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在「關氏集團」所屬的灰色大樓頂樓,總裁關峰正坐在三十坪大的會議室里,聽取一年一度子公司一級主管的財務報告。

十幾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圍坐在寬敞的橢圓桌前,專註凝神在會議的進行上。

突然的一聲巨響,辦公室的門猛然被推開,在場的人全被嚇了一跳。

秘書臉色蒼白,雙手緊握公文夾,緊張的對主席座上的關峰鞠躬,連聲道歉說:「總裁,對不起,我擋不住這位先生……」

關峰拿下銜在嘴上的煙斗,與站在門口一身黑衣的柏元鎧對望。

他手一抬,示意秘書先離開,然後對身旁的副主席說:

「陳副總裁,麻煩你代我繼續主持會議,我暫時離開一下。」

關峰臉上的表情依舊泰然自若,但從他嚴肅的口吻中聽得出明顯的怒意。

就在眾目睽睽下,關峰朝元鎧撇撇頭,然後走向一旁直通私人辦公室的側門。這間隔音極佳的辦公室非常隱密,關峰經常在此處理一些機密公文,只要資料進了這房間里的資料櫃,他就事必躬親,不讓任何人碰觸。

關峰進房之後並沒有坐下,也沒有跟柏元鎧寒喧客套,只往窗前一站,沉默的抽著煙。

柏元鎧上前一步,還沒開口,關峰就冷冷問道:

「誰叫你來的?是誰允許你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進這棟大樓?」

「是你不接電話在先,怪不了我。」

「我跟你的交易早就結束,你根本不該打電話來。現在好了,你竟然大剌剌挑我開會的時候闖進來,你是怕沒人知道你是誰嗎?」

關峰不客氣的指著他,灰白濃眉一挑,眼神充滿不屑。

柏元鎧冷冷一笑,不但無視於他的暴怒,反而拔出槍,神態自若的瞄準矮桌上的花瓶射了一槍。

雖然這是間隔音房,且槍口也裝了消音器,但花瓶應聲碎裂的聲音,還是嚇了關峰一大跳。

「你……你要幹什麼?!」

他被柏元鎧突來的舉動嚇得噤聲,原本趾高氣揚的臉上已看不到那驕傲的神情。他搖著手,腳步慢慢往門的方向移動。

元鎧直接把槍口對著他,示意他不要動。關峰點點頭,嘴角往兩旁一拉,表現出極度的和善與親切。

「有話好說嘛!之前是我誤會,不知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非見我不可。既然來了,那就坐下來慢慢說。」

「當初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我根本懶得跟你這種人打交道。」他用槍口指著沙發,示意他坐下。「今天要不是情勢緊急,我更不會冒險走進這墳墓似的大樓里。」

關峰瞥了槍口一眼,低聲下氣:「情勢緊急?發生什麼事了?」

「汐雅跑了。」

「什麼?」關峰皺眉,想生氣卻又有所顧忌,表情複雜矛盾。「我早叫你把她處理掉,你不聽。說她喪失記憶,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現在好了。」

「我會把她找回來的。」

「多久?萬一找不回來,她又恢復記憶怎麼辦?」關峰一掃幾分鐘前的窩囊,語氣漸趨強硬:「明明是你犯了錯,竟敢拿槍指著我?」

柏元鎧自知理虧,因此靜默不語。

但關峰可不想這麼就算了,因為事態的發展關係到他的總裁大位,說什麼他也要問清楚。

「當初你違背我的意思留下活口,現在惹了麻煩卻要我收拾?」

「我沒要你收拾,只是提醒你當心點。」

「說得輕鬆。」關峰諷刺的冷笑,但一點也不敢大意。「不行!這次我不會再讓步,這件事我要儘快解決。」

「怎麼解決?」元鎧收起槍,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你是神偷,殺人的事自然不在行。放心,我會另外找人殺了她。」

關峰理所當然的說,還不忘提醒他:

「你也別把責任推得一乾二凈。別忘了,這件『謀殺案』你也有份,如果真被查到,你也脫不了關係。」

「你威脅我?」元鎧左眉一挑,眼中的寒光讓人全身冷顫。

「不,我只是『提醒』你,我們是同在一條船上,這艘船若是沉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你打算找誰做?」元鎧問。

「除了身手俐落,還要處理乾淨,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聽說內地有些不錯的人選,應該會從那邊挑選吧。」

關峰冷酷的計畫著,元鎧忍不住為汐雅感到悲哀。

「關先生,汐雅可不是某個陌生人,他是你哥哥的獨生女,也是妳的親侄女啊。」

「就算有血緣關係又怎樣?這二十多年來我為集團付出的心力,哪是那個丫頭比得上的?!我為集團賺了多少錢,累積了多少名聲,誰又在乎?」

即使瞇起眼,滿滿的恨意還是不斷從他眼縫中流瀉出來。

「我哥哥一死,就只想著把集團的一切留給他的女兒,我呢?他有想到我、給我什麼嗎?」

「那是她父親的意思,跟她毫無關係,你這樣趕盡殺絕未免太……」

「得了吧!你這冷血神偷什麼時候變慈善家了。」

「雖然我壞事做過不少,但我並沒有泯滅人性。」

「說得好,但我對這些評價根本不在乎。別的我不貪,我只求我應得的。」他扭曲的表情中有著深深的恨意。

柏元鎧望著他,久久不語。

這些年來,他看過太多因金錢、名位而迷失的人;汲汲營營,不惜傷害旁人以滿足自己私慾的人比比皆是。

或許他們能得到短暫的快樂,但最後……這些人多半沒什麼好下場。

「你的家族恩怨我不想介入,但這件事因我而起,我會負責的。」

「我不信任你了。」關峰挑明了說:「這丫頭活一天,我就一天睡不安穩,你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現在起我要照我的方式行事。」

「可是……」

「這件事到此為止,不用再說了。」他看看錶,下逐客令:「我還有會要開,你趕快離開。」

他起身拍拍西裝外套,重新將煙斗放回嘴中,然後轉身走回會議室。

元鎧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許久,直到秘書開門,他才回神,立即快步的從另一扇門離開。

芊婷在羽顤家中客廳的沙發上醒來。

她睜著眼呆望著天花板,聽到後面房間傳來的聲音,才扶著額頭坐起來。

「羽顤哥?」

她喚了一聲,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和關汐雅的臉,突然,她像是觸電似的驚呼一聲,猛然站起。

正在書房處理文件的羽顤聽到客廳有聲響,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出來。

「妳醒了。」

羽顤先進廚房倒了杯水,才走回她身旁坐下。

「覺得怎麼樣?」他摸摸她額頭,看看她的臉色,確定一切安好。

「我昏迷了多久?」芊婷接過杯子,喝了口水。

羽顤看看錶,回答:「一個多小時了。」

芊婷放下杯子,突然握住他的手問:「她呢?」

「芊婷,妳今天也累了,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談吧。」

「為什麼?」

「妳的身體和精神都無法再承受了。當初我就是考慮這一層,所以才一直沒說。」

「現在我既然知道了,你也就沒隱瞞的必要了對吧?」

羽顤點點頭,憐惜的輕拍她的臉,嘆口氣,將早就整理好的說辭條理分明的重述給她聽。

芊婷聽完,陷入一種難以解讀的沉默中。好久好久后才說:

「原來……關汐雅沒死的事是真的,我還以為那只是場夢,醒來……一切都會回到現實。」

她的表情和語氣都有種難以言喻的絕望。

羽顤繼續說:「但這三年來她也不好過,那場車禍除了讓她受了重傷,還失去記憶,到現在……她都還沒完全想起過去的事。」

「你的意思是……她根本不認識我?」芊婷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包括你在內?」

「嗯。但妳的突然出現,似乎刺激了她,讓她想起什麼了。」

她半信半疑的凝視羽顤許久,才問:

「你確定她不是裝的嗎?歷經這麼嚴重的車禍她居然沒死,這也就罷了,她躲了三年不出現,一出現……就以失去記憶當幌子,她真是聰明!」

「不,她不是裝的。關於妳的所有疑點,我都查證過。她的傷千真萬確,不容置疑。」

「從頭到尾你都在幫她說話,就算她親口承認,你還是會想出一套說辭替她辯解!」芊婷氣憤的駁斥他。

「先不提汐雅的傷。關於這件車禍,我已經有了最新的線索,相信不用多久,就可以水落石出,給爸一個交代。」

「真相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芊婷失望的說:「你口口聲聲說關汐雅無辜,說她是受害者,那我爸呢?他又做錯什麼,需要賠上一條命?!」

「因為我愛她,看法說法多少有點偏頗,但我絕不會諉過隱藏真相。」

「這太不公平了!」芊婷推開他,憤怒地瞪著他。

「是不公平,事到如今……我們只能接受現實。」

「你當然能接受!因為你已經被她蠱惑,根本不在乎我了!」

「芊婷,妳說這話就太過分了。」羽顤板起臉,露出少有的憤怒反駁說:「我對汐雅的感情早就存在,只是一直沒說。愛她,跟查出真相是兩回事,妳不要混為一談。」

「我不要聽!不要聽!」她像是失去理智,抱著頭歇斯底里的大叫。

羽顤怕再度刺激她,只好暫時沉默。

但瀕臨崩潰的芊婷待在這隻會觸景傷情,根本無法冷靜。她雙手緊握,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起身說:

「我走了。」

「妳上哪去?」

「我要去爸的墳前,把這些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訴他,請他評理。」

「芊婷……」

「關汐雅是個魔鬼,我不要聽你說任何幫她脫罪的話。」芊婷縮著肩,一臉嫌惡的退後說:「她會有報應的,你也是……你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芊婷,妳聽我說。」

羽顤想上前,但已經失去理智的芊婷根本不讓他靠近。

「不用說了!你為一個女人忘恩負義,完全不顧爸十多年的養育之恩,我認了。」芊婷絕望的抹去眼淚,揚起下巴說:「不靠你,我也有辦法為我爸報仇,你等著看吧。」

「芊婷,妳不要做傻事!」

羽顤想阻止她離開,但他沒想到芊婷早有準備,一扭身就鑽出他的手。

她急速奔出大門,羽顤追到電梯口,本來還想追下去,但轉念一想,此時就算強行留下她,除了製造更多衝突,根本無濟於事。

何不幹脆給她幾天時間冷靜,之後再做打算吧。

離開羽顤住處的汐雅,獨自在街上走了一整天。

身處台北最熱鬧的商圈,不斷與陌生人群擦肩而過,雖然覺得寂寞,卻也在尋訪許多餐廳、店鋪、百貨公司后,找回更多記憶了。

她拿著身上的唯一信用卡,住進西華飯店。

翌日一早,她在附近的商家買齊要用的東西,回到飯店換裝更衣。

她換上米色套裝、短假髮,鼻樑上也加了副眼鏡,提著公文包坐進計程車,朝「關氏集團」的大樓前進。

汐雅之所以偽裝成這樣,是想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先回集團了解一下現在的情況。她知道這舉動就像深入虎穴一般非常危險,但她別無選擇。

本來她將所有希望系在羽顤身上。

但經過昨天早上的那一幕,她親眼看到羽顤對芊婷的掛心一如三年前,絲毫沒變,她的心頓時涼了大半。

三年前羽顤因養父的恩情舍不下她,現在芊婷成了孤苦無依的可憐兒,他又怎麼忍心拋下她呢?

汐雅覺悟了。

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芊婷始終是她跟羽顤之間一堵隱形卻又堅不可摧的高牆。

「小姐,到了。」司機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車子現在正停在「關氏集團」的大樓前。

汐雅付了錢,匆匆下車。她站在空曠的廣場中央,抬頭仰望這直入雲端的高樓。不一會兒,她將視線轉向廣場前方,一塊由父親親筆題字的石牌上。「關氏集團」四個大字映入眼帘。

記憶……漸漸清晰的在腦海浮現。

她深呼吸一口氣,邁開腳步朝大門走去。

她推開兩扇合併的玻璃門,對警衛微笑招呼,慢慢走向服務台。

高跟鞋聲音回蕩在挑高的中庭,汐雅神情愉悅的往服務台前一站,親切微笑問:

「您好,我是太平洋投資公司的顧問。」她遞上名片,繼續說:「我跟關總裁約了三點見面,請妳通知一下。」

櫃檯小姐抬起臉,回她一個職業性的笑容,然後按了分機。

不到一分鐘,小姐便掛上電話,禮貌的站起來回答:

「對不起,總裁秘書說今天下午沒有這個約,請您再確定一下時間。」

汐雅故作驚訝狀,緊張的提起公文包,假裝翻找行事曆。

「真糟糕!一定是我的助理沒把時間聯繫好,因為我特地從新加坡趕來,務必得見總裁一面,否則無法交差。」她無助的說:「那……能不能請妳通融一下,幫我聯絡總裁秘書,盡量安排,等多久都沒關係。」

「這樣啊……」她低頭按了鍵盤,隨即說:「但是總裁現在正在開會,下了班之後還有一個飯局,今天恐怕挪不出時間。」

「可是……」

「很抱歉,還是得請妳重訂時間,再跑一趟了。」

汐雅一臉為難的猶豫著。

她故意拿出行事曆和電話,假裝重排行程,但視線卻不時的左右張望,希望能找機會上樓去看看。

就在她仔細觀察電梯的同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從敞開的梯門中走出。

即使只看一眼,汐雅立刻就知道那一身黑衣黑褲、消瘦臉頰、表情冷酷的男人是柏元鎧。

因為太過驚詫,汐雅手裡的行事曆應聲掉在地上。

她蹲下去撿拾。

也因為這個動作,讓她巧妙的避開和柏元鎧視線交錯的機會。

她好不容易從驚嚇中平復,但緊接而來的疑惑,卻讓汐雅陷入更深的謎團中。

為什麼元鎧會出現在這裡?

他是來找關峰的嗎?他怎麼會跟「關氏集團」扯上關係的呢?

巨浪狂潮般的疑問不斷朝汐雅襲來。她感覺一陣暈眩,完全無法思考。

勉強撐著身體站起,故作輕鬆的收好東西,對櫃檯小姐點頭致謝后,她拎著公文包若無其事的從側門離開。

走出大樓,汐雅扶著灰牆沒走幾步,便因雙腿無力而蹲了下來。

她抬頭仰望好藍好藍的天空,陽光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卻都是表情冷漠的陌生人,所有的一切彷佛都離她好遠好遠……

突然,一輛疾駛而過的車的窗子,反射出的強光刺進她眼睛。就在她閉眼的剎那,羽顤的影像突然浮現。

她好想見他,好想好想依附在他懷裡,不問世事。

汐雅從未感覺如此堅定。

那急於奔向他的衝動,不斷在血液里流竄。

汐雅扶著牆慢慢站起。她摘下眼鏡,整理儀容,帶著這股澎湃的勇氣朝陽光閃耀的方向走去。

電梯門一開,羽顤踏著沉重步伐跨了出來。

他心不在焉的看看錶,手肘不小心撞到門框,差點把手上提的塑料袋掉在地上。

「唉!」

他嘆了一聲,彎身收拾好裝著食物的袋子。這時,口袋裡的電話又不識趣的響起。只見他皺眉,賭氣似的掏出電話,應道:

「喂!什麼?OK,我知道,明天一早我會準時到,就這樣。」

才掛了電話,羽顤就隱約聽到樓梯間有些細微的聲響。

他立刻收起電話,放下袋子,右手按握在胸口的槍套上,貼著壁,不動聲色的朝樓梯間移動。當羽顤在轉角一站定,就清楚看到一個人影在晃動。

他繃緊神經,全神貫注的貼著牆,慢慢走近。

「不要動!」他忽地轉身,擺出準備攻擊的架勢。定睛一看,忍不住驚喜的喊:「是妳……」

坐在階梯上的汐雅一動不動,抬起頭,用帶著歉意和疲憊的雙眼望著他。

「對不起,嚇到你了。」

「不。」他立刻蹲下身,側著頭凝視她的臉。「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call我?在這等了多久,嗯?」

「幾個小時吧,我不知道。」

「這一天一夜妳上哪去了?」

她收緊抱住膝蓋的手,低頭說:「沒有目的的,到處隨便走走。我在街上晃、到以前每個去過的地方看看,想著……以後要過什麼樣的日子。」

「嗯……」

「我應該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然後找個工作,重新開始生活。」

「聽起挺來不錯的。」羽顤點頭呼應。

「等穩定之後,我還想談個戀愛。兩三年後跟那個愛我的男人共組家庭,生兩個孩子,他們就是我所有的生活重心……」

說到這,汐雅的聲音突然哽咽。

羽顤看見那盈滿淚水的雙眼、顫抖的唇,立刻伸手一攬,將她抱進懷裡。

汐雅將臉深埋在他胸膛,呼吸那令她迷醉的氣息。

「為什麼這麼平凡、簡單的夢想,對我而言卻是那麼遙不可及?」

「這並非遙不可及,只是……需要時間。」

她嚶嚶啜泣,無助的吶喊緊揪羽顤的心。他心疼地親吻,不時在她耳邊低語。

「羽顤,抱緊我,我求你緊緊的抱緊……千萬不要放手!」

「怎麼了?妳為什麼在發抖?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雖然她就依偎在自己懷中,但羽顤卻有隨時會失去她的不祥預感。

「來,我們回家吧。」

他起身,牽起她的手,兩人肩並著肩,走進那扇紅色大門。

「餓了吧?喝點熱湯。」

羽顤把自己的晚餐盛在碗里,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汐雅望著碗,一點食慾都沒有。

「你呢?不餓嗎?」

「餓。」他低頭一笑。再抬起時,眼中充滿堅定的深情,「但我最想吃的是妳。」

汐雅蒼白的臉霎時泛起一抹紅潮。羽顤將她摟近,雨點般輕柔的吻紛紛落在她臉上。

「只有吃了妳……才能餵飽我的身體和靈魂,懂嗎?」

汐雅咬著唇,將雙臂攬上他的頸,臣服的點點頭。

他們相互褪下彼此的衣衫,手足交纏,難分難離。

羽顤將積壓了一千多個日子的思念化作熱吻,遍印汐雅身上的每吋肌膚。她弓起身子,驅離理智,試著釋放自己,響應最原始的呼喚。

經過這番甜蜜的衝擊,汐雅早已攤軟無力。

羽顤用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抱起,往房間走去。放下后,用柔軟的被褥將她緊緊包裹住。

全身赤裸的汐雅,在連續不斷的柔情愛撫下,纖弱的身軀像花一樣緩緩綻放。

羽顤耳畔的低語就像魔咒,讓汐雅不自覺呼應、配合他身體的律動。

「我愛妳……」

一聲低吟后,羽顤輕輕覆上她的身體,將自己送進去。他緊緊抱住她,讓合而為一的身體不再有任何距離、阻隔……

纏綿間,羽顤一直與她十指交握,直至高潮來臨,還不舍鬆手。

他將汐雅微顫的身軀擁在懷中,輕聲說:

「我不許妳再離開,不管什麼理由,聽到了嗎?」

「我留下,那芊婷怎麼辦?」

「她從來就不是問題,要我說幾遍都行,我要的是妳,不是她。」羽顤撐起身體,由上而下俯視著她。「我對她有照顧的責任,那是基於養父的養育之恩,跟愛情無關。」

「芊婷這麼認為嗎?」她不想刁難,嘴巴卻怎麼也控制不住:「她根本容不下我,要是再面臨選擇……」

「我從不需選擇,我再說一次,我要的是妳,不是芊婷或其它女人,聽清楚了嗎?」

「可是……」

汐雅才開口,立刻就被羽顤的唇給封住。她慶幸他實時阻止了她口無遮攔的胡說。

但這個吻不同於以往的溫柔。

相反的,它充滿了粗暴、強勢,甚至像個嚴厲的處罰。

他捏著她的下巴,生氣的問:

「我們非要在這個時候討論芊婷嗎?難道非要我當著妳的面拒絕她,妳才會相信?」

「你會嗎?」她挑釁的說。

「會!因為我不會再冒險去賭任何失去妳的事,如果非得這樣才能釋疑,我會的。」

說著他便翻身過去拿床頭柜上的手機撥號。

汐雅見狀,立刻靠過來搶走手機。

「你要幹什麼?」

「我要她現在過來,三人面對面一次說清楚。」

羽顤執意搶回電話。最後汐雅只好讓步,哀求的搖頭說:

「我相信……我一直相信你,只是……」她垂下眼,無助的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了,我其實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羽顤抱起她,輕拍她的背,溫柔安撫著。

「我好怕……」

「怕什麼?」

汐雅將臉貼在他胸膛,將今天在「關氏集團」看到的景況全部告訴羽顤。

「妳確定那是柏元鎧?」

「嗯。」汐雅肯定的點點頭。

但羽顤異常乎靜,臉上並未出現她預期的驚訝。

「你為什麼一臉鎮定?難道你已經查到什麼了?」

「嗯,妳看到的--不過是印證我所推測的事實。所以從現在起沒我的允許,妳絕不能再貿然接近關家。」

「你已經有答案了嗎?」

羽顤沒有回答。汐雅不放棄的繼續追問:

「為什麼不能接近關家?關峰是我叔叔,難道他會對我不利?」

「在沒有切確證據前,我不妄加揣測,我能做的只有保護妳不受傷害。」

「你到底查到什麼?為什麼不能說?」汐雅推開他,忿忿地從床上坐起。「你不斷說要保護我,但你根本不懂生活在無知中的恐懼。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三年,夠了!如果你顧忌這麼多,我會自己去查!」

汐雅掀開被,從床的另一邊滑下。羽顤知道紙包不住火,再也瞞不下去,於是從另一邊下床,及時擋住了她。

「對不起,為了避開危險我隱瞞很多事,為了安全……我也霸道的要求妳躲躲藏藏。我心疼、不舍,但我堅持要這麼做。」

汐雅不想聽也不想回話。她推開他,只想離開房間。

羽顤乾脆一把扣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近說:

「這案子我追了三年。愈接近真相就愈發現這陰謀的背後,其實隱藏著許多殘忍與不堪。」

汐雅屏氣凝神,專註聽著。

「表面上的證據顯示,我養父因為破產,在不堪打擊之下吞了鎮定劑,開車企圖與妳同歸於盡。但在我將所有證據拼湊還原、重新組合后,卻得到另一個驚人的事實。」

「那是什麼?」

羽顤垂下眼,手指順勢滑到她胸口的傷疤上,說:

「殺妳的另有其人。我養父只是代罪羔羊,另一個無辜的犧牲者。」

「你說的人該不會是……我叔叔?」她大膽的揣測。

「他是妳死亡后最大的受益者,他的動機顯而易見。加上所有的證據最後都指向他,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

「我不相信。」汐雅轉身,一臉驚駭的坐回床邊。「我爸死後,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怎麼可能殺我?」

她縮著肩,黑亮長發披散在胸前和光滑的背上。羽顤坐在她身後,輕輕摟住她。

「他從小就疼我,許多時候甚至比爸爸對我還好。接下集團的重任,他不厭其煩的在旁協助我,我們的感情甚至比以前更親,他有什麼理由殺我?」

汐雅用力搖頭,似乎是想甩掉這些荒謬假設。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是……」

「不可能!你不能隨便嫁禍給他!」

「我就是知道事關重大,因此格外謹慎,在沒有百分之百的證據前,不想讓妳知道。」

他要汐雅轉過身來,面對自己。

「妳要的理由、動機我給妳了,我甚至確定柏元鎧就是這案子的幫凶,因為出入境管理局有他入境的資料。」他撫摸她的柔亮長發,疼惜的吻著。「所以……能不能別再跟我爭辯,乖乖的待在這,剩下的交給我就行了。」

「連元皚也是……」汐雅閉上眼,絕望的抱住羽顤。

這訊息遠比知道叔叔是兇手還令她難過。

只要想起失去記憶這段時間,元鎧無微不至的照顧,兩人相依為命,對元鎧的信任已遠遠超過親人,頃刻間……要她怎麼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嘿。」他拍拍她的頭,叮嚀說:「現在最重要的除了照顧好自己,就是愛我了,其它暫時別去想。」

汐雅笑笑,算是答應。但她還是不免擔憂。

「從車禍的撞擊看來,他們是非置我於死不可,你這樣二十四小時的保護我,不會有危險嗎?」

「這妳不用擔心,我已經有了對策。」他捏捏她的鼻子,信心滿滿的說。

抱著她纖瘦的身軀,羽顤很難想象車禍發生時,她是如何避開死神召喚而存活下來。除了意志力,應該需要更多的好運吧。

雖然他有十足的信心,卻還是不敢去想,對方萬一再次行動,她是否依然能幸運的躲過一劫呢。

「我會死嗎?」汐雅像是感應到他的恐懼,突然問道。

羽顤低頭親吻她的嘴唇后,才說:「只要我在,絕不會。」

他只是沒說,他一定會用自己的生命去捍衛她的生存。

汐雅知道自己應該對羽顤和未來更有信心,但三年前,羽顤沒來得及在第一時間救她;三年後的今天……情況會好轉嗎?

依偎在羽顤懷裡的汐雅,仍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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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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