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龍天行握住手中的劍抵在沙地上,單膝跪在一團小土堆前。
「王兄,愚弟無能,辜負你臨終前所託,南國人民受了欺凌,我竟渾然不覺,我該死!」
他垂首,一副痛苦內疚的模樣。
「愚弟至今仍未幫王兄你立墓碑,是怕厲王發現,會派人來掘墓,所以——希望王兄你不會怪罪愚弟才好。改日,愚弟會到高山上尋一處幽僻的靜所,重新安葬王兄和李公公。」
龍天行的視線調向旁邊的另一座小土丘。
可憐的李公公不但屍首分離,屍身也遭人砍殺了數百刀,厲王派人將其屍身丟棄荒野,他可是尋了足足三日,才找回李公公的屍身。而後又趁夜晚到金龍殿外盜取李公公的頭顱,再將之埋在王兄的墳墓邊,讓他們主僕死後能相伴。
為免讓人發現,龍天行也不敢久留,正想起身離去之際,樹葉沙沙作響,一道白影飄了出來……
「是誰!?」
龍天行疾速拔出劍,厲暍道。
「天行,是我呢!為什麼拿劍指著我?我可是因為思念你而追隨你來的。」
輕柔的嗓音,飄著淡淡的笑意。
龍天行收了劍,仔細端量眼前一身素白裝扮的少年,不正是他心想的愛人嗎?「君妍!?你怎麼來了?」他欣喜的上前握住她的手,疑惑地問道:「為何做這種裝扮?」
「我說了,我想你,所以我來了。」她未施胭脂水粉的清麗臉龐,看來似天界的仙女一般。「作男裝打扮,一路上方便的多。」
「厲王知道你來南方嗎?」
「當然!我的要求,他樣樣辦到,我沒必要瞞他。」
「那他……」
「別擔心,他可沒那個空閑懷疑我們。」鳳君妍將頭貼靠在他的胸膛上,柳眉微挑:「你說對吧,天行!?或者我該稱你一聲世子?」
「你都聽見了?」
龍天行的心頭一詫,想必她來到這兒有一段時間了,但他竟然絲毫沒有發覺。
「這事,為什麼你沒說給我聽?」她淡淡詢問,只是好奇,並未有任何埋怨。
「這種事,不值得一提。」他從來也未當自己是王室之人,他只管做好他將軍分內的事,其他的,他一概沒興趣!
「說得對!這種事,是不值得一提。不過,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那我也告訴你,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對他來說,她真的是像一團謎般,始終教他看不透。
「我是夏國的公主。」她拉起他的手,貼在她的臉頰上,一副陶醉的模樣。
「你是世子、我是公主,我們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你是夏國公主!?」他恍悟道。「原來你主動接近厲王,是想復國?」
「復國!?」鳳君妍仰首凝視著他,呵聲笑道:「那已沒意義了,我要的,是北國,全部的北國!」
龍天行的眉頭微蹙了下。「那對你……真的很重要嗎?比起我呢?」
她抬起纖纖玉手,輕揉著他的面龐。「兩者都重要!厲王他不懂得治國,北國內部,遲早會再引發戰亂,你不也一直在袒護南方的人民嗎?若是由我們當政,你就不用擔心南方人民再受北方人欺凌了!難道,你身為南國世子,不想復國嗎?」
「爭權奪利的日子,我過不慣,我只想保護南國人民,為王兄盡一點心力。」
「你能默默的保護他們多久?死了一個李義,你能擔保有辦法杜絕像李義這種欺壓百姓的人嗎?你這一回太衝動了,殺了李義,你可有麻煩了。」
如果當時李道也在場的話,他一定會一併殺了李道,為南國人民除掉兩個大惡棍!
「回去吧!我想,厲王一定在等著你回去向他解釋這件事。」
「你和我一道走?」
「當然啰!」
他炯亮的黑瞳凝睇著她雪白的容顏,倏地健臂一伸,摟住她的柳腰,身形一掠,兩道糾纏的身影在空中翻飛,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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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道龍天行殺死了李義后,悲痛又心生懼意的李道連夜騎馬來到北方,向當初和他們兩兄弟接觸的北國將領沈約求救。
「副將,你可得為我兄弟討回一個公道呀!」
李道一見到沈約,便將龍天行殺害李義的事,全數說給沈約聽。
「真有這回事!?」沈約蹙眉思忖著。
「在大街上,眾人皆看見的,假不了!可憐我兄弟,白白的冤死身首異處。副將,你要救我,我看,那龍天行下一個要殺的可能就是我了!」李道痛哭失聲。
「他為什麼要殺你?你得罪他了嗎?」沈約好整以暇的坐著,端起茶徐徐地啜了口。
「我看,他八成是故意要來挫挫我們兩兄弟銳氣,他一定是見不得我們好,仗著他是大將軍,來給我們下馬威的!只是,他出手也太狠了些。」李道痛斥著。
「就算我們兄弟再如何礙他的眼,他也用不著殺人呀!」
「這倒也是!你們兄弟頂多就是打財劫色,若因這點小事就殺了李義,那也太奇怪了!」沈約搓著下顎,納悶不已。
「這龍天行心腸也夠狠的,也不念在我們同是南國來的,對北國,我們兄弟可是大大有功,他呢?什麼功勞也沒有,輕輕鬆鬆就當上大將軍。」
一提及大將軍時,沈約的臉色又沉了幾分。
看見沈約的臉色一黯,李道知道他說到沈約的痛處,抓住這個點,直下重話的挑撥。
「他憑什麼呢?沒功勞、沒苦勞的,怎麼也比不上副將你為北國的奉獻,現在,你屈就在他之下,我實在替你抱不平呀!」
聽完他的話,沈約手握成拳,往桌面狠狠的捶了下。
原以為攻下南國后,厲王便會正式封他為將軍王,誰知,半途竟殺出了一個龍天行,硬生生的奪去了他大將軍的名號。他全心全意為北國勞心勞力,到頭來卻反倒輸給一個外來的投誠者,他實在是不甘心呢!
「副將,你別生氣!這龍天行,我看他現在已經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了,可是偏偏我們又拿他沒輒,只能勞煩副將在王上面前參奏他殺害我兄弟這事,好讓王上知道他的囂張,進而約束他的行動……」
李道深知自己在厲王眼中,只是一顆不起眼的小棋,唯有透過沈約傳話,厲王才會正視這件事。
「要扳倒龍天行,其實也不難……」沈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嗯!?莫非副將有什麼好對策!?」李道認定龍天行是想削減他兄弟倆的銳氣,絲毫沒想到是因自己的叛國所導致。
他滿心驚懼地想到龍天行殺了他的胞弟李義,接下來難保不會把目標轉移到他身上——
唯今之計,就是想辦法讓龍天行降下官階,只要龍天行失去大權,就不敢再找他李道的麻煩,這樣一來,他才能安心!
「我看龍天行常和那鳳君妍眉來眼去的,只要捉住這把柄,惹怒了厲王,我看,龍天行也別想在北國的土地上立足了。」
「鳳君妍!?厲王那個新歡!?」
李道瞠大了眼。一想到鳳君妍那一身雪白的肌膚,和勾人的鳳眼,渾身上下媚態盈盈,令人看了銷魂,口水直流呢!
他想,鳳君妍和龍天行應該早就看對眼了!
鳳君妍那般嬌媚的模樣,哪個男人不為她心動呢?「這回,龍天行南下,鳳君妍馬上就要求厲王准她南下一游。我看,他們兩個,十之八九是私會去了!」沈約不懷好意地輕笑著,「如果你真想替你胞弟報仇的話,那就得多多注意他們兩個的行蹤。」
「是,我知道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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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虎殿
厲王坐在檜木大椅上,頭一回對龍天行擺出嚴肅的表情。
「龍將軍,你要怎麼和本王解釋李義猝死的事?」厲王板著臉孔,硬聲質詢。
「我答應你南下,可沒答應讓你隨便殺人。」
今早,沈約來報告此事時,他震驚不已,他一直認為龍天行是個沉著穩重之人,沒想到他竟然當街隨便殺人,莫非他看走眼了?「只是除掉一個禍害。」龍天行簡短的回答。
「禍害!?」厲王沉思半頃。「李義雖然不成器,但好歹他也算是北國的一個功臣,我可不希望讓別人誤認我厲王是個過河拆橋的人,李義他開了城門讓北國順利攻下南國,現下他卻死了——唉,你這麼做,讓我很是為難呀!」
厲王又提到開城門一事,龍天行悶怒心中,面無表情,也不再多作解釋。;厲王咳了聲:「龍將軍,不是本王要懷疑你,只是……你要殺李義,沒一個正當理由——你該不會是因為李義開城門的事,因而怒殺他吧?」
「如果王上真這麼想,那臣也不想再多作解釋。」龍天行冷傲地回應。
「你……」
「王上,您太多心了。那龍將軍若真是因為開城門的事要殺李義,他早去殺了,哪還會等到現在?再說,他為什麼要因為那微不足道的小事去殺人呢?龍將軍在南國是大將軍,到北國來,一樣還是大將軍呀;而且他現在的日子,肯定比以前過得更舒適,他感激李義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因那事去殺他呢?」
鳳君妍兩手搭握在厲王的肩頭,下顎抵靠在他的肩胛骨上,柔聲為龍天行辯解。
聽了鳳君妍一番條理分明的說辭,厲王也頗覺有理,心中對龍天行忠誠的那層疑慮頓消。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龍將軍要痛下殺手呢?」厲王僵硬的臉色放柔了許多。
「如果只是因為李義幼財劫色就要殺他,這理由也太牽強了。他做錯了什麼,你好言規勸他一番便是,何苦殺了他,讓他身首異處呢?」
龍天行不想為這事再多作解釋,厲王問他,他一概保持沉默。卻將鳳君妍給急壞了。
「大將軍,你好歹說說話,讓我對李道也好有個交待呀!」面對龍天行的悶不吭聲,厲王傷腦筋了。
「王上,您若再追問下去,可是會……會傷害了君妍。」鳳君妍急中生智的垮下一張臉,在一旁幽幽地說道。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本王,本王一定把那人千刀萬剮!」
「還不就是那個李義!」鳳君妍裝著一副委屈至極的可憐模樣。
「李義!?他怎麼了?」厲王蹙起眉頭,滿臉的疑惑。
「他是畜牲呢!」鳳君妍嬌斥著:「他仗著自己是功臣,三番兩次想調戲我,還說什麼王上您的女人就是他的女人,要強迫君妍幫他暖床呢!還好有龍將軍幫我解圍——」
「有這種事!?」厲王怒目圓睜,憤怒的握拳擊桌。「為什麼不告訴本王呢?」
鳳君妍眼眸低垂,一副楚楚可憐的嬌憐模樣。「君妍可不敢說,怕一說,王上您真的會把君妍賞賜給那功臣李義——」
「哼!自詡是什麼功臣,開個城門算什麼?就算他沒開城門,以我北國強大的兵隊,要攻下南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那王上的意思,是不會將君妍賜給李家兄弟了?早知道君妍就告訴您這件事,害人家一直擔心,怕哪天王上不要君妍,會把我丟給那兩兄弟呢!」鳳君妍依偎在厲王的胸口上,暗地朝龍天行露了個鬆口氣的笑容。
龍天行咬著牙,恨恨的別過臉去。
他知道她在幫他說話,但他不要、也不願她依偎在厲王的胸膛上——
他一次一次的看她這般,心也一次一次刺痛的揪緊……
「本王怎麼捨得把你送給別人呢?你可是本王的心肝肉呀!本王要你一輩子都待在本王的身邊!」
「這回君妍到南方去,李道、李義兩兄弟,以接待為由,強要君妍住進他們的住處,那李義還對君妍上下其手呢!」鳳君妍隨口編了個謊來誆騙厲王。「龍將軍是看不慣李義的行為,所以才會憤而殺了李義,王上,您不會怪他吧?」
「原來是這樣!」厲王怒罵:「這李氏兄弟也太目中無人了,連本王的女人都敢動腦筋!不行,我得降李道的職,挫挫他的銳氣,免得他老以功臣自居,為所欲為、狂妄囂張!」
「王上,您早該這麼做了,這樣君妍可安心多了,君妍可是連作夢都會夢見那兩兄弟猙獰的面孔呢!」鳳君妍話題一轉,繞到龍天行身上。「那王上是不是該給龍大將軍什麼賞賜呢?」
「對,是該給賞賜!龍將軍,你說,你想要什麼賞賜?」
「臣不要任何賞賜,臣想回去休息,請王上准許!」
龍天行面無表情。他真的受夠了,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對別的男人嬌媚的投懷送抱,而給他的,竟僅是一個笑容!
他一刻也不願意再多待!
「這樣啊,好吧,本王想你也累了,本王就允許你回將軍府去歇息。」
龍天行連恭退的禮數都省了,旋身便走。
身後傳來厲王和他心愛的女人調戲的歡悅聲……
「君妍,昨晚本王想你,想的整夜都睡不著呢!快來讓本王親一個。」
「王上,君妍也累了,君妍也想回寢房去休息,好不好?」
「好好!本王抱你回卧龍殿去——」
「王上,您好討厭,明知道人家累壞了,還要人家到卧龍殿去——」
銀鈴般的笑聲傳至耳邊,走至殿門口的龍天行回眸一望,幽沉的黑瞳冷凝了幾許,深吸了一口氣,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那銀鈴般的笑聲,飄蕩在神虎殿內,許久都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