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龍王寢宮裡。
敖廣一邊脫了鞋摳腳丫子,一邊和龍宮御醫柏展圖下棋。
沒錯,他是挺討厭這條老是愛說實話的老蛇鰻啦,只是人年紀大了最好不要愛記仇,否則什幺朋友都快沒有了。
加上他棋品之差,在仙界是出了名的,肯撥空和他下棋的人少得可憐,所以有人願意這幺做,他已經該偷笑了。
「喂,你乾淨點好不好,一邊下棋還一邊摳腳丫?」柏展圖騰出一隻手捏住鼻子。
「你管我!我用左手摳腳,右手下棋,哪裡礙著你啦?更何況......」敖廣刻意將左手伸到鼻下嗅了嗅,一臉的心滿意足。「我這是龍王王足,香得緊呢!」
「逐臭之夫!」柏展圖搖頭嘆氣,再度將注意力擺回棋局上,但忍不住又添了句,"幸好大太子一點兒也不像你。」
「他是我生的,不像我難到還像你?"
敖廣一瞼不開心,眼見自己快輸了棋,索性佯裝惱火,動手打翻棋盤。
「不玩了、不玩了!你老愛亂說話惹我生氣!"
柏展圖搖搖頭,一臉無所謂的神情,端起茶啜了口。這個沒品的傢伙已不知摔爛多少棋盤了,他早就見怪不怪。
「龍王您也是本事,每回生氣都正好選在輸贏分明前的最後一剎那。」
敖廣紅著老臉。
「什幺話?生氣就是生氣,還有時間可選?喔,對了,你提到敖凡我才想到一件事,」見機轉移話題是他的拿手絕活,「這小子這陣子總有些心神恍惚,心不在焉,那天連奏摺都批錯了地方,還把一些例行公事搞混了,你給他吃的那種葯會不會太重了點?」
「葯不可能有問題。」柏展圖姿態優雅地再度啜了口熱茶。
「為什幺不可能?」敖廣嗤之以鼻。「那葯既然連他該發的疹子都壓得住了,肯定是帖重葯,再說你當日不是曾說過,這葯不能長期服用,否則會影響智力嗎?」
「那些全是謊話。」
「你說什幺?」敖廣瞪大了眼。
「其實根本沒有什幺強性抗過敏的葯,若有,我早讓大太子吃了,而他也早就娶妻生子,還輪得到你天天叨念嗎?」
「那......你給他吃的那個是什幺狗屁藥方?」
「那只是普通的補藥,其中摻了少許寧神的藥方罷了。」
「不可能呀,我已經好久沒見這孩子發疹子了。」
「沒發疹子就代表大太子的病已經好了。」
「真的?」敖廣一臉興奮,跳得老高,下一刻卻沉下臉,伸手揪住柏展圖的衣襟。「那你這條臭蛇鰻幹嘛不早說?」
「因為""」柏展圖臉色不變,從從容容地撥開敖廣的手。「據我觀察,大太子並非不藥而癒,能持續多久沒個准,所以我才不打算說。」
「什幺意思?他還有吃別的葯嗎?」
柏展圖搖搖頭。
「讓大太子痊癒的不是葯,而是一個人。」
他掃了敖廣一眼,然後慢吞吞地說下去。
「那個人便是素馨公主,此外,大太子近日舉止失常,想來亦是因為她的緣故。」
「你......的意思是......」敖廣震驚地往後退了三大步。
「是的,意思就是,咱們那晚熟的大太子終於開竅,對女人產生興趣了。」
敖廣再度被震退了好幾步,一臉呆愣。
他沉吟了半晌,最後抬起頭來。
「不行!不準!誰都行,就那曲素素絕對不可以!她是咱們並滅東或的一著要棋,是我東海完成拓疆大業的關鍵,更何況妙庄王那兒我們早已談妥了婚事,只等三日後迎娶,這件事我絕不許有人破壞。」
「所以......」柏展圖垂下眸子,在心底為大太子嘆氣。「微臣才會選擇了不說,以免另生事端。」
「做得好!做得對!」敖廣開心地拍拍柏展圖的肩頭。「記住了,這件事可千萬不能說出去,敢壞我大事就給我當心你的魚骨頭!等到此事告一段落,咱們再為他另外找個女人就是。」
接著敖廣笑呵呵地道:「他既已對女人開了竅,再來就容易啦,而我,既有東畿,又可以開始盼長孫了!"
柏展圖縮縮脖子,搓搓腳板。
伴君如伴虎,尤其伴的是像敖廣這樣的霸道君主。
在敖凡眼裡,曲素素是他的一枚棋子,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父親眼裡,他又何嘗不是另一枚?
掃了眼那被龍王掃落滿地的棋子,柏展圖心裡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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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畿陸緣,海天之交,一樁海陸聯姻的盛大婚禮正舉行著。
新郎,是年老好色的妙庄王妙庄誠。
新娘,是東海龍王敖廣的義女素馨公主曲素素。
傳聞龍族女子美艷勝過陸地女子,由於她們鮮少接觸日照,肌膚可說是雪嫩如雲,光滑如壁,細緻如泥,傳言今兒個的新娘子更是龍女之冠。
為了一睹龍族新娘的艷姿,不少人一大早就來到海邊等候。
新娘子的確沒讓翹首企盼的人們失望,當鳳鑾緩緩浮出水面,一身大紅喜服的曲素素踱下風鑾后,她那恍若出水芙蓉般的絕艷姿容,襯著身後光芒萬丈,的朝陽,讓人驚艷得睜不開眼睛。
能族新娘沒有陸地新娘戴紅蓋頭的習俗,因此她大大方方地立於人前,接受眾人讚歎與膜拜的目光。
她,眉如柳葉,眼若秋水盈波,小鼻挺俏,唇似桃辦嫣紅,粉腮猶如雪梅晶瑩,尤其她那柔媚如絲的眼波,總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而眾人不知的是,如此楚楚動人的眼波,如此既冷媚又端莊的矛盾氣質,正是新娘子苦學了兩個月的成果,打算一出現便要打動人心。
季司娘的努力沒有白費,艷光四射又嬌媚動人的曲素素,第一眼便擄獲了那好色君主妙庄王的心。
瞧著自己的新娘子,妙庄王深深地嘆氣了,眸底因熱切的期待而火紅如炭。
想到今夜洞房花燭,他的口水差點不自覺地淌下。
不只有妙庄王嘆氣,在場觀禮的人們也全都嘆了口大氣,因為新娘子的美麗而讚嘆不已。
諸多嘆氣聲中,卻有一道嘆息含著悲哀。
這聲嘆息是來自於妙庄王身後的東畿宰相岑秋生。
他是因為憂心皇上與國家的未來而哀嘆。
這龍族女子太美、太艷,絕非東畿之福,甚至有可能是個禍端啊!
對於這樁海陸聯姻,打從一開始岑秋生便極力反對,認為東海龍王向來與東畿沒有什幺交情,這次主動要求聯姻肯定有詐。
偏偏妙庄王信了他們那套以聯姻來鞏固雙方邦交的鬼話,加上他對於龍族女子的美艷早巳垂涎許久,正好皇后前一陣子剛病逝,這會兒見對方主動送上門來,又哪會拒絕?
於是這樁各有所圖的婚事就這樣決定了。
一邊是海中霸王之女,一邊是陸上帝皇,因此婚禮選擇在海岸邊舉行,至於婚禮儀式則是兼辨雙方的習俗折衷辦理。
海風吹拂,日光燦然,好個艷陽天。
妙庄王先在聖壇前站定,邊流口水邊呵呵笑望著那由龍王大太子攙扶著走向他的素馨公主。
「由敖凡攙著素馨?」坐在高椅上,敖廣忍不住對身邊的柏展圖一瞪眼。
「怎幺這幺安排?」
「回龍王,這是咱們龍族的習俗,由兄長攙著妹妹出閣呀。」
「廢話!我當然知道這是咱們這兒的規矩,我的意思是可以找二皇子、三皇子或是其它的皇子呀!」
「回龍王,其它的皇子都剛好沒有空。」
去他的沒空,是個個都趁他忙碌時跑去鬼混吧!敖廣冷哼一聲。
「由敖凡攙著她,會不會...會不會......」會不會臨到未了他突然改變主意,捉著新娘子的手逃婚?
「不會的,龍王。大太子向來將責任感放第一,他清楚自己該做什幺。」
柏展圖眯了眯眼,瞧著那面無表情攙著義妹踱向聖壇的大太子,心中嘆了口氣。
唉,他們才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佳偶啊,一切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是嗎?」敖廣滿臉不確定。
在敖凡走到聖壇,將曲素素的手遞給妙庄王后,敖廣一顆高懸的心總算才放下。
這才是他龍族的好男兒嘛!大丈夫何患無妻?
當她的手從一個男人的手上被送至另一個男人手中時,曲素素臉上揚起了美麗的笑,沒人見著她眸底深深的落寞。
敖凡在將他所訓練出的棋子送出去后,心頭忽然空蕩蕩的。
他始終沒望向她,事實上,自從那回在寢宮裡差點兒情不自禁和她做出錯事後,他便盡量避著她。
可是今日是她的婚禮,是他布下的棋局,他不能缺席。
她的手好冷,而他的心好痛。
他突然有種錯覺,方才那一剎那,妙庄王接過的不是一個女子的手,而是他從胸膛掏出的心,一顆原本還活蹦亂跳,現在卻已沒了生氣的心。
在將她交給妙庄王前,他突然有種想結束這一切的衝動,想帶著她遠走高飛。
可是他什幺都沒有做,因為他是龍王大太子。
接著,他眼前那對新人,在眾人的見證下定下了攜手一世的盟誓。
然後,衛侍領著他們離去,目的地是東畿的京城。
在那兒,熱鬧的酒宴即將開始。
東畿人的婚俗是新人得大宴賓客三日,讓所有賓客日日下醉不歸,何況這是他們皇帝的婚宴,人們無不期待著。
艷日依舊,曬得人暖暖的,敖凡心頭卻一片空白。
他突然想到,方才他牽素素的手時,身上並沒有發疹子。
為什幺?他今天沒有服藥呀!
難道是他的毛病痊癒了?而更有可能的是,他只有在碰觸她時才不會發疹子。
至於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愛上她了!
烈日艷艷,鑼鼓喧天。
如此喜氣洋洋的氣氛,卻讓他頭痛。
因為他總算能夠確定一件事了。
他,愛上了自己的棋子,在她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