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燁曼微笑，趨身向前。「帕研主人，我去拿吃的給您好嗎？您都不吃，鴶沴擔心著！」

秋抬眼看燁曼，又垂眼，難得的微笑浮現唇邊，依偎在斐崎懷中。「只要斐崎疼！」

斐崎微笑。「好，那我去拿些食物給秋，秋要吃，好不好？」

秋又攬緊斐崎，抬眼看燁朾。「你在想什麼？」

燁曼回報微笑。「我在想，帕研主人要是再不吃點東西，只怕斐崎疼也沒用。這麼憔悴，斐崎主人會心疼！」

「拿來我就吃！」秋把臉埋進斐崎懷中，嬌柔的身軀，斐崎緊了雙臂。

鴶沴轉身，立刻張羅食物給帕研主人。

秋悄眼看燁曼。「你是燁朾燁曼？長的好像！」

「這個是燁曼！」斐崎答。「跟燁朾同一時期的生化人，很聰明。」

秋的身子放鬆了，斐崎感覺到，雙臂也跟著放鬆。「楓紅，這畫，為何想畫？我不想賣！好美！」

「想到就畫！回家會把含羞草畫完，斐崎也愛？」

「當然，秋的一切都愛！」斐崎微笑。「我不要秋離開。離開了，怎知秋好不好，會不會傷心，傷心了誰在？燁曼一樣會擔心吧？」

「也會擔心著。」燁曼說。「秋要懂得照顧自己才好！」

「若是不懂，燁曼會照顧？」斐崎挑眉問。

「主人的愛人，會！」燁曼點頭。

「不要燁曼，要斐崎，只要斐崎！」秋低聲道。「斐崎疼，斐崎愛，別人的愛不算。聽不到燁曼的聲音，不要！」

「那就不算！」燁曼微笑。「帕研主人，吃了，睡了，就好！」

秋抬眼看燁曼。

「夢中，帕研主人是否也會畫畫？」燁曼柔聲問。「食物一會就來，您答應要吃！」

秋垂眼。「不知道，好多人，好傷心！知你情，知你人。我心深，我心疼！」

斐崎無言，又是聽不懂的話。

燁曼輕扶耳朵，緩慢的說。「知你畫，知你心。我情深，我情濃。」

秋，揚起濃密的睫毛，望著燁曼。

「標準答案？」燁曼又微笑。「帕研主人答應要吃些東西？」

秋垂眼無語，賴進斐崎懷中，深深埋藏。

「有斐崎主人在，誰也無法傷秋！」燁曼又說。「秋不要離開好嗎？」

「去了會回，心在！」

「人不在，心傷！」燁曼立刻說。「秋懂得地球時代的語言，讀過嗎？」

秋在斐崎懷中搖頭。「只是知道，就是知道！斐崎不懂，為何燁曼懂？」

「我是生化人，所以對於古語，略知一二。記憶對我來說，非常簡單。對帕研主人，恐怕難捱！」

秋又抬眼。「那你會心痛嗎？心好痛，不知道為何，就是心好痛！因為斐崎愛？因為我不知道怎麼愛斐崎？因為我不知道很多事？我想見一個人，常對我說話，所以我想離開，但，家是斐崎呀！」

「秋，家是斐崎，就是愛。」燁曼柔聲。「這樣好嗎？去了會回，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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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安靜的點頭。「心在，心在！」

斐崎抱緊秋。「讓我跟秋獨處。」

燁曼退出。

帕研，恐怕是近代，唯一的前世流派大師了！還這樣年輕，還這樣受苦。記憶中，許多偉大藝術家，也是一生苦。唯獨愛，愛是力量的泉源。主人，您要守住諾言，愛秋一生，否則一世的藝術家，會毀在您手中的！

鴶沴端來食物，燁曼擋了鴶沴。「等等。」

鴶沴安然端著盤。「帕研主人好特別！」

「將你我像自然人看待？」燁曼微笑。

鴶沴點頭。「會跟我說話，問我畫的事。已經是大師級，沒有派頭！」

「記者會，肯定掀起軒然大波！」燁曼低語。

「燁朾有消息？」鴶沴問。

燁曼搖頭。「還沒有，快了。前世記憶，你能懂嗎？」

鴶沴皺眉。「不懂，只懂秋的痛！」

「你有特異功能！怎麼痛？」

鴶沴思索著。「我只懂工作，秋，茫然，無助，沒有依靠。好濃的傷，無法彌補。是前世記憶嗎？」

「多半是！」燁曼點頭。「要找出記憶鎖，釋放，然後回來主人身邊！這是唯一的解！所以秋說要離去，這點我懂！」

「是嗎？」鴶沴側頭。「什麼鎖住記憶了？」

燁曼微笑。「你還問我？」

鴶沴也微笑。「燁曼也喜歡帕研主人吧？」

燁曼只微笑不語。

鴶沴轉身敲門。「主人在叫了！」

燁曼幫鴶沴開門，然後轉身離開，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鴶沴看著帕研主人吃了一點東西，不但畫優雅，吃東西也優雅。慢慢的，有時會抬眼找卻斯主人，見到人，又放心繼續吃東西。

斐崎看鴶沴。「鴶沴，換一下你的工作。以後，你就專心照顧秋！」

鴶沴點頭。「是！」

秋慌忙的抬眼看斐崎。「不要我了？」

「多一個人照顧秋！」斐崎望著秋微笑，眼中暖暖的愛意。「我要管理畫廊，有時不能陪秋，鴶沴陪你，好不好？」

「不是不要秋？」秋看斐崎，眼中，是心慌。

「當然不是，不會不要的！」斐崎移身到秋身旁，伸手輕撥秋的額前散發。「有個我信任的人，在我不在時候，可以照顧秋，我會比較安心！你要聽鴶沴的話！」

秋點頭，露出微笑。淺淺淡淡，卻有著無盡的風情。「鴶沴可愛！」

鴶沴要忍耐才不會笑出來，帕研主人好特別。說生化人可愛的，大概只有帕研主人而已！

秋吃過東西之後，斐崎就送秋回家，鴶沴陪著。

燁朾看著主人上車，給鴶沴一個小型聯絡機，沒有解釋，緊急時，鴶沴自然會用。

斐崎陪秋回家，安頓好之後，又回去畫廊。

帕研主人回到家，又開始作畫。

鴶沴稍微整理整個地方，到畫室陪秋，靜靜坐在一旁看秋作畫。

滿山滿谷的楓紅！

不知道燁朾會帶什麼消息回去給卻斯主人？鴶沴想著。明天就是記者會，所以卻斯主人今天把秋送回家；但是，卻斯主人不在，要是秋又睡了作惡夢，怎麼辦？

帕研主人作畫的時候，想些什麼？想著畫？作畫時的秋，有斐崎在身邊的秋，跟沒有斐崎在身邊的秋，都不一樣！鴶沴側頭，望著秋的背影。自然人有的喜怒哀樂，秋很少表現出來；作畫時，秋身邊的氣氛是靜止的，其它的，只是漂浮著，緩緩的流過，無法穿過圍繞在秋身旁的寂靜；有斐崎在身邊時的秋，有著安然溫柔的恬靜，眼光總是尋找斐崎的身影，好像只要見的到斐崎就好，從不看其它的人，有時，看起來像是秋能夠感覺，斐崎是否就在附近，生化人可以藉由體溫探測得知身旁是否有人，秋只是閉上眼，就知道！沒有斐崎在身邊的秋，給人感覺也不一樣，猶如秋在自己身邊，築起高高的牆，讓人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別人，獨自在冰冷的世界，渡過不去數算的時間。

卻斯主人看不到把自己關閉起來的秋！鴶沴想著。

天色又暗了，溫度逐漸下降。鴶沴無聲的站起來，把窗戶關上，拉起帘子，改變空調設定。

準備一些食物給帕研主人好了，畫筆停了，就可以讓秋吃一點東西。

畫室傳來說話的聲音。鴶沴轉身，要進畫室，卻只能退後讓步，讓秋出來，然後緊跟著秋。

秋呢喃著，在屋裡四處走，像是尋找什麼。「不想跟你說了，不想說，所以你不要說話，不要跟我說話。你在捉弄我！」

鴶沴出聲叫。「帕研主人？...帕研主人，秋！...秋，您在找什麼？」

秋停下腳步，轉身，可是不看鴶沴。「斐崎呢？叫他不要說話，不要跟我說話好不好？」

「叫誰不要說話？」鴶沴放柔了聲音問。「斐崎不在，我陪秋好不好？」

不是正確答案！秋返身又開始尋找，一直走出門。

鴶沴伸手拉秋，怎樣也沒想到秋的反應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樣，甩開鴶沴的手，忽地回身用力推開鴶沴，接著往樓下跑。

鴶沴跌坐在地上，立刻又爬起來，匆忙跟著秋跑下樓。

帕研主人跑的好快，瘦弱的樣子看不出來能夠跑這麼快！鴶沴追著秋的身影，往樹林中奔跑。沒時間說話求救，鴶沴掏出聯絡機，按下發訊鈕，一直追在秋的身後，漸漸追上了。

被冷不防推過一次，鴶沴有了準備，所以秋又停步轉身要推開鴶沴時，鴶沴只是往後退了一步，停住。

「外面冷，秋回家好不好？」鴶沴再次輕聲問。

秋返身又跑，毫無目標，也不去注意跑的方向，轉身的一剎那，眼中的淚水沿著臉龐滑落，秋跑進淺池塘中，速度一下子遇到阻礙，慢了下來。鴶沴跟著跑進池塘，伸手拉秋。

這次，不只是要推開，還掙扎，無言的憤怒透過明知打不過也要儘力一試的努力。

「秋，我是鴶沴，不會傷害你的！」鴶沴躲著拳打腳踢，又必須安撫秋。

秋使力推，把鴶沴推倒，爬上岸，聽見鴶沴跟上來的聲音，慌忙中，隨手拾起地上的石頭，盲目地往影子頭上打。影子跌到地上之後，秋又轉身找到樹木斷枝，身體只聽本能反應，將斷枝往影子身上砸。

鴶沴的一隻眼睛被石頭打中，接著秋又打傷了鴶沴左腿。鴶沴只能躺在地上，睜眼望著秋向樹林跑去，然後望著秋撞上粗大的樹木，倒在地上，動也不動。

視野矯正到單眼，左腿不能切斷控制神經，否則不能走動。鴶沴慢慢的爬起來，找發訊機，沒有，應該是剛才跑的時候掉了。至少，要先把帕研主人帶回家！

沒有切斷控制神經也不能走，鴶沴站不起來，只好爬著向前，盯著倒在樹木旁的秋。秋的身子濕了，氣溫已經開始急速下降，會凍的生病，而且，不知秋有沒有受傷，撞的好用力。

爬到秋的身旁，鴶沴伸手，發現自己滿身是血，但是也顧不得弄髒帕研主人了，檢查了一下，應該只是昏倒，臉一邊擦傷，骨頭沒有撞傷。鴶沴將秋拉起來，抱進自己懷中。雖然會讓自己的身體肌肉組織萎縮，但是秋需要溫暖，鴶沴啟動動力迴流，這樣會讓自己的體溫提高很多，保護好秋是最重要的。燁朾跟燁曼會找過來，時間的問題，收到訊號又聯絡不上，一定會來找。鴶沴計算過後，調整體溫，觸覺神經已經停擺，摸不出秋是不是還冷，鴶沴把秋拉近一點，抱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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燁朾跟燁曼一起準備著記者會的事，卻斯主人在辦公室研究他們帶回來的資料，訊息來時，燁曼立刻試著回訊，沒有下文。燁朾聯絡卻斯的家，也沒有人回應，燁曼先離開去找鴶沴，燁朾向斐崎報告。

斐崎沒有問一句問題，燁朾報告到一半，斐崎已衝出畫廊。

因為燁朾與燁曼的機伶，鴶沴不至於報廢。燁曼先到卻斯家，大門敞開，不見人影，燁曼立刻下樓找。

循著發訊機最後發出訊息的正確地點，燁曼往樹林的方向找。在樹林中找到還有意識的鴶沴，緊抱著昏迷當中的秋。

燁曼先檢查秋，除了臉上的擦傷，無恙。鴶沴，不樂觀。

「秋會冷！」鴶沴微笑。

「卻斯主人一會就到，不要再用任何動力了！」燁曼平靜的說。「做的很好，比我所能做的好！」

「秋好像很傷心！」鴶沴松臂，讓燁曼抱過秋。

燁朾帶著斐崎趕到樹林中，把秋跟鴶沴帶回家。

鴶沴盡最大努力保護了秋，自己一隻眼睛壞了，左腿也壞了，上半身的肌肉組織嚴重受損。

斐崎先安頓秋，燁朾幫著，擦傷上藥，放上床，睡下。

「鴶沴呢？」斐崎問。

「外面，可能不行了！」燁朾安靜的回答。

斐崎出來客廳查看鴶沴，燁曼見到斐崎也搖頭。

斐崎皺眉。鴶沴是他第一個買的生化人，一直跟著他，現在還是因為秋。「秋打你的？」

鴶沴微笑。「秋好像很悲傷，沒有受寒吧？」

「秋很好！」斐崎伸手撥開鴶沴的散發。「我送你回研究室，好不好？整理一下，再回來我身邊！」

「鴶沴的型號已經沒有人要修理了，也許連機件都無法更換！」燁朾道。

斐崎抬眼。「你行嗎？」

燁朾搖頭。「還有幾個小時，動力用盡，就報廢吧！」

「沒關係！」鴶沴拉住斐崎的袖子。「秋沒事就好！」

斐崎轉眼望著鴶沴，站直身子。「我不會就這樣放棄。等你好了，秋醒了，我會叫秋向你道歉！燁曼，聯絡高耶。」

燁曼點頭，微笑。

高耶是卻斯家的世交，也是生化人的父親。生化人一代一代的進步，每一代都有高耶的貢獻。

高耶聽是斐崎找，修理生化人，立刻就趕來。

斐崎只揮揮手，高耶走到鴶沴身邊，一頭未老先白的頭髮，暖暖的眼神，總是微笑的臉，檢查鴶沴。「乖，爸爸在這裡，你不會有事的！」

斐崎微笑。

「燁朾，燁曼！」高耶轉頭。「哪個比較有動力？」

燁曼，燁朾同時指著自己。

高耶哈哈笑了。「斐崎，你真是個好主人，小孩子都跟你學習，現在也會說謊了！不要隱瞞，我查得出來，哪個？」

燁朾放下手。「可以修嗎？鴶沴把帕研主人保護的很好！」

「可以！」高耶充滿自信說。「燁曼，給鴶沴一點動力，一點就好，維持到明晚。」

燁曼拉出動力傳送纜。

高耶看斐崎。「我帶回老家了，三天之後還你！」

「保留性格，保留記憶！」斐崎答。

高耶點頭。

送走鴶沴，斐崎決定留下，遣燁朾回畫廊，留下燁曼。

「代替鴶沴一下。」斐崎告訴燁曼。「不要也被秋打傷了！」

燁曼微笑。「不會的，要主人的授權，只要可以讓帕研主人安靜，做什麼都可以吧？」

「別傷了秋！」斐崎瞪眼。

燁曼點頭。「不會的。主人知道秋為何傷鴶沴？」

斐崎皺眉。「秋也許一時不認得鴶沴。」

燁曼停了一下。「主人辛苦了！」

斐崎靜了下。「不辛苦，因為我愛著！」

燁曼眯起眼。「哪怕他不愛？」

斐崎沒有回答，進房休息。

要是秋不愛，主人怎麼辦？燁曼側頭。愛，那不是生化人能懂的。那是一種很深的情感，無止境的地方。或許愛，像是他們學會處理事情，願意跟著主人，像這樣嗎？

燁曼進房，看主人上床休息，退出房間。

一夜警戒，一夜平靜。

斐崎第二天比秋早起，趕著開記者會，放秋在家，由燁曼照顧。

秋醒了，就問斐崎。卻斯主人在畫廊，下午就回來陪秋。又問鴶沴。

燁曼望著秋。「您不記得了？打傷鴶沴？」

秋迷惑著雙眼。「誰打傷鴶沴？有個影子追我，影子打傷鴶沴？」

燁曼點頭。「受傷了，回去研究所治療。」

「會回來嗎？」秋坐起身。「記得鴶沴抱著，好累，睡了！」

「會回來！」燁曼端上食物。「記得影子的事嗎？」

秋搖頭。「不喜歡跟他說話，他在捉弄我。找斐崎，找不到，影子要捉我，我跑開了！斐崎會回來？」

燁曼點頭。「吃點東西吧！卻斯主人下午就回來！」

秋點頭。

秋，不像秋。燁曼望著他。卻斯主人在場時，秋不是這樣的！現在的秋，眼中沒有生命！

秋安靜了一上午，吃過換洗，就進畫室作畫。

記者會，如燁曼所言，掀起漣漪。斐崎．卻斯公布了一切收集來的歷史資料，證明帕研的畫，沒有半點捏造，如此一來，卻推翻了許多其它前世流派的畫。卻斯在記者會上同時宣布，帕研的畫，只要是放進卻斯畫廊，就不再出售，會放進收藏廊，複製品還是會繼續做，真畫，不再有標價！

不再出售的消息，比帕研的畫有沒有根據的震撼更大！由卻斯親口說出，絕無轉圜的餘地。

卻斯擁有帕研所有的畫，已是眾所皆知。秋．帕研是斐崎．卻斯的情人，也不是秘密。自然的，所有的疑問都轉向利益；卻斯極其聰明，先擁有帕研，自然會擁有帕研所有的畫。

不是這樣的！燁朾心裡想，卻說不出口。

記者會過後，連日以來，報導就是針對斐崎．卻斯的做法批評。

卻斯不理不睬以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