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義薄雲天!

一手打橫在胸前,一手往後拉弓,小臉兒往上仰拾四十五度角,她擺出了個自認為最接近俠女的架式。

沒錯!俠女!

這正是十九歲的熊惜弱,對於自己未來的人生目標。

熊惜弱母親早逝,父親以務農為生,每日辛苦所得僅夠父女倆溫飽。

辛苦不怕,吃不飽、穿不暖也不怕,怕的是連這麼微小的幸福也不保。

在她九歲時,一個地痞流氓霸佔了她家薄田,熊老爹帶著小惜弱告上官府,卻因官府早已收了對方的「關照費」,不但沒能秉公辦理,甚至還以誣告罪名杖打了熊父五十大板。

屁股被打得開花的熊老爹,又氣又傷地躺在床上,拖不過半年就斷了氣,改上閻王那兒告狀去。

亂世里惡人當道,陰司里冤案太多,一時半刻還輪不到熊老爹這一樁,閻王並末顯靈,沒讓牛頭馬面來拘走這些壞蛋。

眼見父親冤死,地痞流氓繼續橫行霸道,貪官污吏的黑心錢疊得比山還要高,熊惜弱不禁要對這黑白顛倒、是非不分的人世間起了疑心。

她疑古書里所說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究竟是真是假?

更疑那讓世人蓋廟跪拜,享受人間香火的天上神明,有沒有瞧見這些惡人的惡形惡狀?

最後,花了大半年時光思考的小惜弱,決定要採取行動了──

她決定替天行道,要去做些她自認為該做的事。

她將父親死後遺留下的一切換成盤纏,豐辛苦苦地跑進深山裡求師。

既然想要替天行道,那麼學得一身絕學,才能有辦法打倒壞蛋。

她的毅力及崇高目標,打動了深居於黃山,原已不再收徒的「黃山神叟」。

年過八十的神叟收了小惜弱為關門女弟子,卻在往後的歲月里,一再地悔不當初。

練武除了要有決心和毅力外,還有一項更要緊的條件叫資質。

他這小女徒相當有決心,只可惜資質太差,差得糟透了。

她粗枝大葉,她貪快毛躁,她做事迷迷糊糊。

才剛學會扎馬步就想學輕功,才剛學會吐納就興高采烈地往山崖下一跳,結果自然是啪咑一下跌斷了腿。

但她最大的優點就是處世樂觀,性格開朗,跌疼了也不怕,躺了個把月後,又是一條英雄好漢。

眼了熊惜弱的拗氣及耐摔耐打,神叟只好再給她機會,只可惜一再驗證自個兒一開始的判斷沒錯──

這丫頭,還真不是一塊練武的材料!

何止不是塊材料,根本是個廢材、是塊朽木,但偏偏她又對自己信心太滿。

光陰荏苒,十年過去,這丫頭除了背會了不少招式口訣,會要空有架式的鴛鴦雙刀,以及力氣還真的不小外,其他的本事,難以登得檯面。

而神叟原也是一番好意,不想讓這雖然沒天分,卻是心腸極好的徒兒難受,是以從未將實情告知熊惜弱,跟她說她的功夫只能在黃山頂上,找些不會武的老樵夫或是小動物的麻煩。

就在這一日,熊惜弱再也忍不住了,找上正準備閉關的神叟。

「師父,徒兒今年十九有餘,都快滿二十了。」

嗯嗯,神叟沒作聲僅是點頭,心底生起小小期盼。

盼這徒兒是要跟他說,她和某獵戶的小哥兒看對了眼,改變心意,不當女俠想去當賢妻良母。卻聽見她這麼說──

「雖然侍奉師尊乃徒兒職責,但師父應該還記得徒兒當日上山拜師時,為的是什麼吧?」

嗯嗯,神叟又是一逕沉默點頭。是的,他還記得,雖然他還真想把它忘掉。

「所以師父……」熊惜弱朗聲宣佈道:「徒兒已決定,該是學成下山,去行俠仗義的時候了。」

嗯……嗯,這回神叟多考慮了一刻后才再點頭。

他不得不點頭,一來清楚這丫頭的牛脾氣,二來,也該是讓他享點晚福,別再屢受教徒無力之苦的時候了。

雖然他會擔心這孩子的前途,擔心她的傻勁兒會讓她在未來的日子裡跌跌撞撞,但仍深信傻人有傻福,這丫頭的心腸好,想必老天爺也不會太為難她吧。

此外雛鳥遲早得飛,他總不能看著她一輩子吧。

就算再怎麼不放心,也總得放她到外頭闖闖,而不是終其一世在這深山裡,當個「山裡之蛙」。

師徒一場,黃山神叟在熊惜弱臨去前,送給她十幾本武功秘笈,要她下山沒有空再多進修,另外還給了她一袋護身暗器。

熊惜弱接過秘笈,卻推辭了暗器。

「謝謝師父!但惜弱武藝高超,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恐怕派不上用場。」

「武藝高超」四個字讓神叟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丫頭,聽師父一句勸,就算自恃再有本事,在外頭行走時也要懂得收斂,避免鋒芒太露,招人討厭。」

「謝謝師父!徒兒謹記師父教誨!」

好吧好吧,既是師父的一番好意,那就快將東西收下,省得師父生氣了。

「師父,您待徒兒真好,等徒兒下山後立了一番事業,肯定要將您的名聲四處宣揚,讓世人都能知曉您『黃山神叟』有多厲害……」

她一番慷慨激昂的宣示還沒完,黃山神叟就已狂咳不斷了。

「師父,您還好吧?」見她要走,這麼難過?

「我沒事!」神叟沒好氣地回答,「惜弱,這正是師父要給你的最後忠告,到外頭闖蕩時……」他一雙老眸漾著懇求,「千萬千萬別說我是你師父!」

「為什麼?」

困惑的熊惜弱想了想后,雙眸亮出欽佩的光芒。

「徒兒懂了,師父是個不求聞達,高風亮節的隱者,不愛到處炫耀。師父請放心,徒兒一定會忍住,不會跟人說出師承何處,免得招惹一堆欽羨徒兒武藝的人,來擾您清修。」

見她仍是這麼少根筋,神叟忍不住擔憂了,「丫頭,你……堅持要下山?」

「徒兒知道師父肯定會捨不得惜弱的,但我早已立定志向,請師父成全。」

「那你……自個兒小心了吧。」

期期艾艾了老半天,最後仍是無法將殘酷事實道出的黃山神叟,只能覷著徒兒的背影,為她低頭禱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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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二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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