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兩個星期後,他們終於回到賽維柯堡。

匆匆地跳下馬,蓓媚兒漫不經心地將馬韁遞給負責照顧馬匹的小廝,覺得腦子好像又開始想不起事情來。

她在哪兒?對了,是賽維柯堡,他們回來了。

該死,她一定得找時間去醫生那兒問個清楚,為何最近她老是一會兒閃神、一會兒清醒,不過她要先休息,找醫生的事,以後再說。

「我先回房間,剩下的事交給你。」蓓媚兒朝柏納點點頭,隨即撩起裙擺,朝位於塔樓的房間走去。

柏納微微蹙起眉頭凝視她的背影,為她的反常擔心。也許她只是累了,柏納聳肩。連續趕了兩個星期的路,難免如此。

他當下決定不再多想,把馱在馬背上的行李卸下來,當他卸到某個小皮袋時,忍不住興奮地微笑,緊緊握住皮袋裡面的柬西,想像當他把這東西交給蓓媚兒時,她臉上的表情。

他扛起全部的行李,朝塔樓走去,才走進主堡,將肩上的行李放下,樓梯間即閃出一道瘦長的影子,是傑森。

「旅途還愉快吧!」傑森扯開薄薄的嘴唇,陰沉地問候柏納,臉上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慄。

「很好,謝謝關心。」柏納自行李堆里抽出小皮袋放入懷中,懶得理會傑森不懷好意的問候。

「很高興聽見你的旅途愉快。」傑森沉下臉看他自在的表情,打賭他待會兒聽完話肯定馬上變臉。「我和你一樣為你感到開心,只是不曉得當你父親知道他的兒子,居然和害死他全家的兇手一起過著逍遙快活的生活時,他會不會在墳墓里跳腳?」他故作感慨地長嘆,果然引來柏納憤怒的眼神。

「你在鬼扯什麽?」這卑鄙的小人居然暗示蓓媚兒是陷害他全家的兇手?

「我也希望我是胡扯,柏納,但很可惜的,蓓媚兒大人確實是陷害你家族的兇手。當年麥克尼爾伯爵之所以會遭到叛國的指控,完全是蓓媚兒大人慫恿前任賽維柯公爵儘早除掉你們家族,因為她認為你們家的勢力太龐大了,又對王室忠心耿耿,遲早會阻礙她推翻王室的計劃,所以她建議她父親以栽贓的方式,讓你父親百口莫辯,好順利除掉她未來的威脅。」

傑森這番話說得有模有樣,可是柏納一個字也不信,或者說是不願相信。蓓媚兒的確是個用計的高手,可是那件事發生在好幾年前,那時她才十幾歲,她不可能這麽狠,不可能這麽狠心對他!

「我不信!」他不信她的熱情都是虛情假意。「蓓媚兒絕不可能這麽對我,她愛我!」

是嗎?從頭到尾她都沒說過一個愛字,永遠都是她在前面跑,他在後面追。她對他和別的男人唯一不同的差別只在於耐性。

沒錯,她是對他有耐性一點,但那就夠了嗎?這就足以構成愛情的要素?

他滿心疑問,不巧傑森也看得出其實他沒什麽把握,併發出冷笑。

笨男人。

看來柏納不過跟大家一樣,只是蓓媚兒手中稍微特別一點的玩物。血薔薇不是人人摘得起的,想擁有她,就必須同他一樣付出心碎的代價。

「相信吧,柏納。」既然他得不到她,柏納也休想得到。

「她的確是陷害麥克尼爾家族的兇手,她不可能愛你,她只愛她自己。」傑森進一步的摧毀柏納的信心。他也愛蓓媚兒,那又如何呢?他跟在她身邊七年,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只是她閑來沒事逗逗的玩具。

「不,就算她只愛她自己,我也不相信你說的話,她不可能是害死我全家的兇手!」柏納拒絕聽傑森胡扯。

蓓媚兒是那麽熱情、那麽吸引人,絕不可能上一秒鐘才投入他的懷抱,下一秒鐘又變成殘忍的劊子手,絕對不會!

「好吧,我只好給你看證據。」傑森冷笑,這就是他手中的王牌!

「拿過去仔細看個清楚,告訴我那是不是蓓媚兒的筆跡,信中的內容又是寫些什麽,你自然明白我是不是在說謊。」

傑森把他背著蓓媚兒保留了好幾年的信交給柏納,那是當初她派他交給她父親,她父親又一時粗心來不及處理掉的信函。那時,他讓前任的賽維柯公爵以為他已經燒掉這封信,然後偷偷藏起來放到現在,賽維柯公爵沒發現,蓓媚兒當然也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所以他才能選在最有利的時機,給蓓媚兒致命的一擊。

傑森帶著陰狠笑容看柏納,看他那張迷惑人心的俊臉在瞬間扭曲變色,臣服於紙上那些殘酷的字眼--

致父親大人:

劣女蓓媚兒在此向您請安,同時向您報告我在這兒受訓的狀況一切艮好,預計再過幾個月,就可綬封為騎士,請勿挂念。我寫這封信的目的是想告訴您,日前所討論的布局皆已安排就緒,假造的叛國信件以及坎薩貝羅王國所賜予的財寶皆已派人藏匿在麥克尼爾堡,並且有我們的人在堡中接應,只等著父親大人輾轉向國王揭露此事即可。

誠摯的建議父親大人儘快策動此一事件以免夜長夢多,麥克尼爾家族日益坐大且對王室忠心不貳,恐會成為日後推翻王室的絆腳石,宜儘早除去才是。

敬祝身體安康

蓓媚兒一零五一一年三月一一十三日於安東尼堡

有禮的問候,漂亮的筆跡,這封信確實出自蓓媚兒的手。

柏納血色盡失地看著信上的日期,那是發生在五年多前的事,當時她十六歲,而他十八,尚留在她家接受訓練,她卻已經在策動陰謀陷害他家族。

「我還是不信。」一個年僅十六的女孩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心機?「她那時才十六歲,不可能如此惡毒。」何況任何人都有可能假造她的筆跡,不能妄下斷言。

「十六歲就能決定很多事,柏納,是你自己太天真。」傑森冷冷地規勸柏納,這些都是他從蓓媚兒身上學到的。「你要明白蓓媚兒大人所受的教育和你不同,你們雖然同樣接受騎士訓練,但她學習的可不是濟貧扶弱那一套正統騎士哲學。在她的觀念里,求勝才是第一要務,其餘的都可以滾一邊去。」包括愛情。

「不,她不可能……」柏納依舊不敢相信麥克尼爾家之所以滅絕,完全是因為蓓媚兒的陰謀,寧可相信那是她父親的主意。

「你太單純了,柏納,難怪會被蓓媚兒大人耍得團團轉。」傑森乾脆把事情挑明。「你以為你能僥倖逃過一劫是偶然嗎?錯了!這件事是蓓媚兒大人安排的。是她派人送信警告你好讓你能及時逃過國王的追殺,目的是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保護自已,因為她一直相信你是一名好騎士,必定能夠躲過國王的追擊。」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會躲進修道院,避過她和國王的眼線。

「不可能!」聽見這事,柏納的臉色更難看了,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往事,以及和蓓媚兒在聖馬丁修道院初遇時,她那打趣的眼神。

「不可能有這種事發生,不可能的!蓓媚兒她……她……」那封半夜緊急送到的信,那些追在他後頭把他砍成重傷的人馬,都是她一手主導的?

可能嗎?她真的是那麽壤的一個人?如果這些事都是真的,她怎麽還能毫不愧疚地擁抱他,和他夜夜纏綿到天明?

「看來你還是不願意相信,真是個可悲的傻瓜。」傑森鄙視地輕嘆。「你若還是不相信的話,現在就上樓去問她,她會告訴你是誰在說謊。」證據確鑿,諒她也無法爭辯。

「另外,我還可以再告訴你一件事。」傑森乾脆一次說個夠。「達斯洛王子戰敗那一天,她並沒有喝下那杯有問題的飲料,她是故意藉此考驗你,逼你釋放出戰士的本能,好將你留在身邊。」

也就是殺人。

聽到這裡,柏納再也聽不下去。他要上樓去問個清楚,他要知道這一切是不是都是蓓媚兒的主意,他是否只是她遊戲裡面的一枚棋子。

緊捏住手中泛黃的信件,柏納二話不說,邁開腳步就要衝上頂樓找蓓媚兒,傑森卻在這時候叫住了他。

「等一下,柏納。」傑森的眼底浮是不屑。「煩請你轉告蓓媚兒大人,就說我恭喜她變軟弱了。」

柏納不懂傑森話中的意思,也沒空管,三步並作兩步,直往蓓媚兒的房間衝去。

另一方面,在房間內準備就寢的蓓媚兒則是一直覺得頭暈,作夢也沒有想到柏納會怒氣沖沖地衝進她的房間。

她挑高眉,無聲地詢問他是怎麽回事,柏納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靜下心緩緩地開口。

「告訴我,這是真的嗎?」他攤開手中的信件要她看仔細。「麥克尼爾家族之所以被趕盡殺絕,完全是因為你的關係?」

柏納儘可能的讓自己的手不要發抖,儘可能的告訴自已沒這回事,這完全是一場誤會,然而她乍然轉白的臉色早已無聲地泄漏出真相,這是事實,她真的做了這件事。

「原來我只是這場遊戲中最愚笨的傻瓜,謝謝你到最後才讓我知道這些事。」他將手中的紙條捏成一團,心中的怒氣像泛濫的河水一樣急速湧出。

傑森說的對,他是個可悲的傻瓜,從頭到尾他都被蒙在鼓裡,享受前所未有的激情,可惜這激情不是真的,只是一場被精心策劃出來的遊戲。

「柏納……」蓓媚兒不曉得該怎麽告訴柏納;她也和他一樣驚訝。她可以猜想得到這封信是誰給他的,除了傑森之外,不會有別人。

「這封信是傑森給你的?」她問。

「沒錯。」柏納忿忿地丟掉信,睥睨著她。「他還要我轉告你說:恭喜你變軟弱了,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柏納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蓓媚兒懂。傑森是在嘲笑她的心腸變軟、意志力變薄,因為若是換成過去,她一定不會留他活口,必定會在他出口威脅她時,就一劍殺了他。

她是變軟弱了,為了眼前的男人。她為他丟掉了許多東西,包括她賴以生存的陰狠心腸,聽多了他的話,她開始變得尊重生命,不再老想著殺人。

她為了他改變這麽多,他都沒看見嗎?為何他的眼中積滿了不屑,只因為她在年少時犯下的錯誤?

然而,無論她有多後悔,她都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她是可以否認,但時時刻刻害怕他會發現真相的感覺太累了,她已疲倦。

「不錯,這是事實。」不想提心弔膽的過活,蓓媚兒選擇承認。「剷除麥克尼爾家族確實是我的主意,你才剛丟掉的信也是我寫的,那又如何?」到底這個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只是早一步動手而已。

「那又如何?!」柏納不敢相信她會這麽說。「我們正在談論的是我的家人,我帶你去看過的城堡!」天,他怎麽會犯這個錯誤。「你可知道,麥克尼爾在那一天死了多少人?你可知道,當我在修道院中醒來,他們告訴我麥克尼爾的男男女女無一倖免的時候,我有多痛苦?不,你不會知道的!在你心中麥克尼爾這姓氏只是一個障礙,只是你邁向成功之路的一顆絆腳石!」

柏納不停地責怪自己,為何會愛上殺害他家族的敵人,他甚至笨到去感謝她父親願意放他一馬,殊不知這全是蓓媚兒的主意。

「柏納,當時我才十六歲。」面對他痛苦的神色,蓓媚兒僅能以年少輕狂解釋,卻掩飾不了她所犯下的罪行。

「夠大了。」大到足以一手策劃冷血的殺人行動。「我不知道你會害怕什麽,但今天我要討回家人的血債。」

他自牆壁上取下兩支長劍,拿出一支丟給她。蓓媚兒不接受,任劍掉落,柏納不禁連聲詛咒。

「接住劍,我不想殺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這不是騎士該有的精神。」他冷冷地抽出長劍,雙手握住劍把將劍鋒指向蓓媚兒。

「你不會是認真的,柏納,你不可能想殺我。」蓓媚兒一點都不想拾起劍和他對打,他們是情人。

「該死,我再認真不過!」他依然握住劍把。「你不是一心想激起我的戰鬥本能、逼我恢復騎士的身分,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他朝她逼近一步,冷酷的眼神迫使她也往後退一步,與他對峙。

「拿著。」柏納用腳尖挑起地上的劍踢到她的手裡,蓓媚兒本能接住劍,但一點拔劍的意思也沒有,這讓柏納費解。

「拔劍,給我該死地拔出你的劍來!」柏納怒吼。「你花費了這麽多精神,設計了這麽多遊戲逼我重新抬起劍,不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什麽還不跟我打,為什麽?!」

他問她為什麽,蓓媚兒自己也不知道。從她年少時期遠望他的第一眼起,她的心底就期盼有一天能與他對決,所以她故意在毀滅他家族的遊戲中動手腳,無非就是希望哪一天他們能夠像現在一樣,拿著劍對立。

「我們是情人,不是敵人。」她無法解釋為何在夢想實現後,還會這麽心痛。

她就要失去他眼中的溫柔了嗎?她不要!

「不,我們是敵人,一直都是,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柏納搖頭。不管她要不要,這都是事實--他們是敵人。

「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拔劍。」柏納心思既決,臉上的表情便已不再溫柔,反倒充滿肅殺之氣。

「我不要……」蓓媚兒手握住長劍退後。

「我不要拔劍。」那等於宣告他們從此以後只能是敵人,她說什麽也不能答應。

「由不得你!」拒絕再聽她辯解,柏納帶著劍衝過來。

接著一聲狂吼,一道劍影,柏納手中的長劍已然朝她的臉劈下,她本能地抽出長劍,格開這致命的一擊,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想殺她。

「終究你還是拔劍了,果然是一個道地的戰士。」帕納既是尊敬也是無奈地揮動手中的劍與她在空中交會,看來他們還比較適合當敵人,情人關係對他們來說太奢侈也太複雜,兩人都負擔不起。

「是你逼我不得不反擊,別想用這種語氣嘲笑我。」她一點也不想和他成為敵人,但也不容許他嘲笑她。

「我不是在嘲笑你,我是嘲笑我自己。」他雙手握住長劍,朝蓓媚兒的右側砍去,蓓媚兒拉起裙擺躲開,覺得頭暈。

「一點也不好笑!」她反擊他的左側。「為什麽我們必須如此傷害彼此,這才是一個笑話。」過去的事為什麽不能讓它過去,畢竟他們都還年輕,可以擁有更美好的未來。

柏納和她一樣笑不出來,在對她複雜的感覺中,仇恨早已被愛戀悄悄吞沒,只留下家族榮譽。

就是這家族榮譽,促使他越打越猛。就是家人被血泊淹沒的影像,使得他不斷揮動手中的劍,打得蓓媚兒節節敗退,證明他果然如她所料,是個傑出的戰士。

他應該殺了她,可是他下不了手,只能打掉她手中的劍,將她壓進柔軟的床褥,痛苦地望著她。

「這裡是心臟。」蓓媚兒反倒了解他的痛苦,指著自個兒的胸,告訴他應該怎麽做。

「拿起你的劍,從這裡剌下去,就能得到報復的滿足。」她轉動著一雙璀璨的雙眸,無畏地看著柏納。從另一個角度看,他們都擁有相同的騎士精神,一樣願賭服輸。

他們都輸了,在愛情的世界里。

柏納原本平靜的生活,因蓓媚兒的出現而染上猩紅的色彩,蓓媚兒密不透風的金權世界,因柏納的出現而產生看不到的裂縫,誰敢保證自己必定是永遠的贏家?

柏納不敢。

至少當他手握住劍,看著蓓媚兒絕美的容顏時,無法說服自己是個贏家。他愛她如此深,而她呢?在她的內心世界里,是否還有比權勢更重要的東西?

「該死的你!」恨恨地丟下手中的劍,柏納的語氣中浮是掩不住的挫敗。

「為何要這樣對我,為什麽……」他低下頭狂吻她,將她的氣息保留在內心最深的角落,因為給她這最後一吻,他將要離開。

這是他愛她的方式,也是他們今生的宿命。

蓓媚兒摟住他的頸子回吻他,以為一切都將雨過天青的時候,他卻推開她翻身下床。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將她的容顏細細描繪下來之後,他離開蓓媚兒的嘴唇,也離開她的生命。

「你要離開賽維柯堡?」蓓媚兒不敢置信地自床上爬起跟上他的腳步,抓著他的手臂問。

他輕輕地推開她,告訴她。「這裡本來就不是我的家。」

而後,他丟下一個遺憾的笑容,眼看著就要離開。

他要走了,他就要離開了。

蓓媚兒無法相信,也不願相信。她跨步向前,想阻止他離去,然而突來的一陣昏眩,卻拖住她的腳步。

「柏納--」

「砰」一聲!

再也沒辦法抓住他的領子威脅他不準走,再也沒有機會跳上他的背,纏著他偷偷帶她溜出去玩,蓓媚兒就這麽硬生生地倒下。

「蓓媚兒!」

柏納焦急的低吼,是她倒下前最後的記憶。她居然用這種方式留住他,很妙吧?

×××死亡的陰影,籠罩於賽維柯堡的上空。

靜靜看著床上沉睡的容顏,柏納沒辦法贊同蓓媚兒的看法,事實上,他覺得糟透了。

她感染了瘟疫,一種人人都怕的傳染病,難怪他能輕易打敗她,患上這種病的人,根本連站都站不住,她居然還能握得住劍,也算是奇迹。

「柏納……」

即使蓓媚兒再怎麽堅強,仍逃不過高熱的襲擊。

「我好冷……好冷……」

睡夢中的她伸出雙手,試圖捉住遠去的背影。她不知道她的身體是怎麽回事,但她不要他走,不要他離開她的身邊。

「我在這裡,不要怕。」柏納捉住她無力的小手蹙眉。發燒、失億隻是開端,接下來她還會嘔吐、腹瀉、情緒失控,運氣再背一點,還會渾身長滿膿病發狂而死。

這就是瘟疫之所以被稱為「上帝的詛咒」的原因,一旦染上這種病的人,大多逃不過死神的召喚。最可怕的是它還會擴散傳染,因此若是有人不幸染上這種病,大多會被隔離,讓生病的人自生自滅。這樣的做法聽起來相當殘忍,卻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染病的人,誰也不想死。

但是他不會讓她就這樣死去,她會成為唯一的例外,柏納發誓。感謝修道院那段經歷,他學會了怎麽照顧染上瘟疫的人,因為感染瘟疫的人大多會被送到修道院,所以他比誰都更會照顧瘟疫患者,也比誰都了解瘟疫的可怕。

為什麽我們必須如此傷害彼此,這才是一個笑話。

柏納想起兩天前互相對峙時蓓媚兒所說的話,瞬間覺得命運真是開了他們倆一個很大的玩笑。

他們不該相遇的,柏納苦笑,他們甚至不該直視彼此的眼睛。

她的眼睛太美、太璀璨,像最亮麗稀有的綠寶石,緊緊扣住他的靈魂。相對地,他的眼睛太平靜、太無辜,所以挑起了她心底最深的劣根性,試圖攪亂他的生活。

她是成功了,柏納苦澀地想。她比誰都了解自己的魅力,也擅於運用自身的資產,把她看上的獵物耍得團團轉。

可笑的是,即使他知道她是個可惡的人,仍無法停止愛她,甚至在得知她是害死他全家的兇手,都無法下手殺她。

他是個可悲的人,柏納遮住眼睛搖頭。

現在,這個可悲的人不但不乘機奪取她的性命,反而設法救她,他的絕望與愚昧,恐怕連上帝都要遮住眼,看不下去了吧!

「告訴我,為什麽你是這樣的一個人?」緊緊握住蓓媚兒的手,柏納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

「指引我,怎麽做才能改變你?該如何愛你,才能讓你了解,這世上不僅僅是權力爭鬥,還有更深刻的感情?」

柏納不明白,上帝為什麽會創造出蓓媚兒來。她認為他活得不夠辛苦嗎?她認為一個修士就不可能動心嗎?

在他塵封了自己的心多年後,上帝送了個考驗來。而他,輸了,敗得徹底,他甚至無法漠視她的痛苦。

他苦笑,而上天彷佛要加深這個玩笑似的,讓蓓媚兒開始不斷地滾動身體並囈語。柏納見狀馬上知道痛苦的戰鬥即將開始,連忙呼喚僕人端來熱水並且準備一大堆草藥,全神貫注地和可怕的瘟疫奮戰。

由於每個人都怕被感染瘟疫,因此除了送飯以外,幾乎沒有人敢接近蓓媚兒的房間。柏納也不忍責備僕人膽小,過去修道院就有不少因照顧病人而受到感染的例子,他自己也很危險。

日子就在蓓媚兒反覆發燒、嘔吐、腹瀉中又過了一個星期,等她醒來,已經是染病兩個星期後的事。

這天,她自黑暗中蘇醒,一張開眼便看見柏納一臉關心地守在她的面前。

「你沒走。」她伸出手,撫摸他疲倦的臉。

「發生了什麽事?」蓓媚兒看看周遭,費力地說出她的疑問。

「你染上瘟疫,不過別擔心,最壞的時刻已經過去,你沒事了。」他握緊她的手,安慰蓓媚兒。

「睡吧,多休息才能儘快復原。」他說。

柏納平靜的眼神、溫柔的語氣,像是最美妙的催眠曲加深了她的睡意。

她無力地點了點頭,抓緊他的手沉沉睡去。

三天後,她終於恢復了些許力氣,已能下床。

柏納在一旁看著她不需要他人扶持,即能照料自己,決定該是他再度離開的時候。

他起身跟蓓媚兒說再見,平靜的口吻,有如一個陌生人。

蓓媚兒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他說要離開她,怎麽會?

「留下來,留在我身邊。」生平第一次,她像個無依的孤女般乞求。

「不要走,我需要你。」蓓媚兒的口氣十分誠懇,眼中的傲氣全失。

然而柏納卻只能看著她,平靜地說:「你不需要任何人,蓓媚兒,你只需要自己。」沒有人像她一樣堅強。「我相信沒有我你一樣能過得很好,這是你的天賦。」

她不像一般人需要依靠,她要的只是權謀、是勢力,而這兩樣都不是他有能力給的。

「我沒有什麽該死的天賦,我和一般女人沒有什麽不同!」聽見他莫名其妙的解釋,蓓媚兒狂吼。她已經厭倦每個人都把她當成打不倒的神話看待,她也是人。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用計殺害你全家。」她無奈地哭泣。「但是你就不能原諒我犯過的錯,原諒我當時的年少輕狂,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創造未來嗎?」

她恨她無力挽回事實,恨自己為什麽急於討好父親,想出這個惡毒的方法邀功。然而,她最恨的是,為什麽她會有知覺!過去她從不覺得抱歉,但是自從她遇見柏納,一切都改變了。她開始懂得擔心害怕,開始在夜半驚醒,悼念她曾傷害過的亡靈,而他居然不給她一點機會,說走就走。

「留下來,柏納,讓我們重新開始。」她不要就此分離。「我們可以一起共同統治這片土地,我們甚至可以聯手推翻國王,只要你願意留下來,這些都不是夢,我們真的可以做到。」

蓓媚兒急切地說出這一席話,她是真心認為他們可以一起統治巴斯康辛王國,可惜柏納只是看著她,許久之後才搖頭嘆氣。

「這就是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原因,你只想到權勢,只想到怎麽完成你父親的志願。」他苦笑。「我必須離開,蓓媚兒,原諒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和殺父兇手相處,你說的遠景我也沒有絲毫興趣,我已厭倦宮廷鬥爭。」那隻會使人家破人亡。

「你可以不必捲入這些鬥爭。」這些黑暗的事,由她來做就行。

「然後眼睜睜地看你被其他和你一樣貪婪的人撕裂?不,我做不到,我沒有你堅強,無法讓這事在我眼前發生。」他要是有意如此,當初就不會選擇留在修道院。

「所以你就選擇逃避!」逃避他們的感情,逃避她。

「我並沒有逃避,真正逃避的人是你。」面對蓓媚兒的指控,柏納搖頭否認。「你從不說愛,甚至連喜歡也不曾提起,你只是怕冷。這點好辦,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給你相同的體溫。」

「不是這樣的,柏納!」蓓媚兒反駁,在他眼中她竟是如此無情?「我只要你的體溫,對我來說,你比誰都重要。」

「重要到足以讓你放棄爵位、放棄你父親的夢想嗎?」柏納飛快地反問,表情堅決地看著她,他們能不能有未來,就看她的回答了。

「我……」她猶豫。

她能嗎?她能放棄她一手打下的江山,放掉她從小到大的志願,只因為她愛上了一個男人?

「你不能,你的眼神已經代替你回答。」柏納喟嘆,終究她還是無法捨棄權勢,終究他還是個打心底愛她的傻瓜。

「我該走了,但是臨走之前,我有個東西要交給你,希望你收下。」柏納掏出小羊皮袋,倒出一條頗有歷史的項鏈。

「這是我們上次回麥克尼爾堡所找到的東西。」他將項鏈交給她。「也許它不值什麽錢,但曾經屬於我母親,我希望你能擁有。」

蓓媚兒接過項鏈,那是條沉重的銀制項鏈,做工樸素精美,墜子中央鑲著一顆青藍色的石頭,看不出屬於哪一類寶石,但看起來就像一滴淚;一滴真心的眼淚。

「收下它吧,這是我最後僅能給你的。」他用寬大的手包圍住她的掌心,溫暖她。「在麥克尼爾堡的時候,我一直想向你求婚,告訴你,我們可以建立一個美好的家庭。這個家庭沒有父親的陰影,不會有冷漠的母親,孩子們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他們的母親會教他們如何使劍,他們的父親會在一旁搭鞦韆,因為他們的母親最愛玩鞦韆。」他腦中的影像曾是如此美好,卻只能是夢。

柏納感慨地凝視著蓓媚兒,她的眼中早巳蓄滿淚水,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答應我好好保重自己,期待有一天能聽見你登上王位的消息。」他放開她的手,也放掉彼此的未來,在蓓媚兒模糊的視線中轉身。

他就要走了,她得做些什麼事讓他留下來。

「不準走,你要是敢走的話,我就派人剷平聖馬丁修道院!」她哭吼,卻動搖不了柏納離去的決心。

「隨便你。」他朝門口邁去,不把她的威脅當一回事。

「你真的敢走!你要是敢踏出門口一步,我立刻派人去麥克尼爾堡掘你父親的墓,這話絕不是威脅!」她連忙在他出門以前又緊急撂話,這次換來更冷漠的轉身。

「無所謂,反正你對他的傷害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項。」柏納聳肩,表示愛怎麽做都隨她,她攔不了他。

之後,柏納離去,消失在她的淚眼之中,卻深深的留在她心底。

幾乎就在柏納轉身的同一時刻,傑森出現在門口,對著她陰笑。

「你終於也嘗到惡果。」瞧她哭成什麽樣子,丟臉透了。

「你特地來跟我炫耀你的勝利?」蓓媚兒無心理會他的諷刺,她在傷腦筋該怎麽挽回柏納。

「不,我來為你哀悼。」傑森搖頭。「過去那個心狠手辣、只關心自身利益的蓓媚兒顯然已經死了。此刻在我面前的女人,只是一個捨不得情人出走的軟弱女子,真教人失望。」

「你說什麽?再說一次!」蓓媚兒飛快地拿起一旁的劍,架上他的脖子。

「我說你變軟弱了。」傑森欣喜地看著她突然轉利的眼眸,他要過去的蓓媚兒回來,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價。

「你居然敢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看我殺了你--」蓓媚兒握緊劍把,刀鋒一轉就要取傑森的性命,此時蓓媚兒的耳邊卻響起柏納的聲音。

不要動不動就想殺人,只要是生命,都該被尊重。

是呀,是該被尊重,即使卑賤如傑森,也有生存的權利。更何況,他是她調教出來的,追根究柢,他也不過是她的另一個影子罷了,她如何能殺了自己的影子?

「你下不了手,殺人無數的血薔薇居然也會手軟?」傑森既失望也生氣地鄙視蓓媚兒僵持的動作。

「醒醒吧,蓓媚兒!」傑森苦心勸說。「再這樣下去你要怎麽繼續戰鬥?要怎麽完成你父親的夢想?拔了刺的薔薇扎不了人,頂多拿來觀賞,你真的要當一個這麽平凡的人?」傑森不願相信他追隨了七年、仰慕了七年的血薔薇,就如此凋謝,他要她像以往那般盛開。

為此,傑森傾全力幫助她找回自己,蓓媚兒卻累了。

她一定得再繼續戰鬥下去嗎?她就不能像其他女人找個堅實的臂膀倚靠?她也是人,也渴望溫暖,也希望被保護呀!

霎時,她想起柏納,想起他寵愛的眼神、輕柔的語氣,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告訴她:「不要怕,我在你身邊。」

他一直在她身邊。當她為母親的死亡崩潰,當她身陷在瘟疫之中,肯伸出手安慰她、救助她的人只有柏納,不是她父親,也不是一心逼她走回頭路的傑森!

「你說對了,我變軟弱了,而且我很高興事情變得如此。」不在乎地收回劍,蓓媚兒的眼神浮是思考後的清明。

「離開我的城堡,傑森,現在就走。」蓓媚兒的表情顯得異常平靜。「你認識的血薔薇已經死了,她不再喜歡征戰,不再輕忽人命。如果你想找個不一樣的領主,就得到別的地方去找,這裡已經沒有你要的東西。」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是傑森幫助她認清自己未來的方向。而若不是柏納出現,恐怕她也會跟傑森一樣迷失在征服的快感中,雙手染滿無盡的鮮血吧!

蓓媚兒看著傑森,眼神堅決。傑森也回望蓓媚兒,表情失望。他們對視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傑森才忿忿離去,結束他們長達七年的主僕關係。

傑森走後,蓓媚兒立刻穿上外袍,綁好披風。

她沒有空哀悼血薔薇的死亡,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待做--追回她的修士!

×××

「柏納!」

雪花紛飛,一片茫然的大地中忽地出現一道綠色的身影,叫住前方獨行的男子。

男子轉過頭,琥珀色的眼眸盛滿了些許驚訝,以及更多的期待,隔著一段遠距離和前來尋人的女子對看。

「蓓媚兒。」他看她,看她從一片大雪中走出來,情景彷佛回到他剛抵達賽維柯堡的那一天,那時她也和現在一樣身著綠色的絨袍,從漫天的霧氣中走到他眼前,撩撥他靈魂深處最強烈的感情。

「你是來捉我回去的嗎,公爵大人?恐怕我已經不能再為你講道,我已經不是一名修士。」柏納站在原地,用平穩的口氣訴說他的遺憾,蓓媚兒則飛快地搖頭。

「我不是來聽你講道的,柏納。我是想問你,你說過的求婚還算不算數?」她向前走了兩步後,停下來凝望柏納,碧綠色的眼睛閃爍著不確定的光芒。

柏納亦回視她,認真看了她一眼後,才嚴肅地說道:「除非你有丟棄一切的心理準備,否則別問我這個問題。」他不會再和她回賽維柯堡。

「如果我一定要問呢?如果我說我有這個心理準備呢?你是不是會履行你先前的諾言,給我們的孩子一個沒有父親陰影,和冷漠母親的家庭?」蓓媚兒回望他的眼眶蓄滿淚水,表情再認真不過。

「蓓媚兒……」柏納已經不知該說些件麽。

「該死,柏納。你不能改變了一個人,然後又走掉,就算是上帝也不會允許你這麽做的!」她淚流滿面地狂吼。「我知道我該死,我也很抱歉傷害了你的家人,如果一切能夠從頭來過,相信我,我絕不會這麽做。」她會做的只有愛他。

「你說我不懂愛,我承認,但是我可以學習。」她哭得唏哩嘩啦。「原諒我只懂得征戰,只懂得以鮮血換取勝利。我不懂世間的情愛,因為我受的教育告訴我,那是最沒用的東西,但是我愛上了你!」

「你聽見了沒有,我愛上了你!」蓓媚兒用盡全身的力量怒吼。如果這麽清楚的表白他還不能接受的話,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挽回他的心了。

她的表白清楚地迴響在空曠的雪地,再過去一點就是人口聚集的村子,再再過去就是濃密的樹林。

蓓媚兒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好冷,可是這回她沒有把握柏納還會給她相同的溫暖,只能冷得直打哆嗉。

倏地,一陣她以為她將永遠失去的溫暖包圍了她,用最扎人的呼吸融化她臉上的冰霜,溫熱她的淚。

「往後的日子可能會很苦,我什麽都不能給你,你真的確定要為我放棄一切?」柏納擁住她苦笑。

或許他也跟她一樣,不懂世間的情愛吧!世上的感情不僅僅只有愛情,還有家族榮譽和報仇。可是他一樣都沒有選,只選擇貪戀沈溺於她的綠眸之中,忘了身上滿覆的鮮血。

「誰說你什麽都不能給我?你已經給了我這個。」在他一片自責聲中,蓓媚兒連忙掏出他送她的項鏈。

「請你為我戴上,我想你母親也會為我們祝福。」她沒見過他母親,但她相信必定和她的母親不同。

蓓媚兒將項鏈交給柏納,他接過母親的項鏈,凝視了它老半天才為蓓媚兒戴上。

也許母親真的會祝福他們吧,柏納沒把握。但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放手,他早已被血薔薇扎得滿身是傷,且無怨無悔。

他們不約而同地握緊彼此的手,就像他們在賽維柯堡時那樣,不同的是,這次他們不知道要走向何方,只能順著有人的地方走去。

兩人的腳踏過雪地,留下四排並列的腳印,一路來到村莊,遇見一群畏縮在街角發抖的孩子,顫聲懇求。

「賞幾個錢給咱們吃口飯吧,大人,我們已經餓好幾天了。」衣著單薄的孩童在大雪中捉住蓓媚兒的裙角不讓她走,蓓媚兒停下腳來俯視孩童,而後突然蹲下。

「蓓媚兒!」帕納連忙也跟著彎身,怕她一時衝動,動手殺了這些膽敢冒犯她的孩童。

結果幸好不是,她只是取下頸間的項鏈,放在孩童凍僵的手裡。

「拿去換幾頓好飯吃。」她用溫暖的手緊緊包覆著衣衫襤褸的孩童,孩童感動得哭了,她的手好溫暖。

「謝謝夫人,您真是個天使。」不只長相是,連心腸也是,他們遇到了好人。

聞言,蓓媚兒和柏納同時呆楞了一下,又同時微笑。

「不客氣。」她拍拍孩童的手,在柏納的攙扶下起身,再次走回皚皚的雪地之中。

「你做得很好,我母親會很高興她的項鏈能有更大的作用。」柏納讚美蓓媚兒。

當她握住那些孩童的手的時候,他真的為她感到驕傲。看來他的血薔薇已經不再帶刺了,而是沾滿芳香。

「咳咳,你知道,我正在學習怎麽當一個好人。」天使,好棒的說詞。她想她會喜歡有一大堆孩子這主意。

「你覺得我剛才的表現怎麽樣?」蓓媚兒突然賴著柏納要求他發表評論。

「咳咳,我都說過很好了,你還問?」他牽住她的手,並肩走向樹林。

「可是我覺得我的表現不只是好,應該還值得更好的讚美……」

「咳咳,那你得更努力些,做善事不比上戰場,你的表情還要再……」

兩人的身影,在大雪的覆蓋下逐漸被淹沒,留下的是--這端孩子的驚叫聲。

「哇啊--這是青珀耶,我們賺到了!」為首的孩童高舉剛得到的賞賜,等他看分明後,叫得跟殺豬一樣。

「真的嗎,我怎麽都看不出來?」另一個孩童奪過青藍色的墜子,怎麽看都覺得像一塊普通石頭。

「笨,這要經過磨,青珀就是這樣。」為首的頭頭又把項鏈搶回來塞進衣服內,就怕被人搶去。

「我跟你們說哦,關於青珀有個很有趣的傳說,你們要不要聽?」為首的孩子王得意洋洋地領著孩童們自角落站起來,跟著走進大雪之中。

「當然要聽!」孩童們齊聲回答。

「好,那我就說了。」孩子王清了清喉嚨,馬上開講。「傳說開天闢地混沌之初……擁有無窮力量的神皇子們……為了奪取天地……掀起了一場名為「聖戰」的殘酷戰役……」

「這是異教的邪說嘛……」

「閉嘴,聽我說……」

「那後來呢?」

「青珀因為擁有神皇子的血與淚……也具有無窮的力量……」

這群孩童的腳步,隨著故事的發展,展開一段不一樣的旅程。

唯一不變的,只有蘊藏了千年的青珀,在孩童的懷裡閃閃發光,等著再次輾轉於世,改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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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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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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