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姑娘,要喝酒嗎?
一個長相俊美,有著一對深邃雙眼、誘人薄唇的男人如是對她說道。他的聲音低沈嘶啞,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隱隱透露著算計,彷佛在掂人斤兩似的教人討厭,她好憤怒!
「小姐,我的臉上有東西嗎,妳在看什麼?」殷仲威困惑的聲音從沙發那頭傳來,打散了片段,更打散了她湧上心口的感覺,她好像很懷念那個男人?
「沒、沒什麼,我只是稍微閃神了一下,對不起。」奇怪,她的腦中從不曾出現這些幻影,今天是怎麼回事,莫非是太累了不成?
「原來如此。」殷仲威感興趣的微笑,幾乎吹起口哨。沒想到鐘點女傭長得這麼漂亮,以後可得多多叫她來才行。
「好吧,我們從頭再來一次。」他當是演電影還可以倒帶。「小姐,妳要不要喝酒?」
他以為自己很有趣,對石破軍來說卻是肉麻當有趣,這個男人著實輕佻得令人生氣。
「對不起,我不會喝酒。」想喝酒的話去找陪酒女郎,她不奉陪。
「是嗎?真可惜。」他吹了一個尖銳的口哨。「本來我們可以提前喝交杯酒的,現在就有點……」
殷仲威聳聳肩,他還以為她只是個鐘點女傭,他又長得像潘安再世,隨便拐個女人上床不是件什麼難事,她卻不賞臉。
「你這個人實在是--」被他輕佻態度惹毛了,石破軍原本想破口大罵請他放尊重點,腦子裡面下期然又閃過一個模糊畫面,畫面中她似乎也是如此生氣的面對一個男人。
公子,我倆紊昧平生。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石破軍猛地抬起臉,看向一臉不在乎的殷仲威,他跟畫面中的男人長得好像!
「怎麼了,妳人不舒服?」殷仲威驚訝地看她。「嘿,我只是跟妳開玩笑的,妳可不要當真。萬一妳真的昏倒,我是不會幫妳叫救護車的哦!妳得自己想辦法離開。」最後這一句聽起來像玩笑話,但殷仲威可是很認真,她要是有膽昏倒,他一定丟下她就走。
「你--」她原本想問他,他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但腦中的影像一閃而逝,她根本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面容,影像就不見了,她也不知從何問起。
「什麼?」這個女人很奇怪,剛見面臉色就很難看,看來他非得從頭檢視自己對女性的吸引力不可。
兩個人完全是雞同鴨講,沒有交集。石破軍的話說到一半,就再也說不下去,為何她腦中會出現這些不合理的映像?
「好吧,妳可以開始清掃了。」看著她臉上忽白忽青的臉色,殷仲威投降。這個女傭美則美矣,但他懷疑她的腦筋有問題,還是趕快打發她工作好了。
「什麼清掃?」石破軍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妳不是鐘點女傭嗎?」他不耐煩地指指凌亂的房間。「這間問房子已經一個禮拜沒清掃了,到處都是灰塵。」
「我不是鐘點女傭。」她到現在才弄懂他的意思,並且覺得生氣。
「妳不是鐘點女傭?」殷仲威愣住。「那妳是誰?」
「石破軍。」她不高興地回道。
「石破軍?」殷仲威一時無法會意。
「君成建築師事務所的建築師,我相信今天早上你曾經打電話到我們的公司來。」她儘可能保持理智的跟他溝通,卻發現很難,因為他居然當著她的面哈哈大笑。
「哈哈哈……」殷仲威笑到流淚,他壓根兒已經忘了這件事,沒想到她居然當真的乖乖聽話,立刻飛奔過來,可見金錢的力量。
不過……
「我沒想到妳居然是女的。」算他有眼不識泰山,好好一個建築師錯認為鐘點女傭,真是失敬失敬。
「很抱歉我是個女的,真是萬分對不起。」她承認她的名字很容易引起性別上的誤會,但從沒有人的態度像他這麼討厭,輕佻得讓人很想猛打他一拳。
「妳生氣了。」他不但不反省自己的態度,反而覺得她很有趣。「就因為我誤會妳是個男人,妳就不高興,脾氣真的很大。」所以說,女性主義發展過頭的結果,對兩性之間的和諧一點好處都沒有,只會製造更多的女暴君,嘻嘻。
殷仲威弔兒郎當的態度,確實讓石破軍很想打他,碰上這種客戶,就算給她再大的CASE,她都沒有興趣。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馬上離開。」她二話不說,就要離開殷仲威的住處,卻被他迎面攔下來。
「這麼快就投降?太沒有戰鬥力了吧!」殷仲威把所有事情都當遊戲,石破軍這件事也不例外,事實上,他才剛開始覺得有趣。
「什麼意思?」石破軍瞇眼,這人越來越討厭。
「意思是妳是個膽小鬼,不敢接受挑戰。」他或許態度不佳,但口氣更令人生厭,他居然敢當面指責她膽小鬼。
「殷先生--」
「我的名字是殷仲威。」
「殷仲威先生--」
「或是叫我William也可以。」他花花公子當習慣了,這次也想如法泡製一番,不過石破軍不領情。
「我還是稱你為殷先生比較習慣。」同樣地,她也是公事公辦習慣了,不會掉入他的陷阱。
這次換他瞇眼。
「好吧,殷先生就殷先生,反正遲早妳會改口。」他有絕對信心。
石破軍懷疑地看著他,她留下來的目的不是想聽他廢話,而是想跟他說清楚,那就是--再、見。
「殷先生--」
「妳是不是想跟我說再見?」別看他一臉痞子相,對她的心思倒一清二楚,她當場說不出話來。
「我猜對了吧!」見她不可思議的表情,殷仲威得意的微笑。坦白說他也不知道為何能了解她的想法,只能說是直覺。
「你真聰明。」她勉強開口。「既然你能夠了解我的意思那最好,我就在這裡跟你說再見,謝謝你打電話給我們的公司……-」
「不過很遺憾我沒有能力完成你的要求,真是抱歉。」殷仲威故意模仿她的聲音,代她把話說完,差點沒氣死石破軍。
「我沒有說我沒有能力完成你的要求。」都是他自己在胡謅。
「妳只有急著拍拍屁股趕快走,好一個有志氣的建築師。」他拍拍手。
石破軍聞言更加生氣,這男人真是個無賴。
「坐下吧,石破軍小姐。」他指指沙發。「也許妳會生氣我的態度,不過妳不能否認妳的名字很容易引起誤會。而我也承認,我是有點大男人主義,對女人的辦事能力不是很信任。但這些都無所謂,重點是這是件高達幾億元的大案子,其中的利潤很可觀。如果妳不是那麼清楚這一點的話,也不會馬上趕來跟我會面,所以最好不要讓妳的個人情緒,阻擋了這次的合作機會,妳說是嗎?」
殷仲威洋洋洒洒說了一大堆,無疑是想說服她:留下來,給彼此一個機會,石破軍認真考慮。
他說的沒錯,她是需要這個機會,如果她因為一時的情緒而將它拱手讓人,就太傻了。
不得已,她只得坐下,殷仲威隨即跟著坐在她對面,兩人四目相望。
殷仲威深邃的眼睛,帶給她一股熟悉感和威脅感,她總覺得在什麼時候也被他這樣注視過。
「你……咳咳!」在他專註的眼神下,她竟不太說得出話來。「你有什麼案子,想交給我做?」
這不是個太有禮貌的說法,不過幸好對方也不是什麼太注重禮貌的人。只見殷仲威勾起嘴角,感興趣的回道。
「我想交給妳做的是獨立別墅,帶點中國味的那種。」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中式建築?」她非常意外。
「對,就是中式建築。」他點頭。「不過是獨立別墅,佔地大概七百坪。可以的話,把假山假水那些東西統統弄進去,另外最好還有涼亭--妳幹嘛這樣看我?」
殷仲威正解釋得起勁,卻被石破軍驚訝的表情給硬生生打斷,只好擰起眉頭問石破軍。
「沒什麼,只是很驚訝你居然會想要中式建築。」他實在不像是那種熱愛中華文化的人。
「沒辦法。」他聳肩承認。「我未婚妻就愛這個調調,我也拿她沒轍。」只好儘力配合嘍!
「你有未婚妻了?」不曉得怎麼搞地,她的心竟沒來由地抽痛了一下。
「一年前就訂婚了。」他狂打哈欠。「很任性的一個人,常丟下我就出國--怎麼,妳很在意我有未婚妻?」石破軍忽然翻白的臉色,讓殷仲威勾起一個有趣的微笑,看來她也不是全然忽視他的魅力嘛!
「不,我當然不在意。」奇怪,究竟怎麼回事,她的心怎麼會突然抽痛?「我只是覺得既然這是你未婚妻的idea,我如果能當面與她接觸一下比較好,比較不會出錯。」
「她沒那個空啦!」殷仲威搖搖手指,叫她不必傷腦筋了。「妳有什麼想法,跟我說就行了,我可以全權代表處理這件事。」反正房子建成以後,也不會有人住,頂多做為道具而已。
殷仲威比誰都明白,他和未婚妻之間的婚姻就像是一場秀,新居只是這場秀的表演場所。但就石破軍而言,她並不知道殷仲威和文慧琳之間的實質關係,反而拿出記事本,非常認真的問了殷仲威一些問題,以便做為日後設計參考之用。
「那麼,我先告辭了。」確認好了房子的大致要求,她一面將記事本收回公事包,一面起身說道。
「等我畫好了草圖,會先拿過來給你過目,到時若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們再行修改。」石破軍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好啊,到時候我們再來看怎麼改。」他也完全一副遊戲的口吻。「反正我有預感,我們會經常見面--對了,這是我的名片。」
他丟一張名片給她。
「我希望妳能儘快畫好草圖。」他們才能儘快會面。
「我會儘快畫好草圖。」她應許,也希望早一點擺脫掉他和自己不合理的反應。
「妳要多快給我?」他可不容許她打混。「三天?或是五天?」
石破軍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建築設計是一件很複雜的事,你不能要求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要完成--」
「最慢一個星期。」他擺出一副要就點頭,不要就拉倒的跩樣,要不是公司太需要這個CASE,她一定馬上掉頭就走。
「就一個星期。」她僵硬地回道,恨不得殺了他。
「很好。」勝利,感覺有夠爽的。「一個星期後,我們再聯絡,希望那時妳已經畫好圖了。」
「我會儘力。」她依舊全身僵硬。
「那我就不送了。」他指指大門的方向。
石破軍帶著公事包,走向沉重的鋼門。
「石小姐。」
就在她剛摸到門把的時候,殷仲威突然叫住她。
「嗯?」她回頭。
「再見。」他對她彈彈手指,態度輕薄到家,尤其他臉上的表情,更是輕忽到令人討厭。
石破軍氣得轉身,用力打開大門,腦中不期然閃過一道影子。
她又僵住。
一個星期後,秘書又用同樣不屑的語氣,把寫有殷仲威留言的小紙條擺在她面前。
「他說叫妳今天下午三點到他家去,遲到一分鐘都不可以,不然就要取消這個CASE。」秘書一副有錢了不起啊的切齒模樣,看得石破軍好想跟她一起咬牙。
是啊!有錢真的很了不起,她這個沒錢、而且缺錢的人,只好任人乖乖使喚。
「現在幾點?」沒法度,她只好收拾好草圖和公事包,準備上路。
「兩點半。」秘書答。「正確來說,是兩點二十八分,妳還有三十二分鐘的時間。」
換句話說,她要是在短針走到三之前,還沒趕到殷仲威的住處,她就玩完了,她花了一個禮拜繪製的草圖也沒有用。
「我馬上出門。」真糟,她還沒有吃午餐呢,就要去忍受折磨。
「這個三明治帶著。」秘書把一個三明治丟給她。「可以在路上慢慢吃,或是拿它來砸那個混蛋的頭都隨便妳,妳有絕對選擇權。」
「謝了。」石破軍拿起三明治對秘書揮揮手,感謝她的細心和支持。看來殷仲威叫她歐巴桑讓她超級不爽,兩個人直接杠上。
真好,她也好想學秘書那樣,和殷仲威杠上。但可惜她不能,整個公司的存亡都扛在她肩上,她不能任性,也任性不得,誰教她是公司的經理,又是她父親的獨生女,只好多擔待些。
「我走嘍!」在屬下面前,石破軍總是強顏歡笑,裝出一副開朗的樣子。公司的實際狀況,員工都不知道,只有會計人員最清楚。而她雖然要求他們暫時保密,但依照這情形來看,恐怕也瞞不了多久。再不想辦法周轉的話,公司勢必撐不住,員工也會紛紛離開。
長這麼大以來,石破軍從未像現在這麼累過。不僅有保不住公司的可能,還有失去父親的危險,每一種可能都使她心力交瘁。
想起卧病在床的父親,石破軍臉上強裝出來的光采瞬間黯然退去,換上的是藏不住的心焦。
經過了接連投資失利的打擊,她父親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雖然不至於到行動困難的地步,但再也不能過度操勞,是不爭的事實。也因此,她不得不放下設計的工作,專心協調公司的各項業務,代替她父親擔負起責任……
糟了,已經兩點五十分了,她的動作得再快一點。
猛然察覺時間的流逝,石破軍不得不加快腳步,帶著公事包和草圖沖往殷仲威的住家。等她通過重重關卡,順利按到他家的門鈴,已經兩點五十九分了。
「叮噹叮噹!」她電鈴按得很急,生怕趕不上他指定的時間。
門很快被打開,石破軍衝進去,一進門便對著坐在起居室裡面的殷仲威道歉。
「抱歉來晚了,希望我沒有遲到--」她到口的話緊接著被呈現在她眼前的鏡頭堵塞,他正火熱的吻一個女人。
「嗯……嘖嘖。」
不曉得應該說是接吻,還是彼人吻。反正男女雙方都打得火熱,吻得精彩,石破軍霎時說不出話。
「對、對不起,我馬上離開--」
「留下來。」更絕的是,他居然還可以一面吻人,一面命令人,並且把他懷裡的女人治得服服貼貼。
迎面不停傳來嘖嘖的親吻聲,石破軍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睛又不能隨便亂瞄,只好看向天t化板。
這一看,不得了,更尷尬。
底下的人吻得火辣,天花板上頭的人也沒閑著,男女交媾的各種奇怪姿勢,這裡統統都有,活像是春宮畫大展。
「妳滿準時的嘛!」石破軍的一舉一動,都看進殷仲威的眼裡,並覺得有趣。
「咳咳,這是我的優點之一。」她勉強收回視線,看向他。
她冷靜的態度、沈穩的語氣,都教殷仲威印象深刻。難怪自從第一次會面以俊,他就忘不了她,想來就是這股特殊的氣質吸引他吧!
「好了甜心,妳先回去,等我有空的時候再call妳。」他一副大眾情人的架勢,女方也真的點頭。
「你一定要call我哦!」女方顯然還意猶未盡,一直搖晃的胸部暗示意味濃厚,逗得殷仲威頻頻發笑。
「再說嘍!」他當著石破軍的面拍了女方一下屁股。女方嬌瞋一聲,扭扭屁股,拿起沙發上的皮包,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看在石破軍的眼裡,一切就像鬧劇。
殷仲威彷佛是在揣測她想法似的,目光深沈地看著她。而斂去了輕佻后的殷仲威,竟帶給石破軍一股熟悉的感覺,彷佛許久以前,她也這樣被注視過。
那個人,是誰呢?
石破軍的腦海里,隱約浮現出l個模糊的身影。
破軍……
那人的聲音多情嘶啞,且載滿了許多無奈的痛苦,他的眼睛,在紅色的火光下,泛出淚。
「……」殷仲威似乎在跟她說什麼,但她沒聽見,腦海里儘是那個人的聲音。
破軍!
他在吼,那聲音好悲傷。好像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每一字每一句都痛徹心肺,她做了什麼事呢,惹得他這麼難過?
「……石小姐,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殷仲威不悅的聲音自前方傳來,她才發現,對方不知已經跟她說了多久的話了。
「對不起。」真糟,她又閃神。
「我看妳好像經常發獃嘛!真的沒有問題嗎?」殷仲威狐疑的看著她,順帶看看她手中的設計圖,彷佛在質疑她的工作能力,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不好意思,我最近有點睡眠不足。」她不客氣的諷刺回去。「為了趕在今天交圖,我已經連續好幾天只睡三、四個鐘頭,精神看起來當然不太好。」
「是嗎?我懷疑。」殷仲威可不這麼認為。「上次妳來的時候,也是莫名其妙的發獃,那時候我可沒有叫妳畫設計圖。」所以還是找別的借口吧,別把責任推到他身上。
被他這麼一說,石破軍倒是說不出話來。上回她莫名其妙發獃是事實,連她自己都沒有辦法解釋。
「我……我把設計圖帶來了,你要不要看看?」既然沒法解釋,又說不過人家,只好拿公事救火。
「Whynot?」殷仲威聳聳肩,指指沙發叫她坐下,她立刻把捲成圓筒型的設計圖攤開。
「這只是草圖。」她一面指引他看圖,一面解釋。「就像你要求的,凡是假山、涼亭,這些中式建築的基本構成元素,我都有放進去。另外,我還設計了一條人工溪流,以循環水的方式,將溪流里的水再利用。至於主建築的外觀,我想配合你的……嗯,個人品味,採取華麗一點的風格。除了基本的中式建築外觀以外,我想在外觀的裝飾上多下點功夫,你覺得如何?」
石破軍回去想了好幾天,最後決定將他的新居定位於奢華風,並以此為基調,設計發展出一連串相關元素。只是她的立意雖好,殷仲威卻不喜歡,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重新再畫一份設計圊來,這份設計圓……」他搖頭,剩下的不說,讓她自己領會。
石破軍不可思議的張大嘴,不曉得他挑剔什麼,只好進一步問。
「請問這裡面有什麼東西,是你不滿意的嗎?」她是照著他的要求下去設計,但他看也不看,就斷然否決。
「全部不滿意,妳重畫。」他糟蹋人似的睨著她,目光極端輕藐。「我未婚妻說妳是滿有名的建築師,妳該不會只有這點本事吧?我雖然不懂建築,但我就是不喜歡妳這份設計,拿回去重畫。」
一個人挑剔某樣事物總有原因,但他卻是連原因都沒有,只是單純的「不喜歡」,這讓石破軍很不能接受,甚至想當場放棄。
「你--」但她一想到公司亂成一團的經濟,只得忍下來。她不能,也沒有能力任性,只能一再地吞忍。
「好,我拿回去重畫,直到你滿意為止。」或許她的設計圖裡面真有什麼要命的缺陷,值得好好研究。
「Goodgirl。」殷仲威實在很難解釋,為什麼他只要一遇上石破軍,就會想整她,這是種很難形容的感覺,真怪。
「那麼我先回去了。」她收拾好設計圖就要離開。
「好啊,下次再來。」他當她是應召女郎似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這點讓石破軍非常惱怒。
「我希望下次看圖的時候,能換別的會面地點,不要在這裡。」她不想老是看到不該看的鏡頭。
「為什麼,我這裡不好嗎?」他一臉無辜地環看起居室。「我倒覺得這裡挺不錯的,既現代又舒適,滿好的啊!」
「反正我就是希望能換別的會面地點就是了。」石破軍不想上他的當,跟隨他的眼光瞄向令人眼花撩亂的天花板,只得儘力維持住視線。
「妳真是太無趣了。」見她強裝鎮定的模樣,他大笑,惹來她憤怒的眼神。
「好吧,換地方就換地方,我無所謂啦!」反正他多得是捉弄她的方法,不怕。「不過,妳儘快把圖畫好,我迫不及待要看圖。」和捉弄她。
「殷先生--」
「一個禮拜。」殷仲威才懶得理她想說什麼,他只管自己。「同樣給妳一個禮拜的時間,時間一到,我就call妳。」也算是一種樂趣,呵呵。
石破軍的目光幾乎可以殺人,但不巧殷仲威正是刀槍不入,因此她拋再多的眼光也沒有用,多累壞自己的眼睛而已。
「不說再見就要離開嗎?太沒禮貌了。」
石破軍才剛跨出的腳步,因他這句話而倏然止住,轉身憤怒的瞪他。
殷仲威當場捧著肚子哈哈大笑,彷佛她的憤怒帶給他無上樂趣。
她氣憤地甩上鋼門,裡頭的殷仲威還在笑,就連高科技結品的德制鋼門,也擋不住他的笑聲。
石破軍完全不知道自己哪一點好笑,殷仲威也說不上來他為什麼這麼喜歡捉弄石破軍,只覺得興奮。
又來電話。
當秘書氣沖沖地把殷仲威的電話留言丟到她桌上的時候,石破軍一點也不意外,她比較意外的是秘書的表情。
「他又叫妳歐巴桑啦?」她有氣無力的問秘書。
「有這麼客氣就好了。」秘書氣得咬牙。「他稱我為看守電話的貴賓狗,沒品味得可愛。」
「這是眨還是褒?」石破軍哭笑不得。「妳怎麼回他?」
「謝謝他的誇獎。」秘書呸道。「順便警告他,種牛的下場往往都是送進屠宰場,叫他小心點。」
所以說是勢均力敵,誰也不讓誰,果真是戰鬥力十足。
「給妳拍拍手。」感謝她又為她多製造一個敵人。「真希望我也能像妳這樣回嘴,可惜我不能。」遺憾。
「為什麼不行?」秘書不懂。「我們不能不做他的生意嗎?」
對旁觀者來說,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是非題,可石破軍就是不能這麼玩。
「經營者難為啊!」石破軍對秘書做鬼臉。「如果我對每個客戶都採取這種態度,那我可慘了,公司怎麼維持得下去?」
秘書被石破軍說得有些難為情,連忙低下頭,喃喃說對不起。石破軍拍拍她的肩,表示不必在意,殷仲威那個人本來就很討厭。
「對了,他這次跟妳約的地點很特別,是一家五星級飯店。」秘書把殷仲威的留言復誦一次給石破軍知道,石破軍聽得臉都綠了。
「飯店?」當她是應召女郎嗎,居然約她去飯店。
「很氣人吧?」秘書又發飆。「他說既然妳不願去他家,只好去飯店談事情,那也是他第二個家。」非常妙的說法,也只有像他那種不正經的人,才會想到把飯店當成另一個住所。
「唉!」石破軍聞言嘆氣。「他有沒有規定我幾點到?」
「妳認為呢?」秘書一副妳愛說笑的樣子看著她。「當然有規定,而且非常嚴格,他要妳晚上九點鐘準時到,一秒鐘都不能遲到。」
若說天底下有誰是該跟殷仲威配成一對的人,應該是她秘書,她簡直恨不得殺了他。
「我佛慈悲。」石破軍再一次拍拍秘書的肩膀,用佛語勸她不要動氣,事情總會解決。
秘書抬頭看石破軍,奇怪她為什麼能夠保持冷靜,是因為習佛的關係嗎?聽說她從小就跟佛有緣,特別愛跑佛寺。
「我先去吃晚飯,等培養了足夠的力氣,再去戰鬥。」石破軍決定趁著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之前,先填飽肚子,才好跟殷仲威過招。
秘書點點頭,跟石破軍說她先下班沒有關係,公司的事留給她處理,她會加班到很晚,還囑咐她要好好整治殷仲威那個混蛋。
這些叮嚀當然很受用,石破軍也很感激秘書。問題是對方是大客戶,他們公司此刻正需要這樣的大客戶,她得罪不起。
帶妥了設計圖與公事包,石破軍在最後一刻才趕到飯店,匆匆忙忙的沖向櫃檯。
「對不起,我與殷仲威先生有約,請問他在大廳嗎?」在石破軍單純的想法里,她以為殷仲威會跟她約在大廳,一般人都是在大廳談公事的。
櫃檯人員卻搖頭。
「抱歉,小姐。」櫃檯人員用一種曖昧的眼神打量著她。「殷先生不在大廳裡面,但他有交代過,若是有一位小姐來找他,請她直接到他的房間找他,這是鑰匙。」
櫃檯人員把殷仲威交代的話重複一次,只見石破軍難以置信的回看櫃檯人員,喃喃問道--
「不能請他到大廳來嗎?」還要她去房間找他。
「殷先生堅持一定要妳親自上去。」櫃檯人員絕對服從指示。
石破軍一臉愕然的拿起鑰匙,跟隨另一個服務員走向電梯,看對方按住最後一個按鈕。
「殷先生的房間在頂樓,祝您有個愉快的夜晚。」服務人員隨便鞠個躬,電梯門接著便關起來,直通飯店的最上層。
石破軍的心開始惴惴不安,撲通撲通地跳個沒完。其實她不應該這度緊張,可很奇怪她就是無法剋制自己,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自從遇見殷仲威以後,她就變得很奇怪。
電梯門打開,她走出電梯,才發現整個樓面只有一間房間。
自從與他會面以來,她的腦海裡面,不時會出現模糊的身影,無論怎樣都看不清。
破軍。
她真的不知道,這個身影、這個聲音是所為何來?但她真的覺得懷念,甚至不自覺地想哭。
總統套房的巨大木門倏然出現在她面前,阻礙她的視線,也阻斷她的心情,她又回復成原來的石破軍。
她搖搖頭,把腦中殘存的影像搖掉。接著拿出鑰匙,轉動晶亮的銅製把手,將木門打開。
總統套房裡面到處一片光亮。淡黃色的燈光投射在鮮紅色的布幔上,透過紗的特殊材質,呈現出類似燈籠的效果,掛得整個房間都是。
緊緊抓著設計圖,石破軍像個初人大觀園的劉姥姥一般,從客廳一路走進餐廳、接待室,直至卧房,沿途都是同樣景象。
大紅燈籠高高掛,她是否在某個時間點,走過掛滿燈籠的長廊?
石破軍不解,倒是十分明白她必須儘快找到殷仲威,不然她會被這副奇異的景象逼瘋。
所幸,她很快找到殷仲威。他正背對著她,身上僅裹著一件浴袍,站在窗戶邊凝視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石破軍突然有種感覺,她好像曾經遭遇過同樣的場面,當時她也是同樣凝視那個人的背影,緊張到難以呼吸,直想逃走。
「妳來啦?」殷仲威在玻璃窗上看見她的倒影,轉過身問候石破軍。石破軍的呼吸於是更加紊亂,好不容易才消失的影像,再一次佔據她的腦海,填滿她整個心靈。
她看他朝她走近,看他輕輕挑起嘴角,在她眼前站定。他的浴袍前襟微開,結實的胸肌若隱若現。而他全然明了自己的優點,在燈光的投射下將如何顯現出來一此刻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引人墮落的撒旦,浪蕩誘惑。
「怕了?」殷仲威不只了解自己外表上的優勢,更懂得善用自己的聲音,他的聲音,低啞得令人心動。
「沒有。」她試著調整呼吸,力圖鎮定。「我沒有害怕。」
「妳明明在發抖。」他長指支起她的下巴,大拇指撫著嫩唇微笑說道,讓她很生氣,也很懊惱,他憑什麼隨便碰他?
「你看錯了,我沒有發抖。」她火冒三丈的想把下巴收回來,卻被他緊緊握住。
「要我證明給妳看嗎?」被地母老虎般兇狠的動作惹惱,習慣女人臣服的殷仲威,反之加重手指的力量,將她的臉拉近。
石破軍憤怒的瞪著他,她發誓他要是敢強吻她,她一定把他的嘴唇咬破,讓這個無法無天的浪蕩子吃癟。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一個不屬於今世的畫面又一次在石破軍的眼前出現。看傻了她的眼,也震撼了她的心靈,那是她嗎?
「妳又怎麼了,不會又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吧?」石破軍突然獃滯的表情,把殷仲威的好心情全部趕光光。
石破軍搖搖頭,畫面中的她正跟他熱情擁吻,這不會是真的。
「好吧!」他放開她。「算妳贏,老是用這招來對付我。」
殷仲威咕噥道。
「本來我是打算今天引誘妳,看樣子又不可能了,改天吧!」改天她要是又用突然發獃這一招,他發誓絕不手軟。
殷仲威承認,他是為了引誘她,才故意叫她來飯店。但石破軍已經沒有心情計較他的詭計,只是全心全意回想方才腦中的畫面。
那個女人……她確定是她。但那個男人……她抬頭看一臉不在乎的殷仲威一眼,怎麼都無法將他和畫面中的男人連在一起,但她確定是他,他們的臉長得一模一樣。
「妳手中拿著的,是新的設計圖對吧?」殷仲威用下巴點點被她緊緊抓在手中的設計圖,不耐煩地問。
石破軍無意識的點點頭。
「那就坐下來,把它攤開來,讓我看一看吧!」他指著沙發。「還有,別再發獃了,我最討厭跟心智耗弱的女人說話,超無聊的。」他不介意跟笨女人交往,但發獃的女人就不行,他沒那個耐心。
殷仲威把他的立場表達得很清楚,石破軍知道她若還想要這件CASE的話,最好改善這個狀況,但她懷疑這能由得了她,她甚至看見一些古代背景,莫非她真的瘋了不成?
「石小姐--」他如野獸般的低狺,在在說明,他已經失去了耐心。
石破軍趕緊坐下,把設計圖擺在桌面,用最專業的態度與他討論。
她告訴他,她已經在某些部分做修正,讓房子看起來更加富麗堂皇,她相信那是他所要的。
殷仲威從頭到尾就擰著眉頭,手靠著沙發,看她振振有詞地為自己的作品解釋,越聽越煩。
「我不想要這種格調的東西。」他索性挑明。
石破軍呆愣。
「妳老是搞一堆俗氣的東西,又是雕樑畫棟,又是鑲金嵌銀的,煩死了!」還說她是個有品味的設計師,簡直是笑話。
「但是、但是我以為你會喜歡那種風格。」一個在天花板畫滿了男女交媾圖案的人,說會有什麼高深的品味她不信,她完全是根據他的人來設計的。
「鬼才喜歡那種風格!」他沒那麼俗好不好?「我想要淡雅一點的風格,但妳就是畫不出來。」凈給他那些見鬼的東西。
「你想要淡雅的風格?」這下她是真的愣住。
「對,很詩情畫意的那種。」他也說不上來。「最好有水池,上面還有座橋。然後橋上面還刻了字,也許是古詩詞那類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要這麼俗氣的東西就是了。」
不像石破軍,殷仲威看不見那些殘缺的印象,但他心裡總有一股意念叫他去做什麼。對房子也是,對石破軍也一樣,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我……我懂了。」石破軍比誰都意外他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看來設計圖又得重畫。
「懂了最好,我就是那個意思。」什麼意思?詩詞歌賦那些東西,他向來最討厭,他怎麼會要求新居一定要有那些東西?
兩個人都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不合乎常理的舉動出現,卻都抗拒不了那股力量。
「我會回去再重新畫一份設計圖來。」石破軍是第一個從這股奇異力量清醒的人。
「好,我等妳,掰掰。」難得殷仲威會如此輕易放過她,大概是跟他腦中的思緒有關。
那是誰呢?
回去后,石破軍滿腦子都是不久前的影像。那個和殷仲威長得很像的男人,和她一樣身穿古代衣服,兩人熱烈纏綿。
他發瘋了嗎?
石破軍回去后,殷仲威一個人在飯店套房喝悶酒,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頭腦有問題。
兩個人在同一個時間,思索不同的問題,在不同的地方,共同度過一個無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