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楊副站長又一把漂亮的手筆

14、楊副站長又一把漂亮的手筆

南山縣是距漢水市區最近的一個縣，有個風吹草動的事情各記者站立即聞風而動。同樣，該縣群眾找記者投訴也方便，花個兩塊錢的車費就到了漢水市區，後來開通了漢水市區到南山縣城的公交車，車費降低至一元錢，有關方面的成本就更低了。該縣的縣委書記、縣長、宣傳部長經常訴苦說：「到我們縣抓問題成本太低了！最多的一天，到我縣挖負面新聞的記者多達五十多人次！偏遠縣份總是被新聞媒體遺忘！相比之下，他們的日子比我們好過多了。輿論監督是好事情，可是現在的記者大部分都是拿著采寫的批評稿件卡我們的脖子。為此，我們不得不對容易出問題的單位進行如何應對新聞記者方面的培訓。在全縣展開自查自糾行動，以減少某些工作失誤和及早查出存在的問題，從源頭減少新聞單位來我縣採訪的頻率。」

記者節這天，林站長、我、小龐小匡去漢水賓館參加了漢水市委宣傳部主辦的歡度記者節活動。我扳著指頭數了數，在漢水有關部門辦理了記者站登記手續的合法記者站有13家，另外尚有1o來家以特派記者名義常駐漢水的非記者站。除卻市上領導，到會的記者們有7o多人。當然，這並不是駐漢或者漢水本地記者的總數。估計接近三分之二的媒體從業人員無緣參加這個活動。想想也真恐怖，按照上面的人數分析來推算，漢水十縣一區每天各有2o名左右的記者在進行形形色色的採訪，這還不包括打著各種各樣旗號、拿著各種各樣證件的所謂中央媒體、港台媒體從業人員，以及各記者站物色和展的特約記者、通訊員、新聞聯絡員等。

活動中，市委副書記牟詳明、市委宣傳部長劉建明特意來到林站長面前說：「以前真是把工人報小看了，真沒有想到你們新聞意識很強啊。近期對漢水諸縣的輿論監督，力度還是蠻大的。不過，還是希望你們多和市委、尤其是市委宣傳部多溝通。現在省上主管宣傳工作的省委洪副書記是土生土長的漢水人，我們要給洪副書記爭光啊。」

林站長也客套一陣，並乘機邀請牟詳明書記參加記者站掛牌慶典大會。牟書記說：「有時間的話我盡量參加。如果實在抽不出來時間，建明部長到時全權代表就是了。」

剛才牟書記和劉部長的一席話，是針對楊副站長剛剛弄的一件漂亮事情說的：

楊副站長在南山縣採訪，聽說有個較為偏遠的元洲鎮上，計劃生育工作形同虛設，當地農戶家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幾乎沒有限制，在計劃生育工作搞得如此嚴格的現在，該鎮上一戶人間生3個4個孩子的現象不在少數。楊副站長開著車來到鎮上一個反映強烈的村了解情況。這裡落後閉塞，村民們對這輛花花綠綠的採訪車很好奇。楊副站長說他們是省上派來了解農民生活狀況的，將了解到的情況彙報到省上后，省上會放救濟與補助的。他還特彆強調，對一家生有四五個小孩的這種家庭，要重點救濟與補助，並希望這樣的人家主動來報名登記。

這番話說出來后，果然極富煽動力。當時就有幾名婦女爭著報名。楊副站長和手下做了登記，最後隨同兩個自稱生育孩子最多的婦女，到其家裡去。果然沒有胡說，一個婦女已經生了四個女孩，最大的11歲，最小的兩歲，可現在做母親的又懷孕了。還有一戶人家農婦生了3個女孩，想要個兒子，也懷孕在身。

楊副站長讓這些孩子和母親站好，啪啪一陣拍照，然後直接來到鎮上。鎮政府還以為楊副站長沒有下去採訪呢，就採取糊弄和拉攏的辦法，請他們吃飯，還答應可以做個千兒八百塊錢的小廣告。楊副站長已經掌握了重要情況，也就同鎮上幹部們裝糊塗，打哈哈，飯照吃，酒照喝，只是小廣告沒有要。忽悠了鎮上幹部兩個小時，楊副站長才離開。鎮上幹部根據縣上要求記者來採訪要及時將情況彙報的規定，將楊副站長一行的情況報告給縣委宣傳部。宣傳部對他們的處理方式進行了口頭表揚。

這裡口頭表揚的話剛剛說完，縣計生局電話打來了，說是有記者掌握了縣上計生工作的重大紕漏，邀請宣傳部趕緊去人商量對策。南山縣委宣傳部副部長趙寶明、通訊組長6大明立即來到計生局。他們認識楊副站長，對這個專門找反面新聞的刺頭印象深刻。得知楊副站長已掌握了該縣嚴重的計劃生育漏洞后，6部長竭力邀請楊副站長到縣委去做客。楊副站長態度鮮明地說先回去洗照片，寫稿件，到時再聯絡。6部長、計生局長一般人眼睜睜看著楊副站長揚長而去。

6副部長將情況彙報給了部長霍長林。霍長林及時彙報給了主管書記。主管書記通知了主管縣長。很快一個工作組到了那個鎮上。南山縣有關部門為何這麼重視此事呢？原來，該縣計劃生育工作的確做得不到位，去年省計生委等部門來南山縣檢查計生工作，很不滿意，當場給南山縣計生工作出了黃牌警告。別小看這個黃牌警告，它的威嚴令該縣黨政一把手坐卧不寧：凡是吃了計劃生育黃牌警告的縣，除了責令立即整改外，所在縣的黨政一把手在一年的整改期內，職務不予升遷和調走。倘若一年的整改期內整改不到位，那黨政負責人就要挪位子，不過不是向上挪，而是相反的。今年是關鍵的一年，而且到了年底，如果有媒體爆出了該縣計生工作的冷門，一切都完了。

元洲鎮領導班子們見紙里包不住火，只好老老實實地彙報了該鎮計生工作的紕漏，不過他們強調，鎮上個別村子實在偏遠，住戶又分散，就是個別人家生了孩子，同村的人很長時間都還不知道，生的那些人家，把消息封鎖的更嚴。等到鎮上知道哪家又多生了個小孩，小孩已經幾個月或者一兩歲了。這些年打工出去的人多，有些人是在外面生了孩子帶回來的。鎮上除了不給上戶口，罰款外，進一步的手段沒有。這個情況計生局也掌握。

同來的計生局幹部低頭不語。

工作組證實了兩個情況：記者確實掌握了紮實的真實的情況；生現象也的確存在。

工作組回到縣城已經比較晚了，書記縣長們和有關部門連夜商量對策。霍長林部長給林站長打了電話，要林站長高抬貴手，把稿子先壓壓，說是不會虧待記者站。縣委書記楊遠志給市委宣傳部劉部長打電話，要他出面穩住林站長。還有一位副書記則給市總工會汪主席打電話，請他說服林站長。當然，這些久經官場的人還有另外一套方案，如果記者站得勢不饒人，孤注一擲要稿件，他們則硬著頭皮找省委洪副書記。現在的漢水正處正廳級領導，大都是洪副書記在漢水任市委書記和任省委副書記期間提拔起來的，本鄉本土，又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洪副書記應該會予以關照的。當然，只要洪副書記答應關照，那麼省總工會下屬的報紙，不可能連省委副書記的面子都不給。

楊副站長回到辦公室后並沒有詳細給林站長彙報，所以林站長晚上連連接到說情電話，有些莫名其妙，只能說具體情況還不了解。

第二天早上，楊副站長還沒有來，南山縣委宣傳部的趙寶明副部長，通訊組長6大明，計生局何局長早早就到了記者站。面對這幾個人的討好和巴結，林站長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不由得心浮氣躁，差點給這些人造成誤會，以為林站長故意裝糊塗。他要劉主任電話催楊副站長快點來站上。

在千等萬盼中，楊副站長雄赳赳地來了。南山縣來的人同他打招呼，他鼻子里象徵性地「哼」了聲算是回答，不過臉上還是笑眯眯的。都以為楊副站長要進林站長辦公室，那裡料到他進了自己辦公室。這些人拿眼睛看著林站長。對這個不很聽話的下屬，林站長儘管恨得咬牙切齒，但還是放下架子，來到楊副站長辦公室。林站長看了照片和稿件，總算明白了怎麼回事。他拿走稿件照片的時候，楊副站長助理楊金花怪怪地說：「林站長，這可是大事情，賣不得人情哦。」

南山縣的幾個人看了稿件和照片，面面相窺，不知說什麼好。

鐵證如山，的確不好說。

趙寶明打破僵局說：「林站長，你也是南山縣人。無論如何，你就放過這一次吧。以前你也常到南山縣採訪，我們縣委宣傳部可是待你不薄。我們也知道記者站經費緊張，任務重。這樣吧，我們已經商量過了，你們報紙把南山縣的工業宣傳一下怎麼樣？半個版一個版都可以。」

林站長說：「同各位的私交是沒得說的。可是眼下這件事情，不是我親手抓得。就這樣稿子不，記者們心裡也不服氣啊。不能讓他們心服口服，你們也知道，現在記者站也多，彼此有時也互通有無。我這裡強行壓住了，他們又把新聞出賣給別的媒體。這樣也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啊。」

趙副部長還是竭力勸說以廣告壓稿件的方式化干戈為玉帛。

林站長說和楊副站長商量商量。楊副站長對一個版的廣告基本滿意。不過這兩個滑頭還是不放心，因為一個宣傳部副部長的承諾，畢竟份量還是太輕了，存在變數的可能。他們商量的結果是，不急著表態，再拖拖，等市委宣傳部劉部長、市總工會汪主席，以及南山縣一把手領導出面再說。

林站長和楊副站長在這邊商量，那邊的人也在給他們的上司彙報。

一會林站長和他們又開始了拉鋸戰。

眼看十點過了，雙方都揣摩著對方的底牌。市委宣傳部劉部長電話打來了，說一會邀林站長和具體採訪的記者到一起坐坐，特別聲明還有市總工會的汪主席、南山縣委書記楊遠志等人。林站長大聲說：「劉部長一聲吩咐，我哪裡敢抗命。」

一干人等在林站長辦公室繼續閑聊一陣后，去了漢水賓館。

此後的結果大家可以想象的到，由於有那麼幾個大小領導出面，再加上記者站抓問題的目的本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終達成了在西部工人報上給南山縣工業展方面做一個版的專題，版面費為5oooo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