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天哪,他從不知道這世上竟有女人是如此難以取悅的。

而他,也從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的耐性與毅力去討好一個女人。

說到底,都是蟠桃惹的禍!

說到底,都是貪心惹的禍!

敖任一再耳提面命告訴自己,若非為了貪圖可以從園中帶些蟠桃回去,他才不會多看那醜八怪一眼。

是嗎?是這樣子的嗎?

應該是吧,雖然時間愈久,他就愈不能夠肯定了。

不過他能肯定的是,初櫻那捉摸不定的心思,和彷彿永遠沉靜漠然的性子,已經激發出他內心所潛藏不認輸的鬥志了。

該死,他是女子殺手耶!無論天上地下都不該有他收服不了的雌兒,這隻櫻花小妖也不該例外。

敖任在心裡大嘆,如果老爹知道他這寶貝二兒子在這裡已被激發出多大的潛力,他老人家肯定會開心得瘋了的。

追女人要有方法,泡雌兒要有心機,這是他之前傳授別人的追女法則,這會兒也只能拿來勉勵自己了。

聽說初櫻喜歡織女親手織的雲霓織緞裁成的衣裳,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以牛郎好友的名義從織女那兒哄來了布匹,然後開開心心地託人轉交給初櫻。

沒多久,他總算見著那絕美的織緞裁成的衣裳,只是被穿在小乖乖身上。

又聽說初櫻喜歡品茗,敖任便特別向人請教有關品茗的事。

說到品茗,除了茶葉來源必須講究外,水質更是影響口感的主要原因。天界水質稀薄,還不如人間瞿塘峽中段的水,而上峽水性太急,泡出的茶味過濃,下峽太緩,泡出來的茶味又嫌淡,惟有中峽緩急適中,所烹煮之茶方為極品。

為了這個,敖任請電母娘娘代傳訊息給他在龍宮裡的侍衛好友,讓他專程跑了趟瞿塘峽,再請大哥為他將那些水送來天界。

末了,卻聽說那丫頭只是將這些得來不易的水放在院子里,供姊妹們當洗腳水用。

他又聽說初櫻喜歡聽占風鐸(風鈴)的聲響。

她喜歡掛上各式各樣以碎玉製成的占風鐸。

風吹玉振,滿園凈是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音,那情境妙不可言。

於是敖任特別請人回東海,幫他搜羅了一堆獨特的貝殼及海螺。

然後,他親手在一個個堅硬的貝殼上鑿孔,用銀絲線串起,完成了一串精細而且別緻的海貝占風鐸。

為了這串占風鐸,他那從沒幹過粗活的白凈手掌被磨破了幾個洞,還生出了薄繭。

看著傷口及薄繭,敖任卻只是開心的想笑。

她會喜歡的!他喜孜孜地想,因為這是他用心親手做的。

他剛完成了生平的第一個傑作,正想去找初櫻,卻看見她竟然來找他。

嘿,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他笑咪咪地將心血遞給她,她卻不接。

「我不要。」

「為什麼?你明明喜歡占風鐸的。」

「我喜歡我自己親手做的。」

「可你不覺得這個海貝占風鐸很漂亮嗎?」老天爺,這死丫頭到底有沒有眼光呀!

「是挺漂亮的。」她點點頭,不吝於給予讚美。

「那為什麼不要?」

「我說了,我喜歡自己親手做的東西。」

「既然我都做了,你難道就不能勉為其難地收下嗎?」

他這是在做什麼呀?卒辛苦苦做了東西還得求人收下?他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醜八怪變得這麼卑微?

「當然不能。」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為什麼不能?」

「我不想欠你債。」

「我又沒打算要你還,哪算是什麼債!」

「你不知道我正在修行嗎?隨便收下饋贈,可要多欠幾世的人情債,無法登入更高一層仙境的。」

那就別當神仙了呀!反正我也不愛見你當神仙,我還寧可你就一直這麼陪著我,沒事鬥鬥嘴也滿好的。

這句話他險些就要說出口,幸好沒有,一來是怕她會罵人,二來,他也被這樣突發的念頭嚇了一大眺,他管她想當什麼?他根本不應該在乎她的。

「楊枝凈水,遍灑三千,性空八德利人,天福壽廣增延,滅罪消愆,火焰化紅蓮,南無清涼地菩薩摩訶薩。」

老天!她居然開始在他面前念經。

這經文是要讓人熄火的,他卻只是愈聽愈火。

他很少生氣,但這會兒是真的被她挑起肝火了。

他也不知自己幹嘛固執地非要在乎這個只愛念經不想理他的醜八怪。

「修行,並不表示連朋友都不要的,你看看上八仙洞那幾個神仙,像呂洞賓、何仙姑,他們不也都是好朋友嗎?」

「我也有朋友啊,寒梅、金萱、罌粟、海棠、朱槿她們都是。」

「我是指男的朋友。」

「小乖乖就是男的。」

哈!小乖乖?原來它還真的是公的。

「交朋友沒人嫌多的。」

「但交朋友最重要的是交心。」

「心?」

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只會說他過於濫情,而她卻質疑他沒有心?

一惱之下,敖任捉起她的小手貼在他的胸口上。

「我沒有心嗎?那這會兒在我胸口裡頭卜通卜通跳的又是什麼?」

她的小手好軟好軟,像雲,像花瓣兒,害他心神一盪,有些記不起自己是在和她爭論些什麼了。

初櫻甩開他的手,一雙大眼睛直瞪著他。

「有些東西,並不是光有就能代表存在的。」

「這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覺得……」她以素腕支著下頷,仔細地打量他,「自個兒有心嗎?」

「當然啦!」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很好。」

她面無表情地從懷中拿出一疊被咬破的絲帕及素箋,塞進他手裡。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看來小乖乖是真的挺喜歡你的氣味的,它趁你不在時,從你這兒咬了一堆東西回蟠桃園。」

她冷冷地又覷了他一眼。

「幸好是讓我撿著了,否則你會害死很多人的。」

敖任睇了眼手上拿著的東西。

這些……嗯,垃圾,在未殘破前,該算是訂情信物吧。

裡頭有紫藤仙子寫給他的情詩,有杜鵑仙子送給他的香巾,有月桃仙子用自個兒的鮮血凝成的相思豆,有一堆他這會兒連名宇都叫不出來的仙子寫給他的情書。

初櫻說得對,這些東西若不是落在她手中,而是讓西王母見著了,那真的是會害死一群仙子的。

她們在送給他這東西時都該想到了後果的,但還是做了,女人哪,在喜歡上一個男人時絕對是瘋狂而失去理智的。

而他,當時只是笑笑的收下,沒說什麼。這種東西他打成年起就收多了,所以沒太當回事就塞進了櫥子里,這會兒才會讓那隻到他房裡胡亂翻的臭狗兒給咬了回去。

「我不是有意偷看,卻不得不在稍作整理時瞄了幾眼。」

說著,初櫻搖搖頭,面有責難。

「在我看來,那些東西並不單單隻是素帕或是信箋,應該是一顆顆鮮血淋漓、真真實實的心吧。」

接著她輕輕一哼。

「狗改不了吃屎,原先你上咱們這兒來時,我們就沒打算可以見到你當真要吃齋念佛守戒律了,可是你這樣處處留情的行徑也未免太過囂張了吧?」

「上天為證!我……我只是對她們笑了笑而已。」人家喜歡飛蛾撲火,他又有什麼辦法?

「你的意思是,這還全得怪她們自己定力不足啰?」

她又是一哼。

「所以這就是你這陣子拚命對我獻殷勤的原因嗎?因為我沒將你放在眼裡,只當你是坨屎,所以你才會又是織緞又是占風鐸的費盡心思想討好我?因為你已經習慣了讓天下女子捧在手心裡了,你說你有心,我卻不這麼認為,你沒心的,你有的,哼,是滿腹的鬼心眼吧?」

敖任難得在女人面前緋紅了臉,半天擠不出話來。

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很想這麼說,卻在她鄙夷的目光下退卻了。

「當心點,娘娘不說話,並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夠自重重人罷了。」

初櫻不再說話,旋過素足離開。

敖任站在那兒,一手占風鐸,一手殘物,僵直著身軀動彈不得。

見她走遠,他回過神來,一古腦兒將手上東西全都丟棄,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她說他沒心的。

這是真的嗎?

「我病了。」

「病?我瞧你挺好的嘛!」

「不,我是真的病了。」伸出手,他捉起對方的手壓上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它不見了。」

「瘋子!」對方抽回了手,笑得邪肆。「那我摸到那正卜通卜通跳的又是什麼玩意兒?」

「唉,你不懂的啦!」

嘆口氣,敖任將下巴靠在欄杆上,瞧著一旁滿池的錦鯉在水中游來游去。

這兒的錦鯉養得真好,只可惜他正茹素,不過,就算是不茹素,他也吃不下。

他已經好一陣子都沒什麼胃口。

因為,他找不著他的心。

他是一隻沒有心,也沒有胃口的龍。

不單對食物沒胃口,他連對女人都沒胃口了,真的,昨天他還不顧紫藤仙子的眼淚,硬是將她推出房門。

他是真的病了,病得好沉好沉,所以他才會連對女人都失了興緻。

「不是我不懂,是你想得太多。」

來到敖任身旁,朝他頭頂叩叩直敲的是華山嶽神金天王。

金天王這回是上南天門四大天王這兒聊聊,才會正好遇上正在天界修行的敖任這箇舊識。

五嶽之神中,金天王的性好女色是出了名的,所以才會和敖任結為莫逆,過去,他們還常一塊兒結伴到人間評比人間絕色。

金天王的外貌遠不及敖任俊美,更沒有敖任的瀟洒帥氣,但他卻有顆可以摸透女子各種心態的玲瓏心竅,單憑這點,他的女人緣比起浪龍敖任竟也不遑多讓。

聽敖任將他與初櫻之間的事一古腦兒說完後,金天王呵呵笑了。

「原來如此,老弟,你不是心不見了,只是你這回是認真的了。」

「認真?」

「是啊!你呀,迷戀上那個尚未真正成仙的小花妖了。」

哪有可能?他又不是瘋了。敖任臉上寫滿了狐疑。

「喂,老哥哥,你一定是弄錯什麼了,那小花妖本來是挺漂亮的,可是她臉上有斑疣,就像上好的古物有了瑕疵,那是不值錢的啦。」

「管他什麼斑疣、瑕疵?」金天王仍是呵呵笑著,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愛上就是愛上了啰,哪還計較得了這許多?若不是愛,你不會這麼在意她說過的話的,更不會忽然對其他的女人全都視而不見了。」

愛?這就是愛?

敖任一臉自己罹患了絕症的表情。

「那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呀!如果你不想放棄你已經過慣了的浪子生涯,就趕緊斷了這個可怕的念頭,不去想她,她看你像坨屎,那你就拿她當個屁吧。」

這話挺好笑的,但敖任卻笑不出來。

直至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病入膏盲。

他閉上眼睛,腦海里卻全是那醜丫頭的影像,不單有她的笑、她的冷若冰霜,還包括她要小乖乖咬他時的惡劣表情。

在敖任再度張開了眼時,金天王拍了拍他肩頭,表情像是在安慰即將入土為安的死屍一般。

「你也甭回答什麼了,因為你的眼睛已經說出了答案。既然如此,你就只好收了風流浪子心,求西王母放手讓她隨你回龍宮,當你的二太子妃啰。」

「那是不可能的!」敖任苦笑,「人家根本不喜歡我。」

「一點也不?」金天王一臉訝異,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看不上敖任的女子。

「一點也不。」敖任回答得很肯定,表情略顯尷尬。

「你確信你已經認認真真追求過她了?」

「千方百計。」他語帶無奈。

「是嗎?也許……」金天王沉吟道,「你所用的方法不能夠打動她,是因為你根本沒有真正了解過她要的是什麼。」

「我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她一心只想要了悟得道,登上仙班,擁有無量的仙壽罷了。」

「我不信!」金天王用鼻子哼氣。「論道行修為,她現在還只是剛進門檻罷了,哪能有這麼堅定的意念?再加上修行有千萬種法門、訣竅,可沒要求個個都得絕情了欲才能成功的。」

「沒辦法,她是西王母娘娘的弟子,那就得跟著娘娘的規矩走。」

「表面上守規矩是一回事,但她的心可就不一定能夠聽話了,你說那天她看見你掉到河裡去時還大笑是吧?」

敖任點點頭。

「所以說啰,既然會笑、會罵人,會整人,還對那隻叫小乖乖的狗兒那麼好,就代表她的心事實上還是浮動著的。」

「那……你的意思是?」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要擄獲一個女人,自然得從徹底了解她做起了,換另外一個角度看,你今日會這麼莫名其妙地迷戀她,她的神秘與不可親近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如果你能夠接近她,瞧了清楚這女人也沒啥大不了的,也許這樣的盲目迷戀就會淡了。」

「她對我防備心甚重,別說什麼徹底了解了,就怕她連三步之內都不會讓我接近的。」

「如果我能有辦法讓你不但可以貼近她,且能讓她笑盈盈的和你說說話呢?」

呃,這怎麼可能?他不信,除非那女人不是初櫻。

看穿了敖任的念頭,金天王撫掌大笑。

「放心吧!她是貨真價實的初櫻仙子,只是,你卻不能是敖任。」

這是什麼意思?

「別想啦,反正這樁事兒就包在老哥哥我身上,你就安安心心地等著親近佳人吧!」

金天王說得自信滿滿,敖任卻聽得迷迷糊糊。

算了,姑且信這傢伙一回吧,因為除了聽任安排之外,他也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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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般無奈愛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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