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請問這個地址在哪?」霽柏從口袋拿出一張紙,上前一步禮貌地問:「雖然山路只有一條,但好像沒有盡頭似的,真怕迷路了。」
築月接下他遞過來的紙張,迅速瞟了一眼。再抬起頭時,眼中有了些微的驚訝。
「你是來找王村長的。」
「嗯。」他點點頭。
築月這才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把他看了一遍。
初次見面的霽柏也不示弱,臉上不但毫無陌生人應有的禮貌和冷漠,還將視線投在她的臉上,肆無忌憚地看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夕陽的澄黃色光線的關係,她盈盈閃動的美眸漾著溫暖的光芒。素凈的臉上蘊含著空谷幽蘭的靈秀之氣,那圓潤的鼻、小巧豐盈的唇還有被夕陽的金紗籠罩的長發……天哪,他幾乎忘了世上還有這麼美的女人。
要不是木屋前還站著一個男人,他一定會以為自己遇上了山中的精靈。
霽柏屏住呼吸,趕緊收回目光,儘快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開過頭了。」築月垂下眼,把紙張還給他說:「村長住在下面那個大彎路的旁邊。」
築月指指他來的方向說。
「彎路?那差不多是二十分鐘前,哎……」霽柏懊惱地拍拍額頭說。
「你最好快點掉頭回去,否則天一黑,在不熟的山路上開車很危險。」築月好心的叮嚀。
「謝謝你。」他把紙張放回口袋,似乎還不想走。
「你……你們住在這?」他先看看一臉寒漠的風生,才將視線移回到她臉上。
「嗯。」築月回頭看了風生一眼,想解釋卻又覺得多餘。
「這裡雖然美的像是世外桃源,但你們住在這不會覺得不方便!」
雖然「你們」兩個字聽來頗刺耳,築月還是不想費舌解釋。
「習慣了就好。人就是這樣,真到了一無所有的時候,才會發現真正需要的並不多。」
「你的親身體驗滿有禪味的。」
「過過這樣的生活就不覺得了。」
築月突然驚覺自己似乎跟陌生人瞎扯太多了。
她正想結束談話,霽柏卻開口問:
「這裡有什麼地方值得看看,你可以建議一下嗎?」
這話引起築月的戒心。
她把手插進牛仔褲的口袋裡,微揚著臉問道:「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怎麼啦?每個來這玩的人都要問卷調查嗎?」
「這裡不是觀光風景區,我看你也不像是哪個村民的親戚,你這樣的人不會無緣無故跑到山裡來。」
「什麼是我『這樣』的人?」霽柏打趣地看著自己的穿著打扮。
「我沒別的意思,如果你不方便說……」
「沒什麼不方便,我是因為工作來這裡拜訪村長,順便也來度假。」
「工作?」築月再看了一眼他的車,這才恍然大悟:「你是祁威的律師?」
即使是善於掩飾情緒的霽柏這下也不免大吃一驚了。
「你怎麼知道?」
「走了個明揚又來個祁威,你們當律師的真是鍥而不捨。」她揚起下巴,眼中充滿鄙夷神情。
「你註明揚都知道?難道你是王村長的親戚?」他上下打量地一番,實在看不出有原住民的血統。
「我跟王村長沒有關係。」築月否認。
「既然不是親戚,莫非……你跟這案子有關?」
「你若我是誰都不知道,還想收購土地?」築月對耍弄他雖然得意,卻不忘警告他:「如果你還想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取得土地,就小心吃上官司。」
她到底是誰?霽柏一下子糊塗了。
在那疊厚厚的文件資料里,他完全沒看到任何關於這個女子的線索。而從她說話的語氣和語意的深度聽來,卻又對這件事瞭若指掌,彷彿就是當事人。
「我來,就是想實地了解一下這兒的情況,不然我們坐下來談談好嗎?」
「沒什麼好談的。」築月拒絕地笑笑:「與其在這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勸勸那些自私的財團放棄興建計劃。」
「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們鐵定輸了。」霽柏很欣賞這種自信氣魄。
「你應該記取教訓,看看明揚的下場。」
霽柏本來想套出她的身份,但試了幾次都徒勞無功,乾脆直接問:
「你到底是誰?」
築月冷冷一笑,不屑的應:「你不用管我是誰,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她丟下這句話便轉身走回屋子,霽柏一時情急,顧不得無禮的伸手拉她。
「就算不說你是誰,至少可以告訴我名字吧。」
築月低頭看他的手,竟然感覺有股熱力穿過衣服傳到身體里。
她甩開他的手說:「辜築月。」
「你好,我是冷霽柏。」他也禮貌的自我介紹。
築月沒再說什麼。看了他一眼,就轉身進屋。
一直站在屋子外冷眼旁觀的風生,也只是瞥了他一眼,跟著進屋裡去。
※※※※※※※※※※
關上門,築月已經回到廚房繼續煮晚餐。風生站回原位,幽幽地問:
「怎麼不請你朋友進來坐?」
「他不是我朋友。」築月沒回頭,直接應:「他是問路的。」
風生愣了一下,語帶妒意的說:「問路的你還跟他說那麼久?」
「他是財團委託的律師,來說服村長賣地的。」
「喔,這麼說……你們是敵人嘍。」他這才放下心中的疑慮。
「是不是敵人還不知道,看村長能不能回絕他吧。」其實築月心裡正暗暗祈禱,最好不要跟他對簿公堂。
「築月,要是王村長決定賣地,你要怎麼辦?」
「不會的,王伯伯答應過我,而且他比我還在乎。」築月信心滿滿地說。
「我的意思是……萬一真有變數,你下一步要怎麼走?」
「我沒想過。」她有點生氣地瞪他一眼。「怎麼,你又想勸我放棄?」
「我沒這個意思。」風生看著她,眼裡充滿心疼。「我只怕你受到傷害。」
築月一察覺,立刻機警的避開那道目光。
「你想太多了,我才不值得他們大費周章呢。」她轉過身來,露出一貫開朗甜美的笑臉說:「別擔心,你看我不是一直把自己照顧的很好嗎?」
在築月美麗的外表下,其實隱藏的是無法撼動的倔強與執著。
用賀雲分手后,她更用冷酷的姿態來保護自己,為的只是不讓柔弱的心再次淪陷在情感的漩渦中。
她相信即使一個人,也能過著快樂的日子。
這堅定的誓詞言猶在耳,她的心,卻不知怎麼地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不敢再那麼確定了。
※※※※※※※※※※
翌日,天才剛亮,一夜淺眠的築月就急忙駕車來到村長家,想探探昨天那個不速之客的消息。
才下車.她就看見村長坐在家門前整理打獵的工具。老人家一看見築月,開心地招著手要她坐下。
「今天這麼早,吃過了嗎?」村長用濃濃山地腔的國語熱情寒暄。
「我吃過了。」築月蹲在他身邊,看他檢查著打獵的工具。「要上山去?」
「嗯,有客人來,我去打一隻山豬回來加菜。」
「客人?是誰啊?」築月眨著大眼睛,一時沒會意過來。
村長看她,笑彎了一雙布滿皺紋的眼睛說:「你不就是來打聽他的消息?」
築月立刻脹紅了臉,張著嘴想解釋,但村長卻突然起身,負手往屋裡走。
「來來……進來坐吧。」
年屆七十歲的村長駝著背蹣跚地走進屋裡。雖然他的幾個兒子都在城市裡有了不錯的工作,也不只一次要他下山享享清福,但世代居住在這裡的他,還是選擇留在山中守著祖先留下來的土地。
這與世無爭的小村莊,經由研究才漸漸揭開了神秘的面紗。
築月不但保留山林的美,還教導村民保護和愛惜自己的土地。村長感激這個女孩為他們族人所做的,因此拒絕了財團的利誘,死都不肯簽字賣地。
村長一坐下就沖著築月笑說:「你們倆真有趣,他昨天一來,第一句話也是問你的事。」
「向我什麼?」剛剛那抹紅潮還留在臉頰上。
「他好奇這麼個漂亮的女孩怎麼會住在山上呢?」村長邊笑邊塞一個檳榔到口裡,喀茲喀茲的嚼了起來。
「你都告訴他啦?」築月緊張的追問。
「放心,我什麼都沒說。」村長忙撇清。
「我跟他不一樣,他想探人隱私,而我只是想知道他來的目的。」
「他來的目的當然是為了開發案啊。」
「我知道。」築月難掩憂色的問:「可是我看他一副積極自信的模樣,不知道會不會有了什麼新的計劃?」
「這我是不知道,不過……他看起來跟以前那些人不一樣,不但有禮貌,人又長得帥,難怪年紀輕輕就是有名的大律師了。」
築月一聽村長的稱讚,立刻板起臉來提醒說:
「王伯伯,你可不要被這種人唬了。別忘了他是那些財團派來的走狗。」
「呵呵……」村長聽了哈哈大笑。
「您別笑,他們常常為了利益不擇手段,這種人說的話怎麼能信呢。」
村長見她說的這麼義憤填膺,忍不住說:
「不是所有律師都是惟利是圖的人。我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但看人的眼光不會錯,這小夥子不是壞人。」
「他要是不是壞人,現在就不會做這些缺德事了。」築月像個握有證據的法官,非得將人定罪不可的說:「這樣吧,下次他來的時候我來跟他說,我倒要看看他多厲害。」
「不用下次,你現在就可以跟他說。」村長笑呵呵的指了指外頭。
一回頭,就看見那個英挺的身影從容地穿過大門前屋子走來。
「他……他怎麼還沒走?」築月不知該怎麼掩飾自己的慌張,竟不自覺的提高了聲調。
村長還沒回答,霽柏已經跨進門來,直挺挺的站在門口。
「你還沒走啊?」築月問。
「說是來度假,當然得好好玩幾天再說。」霽柏看著她,像是想瞧出什麼秘密似的問:「你呢,一向都這麼早?」
「我的作息你管不著。你來,我們很歡迎,但是千萬別打什麼歪主意。」
「難道來這的人還得經過你的審核?」
「那倒不用,但是心懷不軌的人,我是會毫不客氣的把他趕下山的。」她語帶暗示的說。
霽柏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走近一步說:「從昨天見面起你就不斷恐嚇我,現在又提……這不禁讓我懷疑是不是你另有目的?」
「什麼目的?你說清楚喔。」築月興師問罪的上前一步。
這劍拔弩張的緊張情勢看得村長趕緊起身勸和:「築月、築月……來來,你別急,坐下來慢慢說。」
「王伯伯,跟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築月推開村長的手,又轉向霽柏:「我明白的告訴你,免得你心懷希望。你老闆中意的那塊地我們絕對不會賣。」
「據我所知,這塊地的所有人是王村長,賣不賣跟你無關吧。」
「你……」被他堵回來,築月一時竟愣在那。
「我說的沒錯吧,你口口聲聲指責我代表的財團牟取暴利,我倒想反問——你的立場夠中立嗎?你的研究難道一點都沒有為自己留利嗎?」
「當然沒有!」築月雙手握拳,狠狠的瞪著他。
「你說那些財團是奸商,如果你也是以自己的利益為考量,跟那些財團又有什麼分別呢?」霽柏的指責字字犀利,句句尖銳傷人,跟在法庭上辯論時毫不遜色。
見築月被自己說的無法反駁,他倒真有點得意起來,最後還說:
「要真比起來,我倒覺得這些財團比你光明正大多了。」
「啪!」
一個火辣的巴掌如閃電般迅速拂過他的臉頰。
霽柏退了幾步,對這出乎意料之外的演變想到驚訝。他摸著臉,一臉錯愕地看著她。
「你怎麼打人?」
他深呼吸幾口氣,先穩定情緒,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這個無理女人。
「打你又怎麼樣?你去告我啊,什麼罪名我都不在乎!」
本來霽柏以為她臉上應該充滿驕傲得意的神情,卻沒想到話還沒說完,微紅的雙眸已經泛出淚水,讓霽柏到了嘴邊的話硬是吞了回去。
「說不過就動手打人,最起碼……你應該道歉吧。」
「道什麼歉?」
「你是不是山裡待久了?真是跟那些山豬一樣野蠻又不可理喻。」
「你!」
見築月又抬起手想泄憤,村長終於上前拉住她。
「來來,有后慢但說嘛,別生氣了……」
「跟這個流氓有什麼好說的。」
「我是流氓?是誰先動手的啊?」
築月不聽他說完,撥撥頭髮,轉身衝出了大門。村長也沒阻止,只是搖搖頭,坐回沙發上無奈地嘆了口氣。
霽柏撫著疼痛未消的臉頰,看出這當中似乎另有隱情,於是坐到村長面前,主動問:「王村長,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村長點點頭,笑著說:「你這一巴掌是自找的。」
「這話怎麼說?」霽柏好奇的等他說下去。
「我不賣地有一部份是因為築月,因為是她讓我找回我失去的東西。」
「你愈說愈玄了。」
「總之呢,只要我活著一天,這塊地絕不會賣。」
村長說完便起身走到屋外,把番刀和繩索放進竹簍里背在肩上。
霽柏連忙追出來問:「為什麼?」
「找到答案不就是你來的目的嗎?呵呵……」村長拍拍他的肩,然後微駝著背,慢慢往旁邊的山路走去。
霽柏摸摸臉頰,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的衝到門外,尋找築月的身影。
※※※※※※※※※※
「等等……我有話跟你說。」霽柏衝上前去,用力拍打車窗要她停車。
但還在氣頭上的築月不但沒停車的意思,反而重踩油門想加速離去。
沒想到霽柏鐵了心的要將她攔下,也不管疾速行駛的車子有多危險,竟然閃都不閃的緊追不捨。
只聽見悶悶的砰一聲,霽柏高大的身影突然消失在窗外。築月驚叫一聲,連忙踩了煞車跳下車來,看他歪斜著身子坐在地上,急忙過來扶他。
「你沒事吧?」她將他扶到路旁,雖然愧疚,嘴巴還是忍不住說:「這個人有毛病啊,看到車子也不閃?」
『你……是你有毛病吧,叫你停車你不停,分明是想謀殺……哎喲……」
築月不知所措的噸蹲面前,看他皺著眉,豆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上冒出來,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
「很痛嗎?」
「你去撞一下看痛不痛?」他按著左肩,彎曲著身子說。
「我又不是故意的。」築月站起來,伸手扶他:「乾脆送你到醫院去吧。」
聽到「醫院」兩字,霽柏突然抬起頭看她:「去醫院倒是不必,這點傷我還挺的住。」
「真的?你可別逞強,萬一明天有事我可不負責喔。」
「你那張嘴真是……」霽柏搖搖頭,讓步的說:「你撞也撞了,我們扯平好不好?」
築月沒想到他會突然來一記哀兵之計,突然就臉紅了。
「公是公,私是私,你別把所有的事都扯在一塊。」她嚴肅的說。
「好,怎麼說都行,只要你不生氣就行了。」擅於觀察的霽柏一發現她態度軟化,立刻乘勝追擊的問:「你這麼早來……是不是為了打探我的消息?」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有什麼值得我打探的嗎?」築月瞪了他一眼。
「不,我是說如果你想問什麼,直接來找我就行了。」
「我對你沒興趣,我是來警告王伯伯不要被你的花言巧語給騙了。」
「我是律師不是騙子。你為什麼老是對我充滿敵意?」他真不知該怎麼化解兩人間的誤會。
「我們本來就是敵人,幹嘛要虛偽的應付對方呢?」她雙臂交叉放在胸前,審視著他:「這麼比起來,我還比較欣賞明揚的律師。」
「欣賞歸欣賞,但事實證明他們因為用錯方法而輸了。」
築月深呼吸一口氣,發現這俊美的男人比想象中的還要狡猾詭詐。雖然表面上謙虛有禮,但私底下卻把周遭的人事物觀察的一清二楚。
她帶著戒心退後一步,盯著他受傷的手臂看。
突然,她伸出手,狠狠的往他撞傷的左肩抓去,嘴裡還教訓的說;「你別裝了,說什麼受傷,根本是唬人的。」
就在她使勁的同時,只聽見霽柏慘叫一聲,痛得幾乎昏厥在地上。
築月見狀,當場嚇了一跳,但是手伸了,力也使了,要收回根本來不及。
「對不起,我以為……」築月這次毫不遲疑的過去扶他。「對不起。」「小姐……你這麼用力……是想讓我殘廢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還是送你到醫院去吧。」築月試著扶起他,但霽柏卻坐在原地不動。
他仰著頭,怔怔地看著築月映在民光中的臉龐。
築月被這沒來由的舉動搞得心緒紛亂。手一松,有點生氣的說:
「你到底去不去?」
「去醫院是不用,不過我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什麼?」她對這提議感到驚訝。
她直盯著他,彷彿在確定這句話的真實性。
「你看我工作的地方幹什麼?」
「俗語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要贏,當然得了解對手的狀況嘍。」
築月一臉懷疑地看著他,霽柏於是又說:
「既然你這麼有勝算,幹嘛怕我看呢!除非你怕。」
「我幹嘛要怕?」
「既然不怕看看也無妨嘍。」他露出勝利的表情。
築月這才知道他用的是激將法。他笑的意得意,築月的態度就愈冷淡。
「你做什麼都沒用的。」
「別這麼快下斷語,我相信明揚一定沒來觀察過你研究的內容,更沒跟你談過,對吧?」
築月沒否認。
「這麼說我的方法值得一試了。」霽柏露出滿意的笑。
「到底要怎麼樣你們才肯放棄?」
築月蹲下來,晶先的眸子里透著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純真,就像是天使的化身。
「除非達到目的,否則不只是我不放棄,那些人也不會。」
「如果我把這裡變更為森林保護區,到時候你不認輸都不行。」她無懼的直視他。
「就我所知,你還沒成功。」霽柏幾乎要借著肩上的疼痛,才能提醒自己冷靜,不受任何慾念的騷擾。
「快了。」築月收回目光,慢慢站起身來。
霽柏大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他雖然迅速的恢復了慣有的理智,但是心底卻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奇妙感覺。
他從小到大,無論是求學、運動、人際關係各方面,幾乎從沒失敗的例子。即使站在法庭上,碰上再強悍的對手,他都能抓住極微小的機會反敗為勝。
但是眼前這個女人,卻敢理直氣壯,而且未審先判的要他承認失敗。
霽柏搖搖頭,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舉起右手妥協的說:
「我們可不可以暫時休兵,別再談案子的事?」
「除了這案子,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你……難道不能當我是個朋友,隨便聊聊嗎?」
「這裡並沒有讓我們發展和諧友誼的氣氛。」
雖然築月毫不留情回絕他的善意,但她卻無法否認霽柏對她的吸引。
這不但荒謬,而且不可思議的讓人感到恐懼。
雖然她從未澆熄對愛情的盼望,但卻萬萬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而且……還是以這樣的形式出現。
她無法冷靜下來。
只要看著他,她的心就像是個鐘擺!不斷的左右搖擺,根本停不下來。
最後,她只好告訴自己必須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如果你不去醫院,那我……」
「築月,」風生突然從路的另一邊叫她。「你在這幹什麼?」
他肩上背著重重的黑背包,快步前她走來。本來一臉的喜悅卻在瞥見霽柏時立刻垮了下來。
他一走近,斜睨霽柏的目光讓人冷的發毛。
他毫不掩飾的將築月拉到一旁,也不降低聲調的問:「他在這裡幹什麼?」
「他……」
「你好,我是冷霽柏。」他主動伸手。
風生雖然不願,但還是禮貌的回道:「我是袁風生。」
他稍稍瞥了風生一眼,直接說:「你是攝影師?」
「嗯。」風生怔了一下,不免對他識人的本領感到驚訝。
「冷霽柏,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他這才正眼打量著霽柏,突然恍然大悟的說:「你就是那個把工程局主管部搞下台的名律師。久仰了。」
風生難得稱讚人,從他的表情中,築月清楚感受到他真心的佩服。
「那是媒體誇大報導,我只是以我的立場做我該做的事而已。」
「話是沒錯,但這樣的堅持若是助紂為虐,就不是件好事了。」
風生說完便轉頭看築月,霽柏也跟著看過去。
「霸道、冷血、狡猾、無情……太多人對律師有偏見,我不會介意。任何行業都有害群之馬,只要自己不同流合污就行了。」
「那我就不懂了。」風生提高聲調,似乎想為築月出一口氣:「既然你以這麼高的道德標準自居,為什麼還要幫財團呢?」
「風生,你別胡說。」築月趕緊出聲制止他。
「我哪有胡說,你不也很死這些短視近利的傢伙嗎?」
築月懶得聽他發表高論,更不想與他爭論,於是轉身走近霽柏輕聲道:
「你沒事了吧?」
霽柏點點頭,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築月看了風生一眼,直接走向車子。
風生不管霽柏,緊追上來說:「等我一下,我搭你便車到山上去。」
說完便把背包放進後座,轉身跑回屋裡。
霽柏右手扶著肩,站在車窗旁試探的問:「你男朋友的醋勁真大。」
築月瞟了他一眼,淡淡的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喔,我還以為……」霽柏心裡一陣欣喜:「那他是……」
築月發動引擎,不以為然的說:「跟你無關。」
霽柏見她一臉不悅,立刻轉移話題再問:『那……我什麼時候能到你的溫室去參觀?」
「你去也探聽不到敵情,何必白費力氣。」
「你這麼什牙俐齒,不當律師實在很可惜。」他趨近車窗,嗅到她淡淡的發香。
「一個只說實話的律師可能會餓死。」築月笑笑,不再回應。
當霽霽柏眼角的餘光瞥見風生的身影時,他知道兩人的談話該結束了。
霽柏退了兩步,看著風生從容上了車,還不忘炫耀的對他揮手道別。
※※※※※※※※※※
車子開了一會兒,風生對這樣的安靜感到怪怪的,於是主動找話題聊:
「那個律師真是驕傲。」
築月沒有說話。
於是他又說:「對了,你跟他在那裡幹什麼?他有沒有騷擾你?」
「我去找王伯伯,他剛好來,所以聊了一會兒。」築月不想引起誤會,於是盡量簡化事情的始末。
「這麼巧。』他半信半疑的問:「你跟他說話的樣子好像老朋友。」
「他也說要跟我做朋友。」她玩笑的說。
但聽在風生耳里卻一點也不好笑。「跟他?你怎麼能跟這種人做朋友。」
「為什麼不行?」築月本來沒意願,被他這麼一說,反而有點賭氣了。
「這個人是來搶你的地,破壞你的研究,你竟然還……」風生嚴厲教訓說。「你根本就不應該理他的。」
「就算是仇人,難道連說句話都不行?」
「你幹嘛一直幫他說話?」風生像抓到把柄一樣瞪著她。
「我沒有幫他說話,是你很奇怪,你又不認識他,怎麼能輕易評斷他為人的好壞呢?」築月不自覺的幫霽柏辯駁起來。
「我不認識他,我也不想認識。但是我知道相信他的話只會被騙。」
「他一開始就表明自己律師的身份,哪有什麼騙不騙的。就算他要騙我吧,難道你認為我連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有嗎?」
風生見她生氣,這才趕緊改口說:「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
「有什麼好擔心的?」她握緊方向盤,對他急於想保護的態度感到不解。
「我想那是因為我太在乎你,任何一個接近你的男人我都會在意。」
築月來無預警的將方向盤一轉,緊急的將車停下來。來不及反應的風生差點控上面前的實物櫃。
「下車。」築月冷冷的說。
「下車?」
「對,下車。」
風生知道是自己說錯話。只有悶著頭打開車門,將後座沉重的攝影器材搬下車,悻悻然的退到山壁旁,不放棄的對著車窗解釋:
「築月,你別誤會,我只是擔心……」
築月看都不看,迅速的將車子駛迴路上,重踩油門揚長而去,無情的把風生一個人丟在杳無人煙的山林小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