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回到矢皴家,雖然已經沒有再哭,但眼睛還是紅紅腫腫的,難看得要命。
更難看的是冰塊臉的臉色,他狠狠地瞪著梅,就好像梅哥哥欺負了他似的。
怎麼可以給我哥哥臉色看呢?
我正想說他幾句,梅卻破天荒地解釋了一句:「不是我,我可沒有欺負他。」說完,很沒有兄弟情分地把我往冰塊臉身上一推,「算了,交給你吧,我不太會哄小孩……」
這是一個哥哥應該說的話么?
誰是小孩啦!就算你們大家都認為我是,也不應該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吧……嗚……很傷自尊的……
再說,你不會哄小孩,難道冰塊臉就會?他那個樣子,只會把小孩嚇哭吧?
哦,不對,我根本就不是小孩了,我已經成年了,都已經吸過家裡人的血,是個大人了,才不希罕你們哄呢!
「你準備還在這裡站多久?」冰塊臉幽幽地說:「你哥哥老早就進去啦!」
「那你應該老早就提醒我!」我抱怨,哪有看見我走神也不提醒的?還陪我獃獃地站在這裡,看上去傻透了。
冰塊臉樂了,「你可沒說過我還身兼你的褓姆,沒關係,現在知道也行,以後我會經常提醒你的!」
我瞪了他一眼,這個人怎麼理解問題的?我又不是小孩,要什麼褓姆!
「好了,快進去吧,我叫廚房給你留了好吃的……」
還是這一句話管用,我一聽就高高興興地跑進去了,冰塊臉跟在我身後。
「矢皴大哥,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還給我留吃的。
「我並不知道呀,不過廚房每天都有準備……」
我警覺地停下腳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小不點,在你眼裡,我就是這種人么!?」
我點頭,你大部分時間,做得比這個還要過分!
「欵,你哥哥說你是『沒心沒肺』,現在我相信了。」
誰?這樣污衊我?我環顧四周,想找出往我身上潑污水的人。
「是你哥哥傑。他說你這個沒心沒肺,越對你好,你越當成理所當然,不珍惜。」
我一下泄了氣,原來是傑,那就沒辦法了。
只是我覺得很委屈,我哪裡沒心沒肺啦?哥哥們對我的好,我明明都記在心裡珍惜得不得了。
「他還說梅這次送你的生日禮物——狗狗,真是送神了。你們兩個待在一起,看錶情幾乎一模一樣,特別是眼睛,經常都是濕漉漉,不知所措的樣子。」
汗,傑哥哥,你明明只準備在這裡待一個星期,說這麼多幹嘛呀!而且還極端不負責任……
我哪裡會像狗狗嘛!它那個好吃鬼,只要有兩片牛肉,就把它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了。我會這樣么?
況且,我是你弟弟耶,把我說成這樣,你會很有面子么!?
嗯……嗯……什麼味道?
我吸了吸鼻子,有點像是……烤鰻魚!
回過頭,正好看見冰塊臉打開門,端進來一盤香噴噴的烤鰻魚,我立刻歡天喜地的撲上去,一手拿起一串,把嘴裡塞得滿滿的。
今天準備當晚飯吃的血漿被我送給那個流浪漢了,現在剛好有些餓。雖然烤鰻魚不能當飯吃,不過,做飯前點心還是很不錯的。
嘴裡有東西吃,我的心情一下變得大好,—邊吃,一邊唧唧呱呱將梅哥哥帶我去的地方說了一遍,最後掏出那張寫著小野地址的紙條,遞給冰塊臉。
「吶,把這個交給栗原的哥哥吧!這是芥川在東京藏身的地方,栗原有可能也在那裡。讓栗原的哥哥帶警視廳的人去救栗原,一定要記住白天去,芥川是吸血鬼,他不敢見陽光的!」
呵呵,誰說我不動腦筋?雖然我是奈何不了芥川,梅哥哥又不忍心動手,不過也沒有必要等菲爾哥哥呀!芥川在白天比一個嬰兒還不如,殺傷力只能用負數來形容,這樣好的機會不利用,未免太可惜吧!
誰規定我們就一定得在晚上芥川最強的時候跟他挑戰啦!
「好的,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峙。」冰塊臉也同意我的建議。
他一面懶洋洋地掏出電話,一面看著狼吞虎咽,正在為消滅鰻魚而努力的我,「你幹什麼去啦?餓成這樣!」
「我的晚餐送給一個流浪漢了,我看見他時他在吃什麼,你猜都猜不到!是死耗子血!惡……不能說,太噁心了,影響我的食慾!」
我丟下烤鰻魚,轉過頭,「矢皴大哥,如果你是吸血鬼,會吃那種東西么?」
「我會掙錢買血漿。」他簡單地回答,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如果你掙不到錢呢?」我又問。
「白天不能見光,所以你白天不能出門工作,這樣能夠選擇的工作就很少了。很多吸血鬼只能做一些值大廈夜班之類的工作,但是這種工作薪水很少的,甚至不夠買到足夠一個月喝的血漿。」
「你也太小看我了,小不點,現在社會變化很大,有許多工作是在家裡通過電腦就可以完成的,這樣的話,那白天和晚上工作還有什麼區別嗎?」他掐了掐我的臉,一臉滿足,「你是在替我擔心?」
切,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替你擔心了?恰恰相反,我要跟你分手!
想起我向梅保證的話,突然感覺沉重,要怎麼開口才比較委婉、得體、不太傷害人,又能讓冰塊臉明白了解,不誤會我的意思呢?
汗,這個要求好像難度有點大!
我還在遣詞造句、設計台詞,冰塊臉己經很感動,興奮地把我撲倒了……
哎,現在是在考慮分手的事情欵,你這樣也能發情!又不是犬科動物,稍微克制—下嘛!
我翻了一個白眼,就想要把他推開。
「小不點,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關心我的,就是不肯說,明明心軟得一塌糊塗,偏偏要死鴨子嘴硬,真是不可愛!」
不可愛你抱我幹什麼呀!咳……咳!還把手伸到那麼隱私的地方去!
「可是……我就是偏偏喜歡得要命!」
我一呆,正要用力推開他的手停了下來。
「你究竟喜歡我什麼呀?」明明我們兩個剛開始就很不對盤,相看兩厭的呀!什麼時候就弄成這樣……身體莫名其妙就會糾纏到一起!
「這個嘛……還真不好說……」
我二話沒說,又開始把他往外推。
「你這個人……說迷糊吧,有時候又精明得很,而且居然還懂得以拙掩巧的伎倆!」
什麼伎倆,那是聰明好不好!
「看上去你家裡那幾個哥哥一個比一個精明、能幹、精英,不過……說不定在家裡被你扮豬吃老虎,吃得死死的也不一定……」
「是他們把我吃得死死的還差不多吧!」
「是這樣么?表面上看是他們把你吃得死死的,」他說著捏了—下我的鼻子,「但實際上……是你自己很享受他們這種『欺負』才對吧!故意說些傻話,或者混淆概念去惹他們著急,然後就等著他們來敲你腦袋、掐臉、捏鼻子!」
喂,你說就說,幹嘛還要邊說邊把全過程一一演示一遍!
我把他捏住我鼻子的手打開,眼睛一閃一閃,「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對我自己又沒有好處?」
「嗯……我想想……最開始可能是因為你年紀確實比他們小很多,又這麼可愛,所以很難讓人不想在你臉上掐兩下。」
這算什麼話?我可愛也有錯!
「後來嘛……你開始主動招惹……應該是在你知道自己只是半個凱洛家的人之後吧?你知道了自己的母親是個人類之後,害怕被家裡人排斥、疏遠,所以才變得喜歡主動招惹,這樣能讓你感覺家裡人還是很喜歡你的……對不對,小不點?總體來說……你這是兒童時期缺乏安全感的一種表現!」
我忽然鼻子有點酸,「那你會不會覺得……我是一個……變態呀?」
「不會……」
他親了親我的耳朵,我全身都感覺到酥麻。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這點自虐傾向,以後我會每天跟你做的……讓你痛得想忘記被我寵愛都不可能!」
結果,他的臉沒紅,我的臉紅得像個番茄了……想起我們第一次時那個痛法,我拚命掙扎,嗚……就算自虐,我也還沒自虐到這種程度呀!
「真的不願意?」
當然啦……
「為什麼?」
「這還用說,因為真的很痛耶……」
「可是……那只是開始吧?後來你也有很爽呀!」
好像是這樣沒錯,不過,我搖頭,「還是很痛……」
「可是這種事情,就是要經常做才會習慣呀!」冰塊臉居然賊心不死,繼續誤導我。
如果沒有第一次的經歷,我一定又會相信了。
「那為什麼你不讓我來做到習慣為止?」
「這樣……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從平衡的角度看……體型大的那個主動會比較符合美學原理。」
「不用啦!就算不符合美學也沒關係呀,我們又不是要給人展覽!」
「但是,你只做過一次,應該還不太會吧……」
「那你就更應該讓我多做練習呀!你自己說的,這種事情,就是要經常練習才能學會,誰也不能無師自通吧!」
上過一次當還不吸取教訓就是白痴,我不是白痴,所以我眼疾手快地,封堵了冰塊臉列舉的一條條歪門邪道的理由。
要比誰口角利索,我也不比他差,只不過沒有他厚顏而已,才常常感覺吃虧。
冰塊臉已經有點泄氣了,從—開始興緻勃勃,馬上就要食指大動的色狼像,演變為現在做出委屈、失落狀的犬科動物樣,和想吃牛肉而沒有討到的拘狗,居然有八分神似!
我立即變得有點心軟。其實也不是那麼痛的,只是開始那一下下,後來……就像冰塊臉吹噓的那樣,真的是很爽。
雖然……老要我讓步是有點欺負人的嫌疑,不過,都已經答應過梅哥哥要分手,也沒有多少時間能再跟冰塊臉在一起了……再過幾天,恐怕想給他欺負也不可能了……
「小不點,再讓我試一次嘛!我保證,這次絕對不會再把你弄痛……」
汗,他還真是……很會挑時候求人耶!
「那……好吧,你千萬記得喲!」
***
第二天,栗原的哥哥打來電話,說警視廳己經包圍了小野的公寓,正要準備衝進去,問我要不要去看看。
對這件事,我的理解是,日本員警對吸血鬼這種生物,還是感到神秘、恐怖。
雖然從理論上來說,他們已經有了萬全的把握,但真要衝進去面對一隻吸血鬼,還是有點膽怯,所以才想拉上我,不管有用沒用,有我這個同是吸血鬼的傢伙在,在心理感覺上能多點保證。
「那你究竟是要去,還是不去?」還沒等我將全部分析說完,冰塊臉己經不耐煩地打斷我問道。
「當然是要去!」既然栗原的哥哥發出了邀請,我當然是要去!去了至少我能在第一時間,知道栗原是否安然無恙被救出;還有芥川,雖然梅哥哥應該對芥川不抱任何希望了,不過芥川最後的結局,梅應該還是想知道的吧!
「要去就快去,別晚了。」冰塊臉嘟囔了一句,又想縮回被窩,再睡一會兒。
「你不陪我?」
「你找濱治吧,他一定也要去。」
嘿嘿……我看著這個昨天晚上折騰我時生龍活虎,現在卻只想回籠多睡一會兒覺的人,不折騰折騰你,豈不是對自己不公平!
沒錯,昨天晚上我和冰塊臉又做了,而且不只—次、兩次……
雖然冰塊臉信守諾言,沒有再把我弄痛,不過……這種運動量和頻率,做到最後,鐵打的人也吃不消呀!
結果,我是當時吃不消,冰塊臉是過後吃不消……所以現在,我已經精神抖擻地從床上爬起來了,冰塊臉卻還在頑強地跟自己的睡魔做鬥爭。
「你陪我去吧!已經很晚了,也該起來了!」我隔著被子搖他。
「叫濱治陪你!」
「我不想叫他,就想要你陪。」
冰塊臉終於從被子里探出頭來,「你是故意的……」
「嗯。」我點頭,本來就是故意的嘛。
冰塊臉這回沒有再說什麼,忿忿地從床上下來,飛快地穿好衣服,讓人想多看他的身體幾眼都不行。
說實話,冰塊臉的身材真的不錯,都是平整光滑的肌肉,但又沒糾結成塊,變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肌肉型男……再加上他的氣勢,假以時日,說不定可以變成菲爾哥哥那樣的男人哦!
有些羨慕地咽了下口水,我想成為像菲爾哥哥那樣有型有氣魄的男人,隨便往哪兒一站都能震懾得住人,可惜先天不足,努力這麼久,連一點希望都沒有看見。為什麼冰塊臉什麼也沒做,就已經隱隱有了這種架式,真不公平。
「又怎麼了?小不點?一大早起來心思這麼沉重?」
轉眼間,冰塊臉已經梳洗完畢,衣冠楚楚,連頭髮都一絲不亂,從昨天晚上在床上兇猛的野獸,搖身就變成國家社會的精英、中流砥柱!
欵,人類變身的能力真的是一點都不比我差呢。
「怎麼?還在回味昨天晚上啊?還沒把你餵飽?看你這麼哀怨,又想要了?」
雖然這話是貼在我耳朵邊小聲說的,我還是在第一時間就掩住了他的嘴,警覺地四下張望,臉臊得通紅,額頭卻冒出了冷汗。
昨天晚是……汗,羞死了……
昨天晚上最開始是他比較熱情,不過到後來,主動纏住不放,還發出奇怪聲音的,卻是我!
果然,有些事情是不能因為同情或者心軟就答應的,看現在……我已經成了奇怪的變態男了吧!
「好了,我們現在先出門……晚上回來再繼續?」
默,還說!繼你個大頭鬼,誰要跟你繼續啊!
我甩手先出了門。
小野老師住的公寓在郊區,緊挨著新幹線,是—座五層樓高的老公寓,小野老師就住在第五層,上面還有一個大大的平台。
員警將這座公寓包圍了幾層,馬上就要做最後的攻堅了。
「迪亞,你要跟著一塊兒進去么?」栗原的哥哥在做現場指揮。
「你確定他們都在裡面?」開口問的是冰塊臉,他不想我進去冒險,雖然我已經向他解釋過很多遍了,一點危險都沒有。
既然—點危險都沒有,那你就更不用一塊兒進去了,最後他說,你笨手笨腳的,進去也只會礙事。
「昨天,小野下班回家後就再沒有出來過,今天也沒有上班。」
冰塊臉抬頭看看天色,已近正午,一輪紅日高高地掛在天上,發出耀眼的光芒。「怎麼會這樣?他不是高中老師嗎?難道沒有課?會不會是發現什麼異常了!」
「我們也在懷疑,但是還不敢肯定,所以準備提前收網。」
「那栗原呢?能確定在裡面嗎?」我問。
「這個……還不能肯定。」栗原的哥哥有些含糊。
我開始恐慌,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突然出現了意外,「冰……欠皴大哥,我要進去!」我堅決地說。
冰塊臉這次沒有立即否絕,猶豫了一下,「好吧,不過千萬小心。」
我應該跟在全副武裝的員警身後,向公寓靠攏。
看他們鄭重其事的樣子,真的讓我感覺好笑,換一個時間地點,說不定已經爆笑出聲。
天哪,這些員警身上,居然裝備的是傳說中吸血鬼最害怕的二樣東西:大蒜、十字架和裝填銀制子彈的手槍!他們難道沒有發現我就在這些東西身邊晃悠,而絲毫沒有被影響到么!
不過還好,總算還有比較明智的人,栗原的哥哥在出發前的最後時刻,掃了我一眼,然後黑著臉讓他們把大蒜和十字架都放下了,只保留了手槍。
不管裡面裝填的是不是銀制子彈,手槍總還是手槍。
慢慢地,我們接近了公寓,裡面卻出乎意料地安靜,死氣沉沉,沒有任何反應……
不祥的陰雲漸漸籠罩在我心裡,栗原會不會已經出了意外?我不敢想像。
因為緊張,我的感覺第一次在白天也變得敏銳,敏銳的感覺加上豐富的想像,我似乎己經看見躺在公寓里等待我的,是一具已經被吸乾血、乾癟的屍體……
「砰!」只一腳,牢牢緊鎖的大門就被員警厚厚的牛皮靴,踹得整個從門框上脫落下來。員警蜂擁而入,然後……就沒有了任何聲響。
怎麼回事?這麼短的時間,這麼多的員警,沒道理連聲音都沒發出一聲就被芥川給收拾了吧?
我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就像做賊一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然後,我就看見,躺在屋子正中央的,是——
一具被吸乾血的乾癟、醜陋屍體!
嘴巴大張,眼睛圓睜向外凸出,即使死去這麼久,眼睛里也還滿是驚駭至極的恐懼之色,讓我懷疑他根本就不是因為失血,而是被活活嚇死!
周圍站著一圈先衝進來的員警,看著這具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誰都沒有出聲,不過倒是有幾個人忍不住衝到牆角一陣狂吐,還有人手足顫慄,連提在手裡的槍都搖搖欲墜。
我鬆了一口氣,死的人不是栗原,而是小野老師!
對小野老師我的印象雖然不好,但也從來沒有巴望過要他死去,不過現在,我真的很慶幸死的是他,不是栗原!
栗原到哪裡去了?不在這裡,他在哪兒?
栗原的哥哥說,昨天下午,還有人看見小野老師下班回家,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
從時間來看,小野老師死的時間應該是在昨天晚上,問題是從昨天晚上起,這裡就己經有員警二十四小時監視了,並沒有人看見有像栗原的人出去呀!
如果說芥川還可以從五樓的平台悄悄飛走,但帶著一個一百多斤的大活人栗原,想飛的話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就算是菲爾哥哥,這樣做也不容易辦到吧!更何況還要完全躲開員警的視線。
芥川究竟是怎樣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