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羅孅孅一回到會議室,侯希文馬上過來關心。
「你還好吧?」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很好,只是一般溝通,沒什麼事。」她勉強點頭微笑,試圖讓侯希文放心,但她強顏歡笑的表情並未騙過他,她一定遭受到委屈。
侯希文的眼睛於是轉向隨後踏進會議室的原庭培,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誰也不讓誰。
原庭培早就看侯希文不順眼,不明白羅孅孅的父親為什麼看上侯希文並大力栽培他,他根本是一匹狼。
侯希文同樣對原庭培沒好感,如果不是他祖上積德,侯希文敢打賭,光憑原庭培的實力,連課長的座椅都摸不到,何況還當到總裁,簡直是笑話。
兩個人的競爭或者說是戰爭早已無聲開打,只是旁人還感受不到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不好意思,耽誤各位的時間,還請各位原諒。」短暫的緊張過去,羅孅孅再次拿起麥克風主持會議,甜美的笑容輕而易舉贏得與會同仁的心。
大家轉頭看向重新坐回主位的原庭培,他聳聳肩,不置可否。
「就像我剛剛說的,從現在開始,這件案子將由我和侯副理負責,以後可能會常常和大家見面,還請大家鄉多指教。」
不同於先前的驚訝,這次大家在原庭培的默許下卯足了勁拍手,鼓勵她踏出第一步。
「謝謝大家。」羅孅孅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是她的第一件案子,說什麼也要成功才行。
「那麼,請各位拿起桌上的企劃書,翻到第一頁。」她指揮與會同仁開始動作,大家拿起桌上的企劃書,如她所說翻到指定的頁數,一張簡單的圖表赫然映入眼帘。
「這是電影行銷流程表。」她順道指示隨行的助理將幻燈片放入機器之中,開始播放幻燈片。「因為大家都沒有拍片的經驗,為了讓大家更清楚電影如何行銷,我特地製作了一份簡單的圖表供大家參考,麻煩大家參考一下內容。」
羅孅孅有模有樣地拿起指揮棒在投影銀幕上東划西比,大家很給她面子地認真研究圖表,發現她的圖表畫得真不錯,絕非在玩家家酒。
「誠如你們所見,電影行銷主要分為前制期和后制期,拍片的時候就必須準備接下來的行銷。」
不錯,流程表上寫得很清楚,前制期那一欄中排在最前面的是市場調查,接下來是拍攝期,之後的公關操作和行銷素材搜集則是必須同時進行,然後才進到后制期。
「當然如果不趕檔期的話,可以等到片子拍完以後再想行銷問題,不過這樣就慢了一步。」拍電影基本上就是一種搶時間的工作,每一個階段都要計較,一點點延遲或閃失,都會造成巨大的損失,需要極嚴格的控管。
「原總裁,請問這次你有計劃拍哪一種類型的片子嗎?」羅孅孅接著問。
原庭培背靠著皮椅,抬眼打量羅孅孅,意興闌珊地回道。
「沒什麼概念。」他聳肩。「大型武俠片這幾年被拍爛了,製作成本又太高,沒什麼興趣。過於抽象的藝術電影曲高和寡,註定要賠錢,我也不想拍。想拍科幻片嘛,國內的導演還達不到水準,光找導演就可以累死人。至於災難片就更不用說了,高科技高成本,國內也缺乏製作人才,想都不用想。驚悚片倒是可以考慮,但如果拍得不好,還不如買票去鬼屋玩,說不定更刺激。」
經他這麼一說,好像所有片子都不用拍了,幾十分鐘前他還精神奕奕地訴說他的偉大計劃,如今說變就變。
「愛情文藝片怎麼樣?好像還有票房。」底下的人看不過去提出建議,馬上獲得原庭培回應。
「愛情片倒是可以考慮,雖然是老調重彈,但就是有辦法拐到消費者的錢,拍片成本也可以壓低,是比較實際的選擇。」初試啼聲之作,宜從小片開始著手,國際大導演李安也是這樣一步一步慢慢上來,最後才拍一些大片。
「我以為你會想拍驚悚片。」聽見原庭培的決定,羅孅孅嚇了一跳。過去他很喜歡看這類電影,只要她健康狀況允許又有片子上映,一定把她拖到電影院,而她往往會被電影中的情節嚇哭,他再柔聲安慰她,享受當英雄的感覺。
原庭培聞言帶著輕蔑的目光看向她,嘲諷地說:「我是啊,不過我老了,以前會覺得驚悚片刺激,現在倒比較喜歡安全牌,至少可以讓我少賠一點錢。」
他們想的內容一樣,但表現的方式大不相同。羅孅孅是帶點驚訝、帶著可惜,原庭培卻是火力全開,充分採取不合作主義,散漫又傲慢的態度,連公司同仁都快看不下去。
「愛情文藝片也不錯,原總裁已經找到導演和劇本了嗎?」明知他的態度不佳,羅孅孅仍是強打起精神,強顏歡笑。
「找到了今天還會請你們過來嗎?我自己干就行。」他擺明不合作到底,態度更加惡劣。」雖然說是投資拍片,但我不是藝術家,也不是慈善家,我只想拍出像周杰倫『不能說的秘密』那種叫好又叫座的片子,不想拿自己的錢當實驗品,我沒興趣當冤大頭。」
還沒有正式討論到細節,原庭培就否定羅孅孅的能力,甚至評估羅孅孅會害他賠錢,這讓從小就接觸眾多導演、劇作家的羅孅孅很不高興。
「那要請周杰倫來拍嗎?」就算現在的國片再不景氣,也不需要這樣侮辱人,沒有過去前輩的貢獻,哪來台灣電影今天在國際的地位,李安也是這樣被扶植起來的。
「哇噻!」與會同仁沒想到羅孅孅敢當面和原庭培對嗆,紛紛發出驚嘆之聲,她真的不一樣了,變得好勇敢。
原庭培眯眼,他並不特別欣賞她的改變,以前她將他視為英雄,對他唯命是從,才不過短短三個月就懂得起兵造反,這三個月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變了一個人?
「你辦得到嗎?」他正面回擊,刺探她的底限,想摸清楚她是否只是虛張聲勢。
「如果你真的想請他拍片,我可以試試看。」羅孅孅平靜的語氣,說明她絕非虛張聲勢,她是真的有這個人脈。
「不必了,我如果有心,可以自己聯絡。」原庭培更不悅了,她似乎越來越行了嘛,他倒要看看她能撐到什麼時候。
「邊際效益會隨著一個人的高曝光率遞減,我雖然不懂得拍片,但懂得做生意,不如啟用新人,最重要的是要能拍出符合國人胃口的愛情片。」大明星的光環固然耀眼,但若用對了新人反而會帶來意外效果,他寧可選擇後者。
「那就先做市場調查。」羅孅孅認為原庭培說得有理,也有自己的想法。「想要拍出符合國人胃口的愛情片並不容易,先做市調比較安全。」雖說是小成本電影,也不宜貿然行事。
「這倒是個不錯的方法。」越來越有職場女強人的架勢了嘛,原庭培不屑地想。
「各位若是有什麼idea請踴躍提出來,大家集思廣益。」羅孅孅客氣地請與會同仁不吝指教,立刻引起熱烈的回應。
「做電話調查如何?」同仁甲提出意見。
「這個方式不太適合電影行銷,比較適合於金融保險業。」羅孅孅婉轉地拒絕同仁甲的提議,同仁乙馬上遞上另一個提議。
「用網路。」最有用也最夯。
「這是一個很好的行銷方式。」羅孅孅肯定同仁乙的想法。「不過網路的平台很多,必須慎重考慮使用哪一個平台,才能得到良好的效果。」
「成立部落格。」
「使用關鍵字。」
「在MSN的首頁做廣告。」
各種意見紛紛出籠,羅孅孅樂於和大家一起討論,現場氣氛非常熱絡。
原庭培右手肘抵住皮椅的手把,手支住下巴冷眼打量羅孅孅靈活的表情和機智的問答,不記得她什麼時候如此活潑過,這其中大有問題。
然而,他比誰都清楚問題出在何處,她為了達成和他的約定跟他卯上,就算再怎麼勉強自己都要辦到,這就是問題的所在——她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他,從來只為他。
這一瞬間,原庭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應該快樂還是悲傷,她口口聲聲說要改變贏得他的尊敬,結果還是難逃他的魔咒。
「這個主意不錯哦,給你拍拍手!」羅孅孅和同仁們的嬉鬧聲,穿越距離傳送到他的耳際,提醒他其中還是有些許不同。
過去她為他哭為他笑,現在她可以輕鬆和別人談笑,哪怕之前兩人根本沒見過面,她依然和他人熱絡得像老朋友,這讓他非常不快。
「我聽了老半天,只聽到你附和別人的意見,還沒聽見你提出個人想法。」他存心挑戰她的自信心,最好是將它擊潰逼她躲回原來的空殼,省得還得坐在椅子上聽她長篇大論,煩都煩死。
「我當然也有自己的diea。」羅孅孅採取正面回擊。「我覺得上街頭做問卷調查並附贈小禮物的方式就不錯,一來可以真正調查出年輕人的喜好,二來也可以先打出公司的名號,一箭雙鵬。」
羅孅孅果真有自己的想法,雖然不是十全十美,但值得鼓勵。
「這個idea滿好的耶!」
「不錯,我贊成。」
「我也贊成。」
大家有志一同,都覺得她的idea可行。畢竟沒有比親眼觀察受訪者的反應更直接,網路雖然無遠弗屆,卻無法感受人與人之間的溫度,調查結果往往容易失真。
「總裁,你覺得羅經理這個idea怎麼樣,很不錯吧?」同仁們紛紛將臉轉向原庭培,要他給個評論,他不甘心地點點頭,承認她確實有兩把刷子。
「是挺不錯的。」他還無法習慣羅孅孅的新頭銜,也很意外她對電影這行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看來她說一直有在學習不是隨便說說。
「你打算請工讀生上街做問卷調查嗎?」他算是間接接受了羅孅孅的提案。
「對。」羅孅孅點頭。「我會跟有開設電影系的大學接洽,請他們派學生幫忙調查,另外我也會親自上街和他們一起做問卷——」
「等等,你要上街?」原庭培打斷羅孅孅的話,尖銳地反問。
「嗯,我要和工讀生一起做問卷調查。」她茫然地回答,不知道他何以臉色大變。
「不行,你絕對不可以上街!」他不只臉色難看,甚至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與會同仁嚇了一跳,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何突然變得這麼激烈?
「為什麼……」
「你也不想想看現在外面的氣溫有多低,你的身體又這麼差,到時候又要病倒,我不准你上街!」
她只是要上街做問卷調查,卻被他說得像要上街抗議,羅孅孅覺得既無奈又好笑,如果她真的要抗議,也是因為他的態度太霸道。
「只是在街頭站幾個小時,不會怎麼樣的……」
「別人不會你就會。」原庭培不客氣地指出問題的核心。「你的身體根本不堪一擊,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故意製造借口生病住院,逼我去探望你。告訴你,我不會去的,你可以死了這條心!」
隨著原庭培的話落下,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大家都為羅孅孅抱不平,卻沒有人敢站出來為她說話。
喜歡原庭培的女人多如繁星,痴心妄想當原太太的女人也不少,但從來沒有人像羅孅孅表現得這麼積極。
說她天真也可以,說她太單純也罷。所有女人間的角力都是在私底下進行,只有她傻傻地將赤裸裸的愛慕之心放上檯面,她雖然沒真的採取什麼行動,但對原庭培這個天生放蕩定不下的花心大蘿蔔來說,已經是沉重的負擔,所以他才會這麼排斥她。
大家都同情羅孅孅,畢竟真心換絕情的滋味不好受,尤其他又這麼不給她面子,讓她當場不下了台。
羅孅孅真的很困窘,縱使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喜歡他,但他就不能讓她保留一點自尊,非得要這樣當面數落她不可嗎?
這一瞬間她好想逃,好想躲回自己的小世界好好人哭一場,但她終究忍住。
「原總裁,現在正在開會,請別把我們的私事拿到檯面上討論,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我會很感激你,謝謝。」她並且發揮無比的自制力,儘可能表現得不在乎,冷靜的表現博得與會同仁滿堂彩,就算換作他們,也不可能表現得更出色。
原庭培聞言先是眯眼,后聳肩坐下,有點應付不來全新的羅孅孅,總覺得她和過去那個虛弱的嬌嬌女並非同一個人。
那麼,他所認識的羅孅孅到哪裡去了,被外星人綁架了嗎?
原庭培一方面不可思議,一方面不能適應,他想自己還是比較喜歡以前的羅孅孅,至少他可以預測她的一舉一動,不會像現在這樣老是給他驚嚇。
直到會議結束,他的臉色都是沈甸甸的,心情並未因為會議結束而變好。
這只是第一次會議,往後還有很多次會議要開,但大家都對這次的會議結果感到滿意,更對羅孅孅的做事能力另眼相看。
羅孅孅和工作人員收拾好投影機和投影片之後,跟大家一起走出會議室。侯希文是除了原庭培之外,最後一個離開的人,在踏出會議室之前被原庭培給攔下來。
「等一等,我有話對你說。」
侯希文轉身看向原庭培,他明顯坐立不安,恐怕是被孅孅突出的表現影響。
「有什麼事?」侯希文淡淡問道。
「我以為這件case是由你負責。」原庭培果然受到影響,侯希文在心裡冷笑。
「本來我也以為如此,但經理臨時決定插手主導case,我也樂觀其成。」
「真的樂觀其成嗎?」原庭培的表情充滿嘲諷。「我怎麼感覺不出來你有一絲興奮?」
他們互相看不順眼,但過去總還能維持著表面上的禮貌,如今大有撕破臉之勢。
「你沒資格質問我吧,原總裁?」侯希文可不是好惹的。「追根究柢,你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嗎?」
侯希文提醒原庭培,若不是他太無情,事情也不至於演變成今日的局面,他又能怪誰?
「還有什麼事嗎?」眼見原庭培答不出話,侯希文微微勾起嘴角,無聲嘲笑他。
原庭培咬牙搖頭,更加討厭侯希文,他果然是個陰沈的傢伙。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見。」侯希文禮貌地跟原庭培打招呼后,隨即不疾不徐地離開。
「……可惡!」可憐的原庭培為了維持風度,只能在敵人走後發飆,窩囊得徹底。
事情怎麼會變成如此?一點道理都沒有!
你沒資格質問我吧,原總裁?追根究抵,你才定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嗎?
更糟的是他自己就是這一團混亂的製造者,怨不得別人。
想到侯希文不屑的語氣和羅孅孅堅決的表情,原庭培就嘆氣不已,完全亂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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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庭培想了一整夜,依舊找不到答案。雖然明知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還是希望由羅孅孅這方面解決,充分表現出他的自私。
他猶豫了一上午,考慮該不該主動打電話給羅孅孅,畢竟他昨天才當面給她難堪,說不定她會記恨,不接他的電話。
他想起昨天開會的時候,當他說不會去探病時她臉上的表情,就覺得懊惱。他知道,雖然羅孅孅極力表現得不在乎,但內心很受傷,而他竟如此傷害她,乾脆下地獄算了。
原庭培覺得很對不起羅孅孅,擔心她會把他的氣話當真,他只是太生氣了,才會口不擇言。
他拿起電話撥羅孅孅家的電話,打算她一接起電話就立刻向她道歉,順便勸她打消接掌公司的鬼主意,她根本不適合,卻意外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
「Hello,請問你找誰?」
接電話的女人明顯是個外佣,用著不甚流利的中文跟他問候,原庭培愣了足足五秒鐘,才緩緩回話。
「我找孅孅。」奇怪,黃媽到哪兒去了,怎麼換成外佣來接電話?
「Madame現在沒空,她正和男人在外面運動,沒辦法接電話。」外佣怪腔怪調地跟原庭培解釋,他還以為自己聽錯。
「男人?」確定不是在說「懶人」嗎?
「對,是男人。」外佣特別在「男」字加重音,差點說成「爛人」。
「那個男人是侯希文嗎?」對原庭培來說,侯希文確實是個大爛人,優秀得可憎。
「NO、NO,不是他。」外佣急忙搖頭。「是一個長得很高、很壯,身材很好的男人。」外佣在說話的同時,眼睛還忍不住往院子里瞄,暗地裡流口水。
身材很好的男人?
「你去叫孅孅來聽電話,現在馬上就去!」原庭培一聽說有男人出沒,緊張到拉高聲音,外佣一臉遲疑。
「可是Madame說過,她在運動的時候不接電話。」外佣將羅孅孅的交代記得牢牢的,差點沒氣壞原庭培。
「跟她說我有急事,叫她立刻過來接電話!」原庭培快要發飆。
「是,請稍等!」被他惡霸的語氣嚇著,外佣像被火燙到一樣地丟下話筒,衝到院子去喊女主角。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羅孅孅正努力跳有氧舞蹈,不期然看見菲佣衝過來,戒慎恐懼地對她說。
「Madame,有一個很兇的男人說有急事找你,叫你一定要去接電話。」菲佣原本殘破的中文,突然間變得流利,羅孅孅每一句都能聽得懂。
她困惑地停下動作,跟教練說了一聲對不起,跑回客廳接電話。
「喂,我是孅孅。」她氣喘吁吁地跟對方問候,只聽見對方不悅地回道。
「這麼冷的天氣,誰叫你到外面運動?」
她作夢都沒有想到會是原庭培打電話過來,心臟不期然狂跳了一下,費了好大的勁才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我想什麼時候運動,跟你沒有關係。」對,要記住昨天他是如何對她,別他一開口,立刻又像以前一樣縮了回去,那太沒有志氣。
「Shit,又來這一套!」原庭培最恨她這種冷冷的語氣,完全不像他認識的羅孅孅。
「你是特地打電話來罵人的嗎?」雖說她已經習慣被他所傷,但出口成臟未免也太過分。
「不,我是來道歉的。」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快要認不得自己。「我昨天太衝動,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對不起。」
讓羅孅孅感到驚訝的是他居然親口道歉,這讓羅孅孅忍不住感動,儘管她才剛提醒自己要有志氣。
「你不需要道歉,其實你說的話一直都很有道理,我是該讓自己變堅強。」她不否認開始時是為了賭氣,等到她的身體漸漸好起來,才發現他的抱怨是有道理的,過去自己真的太依賴別人了。
「不,我說的全是廢話。」原庭培可不這麼想。「忘記我說過的話,好好待在屋內,不要出去吹風,萬一生病划不來。」他最擔心的還是她的健康,體貼的舉止讓羅孅孅更加感動。
「我現在不會像以前那麼容易生病了,我有在鍛鏈身體。」她感謝他的關心,但認為他多慮了,她好得很。
「鍛煉身體?」聽見這四個字,原庭培警覺地拉長耳朵,有點不好的預感。
「我請了一位健身教練教我跳有氧舞蹈和使用健身器材,身體已經比三個月前健康許多。」所以不必擔心她會病倒,就算感冒也不怕,多補充維他命C和喝熱開水就可以。
「你請的那位健身教練,該不會恰巧有一身肌肉,隨便一用力腹部就浮出六塊肌,手臂又粗到可以吊單杠吧?」他不自覺地揚高聲調,羅孅孅是覺得有些刺耳,不過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料事如神。
「你怎麼知道?」她看看落地窗外的健身教練,他正鼓著一身肌肉對她招手,順便露出一口招牌大白牙。
「健身教練不都是那個樣子。」原庭培連聲詛咒。「別忘了我時常上健身房,早看膩了那些健身教練的嘴臉。」不是頂著一口白牙傻笑,就是賣弄一身肌肉,標準的「肌大無腦」。
「對哦,我忘了你常常去那個地方。」羅孅孅笑笑,庭培哥非常注重外表,堅持保持最佳體態,一個星期總要上三、四次健身房健身。
「如果你想要健身,幹嘛不找我?」原庭培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幹嘛還要浪費錢請健身教練?」多此一舉。
「你不是最討厭我煩你?」羅孅孅覺得很奇怪,過去他對她唯恐避之不及,現在倒主動。
「呃——」不期然被問及連自己都回答不了的問題,原庭培只能呆愣。
「我……」是啊,他一向最怕聽到她的消息,嫌她煩,現在她不來煩他了,他反而當起牛皮糖黏住她不放。
「庭培哥?」難得他遲疑,羅孅孅反而開始擔心,怕他的精神狀況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
「我……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不該參與這部電影的製作,你的身體承受不了,所以還是退出吧!」
搞了半天,原來他是自尊出了毛病,害她空歡喜一場。
「我是公司的繼承人,遲早都要接管公司,我倒認為從這部片子開始挺好的。」她給他一個軟釘子碰,但他決心說服她,不讓她冒險。
「我看不出哪一點好。」反而是驚訝的成分居多吧!
「庭培哥還有庭培哥公司的同事,大家都是熟人,合作起來比較不會有壓力,我覺得很好。」無論他再怎麼努力,她都不肯放棄,這可惹惱了原庭培。
「你說的都對,但我還是覺得太快了,你應該等到有充足的準備再接掌公司,這樣比較好一點。」
說來說去,他就是不信任她的能力,不相信她真的能把事情做好。
「不好意思庭培哥,教練在叫我了,等我有空的時候再談,掰掰。」她不想讓原庭培知道她又再度被他刺傷,只好隨便編一個借口掛電話,原庭培措手不及。
「等一下,孅孅——」
嘟嘟……
由線路那頭傳來的聲音,提醒他已經斷線,原庭培不可思議地瞪著話筒,不敢相信羅孅孅竟然掛他電話。
「該死!」他生氣地將話筒掛回電話機上,怎麼也無法相信羅孅孅不想跟他交談,過去都是他聽到煩了想盡辦法掛她電話,現在倒相反過來。
反了,真的是反了。
活到這麼大,原庭培第一次體會到何謂深受打擊,過去那個小鳥依人的羅孅孅不見了,只剩下一隻會啄傷人的啄木鳥。
更糟的是,這隻啄木鳥不僅啄傷他的自尊,還開始懂得吸引其他男人的目光。
健身教練?
不曉得怎麼搞的,原庭培只要光想到羅孅孅和健身教練調笑的樣子,就全身不舒服,心情沉重得像被幾千公斤的鐵塊壓住。
那隻會傻笑的肌肉男,有可能使出一些下流的手段,比如說故意接近她或假裝流汗脫掉上衣,這些大膽的舉動都足以讓她臉紅心跳,一步一步陷進去。
……不行,他不能讓她做出傻事!
拿起車鑰匙,用力推開椅子站起來,原庭培就要衝出辦公室,剛好遇見秘書。
「總裁,馬上就要開會了,你要去哪裡?」秘書在原庭培身後叫他,原庭培頭也不回地喊道。
「我有急事要出去,你們自己先開會,不必等我!」他要去揪人,哪還有心情開會?
「可是總裁——」秘書眼看阻止無效,只好抱著一疊資料,自己先開會去。
在前往羅孅孅家的路上,原庭培邊開車邊納悶羅孅孅為什麼會突然想到請健身教練?
我請了一位運動教練教我跳有氧舞蹈和使用健身器材,身體已經比三個月前健康許多。
也就是說,三個月前她就已經開始健身,個中的原因他比誰都清楚——全是為了他。
想通以後,原庭培不斷咒罵自己多事。要不是他大嘴巴,跟她提什麼改變的廢話,她也不會變得連他自己都不認識。
原庭培決定更正自己犯下的錯誤,當他來到羅家,卻發現為時已晚,羅孅孅似乎很享受這樣的轉變,開心地跟健身教練並肩躺在地上做放鬆運動。
「深呼吸,吐。再深呼吸,吐,這樣就對了。」
他站在客廳,隔著落地窗看羅孅孅跟健身教練有說有笑,心裡湧上一股難以形容的憤怒,就好像什麼東西被人奪走般難受。
羅孅孅按照健身教練的指示調整呼吸,無意間瞄到落地窗內的原庭培,猛然起身。
「庭培哥!」她沒有眼花吧?
「對不起教練,我先失陪。」她匆匆跟健身教練打了聲招呼,轉身衝進客廳,原庭培的臉色很差,看起來不太高興。
「你怎麼來了?」他已經整整三年沒到過她家,應該是有急事。
原庭培打量她熱情青春的穿著,不得不說有氧舞蹈的服裝很適合她,把她纖細的身材展露無遺。
「我有急事找你。」他冷冷地回道,越看健身教練越不順眼。
「是嗎?」他果然有事情找她。「我先請教練回去,麻煩你等我一下。」
羅孅孅不確定他們會談多久,不好意思耽誤健身教練的時間,雖然健身教練直說沒關係,他願意等,但她還是堅持請他先走,兩人交談的過程原庭培全看在眼裡,覺得很不是滋味,健身教練明顯愛慕孅孅,讓他很不爽。
「教練回去了。」打發走健身教練,羅孅孅再度回到客廳請原庭培坐下,並招呼菲佣泡咖啡。
「黃媽呢?」原庭培眼睛四處尋找在羅家服務多年的老傭人,怎麼找都找不著。
「她不做了。」這就是原因。「兩個月前黃媽說要回家照顧孫子,我只好請爹地幫她辦理退休,另外找人。」
原來黃媽不幹了,難怪找不到人。
「客廳好像少了一些東西和多出一些東西。」他環看客廳內的擺設,和三年前大不相同。
「人生不就是這樣?」她笑笑。「丟棄和獲得,人因此而成長。」
她說得淡然,好像自己有深刻體驗。原庭培默默打量她的臉,總覺得這三個月來她改變太多,成長的速度快到讓他跟不上,讓他有一種……心慌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快要在她的心裡被淘汰。
「庭培哥,你不是有急事找我嗎?」怎麼磨菇半天,一句話都不說?
「啊?對哦!」他搔搔頭,不知道該找什麼借口。「我是來告訴你……」該死,該怎麼說?「你能不能不要接這件case?」
羅孅孅幾乎是在他的話剛說完,臉色就拉下來,原來他口中的「急事」,就是判定她出局。
「我已經說過,我要接這件case。」不管他再怎麼反對她都不會放手。「我沒想到庭培哥居然不信任我到不肯給我一個機會,你對其他女性好像不會這樣。」她知道他討厭她,但她總以為他還能公事公辦,結果他卻要她退出案子。
「我不是不信任你。」她誤會他了。「我只是覺得你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工作,怕你病倒。」
「庭培哥,你多心了。」羅孅孅聞言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為他瞧不起她。「就像你看到的,我現在好得很,還可以跳有氧舞蹈。」
「憑你能夠跳幾下有氧舞蹈,就以為自己和一般健康人無異,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原庭培不客氣地提醒羅孅孅她有多容易生病,但她並不氣餒。
「我不是只跳幾下。」她佯裝活潑。「我已經跳了三個月,感覺好極了。」
「原來你背著我偷偷和健身教練混了三個月,我還以為你很純情呢!」一聽見她親口證實她已經練了三個月的有氧舞蹈,原庭培就火冒三丈,語氣比誰都沖。
羅孅孅覺得很不可思議,他的表現就像一個吃醋的情人。
「庭培哥,你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她猜想他根本沒察覺自己已經失言,從他呆愣的表情就可瞧出端倪。
原庭培也被自己嚇到。曾幾何時,他也開始懂得為女人動怒?過去的經驗告訴他,門外永遠有更好的女人排隊等候,不需要為一個女人神傷,更不需要生氣和吃醋。他是一個最堅守原則的獵人,但這原則卻因為羅孅孅打破,他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反正……」他是怎麼了?簡直莫名其妙。「反正我希望你主動放棄這件case,交給侯希文處理……」
「不要。」她考慮都不考慮,馬上拒絕。「我好不容易才跨出獨立的第一步,絕不再縮回去。」
「我是為你好,你別不知好歹!」對於羅孅孅的堅持,原庭培懊惱得快要死掉,不記得她什麼時候這麼有個性。
「庭培哥——」羅孅孅還想再說什麼,但原庭培已經站起來走人,她根本也沒有機會再為自己辯解。
她迷惑地看著他的背影,有種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挫折感,更猜不透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