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彧瑄泰然一笑。「這有什麼呢?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多練習寫幾遍,對我的書法也是有幫助的。」他拉起她。「何況,我寫的是我心愛女人的名字,再多寫幾遞,我也是樂此不疲的。」
他今兒個起得早,信步走至書齋,一時興起,提筆寫字,腦中突然浮現湘月的身影,他便順手寫起她的名字。
誰知自己久沒提筆,每寫一字,他就覺得糟透了,揉掉看不順眼的字,再重寫一回。
就這麼寫了又揉、揉了又寫,不知不覺之間,腳下便已一堆廢紙。
然而,他竟也不覺得累,不覺得煩厭,反倒樂在其中。
他想,該是因為他心中有她吧?
「爺,您的手不酸嗎?」
向來都是她為他做事,她也覺得應該要如此。
這會兒,他為了寫她的名字,腳下堆了一堆紙,想必也寫了好些時候了。
望向地上那堆廢紙,養湘月心中有著愧意,也滿心心疼。
瞧見她自責的眼神,他握住她的手,笑著說道:「我不是說了,我樂在其中。」
「可是……」
「你是覺得我吃虧了嗎?」彧值陡地一笑。
在養湘月還未了解他因何說那些話時,彧瑄已經將毛筆塞入她的手中。
「爺,您給我毛筆做什麼?」她困惑的問,瞥見他眼中的笑意時,她突然領悟,「爺,您該不會……該不會是要我寫字吧?」
「要不,這毛筆還能有什麼用處?」他輕笑著。
「可是我……我只會寫我自己的名字,和幾個簡單的字。」養湘月神情困窘。
彧瑄是隔了一段時日沒提筆,而她是連提筆的機會都沒有。
這會兒要她寫字,她根本不知如何寫起,而且手還會微微發抖。
「那就夠了。」他把一張宣紙攤平,擺放在長桌上。「方才我寫你的名字,現在換你來寫我的名字。」在她怔仲的當兒,他又笑笑的補了一句:「這樣,我才不會吃虧呀!你說,是不是?」
她也不想占他的便宜呀!可是,她是真的不會寫呀!
養湘月低著頭,窘迫不已。「我……我不會寫您的名字。」
養湘月嚇得屈膝跪下。「爺,您別生氣,我會學的,我在明天之前,一定學會寫您的名字。」
他嚇到她了!
彧瑄晃首輕笑,伸手拉她起來。「沒那麼嚴重,我只是在想,如果一個女人不會寫他丈夫的名字,那還談什麼情、說什麼愛呢?」
她認同他的話,輕點著頭。
「湘月,我絕不會嫌棄你沒讀書、不識字,但我唯一要求的是,你一定要會寫我的名字,我會教你的。」他輕聲柔語地道。
「我一定會學會的。」她也很想知道他的名字,是怎麼寫的。
一想到要學寫他的名字,她的心就不禁雀躍起來。
她要把寫上他名字的宣紙,藏在枕頭底下,每晚伴著她入眠。
「彧瑄,你教我,我想現在就學。」心頭一高興,她很自然的喊著他的名字。
「別急,這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它們可也是有門大學問的。」
「這筆看起來,似乎挺貴的。」養湘月拿高手中的毛筆,仔細端看。
以前,她看學堂上老師所拿的毛筆,都是非常舊、非常普通的,可現在手中拿的這枝毛筆,光是筆管,就非常的不同。
在養湘月拿著毛筆看得出神時,彧瑄已走至另一邊,拉開了筆櫃。
「湘月,來這邊。」
聞聲前去,看到一整排的筆,養湘月睜大了眼。「這……這麼多筆!?」
彧瑄嗤哼了聲,「每個皇子,大概都有這麼多枝毛筆,我這還算少的,因為皇阿瑪他也知道我的興趣不在詩文上,御賜的筆,鮮少有我的份。」
「你……怨嗎?」她看不出來他有任何自怨自艾的神情,可是還是忍不住關心地問。
「怨?怎麼會?反正我也不喜歡寫字,這些筆都是拿來充場面用的,放在這兒,我倒覺得浪費。」他不卑不亢,只是嘴角仍不免出現習慣性的冷笑。「大部分都是我皇額娘派人送來的。」
「這筆……都是在哪兒買的?」她想轉移話題,因為他已經面露不悅的神情,可是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和他談什麼,只好讓話題繼續繞在筆的上頭。
「都是在著名的『湖筆居』買的。」雖然不愛寫字,但幾家有名的筆店,他仍是略知一二。「北京有『戴月軒』、『賀連清』、『李玉田』;上海有『楊振華』、『李鼎和』、『茅春堂』;蘇州有『具松泉』;還有湖州的『玉一品齋筆庄』……」
她專註的凝聽,眼睛連眨都沒眨。
「你瞧,這些筆的外型,種類也很多,有筆管、斗筆,還有這筆管短粗的,是書寫大字時候用的筆。」
從上回夏兒教她釀酒的事來看,他發覺她非常聰明,領悟力很高。
雖然他本身並不嫌棄她,但她若真成了十三福晉,難免會在皇宮遇著其他人,他不要別人鄙視她,所以,只要他所知道的東西,他都想盡其所能的教她。
她能學多少,就學多少,他不會強迫她的。
「這些筆毫好柔軟。」她摸了摸其中幾枝沒沾過墨汁,壓根兒都是全新的毛筆的筆端。
「凡筆之佳者,以尖、齊、圓、健四字,寫備為卜,文人將這四點稱為筆之『四德』。」彧瑄說得有板有眼。
「筆之四德!?」養湘月顯得好奇極了。
「尖,指筆鋒大如錐頭,有尖不禿,書寫時,利於勾捺;齊,指筆鋒在尖的基礎上,還要求整齊,猶如刀切,無參差現象,書寫時,利於吐墨均勻;圓,指筆頭渾圓、挺直,絕無凹凸之處,不分叉,利於書寫流利;健,指筆頭富有彈性,柔而又剛,書寫時,利於顯示筆力。」彧瑄的表情嚴肅,像在教書的先生。
養湘月滿眼崇拜的望著他。
雖然彧瑄說他不愛讀書寫字,可他懂得還真不少;今兒個她才知道,原來筆的學問這麼大。
「若按筆毛原科產地,可以分為以山羊毛和山兔毛製造的湖州湖筆、黃鼬毛制的揚州水筆、山兔毛制的宣州宣筆、石鼠毛制的四川鼫筆、以茅龍草製成的廣東茅龍筆、還有以松鼠手和香狸毛製成的黑龍江棗核筆。」
他略頓了一下,察看她有無煩厭的表情。
「彧瑄,你知道的事真多,你怎麼記得了這麼多?」她的神情滿是詫異和欽羨,並沒有一絲的不耐煩。
彧瑄淡然一笑。「這是因為小時候,我皇額娘逼我強背下的,在皇宮內,妃子們閑著無事,總愛比誰生的皇子最聰明,我背下了這一段,可是打敗了其他皇子呢!」
他忽地朗聲大笑,雙手撐在桌面,低苦頭笑,似乎一時間還停不了。
「彧……彧瑄……」養湘月既納悶又驚惶,站在他身後,試著喚他。
突地,他停止了大笑,回過身來。
「你怎麼了?臉上神情那麼驚慌,我又嚇到你了嗎?別怕,我沒事的。」
「可是,你方才為什麼突然那麼大聲,而且還笑個不停?」她眨動著不解的水眸望著他。
他一手搭著她的肩,苦笑著:「我只是覺得自己背那些筆的種類和製作,似乎太無聊、又太可笑了,一定有很多娘娘暗地裡笑我是笨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