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事實證明,現實與夢想之間,總是有段距離。
一迭連聲的驚天動地尖叫,是隔日清晨時海揚的起床號,讓他根本來不及去整理思緒,或是如睡前所渴望的,去向任何人剖析心情。
「OH!MyGod!海揚!你這個小子!虧我們這麼多年始終信任著你,還把我唯一的寶貝女兒託付給你,而你竟然……竟然……」
海揚被尖叫聲嚇醒,神識未清的他像是被捉姦在床一樣慌慌張張跳起,甚至忘了目前身在船上,後腦勺叩地一聲撞上了天花板,就在他齜牙咧嘴搓揉腦勺之際,他聽見了一聲男嗓清幽幽地響起。
「竟然還『監守自盜』!」
監守自盜?!
什麼意思?是指他……吃了采憂嗎?
沒有!他沒有!他絕對沒有!急急忙忙將三魂七魄請回腦子的海揚,猛甩頭逼自己集中精神,並趕緊對著站在主卧門邊的一男一女打招呼。
「駱伯母,驥超,你們來了,請……」請坐嗎?不對不對,他瘋了嗎?現在不是講客套話的時候,此外,能讓他們坐哪裡?坐采憂還躺著的大床上嗎?那不是更加尷尬?糟!他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於是海揚開始對著駱采憂的母親及她二哥——那現年二十六歲,個性與他老妹如出一轍,都愛算計整人兼看熱鬧——駱驥超搔首不安且訥言結舌了。
「事情……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樣子,我可以解釋的……」
「不必你解釋!」
駱驥超一臉冷靜的伸手打斷他的話,眼角下略略抽搐不是因著憤怒,而是因為在忍笑。
「我們習慣了不是用『想』而是用『看』的方法來判斷事情……唉!海揚,不是我要說你,你這回實在是……嘖!實在是……」要倒霉羅!
「不是這樣的!驥超。」海揚心急得想要解釋,「昨天晚上我們都喝醉了,我們只有睡在一起,並沒有……沒有……」
還說沒有?
駱驥超沒好氣的看著他,雙臂環胸,光這個「睡在一起」就夠判你死刑了好不好?
就在此時,終於被吵醒的駱采憂由被中探出半個身子,杏眸半張半閉地低低咕噥。
「怎麼那麼吵嘛?人家好睏又好疼的呢!」
不過是一個「疼」字,卻會產生許多不同的聯想。
駱采憂是因為宿醉而頭疼,但這句話聽進她母親耳里,卻足以為昨晚的一切做出了解釋,更何況……駱驥超將眼光游移停住,嘖嘖搖頭。
「海揚,這樣就不像你了,你向來敢做敢當,做了卻不認?你衣衫不整,我老妹身上套著你的襯衫就算了,她口口聲聲喊疼更別提『那個那個』了……」
他故意將話停下,僅是用眼神帶領駱母及海揚,讓他們一致將眼神看向床尾的一片紅漬,那一塊被海揚打翻了保溫罐而潑灑出來的不知名「血跡」。
駱驥超面無表情,駱母怒火中燒,海揚開始結巴。
「不不不……那是……那是……它並不是……它其實並不是……」不是那正浮現在你們腦海中的原因。海揚努力想解釋,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要他不顧采憂的顏面說出她對他的搗蛋設計?他真的說不出來。
「不是什麼?」駱驥超故作好心地幫著問。
「不是你們所想的那個答案。」海揚只能這麼說了。
「不是那個樣,那又是哪個樣了呢?」駱驥超再問。
向來表達能力不錯的海揚真的不會回話了。
但他那為了想保護駱采憂的口拙看進駱母眼裡,卻被解讀成是因畏罪而窘迫無詞。
於是任何解釋都不再具有意義了,眼見為憑,如果他敢做敢當,大聲說:「沒錯!我就是吃了你的女兒了,那又怎樣?」駱母可能還會因他至少肯認錯而考慮原諒,但眼前這卻是個一心只想撒謊推卸責任的孬種男?
呸!就算這男人真的吃了她女兒,她也不許女兒再和他有所瓜葛!
駱母眯冷著惡瞳,在心底將海揚判下了出局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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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采憂幾乎是等同於一包垃圾被快速打包綁上飛機的。
不論她如何大聲抗議,甚至跺足咆哮,她的母親就是有辦法充耳不聞—輕輕鬆鬆將她給擺平。
若要問起這搗蛋精駱采憂在世上有沒有剋星?
答案是有,且正是眼前這位駱家皇太后,在駱母卯起了性子、下定了決心時,別說是駱采憂,就連駱家老太爺她老爸都拿老婆沒辦法的。
「媽咪!」坐在飛往舊金山的飛機上,駱采憂大聲的抗議,「我和海揚真的什麼都還來不及『有』好不好!我是你的女兒,你可以不相信他,卻不能不相信我!」
「來不及有?」駱母冷哼,眼神自動轉向到順手捉來的機上商品目錄雜誌里,「那還幸好我來的正是時候,讓這一切都還來得及。」
「媽咪!你講道理好不好?我已經二十一歲,有自主權了,早就可以自己決定要和誰談戀愛或是要和誰上床了。」
「不是我不講道理……」駱母將視線懶懶轉瞥給女兒。「而是你的自主權,因為遭到濫用得收回你媽咪我的口袋裡了,要不你一會兒被人在報上登了『春光照』,一會兒又讓我給現場逮到,駱采憂,我知道你成年了,但這並不表示在你隨意和男人上床的時候,我沒有管束的權利。」
「媽咪,我沒有隨意和男人上床,我從頭到尾只有一個海揚!」她翻翻白眼,咬唇解釋,「和J.C.的那件事其實只是……」
「只是一個陰謀?」駱母輕蔑的一哼氣。「這種託辭我已經聽海揚解釋過了,但管他是陰謀陽謀,總之我們駱家的臉是丟盡了。可見這些年來我們放任你一個人留在台灣發展是多麼錯誤的決定,當你想任性的時候,誰也管不住你—我曾打電話給海揚,想和他談解約的事情,也好將你給揪回舊金山,是他說了要帶你去散心兼充電吸收新知,還說保證沒問題,要我放心地將你交給他就行……」
說到這裡,駱母臉上出現了憎惡的表情。
「算我信任錯了人!原來他要你學習的竟是『那種』新知!若非剛好你二哥要到米蘭出差,要我順道過來看看你,結果在你們租下的那間別墅撲了個空,你二哥又說撥海揚的手機不通,最後他去向管家要了船東電話,經由衛星系統查出了你們所在的位置,於是你二哥就建議我們包一台快艇去給你們一個驚喜……」呿!還真是好大的一個驚喜!
「要不,我還始終傻呼呼地被蒙在鼓裡,當你那吃窩邊草的經紀人是個言而有信,敢做敢當的有為青年。」
「海揚是的呀!他真的是個好人的!」事涉海揚名譽,駱采憂不得不再次大聲喊冤。
「哼,一個大色狼還是可以輕易地在人前裝好人扮君子的,別跟我說,他只是犯了天底下的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一時酒醉,把持不住。」
「海揚從頭到尾都沒犯過錯!他真的是個君子的!」還有也是個獃頭鵝!駱采憂生氣地大吼,「他甚至連吻都沒敢吻我,我不喜歡看到有人誤會他,那個犯了錯的人……」她翻翻白眼吐出一口長氣,「是你女兒啦!」
駱采憂捉過了自己的大包包翻了翻,掏出筆記本交給母親。
駱母本來沒什麼興趣,只想順手翻一翻,卻在瞧見內容后一瞪眼,改將手邊購物雜誌拋到一旁專心地閱讀了起來,在看完了后,改用一種盯著怪物的眼神看著女兒。
「老天爺!采憂,你真的這幺喜歡這個男人?喜歡到甚至設計和一個不熟的男人拍出躺在床上的春光照片?而不在乎會讓世人誤以為你是個私生活不檢點的女孩?」
駱采憂眼神坦然,「是的!因為這樣他才會被迫正視我已經長大了的事實。」
因為這男人又笨又蠢又老實,腦子裡又裝滿了水泥,固執得像個老頭子,所以愛上了他,她必須付出比愛上別的男人多幾倍的心力,甚至是去設計他。
「寶貝!」駱母搖頭,用小名呼喚女兒,「你根本就不曾談過戀愛,又懂得什麼叫愛了?」
駱采憂搖頭不同意。
「媽咪,愛是一種本能的反應,為什麼一定要經過學習?只是這種本能因人而異,有人熱情滿滿,也有人封閉冷情,而我正好是那種有著滿腔熱情可以付出的人,所以我付出得一點也不覺得委屈,這種本能就好比像是我愛你、愛爹地,愛大哥、愛二哥,都是經過日積月累的本能反應,可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采憂,去學習愛你的爹地和媽咪吧』不是嗎?」
「那不同,那是親人與親人之間的聯繫,是種血脈相通與生俱來的天性。」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當初我在嬰兒房裡被人抱錯,二十年後我們母女重逢,而我還能夠像現在這樣深愛著你嗎?不!我不這麼認為。」
「寶貝!」駱母蹙起了眉頭,「你在強辭奪理。」
「我沒有!」
駱采憂用力搖頭,表情破天荒地出現了淡淡憂傷。
「我只是在試著能讓你了解,其實我和海揚之間的感覺就很類似於與親人之間的親密互動,我們有太多太多的共同回憶了,那種親密歸屬已經變得好象在面對自己的親人一樣,像呼吸一樣的自然,像天體運轉時一樣的理所當然。我原先也以為我們可以就這樣以兄妹的相處方式走完一輩子,但是有一天我突然醒悟了,我察覺到了我對他的感情早已不再僅是對於親人的眷戀,我甚至無法想象將來他可能會娶妻生子,會有另外一個我再也無法走進觸碰的世界時我該怎麼辦,那種想法讓我很苦惱,所以我才會毅然決然要拋開一切,為我的幸福作戰。」
「采憂!」駱母嘆口氣,眼神浮現一絲心疼,「你又不是條件太差,真的有必要為了一個男人這麼作踐自己,甚至不惜犧牲一切嗎?」
「海揚不是任何一個男人的,他是我這輩子唯一一個最喜歡的男人!這輩子除了他,我誰也不會嫁。」
「女大不中留!才二十一歲就給我大聲嚷嚷著要嫁?」駱母邊低聲咕噥邊搖頭,「這話若讓你爹地聽到肯定要氣爆了,小時候你還成天摟著他甜甜蜜蜜地說『爹地是采憂這輩子最最喜歡的男人了』。」
駱采憂不悅的噘起唇,「那是小時候,但人家會長大,想法自然也會不一樣呀!」
「這句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喔,你會長大,思想也會改變,所以,駱采憂小姐,你現在才不過二十一,會產生變化的可能還有無限大,或許過兩年你又要發暈地跟我說你喜歡上了誰誰誰,又是非誰不嫁了。」
「媽咪!」駱采憂發出嚴重抗議,「我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女人!」
「很難講,駱采憂的善變及任性,是只要認識她的人,都會一致點頭通過的事實。」
駱母一邊哼氣,一邊把筆記本扔還給女兒。
「誰知道你對於海揚的感覺會不會也僅是一時迷戀,或者只是因為崇拜依賴而起了幻想,寶貝,記住一句千古名言夢想與現實,相距千里。」
「媽咪!你怎麼這樣?海揚老實可靠,冷靜穩重,這麼好的女婿,你還能上哪裡找去?」
「到夢裡找去!」
駱母冷聲回應,心頭念頭成形。
寶貝女兒若執意非要愛那根木頭可以,但絕不許再這麼耗盡心機,總得留給那個笨蛋一點表現的機會嘛!
於是她伸手戴上耳機,閉上眼睛,關閉了繼續溝通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