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頂八人大轎,聲勢浩大的停在范姜府那朱漆大門前,不知情的下人們,以為今兒個范姜家,是來了什麼貴客,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兒,整個范姜家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今兒個有貴客臨門,行事得小心謹慎些,莫要讓這位貴客不快!
等到那轎帘子一掀,自裡頭走出一位身形娉婷的美姑娘,她眉目如畫,舉止間儘是媚惑人心的嬌態!
「蘭妹子,你可來了!」范姜朔放下手邊的事,特別至大門迎接這位嬌客。
賀冰蘭那紅艷的小嘴,向兩邊一彎,露出朵淺笑。
「范姜大哥,這回可要在您府上叨擾數日了!」
她的應對行止,顯而易見的是大家閨秀才會有的風範!
「蘭妹子,你也大客套了,為兄巴不得你多住幾天呢!」他親自領著她進了范姜府。
等到兩人客套話說盡,賀冰蘭這時面容微沉,似乎是有些事困擾著她。
范姜朔是明眼人,一瞧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蘭妹子,你沒在江南遇上英東?」
他知道賀冰蘭這回入關,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將賀家牧場名義上的主子,給帶回去!
「遲了一步。」她輕嘆了口氣。「英東哥向來自由慣了,這回爹爹下令要他成親,著實將他給嚇壞了!」
「那你呢?」
范姜朔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教她愣了會兒。
「大哥,您的意思是?」他似乎話中有話,更讓她沒來由的心慌。
「蘭妹子,我這聲大哥,可不是讓你叫假的!」他笑了笑。「我猜,令尊下令要英東成親,最難過的,應該不是他吧?」他若有所指的看著她。
賀冰蘭是個聰明人,立即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唉,果然什麼事部瞞不過您啊!」的確,她義父要英東哥成親,最難過的的確不是英東哥,而是她自己!
走過大湖石鋪成的小徑時,賀冰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
「大哥,這回一路北上,我聽到了些風聲,江湖裡正在謠傳,那盜遍大江南北的水仙大盜,就躲在您府里。」
「噢。怎麼那些個江湖人士,會對個偷兒起了興趣?」這消息,讓范姜朔不禁皺起了眉頭。「據說,那水仙大盜偷了昆陽教的鎮教之寶大易心經法!」
「大易心經法?那不是所有練武人士夢寐以求的上乘內功心法嗎?」
「沒錯,」賀冰蘭點點頭。「那些江湖人士發動大匹人馬追查水仙大盜的下落,發現他出沒於京城后,已經大舉集結北上!」
范姜朔的表情,完全無法顯示他內心的波動,只有額上那數道浮起的青筋,證實了他的壞心情。
「既然如此,那些人為何會以為水仙大盜就在我府里?」
「因為他最後的下落,便是在此地!」
賀冰蘭直覺事有蹊蹺,要不,向來沉穩的范姜朔,反應不會如此明顯——她認識的范姜朔,可是個泰山崩於前,而不改其色的人吶!
「大哥,那水仙大盜真在您府里?」
「你說呢?」他不答,反將問題丟回給她。
聰慧如她,怎可能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大哥,您要不要勸這位壯士,先到別處避避風頭?」
她對水仙大盜並無任何好惡,只是他人既然在大哥家裡,足以顯見情分非凡!若那些個江湖人士,真闖入了此地,到時刀劍無眼,只怕會傷了無辜的人!
「她是女的。」看來,所有人都將水仙大盜給當成了個男人!
「什麼?」賀冰蘭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水仙大盜是女的?」
「沒錯,如果沒意外,她很快就會成為我范姜朔的妻子!」基於這點,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動她半根汗毛!
若有人膽敢傷害曲映,他絕不輕饒!
「大哥,那……」她腦袋轉了轉,決定此刻不是探問原由的時機!「你要不要讓嫂子上我那兒避一避?」
雖說,賀家在關外的牧場,不見得是固若金湯之地,但那些個江湖人士,想要從賀家人手裡,劫走受賀家保護的人,可不是件易事!
「不必!那些人我還不放在眼裡!」
他惟一擔心的便是,曲映為了逞一時之快,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中!
看來,他得多找些事,讓她無心去注意外頭髮生的事才是!
「蘭妹子,」他看著慧質蘭心的賀冰蘭,心生一計——不但,能讓映兒忙得沒時間去注意世事,如果順利,還可讓她心甘情願的嫁與他!「為兄的有件事,恐怕得勞煩你幫忙!」
「大哥儘管說,只要我幫得上忙,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此時,兩人已走近義秉樓,范姜朔立即延請賀冰蘭人內,準備好好的商討一下那可謂一石二鳥的計謀!
???
曲映冷眼看著端坐在前頭,狀極親昵的范姜朔與賀冰蘭,不知怎地,這一幕硬是讓她渾身不舒服,恨不得衝上前,將膩在一起的兩人拉開!
「映兒,你怎麼站在外頭?進來啊!」眼尖的范姜朔看到曲映正在以視線「凌遲」著他與賀冰蘭兩人,嘴角露出了抹耐人尋味的笑。
此時,賀冰蘭也注意到門前那位身形嬌小、貌若桃李的曲映,正以一種控訴的眼光,直瞅著她瞧!
她隨即對著曲映,展了笑顏,以示友好,怎奈她的舉動,只換得對方一記白眼相對。
「大哥,這位想必就是映兒妹子吧?」
所謂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她已經答應要幫范姜朔演這齣戲,她就會克盡職責,扮演好自己該扮的角色!
這會兒,曲映已經大咧咧的走了進來,柳眉間合著隱隱的怒氣!
看著兩人一身清爽的坐在廳堂內,舒舒服服的品茗、聊天,不知怎地,她光看就一肚子氣!
想想嘛!她費了好大的氣力,在這范姜府里到處奔走、努力尋寶,而害得她如此辛苦的始作俑者,居然如此快活的端坐堂上,與美女談天、說笑好不快活……
這教她要如何平衡!愈想,她心頭愈是不甘心!
「坐不改名、行不改姓,曲映就是我!」不待范姜朔引薦,她搶先一步的將自個兒的名號給說出來。
賀冰蘭瞧著她怒不可抑的模樣,覺得這整件事著實有趣極了,她溫婉的側身看著仍是一臉笑意的范姜朔。
「大哥,映兒妹子果真如你形容的一樣!」她心想,映兒的反應准教大哥樂不可支!
瞧瞧,她現在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映兒的臉便已因氣惱而漲紅,若是她真與大哥的行止再親密些,只怕映兒會氣得拂袖而去,從此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了!
「是啊!」范姜朔全然沒將曲映那快要冒火的表情當做一回事,神色自若的與賀冰蘭談笑著,彷彿曲映根本不在場似的!「她就是這個樣兒!」
「喂!」曲映終於忍不住了!「范姜朔,別當我不在場似的與別人談論我!」
可惡!她長這麼大,何時受過這等待遇了!
認識她的人,誰不將她捧在手中,當個寶疼?沒人捨得她受苦、生氣、發怒!
就這個可惡的范姜朔,一見面便派了許多苦差事,讓她為他做牛做馬的,累得半死……不僅如此,他還忝不知恥的辱了她的清白!
這事,她念在自個兒也「可能」有站不住腳的地方,也就不與他計較!
沒想到他現在他居然敢拿喬,當著她的面與別的女人親親熱熱,暢快得不得了!
嗟!他是她的男人,居然膽敢與別的女人牽扯不清,她不發威,他還當她曲映好欺負嗎?
她的男人?這個事實讓她柳眉緊蹙!她啥時將他當成了自個兒的男人來著?怎麼她自己都沒感覺?
管他!反正,今日他是她第一個男人這事兒總沒錯,而爹爹以前教她念過的書里說過——
烈女不事二夫!
所以,除非她自己不要他,否則,范姜朔就是她曲映的男人!
如果,哪天她要真看上別的男人,不要他了,了不起一刀砍了他,直接讓他到蘇州老家賣鴨蛋!那麼,她還是沒違背老祖宗那句「烈女不事二夫」的訓示!
「映兒,」范姜朔仍是一派溫和樣,對她的怒氣視若無睹。「蘭妹子可不是外人,我沒什麼話不能對她說的!」
他的一句不是外人,讓曲映的怒氣一股腦兒的全爆發了出來!
「不是外人!」他的話讓她的身子氣得直發抖、心發酸、眼發熱!「好,那我這個姓曲的外人,最好別不識相,礙著你們兩個『家人』談天!」
好!這筆帳,她記下了!這種吃干抹凈后,便將她置之不理的男人,不要也罷!
他最好求老天保佑,她往後的日子裡,沒別的男人人她的眼,要不——
她向天發誓,她一定會回來,親自取下他的項上人頭!
心裡有了個準兒后,雙袖一揮,瀟洒離去,根本無暇理會她身後的兩人,正以眼神交會一種計謀得逞的笑意!
等到曲映走得不見人影后,賀冰蘭幽幽的開了口:
「大哥,你這樣激映兒妹子,妥當嗎?」
「蘭妹子覺得不妥?」范姜朔聞言,僅是微微一笑,並不做其他表示。
「也不是……只是,女孩家的心思總是細密的,尋常女孩家要看到心上人與別的女人狀似親密、言語曖昧、閃爍,定會傷心欲絕。」
「如果我的映兒,僅只是尋常女子,我又怎會看得上她?」
「這倒也是!」賀冰蘭頷首稱是。「天下絕美女子,大哥不見得看得入眼,今日鍾情於曲姑娘,必是有一番道理!」
其實,范姜朔倒不擔心曲映生氣,他惟一掛心的,便是怕她會在盛怒下,連她最看重的寶物也不要了,就這麼不告而別!
雖說,他的情報網遍及南北,可當一個人有心要躲避時,要將那人再找出來,可難如登天!
再者,如今外頭的武林高手,全都覬覦她由自昆陽教那裡偷來的大易心經法……若他們原意只在奪經,而不在傷人,那倒無妨……
就怕那些個自稱俠客的武人,想趕盡殺絕,意圖對她不利的話……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思及此,衣袖一揮,霍地站了起來,回頭對賀冰蘭交代了幾句話后,他便飛身而出,朝著曲映去時的方向急奔而去!
???
范姜朔招來府里所有的家丁與丫環,終於得知曲映氣沖沖的離開義秉樓后,回到下賢院她原來待的地方,拎著她進府時的包袱,便風也似的往掃雲居前去!
掃雲居?這答案讓他蹙眉思索,何以映兒在氣極的情況下,卻又往他的寢室去?
「祿伯,」他問著候在一旁待命的老總管。「這幾天映兒,除了挖出一座虎形玉雕外,還挖到了些什麼嗎?」
他不會自以為是的認為,她想在臨行前,前往兩人共度良夜的地方「吊念」,他倆曾共有的「情分」!
如果她真的會這麼做,今日,他根本不必要求蘭妹子配合他,在映兒面前演這場戲!
「回老爺的話,」總管恭敬的回著話。「夫人除了那座虎形玉雕外,再無收穫。」
他會知道曲映挖了多少東西,那是因為那些寶物全是他奉老爺的旨意,到庫房取了出來,然後埋在土裡的!
也自然,她挖了多少,又有多少沒挖到,他是一清二楚!
「噢?」這答案讓范姜朔劍眉一揚。「沒挖到?」
這下子答案明白得很了——
她會怒氣不息的拿著包袱,往掃雲居前去的原因,是再明顯不過了!
映兒這妮子被他今日一激,氣得巴不得立刻就走,但又不甘心什麼都沒偷到,便要空手而歸,因此將主意打到掃雲居里,那十來顆嵌在牆裡的夜明珠!
「哈哈哈!」她這行為,非但沒讓范姜朔勃然大怒,反教他大笑不止。「映兒啊、映兒,你不枉我對你如此傾心!」
是啊,天下女子,誰人能像她一般,見到與自己有肌膚之親的男子,偕同別的女子親密談笑后,氣得恨不得立即離開之際,還能想到回他的寢室里,先將那幾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偷走再說!
這世上除了人稱水仙大盜的曲映之外,恐怕再沒別人了!
???
曲映左手握著把細頭小鏟子、右手拿著細木槌一隻,小心翼翼的將夜明珠旁邊的石材,一一的敲下來,那動作之輕微,幾乎讓人以為她只是拿著鏟子挖著牆壁好玩,絲毫沒有竊寶的跡象!
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可以一鏟就將夜明珠給挖下來,省得她在這上頭浪費時間!
可是,這夜明珠是何等珍貴,任何細微的傷害,都會折損它的價值!
既然她決心不待在這兒,眼見范姜朔與別的女人卿卿我我、過從甚密,她當然要早點取得寶物好離開這兒!
雖然他自個兒說過,比夜明珠還要珍貴的寶物,他多得是……可這些天來,她挖遍了許多的地方,只發現了座虎形玉雕……不過,她既然決意要離開,自是不再貪求這些東西!
所以要離開之前,她說什麼都要將這十來顆的夜明珠給悉數帶走!
「可惡!」她皺著眉頭,兩眼直盯著夜明珠。「這工匠手藝未免大好了些,怎麼我這麼弄,硬是動也不動!」
「別忙了!」此時,范姜朔的聲音,自曲映身後傳來,讓正努力敲、挖著牆面的她愣了會兒!「除非你將整面牆給打掉,否則,你絕對拿不走上頭的夜明珠的!」
雖說自個兒竊取的行為,教他當場給撞見,心中難免有些罪惡感,可她沒忘記他說過的——只要她要,范姜府里的東西,任她取用!
「怎麼,你心疼你這幾個發光的石頭,所以說話出爾反爾?」她譏諷的說著。
「非也!」他但笑不語,大步一邁,近了她的身。「我只是實話實說除非你想打掉這整片牆,要不,你這麼敲敲打打的也只是白費工夫!」
「什麼意思?」
「這石材不過是個裝飾,」提氣於胸,單掌一推,直接打在石牆上,只見石材因受著他的掌氣,立成灰塵,飄散在半空中。「而它後頭的玄鐵,才是嵌住夜明珠的實體!」
曲映原本懾於他的內力之深!好一會兒只能瞪視著他在牆上製造出來的掌印,等到他講解完原由后,她二話不說,將雙眼湊上前,仔細的盯著露出來的黝黑部位——
「這真的是玄鐵……」她喃喃的說著!
果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被喻為舉世難求的鑄造兵器的奇材——玄鐵,居然教範姜朔給拿來當牆板用!
「所以,你手上的鏟子,是絕對無法將夜明珠給取出來!」
震驚過後,怒氣上揚,襲上了曲映的腦子——
「可惡,你這分明是故意耍我。你為什麼不幹脆留在義秉樓,陪你那個不是外人的蘭妹子!」
她氣得將鏟子、槌子往旁邊一丟,掄起拳頭,沖了上前朝著他的胸膛,使勁的捶打!
這會兒,她可一點都不擔心會傷著他半分,畢竟他剛才顯示出來的武學修為,可是連她啟蒙師父都無法及其半分,更甭提學了三腳貓工夫,便出師門的自己!
「蘭妹子當然不是外人!」
曲映聽著這話,更是怒不可遏,索性人也不打了,直接走到她放包袱的地方,一把抓起,便要朝著門外走!
她這動作自是落入了范姜朔的眼裡,於是他先她一步,不顧她的掙扎,自背後將她整個給摟進懷裡。
「她是我結拜兄弟的妹子,就如同我自個兒的親妹子一般,當然不是外人。」
這話一出,原本在他懷裡,像只落水貓兒般掙扎的她,頓時靜了下來。
「好啊!就算她真親如你的妹子,那又如何?」她賭氣說道:「反正,我終究是個外人,而且還是個上你家劫財、越貨的外人,留在你這兒只會生是非,不如早走一步,省得惹人嫌!」
范姜朔聞言,露出了個志得意滿的笑容!
方才,他只來得及讓映兒瞧見,他與賀冰蘭談笑的模樣,其他的根本都還來不及做,便能讓她氣成這個樣兒,可見,雖然她不說,不過在她心裡,他的份量肯定不是一般!
要不,她沒道理氣得連寶物都寧可不要,便拎著包袱調頭要走!
「噢,你倒說說,我這范姜府里,誰這般的大膽,竟敢嫌起你來著?」
「是……」他這話,還真考倒她了!雖說這幾天,她幾乎挖遍了整個府邸,倒還沒誰真敢給她臉色瞧。「你!」
「噢?嫌你?」他將她轉過身來,雙手緊鎖住她的腰,讓她沒有脫逃的機會。「我愛你都嫌不夠了,怎會嫌你?」
「你……你少說胡話!」
「這怎麼會是胡話?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接著他輕嘆一口氣。「映兒,這都是我的錯,看來,我不好好的解釋是不成了!」
語畢,范姜朔不顧曲映的反對,將她整個人抱起,往內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