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沒人救她。
次日,巫梓雍隨即上吳若曦家報到。和昨日的狀況一樣,工廠里也是靜悄悄。吳自強依然不見人影,只看見吳若曦半彎著身子,埋在引擎蓋裡面,專心和引擎搏鬥。
巫梓雍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身邊,也是好奇也是想觀察她的改造技術,看了約莫三十秒,立刻決定她是高手。
「你的手真巧——」
「赫!」
他才剛出聲,吳若曦馬上如驚弓之鳥般跳起來,頭還不幸被引擎蓋打中。
砰!
好痛……
她右手撫著頭頂,想起她還戴著橡皮手套,越摸頭髮只會越臟,於是趕緊把手套脫掉,順便詛咒巫梓雍一千回。
他這個掃把星,只要碰上他一定沒好事,一定出糗。
「你還好吧?」他憋住笑打量她憤慨的表情和眼角的淚光,對於老是害她出糗懷抱者深深的歉意,他不是故意,但似乎每次都防範不了意外發生。
「我們兩個人好象犯沖。」他儘可能釋放出善意,卻無助於改善他們之間的關係,吳若曦還是瞪他。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她當然要瞪他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梁子可不是現在才結下的,而是要回溯到好久好久以前,當他們都還是青澀的少年少女那時候說起……
「要命,這裡的東西這麼多,要怎麼躲?」
陽光熾艷的午後,同學們不是在上課,就是想辦法避暑去了,唯獨吳若曦一個人鬼鬼祟祟跑到更衣室,打開雜物間對著狹小的空間發愁。
「明吳私立高級中學」是一所以自由學風著名的私立高中,學校不以升學率為重,而是主張學生要快樂學習,主張學生都要開心度過每一天,也因此升學率不高,但學生的個性活潑開朗,在普遍講求升學第一的學校中,算是異數。
「下一堂是體育課,快去更衣室換衣服。」
「喂,你可不要故意跑錯邊,跑到女子更衣室去。」
「那就變成偷看,我要去報告老師。」
「你才會跑去偷看呢!誰像你那麼色?」
「我看都一樣色。」
「哈哈哈……」
「明吳高中」同時以體育風氣熾張著名,所以該校擁有數不清的體育社團,每個體育社團還有該社的獨立更衣室。就算一般沒有參加社團的學生,也有上體育課時專用的更衣室,設施相當完備。
總之,這是一所除了升學率不甚令人滿意外,什麼都很好的私立高中,吳若曦是其中一份子,並且就讀二年級,從某方面來看,還是學校的名人。
由男子更衣室傳來的嬉鬧聲,提醒她沒有抱怨的時間,她要嘛就躲進雜物間,要嘛就落跑,這兩個選項只能選擇其中之一,而她選擇前者。
「不管了,拼了。」眼見少男大軍就要壓境,吳若曦壓根一咬,躲進雜物間將門反鎖,卻意外發現鎖壞了,她只能想辦法在一堆雜物中找到一小塊立足之地,同時還得氣到她身旁身後的雜物,不會嘩啦一聲掉下來。
躲進雜物間以後,吳若曦心跳一百地等待高她一個學年的學長,衝進男子更衣室。
嘩!
果然,這個年紀的男生兇猛如野獸,門不是用開的而是用撞的,轉眼就搞得更衣室天崩地裂,吳若曦拿起輕巧的V8攝影機,握住門板的喇叭鎖,偷偷打開一條縫,準備來個錄影存證。
她要偷窺——不,她要搜證的對象,是剛轉校不久的轉學生,名字叫無助於。雖然大家都說他長得白凈俊俏脾氣好外加風度翩翩,又說他是萬人迷,但她就是看他不順眼,她甚至私下懷疑,他是女扮男裝混進學校就讀……
「你偶像劇看太多了,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當她把心中的疑慮告訴女子田徑隊的隊友,大家都捧腹大笑。隊友們不僅不相信她,還要她有本事就把無助於「女扮男裝」的證據弄到手,如果她能證明他確實是女生,她們就相信她的話,並且給她天大的福利。
這天大的福利是什麼?請容許我以後再做解釋。現在,吳若曦必須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無助於身上才行。
喀!
她小心翼翼地啟動手中V8的開關,透過門縫開始搜尋無巫梓雍的身影,如果她猜得沒錯,他會最後進來也會最後離開。這一點都不難猜,舉凡女扮男裝的戲劇,都會有這類固定的戲碼,換到哪一個朝代都一樣。
充滿活力的野獸們,才進到更衣室,便已經迫不及待脫下衣褲,展現他們青春的肉體。
惡!
吳若曦右手拿V8,左手則是忙著遮眼。她對偷窺一點興趣也沒有,看多了這些胖瘦不一的白斬雞隻會得內傷,她只對古銅色的六塊肌感興趣,其餘的一概不入她的眼。
儘管已經下定決心以保護眼睛為最高指導原則,吳若曦還是強迫自己把手指張開,免得錯過搜索對象。
巫梓雍……巫梓雍在哪裡呀……啊,看到了!
一如吳若曦猜想,巫梓雍果然最後一個進到更衣室,表情也沒像其他人那麼興奮。
好啊!看我如何拆穿你的真面目,非逼你露出馬腳不可。
反倒是吳若曦磨刀霍霍向豬羊,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高三的學生什麼沒有,就是有活力,只看見他們七手八腳,沒兩三下就換好體育服裝,一個一個拎起袋子衝出更衣室。
「巫梓雍,你是最後一個離開,要負責拿網子!」
同學們離去之前,不忘來記臨別秋波,把收拾工具的重大責任交給巫梓雍。
「我知道,我會拿去。」巫梓雍對著說話的同學揮揮手,脾氣好得可憎,知道吳若曦就挺恨他的。
虛偽的傢伙,未免也太會裝了。
躲藏在暗室的吳若曦不屑地撇撇嘴,對於心直口快的吳若曦而言,巫梓雍這種委婉有禮的個性無異是她的天敵,難怪她無論怎麼看都看他不順眼。
好不容易等到人都走光了,終於剩下巫梓雍一個人,吳若曦手緊緊拿住V8,準備拍下歷史性的證據,證明她本事憑空揣測。
接下來就看見巫梓雍開始動手解開白襯衫的扣子。
來了來了!
他每解開一個紐扣,吳若曦的心就狂跳一下,手勁之大,幾乎把手中的V8捏碎。
她手持V8,透過門縫將一切都記錄下來,怎麼知道,巫梓雍才解到第二顆扣子會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困惑地看往她的方向。
糟糕,該不會是她的行蹤敗露了吧?趕快關門!
吳若曦用空出來的左手緊握門鎖,詛咒門鎖什麼時候不好故障,偏挑這個時候鬧脾氣,她若因此被發現,一定拆下它復仇,順便來個大解體。
阿彌陀佛,可千萬不要過來呀!
吳若曦品名乞求老天,別讓她當場出糗,無奈老天就是不幫她,巫梓雍果真朝她的方向走來,嘴裡害念念有詞。
「我還是先把網子拿出來好了,免得等一下忘記。」
吳若曦深感不妙。
網子,什麼網子?
吳若曦右手拿著V8,左手死拉著喇叭鎖,頭還得左右一百八十度轉動找他口中的「網子」,真的是非常忙碌。
她已經夠忙了,偏偏巫梓雍這時在雜物間的門口站定,差點沒把她嚇出心臟病。
不要開門!千萬不要開門!拜託拜託……
喀!
不好意思,她越是懇求,他越是喜歡和她作對,寬大的手掌硬是拉住門鎖不放。
都叫你不要開門了,還開!
吳若曦根本還來不及將右手的V8放下,就得用左手和門外的巫梓雍奮戰,於是門外也拉,門內也拉,可憐的喇叭鎖都快分屍。
「難道這門鎖壞了嗎?怎麼打不開?」巫梓雍困惑地看著喇叭鎖,再多試幾次。
對啦對啦!既然都知道鎖壞了,你就不要拉了嘛!幹嘛還狂拉啊?
「奇怪,並沒有上鎖啊?」是唯一不信邪,加強手力硬是要開門。
吳若曦縱使用盡全身的力氣,也難抵男人的氣力,況且她只用左手——
終於,她再也抵擋不住門外強大的拉力,整個人連房間內所有的雜物嘩啦啦地滑出雜物間。
巫梓雍眼睛張得老大,低頭看向腳邊的吳若曦,不明白她何以在男子更衣室裡面出現。
……
「你本事女子田徑隊的吳同學嗎?怎麼會在這裡……」他實在不好意思描述她的窘況,畢竟整個人面向地板在他腳邊,對於田徑隊的主將來說,實在本事意見光榮的事,他也不好提醒她。
「我、呃……」吳若曦一面爬起來,一面把V8藏在身後,省得被他發現成了現行犯。
「我……啊,我走錯更衣室了!」實在想不出理由,她乾脆裝傻。「我應該是要回去女子田徑隊才對!對,哈哈!」真丟臉。「我走錯地方了,對不起!」
話畢,她飛也似地往外沖,巫梓雍根本來不及叫住她,只能納悶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想不透她躲在男子更衣室裡面到底想幹嘛?
「說起來,你從以前開始就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喜歡躲起來偷看別人換衣服。」巫梓雍恰巧也在回憶那段往事,怎麼說他都是被偷窺的對象,很難假裝不知道。
「誰有那種習慣?」該死,他就不能忘掉有關她的所有糗事,非要一一提起不可嗎?
「我是因為……因為……」她說不出口,因為接下來還有更難堪的事發生,她怕一旦承認了,他會問得更多,自己只會更丟臉。
「因為什麼?」他非常懷念那段求學時光,尤其想念她。「在校的時候我就想問你了,但自從那件事以後,你就躲著我,我根本找不到機會問你。」
「誰躲著你啊?」吳若曦死鴨子嘴硬,打死不肯承認。「是你自己挑錯時間,我根本沒有躲著你的必要。」
「那就好。」正合他意。「難得上天這麼多年以後安排我們再相遇,你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什麼疑惑?」她擺出防衛姿勢看著他,總覺得他即將說出不中聽的話。
「當時你為什麼要躲在男子更衣室偷看我換衣服?」
他果然哪壺不開提哪壺,難怪她當初會討厭他。
「你每聽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句話嗎?」她把老祖宗的智慧都搬出來。「有些事能不追究,就盡量不要追究……」
「我時常這麼做。」相信他,他是很有良心的。「但我發現對你無法這麼做,因為你始終不肯說真話。」在校的時候她就拚命躲他,好不容易多年以後碰面她還是照躲不誤。這回他說什麼都要知道答案。
「莫名其妙,我說什麼真話?」她還在躲,想辦法虛張聲勢。
「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我?」他大少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連這麼離譜的話都說得出口。
吳若曦果然因為他突如其來的驚人之語,給嚇得捏緊手中的塑膠機油罐,黑得比墨水還黑的機油,在她的用力摧殘下,咻一聲從罐子里衝出來噴臟她的臉。
哇咧……
「這就是最好的答案!」巫梓雍這回不再憋了,而是大聲笑出來。
「哈哈哈……」
吳若曦死命地瞪著他,懷疑他根本是自戀狂,人該不會以為自己真的喜歡他吧?
「哪,請用。」看她四處找不到東西擦臉,巫梓雍體貼地遞上手帕,卻被她不客氣一把搶走。
「拜託你以後不要再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也別逼我喝機油自殺。」她拿起手帕擦臉,越擦越生氣。
「這不是在開玩笑。」巫梓雍正經八百地解釋道,「我思考這個問題很多年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問你,你一定要回答我。」
他的表情專註,誠懇。任何人看了都要為之動容,然而吳若曦硬是不買賬。
「少來了。」噁心。「你要是以為我會被你那張臉欺騙,那就大錯特錯,你什麼不會,就會裝無辜——」
「若曦,你在跟誰講話,說得這麼大聲?」
她才準備卯起來好好教訓巫梓雍一頓,吳自強的質問聲不期然從工具室冒出來,逼得吳若曦只好低聲警告巫梓雍待會兒見到她爸爸,千萬不要亂講話。
「你有資格警告我嗎?」他笑得格外可惡。「你才是偷窺的人,不是我。」
氣得吳若曦差點把整瓶機油往他頭上倒,不過她每機會行兇,因為她老爸已經從工具室走出來。
「梓雍,是你啊!」吳自強異常熱情。「昨天才說要來參觀,今天就上門了,一天都不浪費。」
「擇日不如撞日,晚輩今天反正沒事,乾脆來找吳師傅聊天。」他禮貌地回應吳自強的問話,卻惹惱了吳若曦。
「你都不必練車嗎?」吳若曦再也忍不住,忙著趕他回去,巫梓雍笑笑,一點都不介意。
「距離下一場比賽,好友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急。」他充分發揮軟糖個性,無論她從哪個角度發動攻擊,他都給她軟釘子碰,氣得她好想仰天長嘯。
「你沒事做,我們可是忙得很,沒空陪你這位大少爺閑晃。」所以快快回去,省得妨礙他們工作。
「吳若曦,你太沒禮貌了,快向巫先生道歉!」居然說人家是大少爺,像什麼話。
「不要。」她吃了熊心豹子膽對她老爸做鬼臉,存心和巫梓雍桿上。
「對於討厭鬼,根本不需要禮貌。」休想她會道歉。
「若曦!」
「誰是討厭鬼,我嗎?」巫梓雍依然笑容可掬,標準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益發刺激她心中的怒氣。
「你不要油腔滑調!」她怒視他。
「你才是油腔滑調!」吳自強也怒視她,一個瞪一個。
巫梓雍露出一貫無辜的表情,好像所有的過錯都在她身上,事實上也是。
「我今天心情不好,罷工!」說完,她什麼東西也沒帶就衝出去,吳自強完全拿她沒轍。
「這孩子今天不曉得吃了什麼炸藥,火氣這麼大。」吳自強嘆氣。
「我大概知道她為什麼生氣。」巫梓雍微笑回道,感覺心情好極了,自從和她意外重逢以後,每天都有驚喜。
「這麼回事?」吳自強一頭霧水。
「有機會晚輩再跟您解釋。」一時之間很難說清楚。「晚輩今天來,是想向您請教有關變速箱的問題……」
兩個同樣熱愛改裝車的男人,立刻改變話題,討論有關車子的種種可能。
☆☆☆
倒霉透頂
從工廠里衝出來,吳若曦第一件事就是詛咒巫梓雍吃壞東西拉肚子,幹嘛一大早就跑來她家破壞她的好心情?
「噗!」
她走在巷子里,到處都有人在打量她掩嘴偷笑,吳若曦這才想起自己還頂著一張大花臉,只不過油彩都換成黑抹抹的機油。
很好,這下子她出名了。
吳若曦氣憤不已地在心中對巫梓雍狂比中指,感謝他再一次讓她成為社區的名人,天曉得她已經夠有名了。
她想到一個地方可以解決她的困境,還可以拐到一頓免費的早餐,於是想也不想地彎進另一條巷子。
曾經熱鬧的巷弄,在人口大量往外移后變得極為冷清。巷弄周遭依然還住著老鄰居,只是臉上的歲月痕迹一個比一個明顯,房子一年比一年舊,再也不復吳若曦青少年時期的輝煌。
吳若曦來到了一家掛著橘色招牌的早餐店,這裡有著全世界最好喝的咖啡和她最好的朋友。
「典蓉。」她爽朗地跟正在擦桌子的好友打招呼,高典蓉看見她起初愣了一下,后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高典蓉看著吳若曦朝自己走近,她的臉可真臟,真該好好用洗面乳洗乾淨。
「昨天。」吳若曦拉張椅子,一屁股坐下。「臭老頭CALL我回來幫忙,我怕拒絕會被他宰了,只好奉旨回來。」悲情。
「你的生意怎麼辦?」高典蓉走到櫃檯後面幫好友煮咖啡一邊問。「你不是和人合夥白路邊攤賣飾品,你就怎麼翹頭,你的合伙人不會生氣嗎?」
「別跟我提那個爛人。」想起來她就生氣。「我們拆夥了。」此生此世別再相見!
「拆夥?」高典蓉愣住。「為什麼?」
「吵架。」吳若曦做鬼臉。
「果然是這麼回事。」高典蓉原本就在猜。「我就知道你沒有辦法和人合夥。」
「這都要怪你。」吳若曦抱怨起好友。「誰叫你當初不肯跟我合夥?如果我們兩個人合夥的話,一定不會拆夥。」
「錯!我們兩個人如果合夥,一定拆夥。」高典蓉潑她冷水。「我們兩個人脾氣都太差了,不適合一起做生意。」還是當朋友比較實在,也不會有紛爭。
「你說得有理,我們都是獨行俠,還是各走各的好了。」就是因為她們兩個都是有個性的人,所以才會那麼麻吉。
「你的臉也該洗一洗了,都是機油。」看起來就像失敗的水墨畫,東一塊、西一塊好難看。
高典蓉將煮好的咖啡端給吳若曦,她端起來淺嘗一口,幾乎因為其中絕妙的好滋味而掉淚。
「我就是要來跟你借浴室,」順便喝咖啡。「我太生氣了,根本顧不得還沒洗臉就跑出來,大家都在背地裡笑我。」最近她這是衰神上身,衰透了。
「怎麼回事?」聽起來蠻慘的。
「我遇見天敵了。」吳若曦把臉趴在桌上唉唉叫。
「哪個天敵?」除了吳伯伯以外,根本沒人能夠治得了她,哪可能會有天敵。
「誰有資格成為我的天敵?」吳若曦好友自己想,表情異常哀怨。
能夠成為若曦天敵的人……難不成——
「你遇見巫梓雍了?!」高典蓉瞪大眼睛,為這百萬分之一的不可能哀悼。
「我苦命啊!」吳若曦挫折到用額頭狂撞桌面,高典蓉及時阻止她的蠢行,免得將桌面撞凹,天知道目前店裡的情況已經夠糟了,財產不能再有任何閃失。
「你就不曉得我這兩天過得有多慘!」吳若曦把她這兩天的委屈,一股腦地宣洩出來,高典蓉只能遺憾地拍拍她的肩膀,請她節哀。
「他果然是你的天敵,只要他一出現,你就開始倒霉,屢試不爽。」高典蓉感慨。
「可不是嗎?」吳若曦又用她的超硬額頭狂敲桌面,這回高典蓉沒再嘗試阻止她,嘆息認賠。
「對了!我在店裡哭得這麼大聲,客人一定嚇得不敢上門。」幾乎把五子哭墓整套戲碼都演完了,吳若曦才良心發信,自己好像不宜在人家的店面哭唱調。
「你就算不哭得這麼大聲,客人也不會上門。」高典蓉略微凄涼的回答是無言的控訴,在這幾乎快搬空的老舊社區四處回蕩。
「情況有這麼糟嗎?」吳若曦拉長脖子,瞭望店外的道路,真的沒有什麼人走動,非常冷清。
「非常糟糕。」高典蓉嘆氣。「社區的人口嚴重外移,學校又並校,生意本來就已經很不好做了,偏偏最近原來又漲得凶,幾乎完全沒有利潤。」
「你們的房子還是租的,這也是一筆很大負擔。」她在市中心租屋所以她知道房租是一筆多沉重的負擔,足以把人壓垮。
「所以我已經在考慮把店收起來不做了。」高典蓉也是同樣的想法,雖說房東已經算他們很便宜,還是划不來。
「真的還假的?」吳若曦驚訝地看著好友。「伯母知道這件事嗎,她有什麼反應?」
「我還沒跟我媽說。」高典蓉搖頭。「目前也只是有這個打算,還沒真的不做,再撐撐看。」
「伯母知道了,一定會反對。」畢竟他們已經開店快二十年,可以說是社區的地標,好多鄰居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此吃早餐,順便話家常。
「那也沒辦法,事實就是撐不下去。」過去的榮景早隨著時光荏苒,化為記憶中的片段,再也不復存在。
「真希望我能幫得上忙。」吳若曦同情地看著好友。
「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想要幫我?謝謝,我心領啦!你顧好自己就行。」她可不敢妄想。
「我們真是一對紫色姐妹花,被顯示打擊得體無完膚。」吳若曦感慨萬千,沒想到她們脾氣一樣壞,遭遇也一樣差,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你那算什麼打擊啊?」高典蓉大笑吐槽。「只不過是天敵出現,避一下風頭就行了,我不一樣,就算我想逃避,也找不到地方。」畢竟全家的重擔都落在她身上,她垮等於全家垮,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
「你以為真的這麼好逃啊?」吳若曦滿腹委屈。「別看那個姓巫的外表溫和,一副無害的樣子,其實是個狠角色,難纏得很。」
「你還滿了解他的嘛!」高典蓉取笑好友,認為吳若曦和巫梓雍大有可為,兩人速配指數百分之百。
「實在是因為交手次數太多次,累積下來的經驗值,讓我對他印象深刻。」看起來像軟糖軟綿綿,但只要動手一定反傷到自己,邪門得要命。
「如果巫梓雍天天上門報到你怎麼辦,每天都往外跑?」高典蓉提出另一個可能,差點沒有嚇壞吳若曦。
「呸呸!」她當場擺起陣法驅邪。「別觸我霉頭,他如果天天來,我就慘了,根本沒有地方可躲。」
「你不是還有我嗎?」不然她現在是在哪裡?傻瓜。
「臭老頭才不可能讓我天天出來閑晃,他發神經接了一堆工作,我每天被他從早操到晚,根本沒有時間休息。」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如果吳伯伯有一天要你回來接手工廠,你打算怎麼做?點頭禍事拒絕?」這是個難題。
「我也不知道。」別問她。「我是很想拒絕,不過臭老頭大概不會允許我SAYNO,說不定還會演出心臟病發作之類的離譜情節刺激我的罪惡感,反正他有的是辦法。」
「你的想象力還真豐富。」高典蓉最佩服他們父女間的過招,就像是喜劇,每一幕都很爆笑。
「沒辦法,有這種天才老爸,不防都不行。」唉。「不過防也沒用啦!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臭老頭永遠有辦法治我。」
「那也要你願意配合才行。」高典蓉點出事情的重點,吳氏父女表面上看起來不合,實際上卻很愛對方,不然她不會每次都屈服。
吳若曦聳聳肩,間接承認好友的說法,她確實很愛那個臭老頭。
「你弟呢?」吳若曦東張西望,四處找人。「他有乖乖去上學嗎?」
「截至目前為止,我的手機還沒響起,他應該還沒惹事。」高典蓉苦澀地回道,完全無法和她弟溝通,吳若曦只能同情地看著她。
「你真的很辛苦。」要做生意,還要照顧生病的母親,唯一的弟弟又只會惹事生非,她真怕有一天她會倒下去。
「習慣就好。」高典蓉無力地笑了笑,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但還是努力生存下去。
吳若曦由衷佩服好友的堅強,相形之下,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
「反正也沒生意,不如我們乾脆出去走一走。」高典蓉不只堅強,還很開朗,吳若曦更加佩服她了。
「好啊!」她們好久沒一起逛街。
兩個好朋友於是手牽著手一起出門——
「等一等,你還沒洗臉!」高典蓉指著吳若曦的臉大笑。
「我都忘了。」吳若曦也一起笑,講巫梓雍那個討厭鬼拋在腦後,暫時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