬋娟!」
「誰說我配不上?」
「我說你配不上!」
「配得上!」
「配不上!」
「配得上!」
「兩個人都閉嘴,配得上配不上都輪不到你們開口說話,統統給我坐下!」
一個清脆但堅定的聲音,介入正吵得凶的雙方人馬中。只見甄相思和仲裕之兩人摸摸鼻子,乖乖的坐下,誰也不敢再出聲。
不愧是金陵第一女訟師,威嚴無人可比。
「好了,看樣子該來的人都來了。這樣也好,一次說明,省得奔波。」平定了兩個互吼的蠻子之後,桑綺羅接著馬上解決傳教士的問題。
「究竟是什麼事,讓綺羅姊這般緊張?」藺嬋娟不明白她們為何匆匆忙忙的趕來,臉色還很不對勁。
「我當然要緊張了。」桑綺羅的目光轉向方格里羅和亞欽歐。「我先問你,你這兩個朋友的房子昨晚是不是讓人給燒了?」
「沒錯,綺羅姊怎麼知道?」藺嬋娟顯得十分驚訝。
「因為放火燒房子的人這會兒正在酒館里大聲嚷嚷,說他這是為民除害,還要大家掌聲鼓勵。」甄相思一旁插嘴。
「真的?」聞言,藺嬋娟愣了一下。「那你怎麼還不趕快把那個人抓起來?」任由他胡作非為。
由於藺嬋娟的語氣中不無責怪之意,氣得甄相思大叫。
「怎麼抓?」甄相思喊冤。「那個人只是隨便嚷嚷,我又沒證據,不能平白抓人。」
她越想越不甘心。
「再說,是你違法在先,我沒將你抓回去問罪已經很好了,你還責怪我沒有抓人?」真箇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什麼時候違法?」藺嬋娟的火氣幾乎因甄相思兇悍的態度而升起。
「這就是我們急著找你的原因。」桑綺羅連忙介入,免得兩個好姊妹真的翻臉。
「嚴格來說,不是你違法。而是你收留的人違法。你知道按照規定,他們是不能到內地來的嗎?」桑綺羅將矛頭指向始終不發一言的傳教士,只見兩人不約而同的低下頭,不敢多說一句。
「綺羅姊的意思是……他們不應該到金陵來?」藺嬋娟這會兒總算弄懂為何甄相思會如此激動。
「對。」桑綺羅點頭。「他們的活動範圍僅限於肇慶一帶,最近聽說擴大到紹興,但活動範圍還是有限,我怕他們就是趁著這次機會偷跑的。」
赴內地傳教,是所有傳教士的夢想,但礙於法令,至今還沒有人可以這麼做。桑綺羅判斷這兩個傳教士泰半是因為急於建功,所以才會大膽違反規定,私自跑到內地來,卻沒想到因此而帶來麻煩。
「綺羅姊說的都是真的嗎,你們真箇是偷跑的?」了解事情的嚴重性后,藺嬋娟轉而詢問傳教士。
方格里羅羞愧的點點頭,承認道:「這位姑娘說的都是真的,我們的確是趁跟隨羅明堅神父到紹興的機會,偷偷溜到金陵來……」
「所以你們的舉止才會這麼神秘,不敢與人交往。」藺嬋娟總算知道他們何以要求她守密,卻為時已晚。
罷了,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她已經與他們交往,並且鬧得人盡皆知,也沒什麼好顧慮。
「就算你們真的違法好了,我還是當你們是朋友,不會因此而看輕你們。」藺嬋娟是那種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也決心幫助傳教士。
「我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嬋娟。」桑綺羅皺眉。「我不反對你跟他們交朋友,但你千萬不可以收留他們,否則你就是下一個遭報復的對象。」當知某些狂熱分子是不能惹的,最好不要衝動。
「我不怕。」藺嬋娟已決定豁出去。「不管我是不是下一個遭報復的對象,我就是不能任由我的朋友沒有地方住,出外遭受危險。」
「嬋娟!」桑綺羅和甄相思兩個人同時提高音調,不曉得該拿她們這個頑固的小妹怎麼辦。
這個時候,一旁的仲裕之反倒笑了起來,弔兒郎當的摸著鼻子哼道
「你們都不要吵了,這有什麼難的?就住到我那兒好了。」還不簡單。
於是乎所有人的眼睛都轉向他。
「你那兒?」甄相思懷疑的看著仲裕之。
「對,我那兒。」他還是一派不在乎。「反正我房子多,燒掉幾問也無所謂,你們也用不著頭痛。」
很大方的提議,但眾人還是懷疑。
「看什麼看?他們也是我的朋友!」
在大伙兒懷疑的眼神下,他終於臉紅嚷嚷。
「嬋娟可以為他們犧牲。我當然也可以!」這年頭好人還真難做,連房子要免費送人住,都得遭受異樣眼光。
仲裕之在心裡犯嘀咕,不曉得他們何以這樣看著他。
其實他們心裡正想著——別看這小子外表弔兒郎當,其實骨子裡還挺有義氣的。
甄相思和桑綺羅兩人不禁對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