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高瑜倚著陽台欄杆,瞪著煙頭上的火紅,他散著發、摘去了眼鏡,衣服也是皺巴巴的。
莎士比亞說過:「人們不能兼有智慧和愛情,只有在天神的心裡這兩者才會同時存在。」這句話,他原本並不贊同,因為他向來認真於每一次戀愛,戀愛時也一樣有著一顆冷靜的心,看得猜對方想要什麼,分得出自己願意付出多少,愛情的火焰從不曾灼傷過他。
如果他沒有遇見盛子薇,他絕不會相信自己會經歷這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而且只有他單方面的付出。子薇的飄忽不定讓他無從得知她的內心與真正的想法,他寧可等待,也不敢貿然掀開她近來改變的謎底,因為他怕子薇之所以會有這些不同,不是體會到了他的情深,而是逆來順受的一貫反應罷了。
他捻熄了煙,閉上了眼睛。她睡了嗎?會害怕嗎?胸間近乎窒息的苦悶,狠狠地扯動著他心頭,害怕失去她的情緒絞痛了五臟六腑。失去!?諷刺的彆扭笑容讓他的臉頰抽搐了一下,這個形容詞未免顯得可笑!從未得到的東西,如何能說失去呢?
陽台門被推開的聲音讓高瑜回過了神,沒有回頭他也清到是子薇走了進來。只有她才會如此小心地行事。
「你睡不著嗎?是不是睡不習慣?」他被留宿家中,可是凌晨兩點仍立於陽台上,是為了什麼呢?盛子薇關心地走上前,敏感的察覺到空氣中淡淡的煙草味。他又心煩了?
「你不也睡不著嗎?」高瑜緩緩地回頭望一身著白色純棉睡袍、光著足的她。
「我本來就很難人睡。我見你走出客房后一直沒有回房,所以出來看看。」他已踏出房門兩個鐘頭,教睡在隔壁房間的她怎能不擔心呢?
「會冷嗎?你先回房,我站累了就會去休息。」他僵著臉,痛恨自己開不了口逼問她的真心,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客氣。
「我不冷。」睜著請求的眼,她不自覺地拉緊睡袍,「我可以留下來嗎?」
「當然可以,這是你家。」她的問題在他心頭重重地敲擊了下。好生疏!
盛子薇雙手扶著白色的欄杆,傾身向前望著樓下陰暗的草皮。夜晚適合傾訴,起碼陰暗中她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這讓她較容易開口,說出她想說的往事。
今晚,他的心急如焚、他的焦灼難安,她都看在眼裡。他為自己所擔的心,不比家人少一分一毫。相較之下,她所付出於他的薄少得令人汗顏,從來就只是排拒,讓他沒有頭睹地在她的附界外盤繞著。
她不願虧欠他,此刻坦承相告,讓他知道她的一切過往,也算是種補償。
告訴他,讓他知道自己已不具備愛人與被愛的自信,讓他知道她已堅強得足以道出童年陰影。他可以放手了!
「我並不是天生就懼怕人群的--如果我從小就在家中長大,如果我沒有被盛偉華帶走五年,現在的盛子薇肯定不同。」她半仰著頭向天,讓風將一頭長發吹撥到頰后。
高瑜邁了兩步到她身旁,凝視著她脆弱的側臉,不敢相信此刻的她正在述說過往。
「小孩子的心靈感受能力很強,而且記憶力好得超乎大人的意料,至少我是如此,而我痛恨如此!我在五歲時才被送回家,知道他為什麼送我回來嗎?」沒有等待他的回答,她逕自說下去,「因為他認為與其讓我待在他身邊,不如送我回家,讓我一輩子不信任人、一輩子否定自己,同時讓家人知道我曾受過的傷害,並因此而一生懷抱著內疚與痛苦。這是他的報復,他成功了!」
「我不許你這麼想!」高瑜扳過她的肩,望入她眼中的迷失,「你已經逐漸走出他的陰影了,不是嗎?你開始學習心理成長,而非如他所預想的停滯不前,不是嗎?就像我一直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接受我們的感情及婚姻,我不會讓你再退回孩提時孤獨的心境,絕不!」
盛子薇眨了眨眼,生怕眼前說話的他只是幻影,所有的情深款款、柔情告白都是虛假。今晚,子薔曾告訴她,高瑜是用了全心來愛她。她很想相信姊姊的話,真的很想相信!無奈她沒有自信自己值得他陪伴一生一世。能不能放縱自己在他懷中安歇呢?即使片刻都好,讓她在離開他之前擁有一些溫暖。
盛子薇怯怯地勾住他的頸項,把在夜風裡顯得冰涼的小臉靠在他的胸前,有些害怕地輕抖著,她不曾如此主動地靠近他。
望著依偎在胸前的嬌小人影,高瑜屏住了氣息,雙手垂在身側,須臾間還未能自她的舉動所引起的震蕩中恢復過來。懷中溫熱的人兒並無離去之意,她微緩的呼吸在他胸前誘惑著……
著急和迷惘讓她的淚珠滑出了眼眶,順著頰邊流滴至膠著的唇間。
高瑜嘗到淚水鹹味,吃驚地抬起頭,看見了她的閃爍的淚光。
「你哭了?!」用於爬過發,高瑜自責的捶自己的頭,她終於願意敞開心胸告訴他過往的一切,他就用脫軌的慾望把她惹哭了,他幹嘛那麼縱情啊!他又捶了自己的頭一下。
溫柔的小手阻止了他的動作,含著水氣的眼脈脈地瞧著他,久久,才慢吞吞地吐出話來,「我沒有生氣。」
「是嗎?」他用指尖拭去了她頰骨上的淚水,「你毋需安慰我。」
「我……」盛子薇手足無措地絞扭著手指,低垂了眼瞼,努力地想著他能信服的理由,「我只是不習慣這樣的感受,我想我有點……嚇到了。」
「你會習慣的。」高瑜的大掌撫上了她的頰,聲音是帶笑的。她又赧紅了容顏吧!「我會讓你習慣的。」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個狀況?她靠在高瑜胸前,無助地回想著原先踏人陽台的目的。她是想告訴他關於過往的一切,好讓他走出自己的世界,可是他卻又吻了她!把所有的計劃都攪成一攤泥。
「你……要不要聽我說以前的事?」她把飛舞的髮絲撥到耳後,抬起臉凝睇他。
「你願意說多少我就願意聽多少,只是……」他眷戀地又啄了一下她的唇,「別勉強自己。」
盛子薇整了整思緒,拉著他的手離開陽台,倚靠著落地玻璃門坐了下來,靠在他身上。「你知道我怕血嗎?」
「知道,子薔告訴過我。」高瑜輕撫過她的發梢,心中很矛盾。他期望她的坦然以對,卻又害怕她即將說出口的殘酷事實。
「盛偉華常在我面前殺狗,只為了讓我害怕。」即使她刻意地讓話端沒有情緒的表現,但說出口的真相已令人震驚。「他甚至還告訴我,中國古代有一種『血鰻頭』,是把剝了皮的饅頭拿來沾人血,晒乾后燒烤來吃。你瞧,小孩子的記憶力是很好的。」
忍住滿溢心頭的憤懣與憐惜,高瑜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你一定沒看過當狗的脖子被砍下來之際,血飛噴而出的情況。」她抖了下身子,抱住他環在自己腰間緊握成拳的手。「很噁心,對不對?我起碼為十條左右的狗做了墳墓。其實,如果我一開始就生活在這種可怕的環境中,我可能會認為這種野蠻的殘忍行為是正常的。」
「你不是剛出……」
盛子薇茫然地看著陽台,接腔道:「沒錯,我是一出生就被盛偉華帶走了,卻沒想到他會用如此深沉的心機來進行他的報復。我被帶走的那五年,並不是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的。三歲前,他呵護我至極,就像親生父親一樣的給我最好的關懷--教我說話、讀書,我一直覺得很幸福。但是在我三歲生日那天,當我歡歡喜喜地吹熄蛋糕上的臘燭,他開始告訴我關於我的身世、他的仇恨,以及盛家的種種。然後,他在我面前殺了第一隻狗--一隻懷孕的母狗!」
「別說了。」高瑜轉過了她的身子,表情是痛苦不堪的。「別說了。」
沉湎於回憶中的她,對他的話似乎聽而不聞,內心鬱積的悲慘記憶一幕幕席捲而來。「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可能就是如此吧!你無法想像一個原本對你和顏悅色的人竟會變成可怕的惡魔。我常常在他面帶笑容時,以為他終於恢復了原來愛我的本性,但在笑容的背後往往隱藏著另一次傷害。他可以哄著我把我抱起,然後狠狠地把我拋下。」
「上帝。」吁嘆出的心痛讓高瑜無法正常的呼吸,他頹然地垂下頭埋到她頸窩,沒有想到先崩潰的人會是自己。
她瞭然地微笑著他的反應,笑容凄楚得令人心酸。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那是連她自己都無法接受的齷齪,更遑論是他了,他對她所有的好,都會在瞬間化為烏有。抽剝出內心深處最不堪的這一段,好苦啊!「你注意到我們姊妹倆長得很像媽媽嗎?」
高瑜喘出了氣,自她的肩頭抬眼望向面容中泛著青白的她,有股想阻止她說話的衝動,但又無奈地認知到唯有知道她的經歷,才能在未來化轉她的恐懼為無形。「你與子薔的確和媽很像。」
「我最怕他喝醉酒了,不過,不是怕他打我。對那時的我而言,毆打與拳腳已是家常便飯了。」她打了個冷戰,直起背脊離開他的懷抱,瞪著自己的腳尖,「我不能忍受的是,在他醉到開始回憶過往時,就會把我當成媽媽,用他的手在我身上不停撫觸、不停摸搓。」她神經質地扯著自己的長發,「那種永遠也洗不去的不潔感受讓我覺得骯髒、想吐。」
說完,盛子薇屈起了手肘頂住胃,想壓抑住乾嘔的感覺。除了在她的噩夢中,已經好久沒有讓自己掉進那無邊際的苦感了。
無盡的冰冷包圍住了她,來自內心,也來自他的毫無回應。
明知道說出一切后,他就會疏離、冷淡,卻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結果會讓自己痛心。不管如何,她心中總是藏著一份被愛的渴望,既然有了期盼,必得面對幻滅的痛苦。在自己還不是完全陷入之際,這樣也好。盛子薇動了動身子,故做瀟脫地扯了下嘴角,強迫自己看著他,「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無法成為你的妻子了。我回房了。」
「你說什麼?!」高瑜尚未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另一個震驚又撲襲而至,他迅速地站起身,雙臂一伸將她困在自己與牆壁之間。「你告訴我這一切難道只是因為……」
他熠熠的目光讓她不能正視,只得側過頭望著陽台外無盡的夜色。「是的,我不想再浪費你的時間,我是無法與正常人一樣的,而你可以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
「不許再說!」他強迫她看著自己,也看見了她眼中不確定的孤獨。「為什麼一再地推開我,我真的不適合你嗎?自從見到你之後,自從在婚禮上許下誓言后,我就決心與你共度這一生了啊!難道你……真的無法接受我嗎?」言畢,他狠狠地捶了下牆,滿腔的無力泛滿了全身。
不是!不是!她拚命地搖頭。我從未認為你不好,我只是……只是不要你為了一個可笑的約定而將自己束縛在我身邊,我不要看到你以後不耐而棄絕的表情。如果不能確知我們會有美好的未來,我寧可一個人生活!
所有的話都梗在喉中,無法說出,盛子薇怕濕潤的眼就此落下淚來。
「那麼難嗎?子微,愛我真的這麼難嗎?」他逼近了她的臉,看清了閃在眼中的水光,「我又讓你哭了。」
所有的淚滴在他的低語中決堤而出,她以手拭去那不斷滑落的水珠,想自他的臂彎間逃離,「我要回房了。」
「我不讓你走。」他低頭溫柔地吻過她的眉眼鼻唇,摟著她不讓她離開。
「放開我,你……你根本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她雙手推拒著他的胸膛,沒料想到他在聽到她污穢不堪的童年後會是這種反應,他應該嫌棄她的,而不是這樣溫柔地親她。
「如果我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我不會等了你兩年;如果我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我不會這麼在乎你的反應;如果我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我不會任由你一再地懷疑我的真心。這樣說夠清楚了嗎?」高瑜將她抗拒的手制在牆上,貼近到兩人的呼吸在空氣中交換著氣息。「子薇,如果你用點心,不會看不見我的真心。我愛你啊!」
「不可能,你不可能愛我的。」她渾身抖動著,無法接受他突如其來的表白。他怎麼可能愛她,她不值得這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你到底在排斥些什麼,你排斥的是我這個人,還是你自己?你寧可相信自己一輩子不會愛人、也不會被愛,這樣你會好受些嗎?這麼做你才能維持自己一輩子都是可憐的犧牲品形象,是嗎?」一反平素的繾綣儒雅,他的話爆發出尖銳的攻擊性。
字字鏗鏘地打到她的心上,盛子薇雙膝一軟,癱下身子垂坐在地,啞口無言。
盛偉華的前車之鑒,使得她一直無法真正去信賴一個人,因為太過投入后的傷害是她不能接受的創痛,所以她以往事做為屏障,為自己築起了一道長城,他又何苦打破這個假象的遮蔽呢?但是沒有了這一層保護,她只是那個陷於恐懼中的五歲女孩。
「想想我的話,想想我們,只有你才能決定你的未來。」她的退縮讓他於心不忍,不想再逼迫她。高瑜伸長了手臂抱起她,無視她的僵硬,「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再次受傷。」
「子薔,你的追蹤器帶了嗎?」盛子薇在三樓電腦室中,為姊姊做出擊前的最後巡視。「雖然目的是要引他入室,但還是要以防萬一。」
「帶了。」盛子薔點了點頭,摸了下妹妹的眼眶,「沒睡好嗎?怎麼這麼憔悴。」
「我……是不是很自私?」她仍殘留著打擊的眼,接觸到姊姊的目光。
「你是指對高瑜?」盛子薔直接地問。
姊姊的回答教她的心又被猛刺了一下,子薔怎能如此準確地說中她的心事?可見大家心裡都有著相同的認知--她的確是自私的。
「你別這樣。」盛子薇扶著她的肩膀,肅穆地說:「我會這麼說是因為高瑜在你的房門口坐了一個晚上,你不知道嗎?」
捂住了將逸出口的驚呼,她退後兩步,「他……為什麼?」
「你懂得他為什麼要如此,端看你的心愿不願意接受這個簡單的事實而已。」
「他真的愛我嗎?」她對自己發出疑問。
盛子薔沒有正面回答妹妹的問題,話題一轉,「他一夜沒睡,精神肯定不好。今天下午他和赫哲還要出席一項會議,時間滿長的呢。」
疚意浮上心頭,盛子薇望著自己的手指,乍然想起他一直戴著那枚婚戒。
「等一下他會和赫哲一塊來,你看到他那個鬼樣子就知道了,失魂落魄外加憔悴無神,慘哦!」昨夜定然發生了什麼事,否則向來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高瑜,不會一臉挫敗地踏出盛家大門,而子薇也不會如世界末日來臨般的悲痛欲絕。
「他……看起來真的很不好嗎?」盛子薇一邊調整電腦追蹤收訊波長,一邊遲疑地問。
「直接問他,讓他知道你的關心。」盛子薔捉住妹妹停在半空中的手,誠心的建議。
「我不能。」她苦凄的眼看著地板,好不容易才抬起來看向姊姊,「我沒有辦法愛人,我對自己連一點基本的自信心都沒有,怎能給他幸福?」
「那就想辦法找回你的自信啊!難道高瑜對你的愛還不夠讓你覺得自己是個值得人愛的女子?」盛子薔激動地說。
「我已經找了二十多年了。」除了在電腦方面尚有一技之長外,她糟透了的人際關係,彆扭、鑽牛角尖的個性,根本無從讓她對自己產生信心,更遑論還有上段童年心結。
「真該死!」盛子薔咒罵出聲,不甘心這兩人的緣分就到此為止。
「別為我擔心,日子總會過下去的。」盛子薇拿起了另一隻小型的收波器,固定在姊姊腰間的皮帶,「這是新研發出的竊聽器,和跟蹤器一樣別離身,這樣我們才可以聽到你和那個人的對話。還有,盡量引他到攝影機前。」
盛子薔看著細心述說的妹妹,猜測著她是否注意到了自己在執行任務前的態度,是絕對的信心十足。她如果能以這種態度面對高瑜,兩人之間的心理隔閡起碼會去除掉一大半。
「都準備好了嗎?好了就快下來。」黎漪的聲音自通話器中傳出。「赫哲、高瑜都到了。」
姊妹倆手拉著手走下樓梯,神情都顯得若有所思。盛子薔思索著如何讓妹妹與高瑜拉近距離,盛子薇則是心神恍惚於即將見到他。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面對一身白色衣裙、做盛子薇裝扮的老婆,尉赫哲粗厚的嗓音下有著掩不住的濃重關心。
「都好了。」盛子薔抱住了丈夫的臂膀,眼神卻望向目光幾乎是凝結住了的兩個人。
盛子薇抑住自己想過去為高瑜撫平煩憂的衝動,只是站在原地瞅著像是打了一場敗戰的他。他看起來好累、好累。
高瑜煩躁地爬梳頭髮,焦慮地想從她的眼光中看出些什麼。她改變心意了嗎?還是一如今天凌晨時的態度--不接受自己、不接受他呢?
「子薇,你把計劃再告訴大家一遍。」盛子薔鼓勵地對妹妹點點頭。
「好。」收回了與高瑜對視的眼,盛子薇環視著室內的人,清晰地說:「如果盛偉華的目的是置我於死地,那麼他會找我落單的時候出現。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引他人瓮。你們所有人,包括偽裝成我的子薔都開著車出去,彷彿各有事情要辦。然後整棟樓的燈光全熄,讓他認為家中沒有任何人了,子薔再匆匆忙忙地一個人回來,這時就是他下手的關鍵時刻了。」
「盛偉華真的會來嗎?」黎漪有些著急,「他那麼容易上當嗎?」
「如果他真的有不得不殺我的理由,他會來的。而且……」盛子薇無奈地自嘲著,「他知道我對他根本不具威脅性。」
高瑜打斷了她的自怨自艾,粗著聲問道:「那我們該從哪裡進來逮住他?」
「五年前曾在後門車庫下增設了一條地下秘道,直通三樓電腦室,我和姊夫到時就從那裡進來。而其他人就把車輛停在離家門最近的暗處,以便隨時提供姊姊必要的幫助。」盛子薇振作精神,扯出一絲微笑,「如果沒有問題,就開始行動吧!我和姊夫一輛車,大家要在最不容易讓人起疑的狀況下出門。」
「加油。」高瑜走到她身旁,手不聽使喚地攬住了她的腰,凝視著她的堅強表相。他知道她有多怕再度面對盛偉華。
盛子薇回以一笑,高瑜不會知道他的擁抱帶給她多大的勇氣。她淡忘了昨天的爭執,靜靜地待在他懷中讓彼此的心跳一致,直到她感覺蓄足了充分的勇氣去面對一切,才離開他。「去開車吧!」
眾人依序出門,盛子薔在大家的千交代萬叮嚀下將盛子薇的車開離家門。
盛子薇一坐進尉赫哲的車,立即再次調整手提電腦與盛子薔身上裝備的最佳通訊。在成功地與姊姊交談之後,她才終止了測試,與尉赫哲開著車子以屋子為半徑,繞了一圈確定沒有人跟蹤后,進入地下秘道,坐電梯直達上三樓,以便在盛子薔「適時」返家后,予以協助。
「開著燈不要緊嗎?」尉赫哲望著燈火通明的三樓電腦室,疑惑地問。
「外頭看不到這裡的燈光。」盛子薇指著四周的牆,「從外面看起來是一片黑暗。五年前重新改裝電腦室,我們已經做了特殊處理。」
「了不起。」尉赫哲咋舌地看著她按下數個按鈕,電腦螢光幕上立刻出現了大門前街道、一樓各處及二樓房間內的攝影畫面。
她看了下姊姊的追蹤器,發現已經在返家的路上,連忙將輸入訊號送到另外兩輛車上。趁著空檔,她愧疚地轉向尉赫哲,「姊夫,對不起。為了我讓姊姊冒險了。」
「自家人就不用說這些客套話了。」尉赫哲笑著搖搖頭,但微鎖的眉仍顯示出他的緊張。「而且我們要是不幫你揪出那傢伙,高瑜恐怕要一天到晚窩在你身旁,然後把一大堆的會議交給我,那我豈不是虧大了!」
「我不值得他這麼費心的。」盛子薇縮坐在椅中呢喃著話。
「愛情無法放在天平上衡量,更無所謂值得、不值得,只要施與受的兩方都能甘之如飴,那就沒有什麼遺憾了。高瑜對你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求你能接受他的付出,讓自己靠向他,對他就是一種幸福了。」
她低斂了眉,發愣地盯著跟蹤器的藍色小點在市街地圖上移動。
人家都不認為高瑜這麼對她有何不妥,仿若他們的感情交流是件最簡單不過的事,為什麼只有她覺得那樣難呢?突然,她張大了眼,坐正了身子,「子薔要下車了。」
「子薇,我要下車了。那傢伙好像就跟在我後頭,他的跟蹤技巧遜斃了。」盛子薔有朝氣的聲音從接收器中傳來,「老公,別擔心,你的超人老婆要出動了!」
尉赫哲哭笑不得地皺了皺眉,想罵人又要她小心些。「聽好了,你如果受點點傷就一輩子不許喝珍珠奶茶。」
「哼!」盛子薔濃重的嗤聲傳來,代表她的回答,接下來是關上車門的聲響。
三樓電腦室中的兩人屏息以待地看著代表盛子薔的藍色光點。
「你命中注定該絕,連上天都不幫你。」壓低的狠笑聲從竊聽器中傳出。
尉赫哲倏地握緊了拳,盛子薇則專心地聆聽著這個歹徒的聲音。
「你……」盛子薔佯裝驚嚇地尖叫出聲,走到攝影機前,「怎麼又是你,你為什麼一再要致我於死地?」
「誰要你不長眼,拍了不該拍的東西。」一個裝扮無奇、臉上戴了網狀面罩的男子陰惻惻地說,朝盛子薔跨近一步,如她所預期地邁進了攝影機的範圍內。
尉赫哲與盛子薇對看了一眼,面對這個不在預期中的答案,兩人的眼中有著同樣的疑問。
「拍了不該拍的東西?」盛子薔重複著話,佯裝了解而害怕,腦筋快速地轉動瞎扯著,「你是說那些照片。」
「知道就好。死在家門口很不錯吧!省得家人到外頭收屍。」男子冷笑著,掏出手槍指著盛子薔。
尉赫哲聞言倒抽了口氣,猛回頭望向盛子薇,而盛子薇只開口說:「不要擔心。」同時按了個綠色的鈕,在兩秒內讓他再次見識到另一項最新防衛科技。
盛子薇邊操作電腦,一邊對他解釋,「我已經鎖定了他槍枝的彈道,他的槍會無法發射,而且子薔也穿了防彈衣。姊夫,你別擔心。」
「老天!這套系統裝在哪裡?」尉赫哲瞪著螢光幕,根本沒想到這種高科技掃描器會出現在盛家。
「裝在屋頂,這樣掃描範圍才廣。」盛子薇沒時間多做解釋,因為樓下的人開始有所行動。
盛子薔盯著來人手上的槍,因為對妹妹的安排極有信心,反倒不會擔心。她回想著這個男人的話,到底是哪些照片?她試探地問:「就算是殺了我,你也拿不到照片,我的家人仍會看到那些照片,然後你的罪行就會因此曝光,連同我被殺這件事都逃不過警方的追查。」
「放手燒掉不就得了,一了百了!」男人猙獰地瞪著她身後的房子,「老子今天心情爽,殺了你再燒了你家。你有什麼遺言快交代!或許我高興還會幫你留張血書。」
「我只想弄明白你怎麼知道我拍了你的照片?」盛子薔看見爺爺和高瑜已無聲地出現在歹徒身後,發出最後一個疑問。
「我在陽明山殺了那個女人走出樹林時,就覺得有鎂光燈朝我的方向閃起,後來我正好聽到一個男人說你在拍照。」歹徒哼了兩聲,眼中的殺意頓起,他舉起槍朝著盛子薔扣下扳機,「去死吧!誰要你那天出現在陽明山。」
「咦?你買的這把槍功能不大好哦!怎麼扣不動扳機啊?」盛於薔挑起了眉向男人靠近一步,看著他退後了一步。
「臭娘們。」歹徒不置信地又使勁地想扣下扳機,汗已經濕透了整個面罩。
「下次記得買透氣的面罩,比較不悶熱。」盛清懷發出聲音,讓歹徒驚跳了起來。
「他沒有下次機會了。」高瑜凍人的臉龐不屑地瞥著他。
什麼時候出現了這兩個人,怎麼一點聲息都沒有?歹徒自亂陣腳,拿著槍的手腕有些顫抖。「你們……不要過來。」
「嘖!」盛子薔彈著舌頭髮出聲音,「你也真是的,沒事買這麼一把不能用的槍,可憐哦!」
「你……」歹徒原想上前扯住盛子薔的衣領,礙於身後的兩人,他決定逃走。
「想跑!」黎漪開著車自樹叢后沖了出來,朝著歹徒筆直撞去,大有同歸於盡之勢。但車子十分帥氣地在歹徒身前五公分處煞住,成功地讓他嚇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