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亞,不要睡了。」風間翼輕拍著她的臉頰輕喚,凝視著她闔眼的臉龐。
「不要吵,這裡很涼快,再休息一下就好了。」她拍開了臉上多餘的手,萬般眷戀地躺在風間翼家舒服的沙發上,享受著炎炎夏日裡的冷氣。
一個星期前,打從風間翼架著從醫院裡挨了一針受驚嚇的安瑋亞,來到他租賃的十來坪套房之後,這間一應俱全的房間已成了他們上課的新地點。
學校教室雖好,卻無食物豐富的冰箱,亦無坐卧兩宜的沙發,更沒有現沖的香醇紅茶——風間翼沖泡紅茶的技術一流。講究喝茶的他,從沖泡的圓形瓷器,到何時該喝何種氣味的茶葉,無一不注重。橫豎是便宜了茶來伸手的她。
「你已經躺了一個多小時了。」他莫可奈何地攤手,坐到她蜷曲的身子旁,目光仍停留在她的面容上。也只有此時他才能肆無忌憚地注視著她,而不會被她玩笑式的話語轉開他的注意力。
他不是第一次戀愛,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心動的女孩,但卻是第一次碰到這麼吸引他的女孩子。越和她相處,就越想和她在一起,一種微妙的感覺慢慢地植入心中,見她就是快樂的開端。從不認為相識時間的長短可以代表感情的濃度,一朝一夕與朝朝暮暮都可能產生相同程度的眷戀。喜歡人就是這樣一種無關國籍、不幹時間的感受。
「好吧!」安瑋亞懶懶地雙手交握向上伸了個懶腰,但眼睛仍然是沒有力氣張開來。他這個租來的小窩簡直是天堂。「等你把『蜘蛛織網』四個字的讀音讀標準后,我就起來。公平吧!記住,第四個音不捲舌。」
自然地跟著她隨口說出的句子練習,「蜘蛛蛛網——蛛蛛蛛網——織織織網——」可是在怎麼努力,他正確的發音永遠只有第四個字「網」。
「哈!」她終於張開了「尊目」望向一臉懷疑她故意刁難的風間翼,抬手拭去了眼角笑出的兩顆淚珠。
知道他在美國待了十年,較之其他日本人學的捲舌音已經算是優秀了,但還是忍不住拿他的捲舌不分來作弄一下,以為喜歡看他帶點傻氣的認真模樣!
「你又來了!」風間翼伸手揉揉她一頭永遠有些散亂卻有型的柔軟短髮,也跟著她低聲笑了起來——總拿她坦率不做作的態度沒輒。她吸引他的就是這種個性和模樣啊!
「我是怕你太老實了,以後會被欺負,所以才先好心幫你加以訓練。」她振振有辭地在沙發中坐起身,不動聲色間離他遠一些,才安心地回了話。在感情方面,她是執著的,因此不想為了一段會結束的緣及一時的快樂,而難過虛擲上她好些時日。
他無聲地望著她,他也只能無語——她有退縮了。從一個月前學生與老師的關係發展成朋友,也許是她能接受的極限吧!「咳嗽藥吃完了嗎?」聽她咳嗽的次數明顯少了,才沒有又押她上醫院。
「吃完了。」她馬上很正經次回答,就怕又去挨上一針。
記起安瑋亞那日進醫院時冷汗涔涔,風間翼仍不解,怕打針似乎不是平時無所畏懼的她不上醫院的原因。「你……為什麼那麼怕進醫院?」他盯住她僵住的身子,望入那雙閃過痛苦的眼眸。
沒有立即開口,她只是獃獃地盯著沙發的紋路,而後苦笑地窩回沙發中以反問代替回答。「風間翼,你和家人很親近嗎?」
「是。」他跟著她盤起腿靠著椅背坐,表情也不自覺地隨著她的凝重而嚴肅。
「我媽媽在我國中時就過世了。」略過了一段殘酷的往事,安瑋亞接著往下說:
「她死前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過世后,我從此不大敢進入醫院。」
「對不起。」他無意勾起她的傷心事,即使還想多了解她一些,也體貼地不再追問。更何況他本身也極注重隱私,當然會尊重她。
「媽媽的傷勢很嚴重,沒法子自行呼吸。管子插入她的喉嚨、鼻子、手腕……」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揉著自己的手臂,彷彿那些針頭正扎在她的身上。「醫生每次出來都是沒有表情的。我和老爸晚上坐在外面等著一天一次的會面,面對的就是醫院那白色的牆壁,白得好象要把人吸進去一樣。而每次進去看媽媽時,我竟然會害怕。你知道嗎?我竟然害怕自己的母親。」
風間翼輕輕地蓋住她的手背想減輕她的內疚,「你那時候還小啊!會怕是正常的反應啊!」
她除了搖頭之外還是搖頭,張著乾澀的眼,她無法停止說話,擱在心中多年的自責與恐懼源源而出。「我不該怕的,她是我的媽媽啊!可是我卻害怕見到媽媽在一堆醫學儀器中的蒼白模樣,她在白色的床單上好可……」她顫抖著,沒能再往下說。
「哭一下會好過些。」風間翼不舍地用手撫過她的眉心。
「哭?」她怎麼能哭呢?在母親發生那件悲慘的意外后,她就已經放棄哭泣的權利。大夥的竊竊私語與同情的眼光中,不落下眼淚是她的堅持。學會在眾人揣測的眼光前挺立的她,一點都不喜歡被打量的感覺。
母親清晨至公園運動時被歹徒砍殺二十來刀的可怕意外,對就讀國中的她而言,已是一種嚴重的傷害,更遑論當時別人異樣的眼光對她所造成的壓力了。
由於當年媽媽遭遇的意外,她對媒體的閃光燈敬而遠之。一直想遺忘的事,只要有新聞價值,就有人會拿來炒作——想拍的是受害者家屬的心酸、想看的是受害者家屬傷心的畫面。至於是否造成家屬的二度傷害那不是太重要的事,重要的是這些訪問夠不夠滿足觀眾的好奇、是否投其需要。
那段時間,她和老爸過得很辛苦,所幸鄰居們很和善,幫著他們父女倆躲媒體,支持著她去面對喪母之痛。天性開朗的她在大夥的鼓勵下站了起來,但在心中,她知道自己還是強烈排斥被注視的不自在感。
「該釋放出來的情緒就不要保留,擺在心中並不好受。」他專註地盯著她,拉住她的手,希望能分擔她的心事。
「我沒事的。」不想多提往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安瑋亞強打起精神對他笑了笑,突然發現兩人現在對望的姿勢頗曖昧。風間翼仍拉著她的手,眼光直盯著她,眼神中閃著她一直不願去正視的熱情。倏地,她收回自己的手,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安瑋亞抿著嘴有點緊張地笑了笑,移開了目光,望向牆角的一把吉他。「嘿!你會彈吉他啊!唱首歌來聽聽。」
「你!」他忍不住用力捏了下她的小鼻子,她的圓滑有時讓他想發火。
「很痛耶!罰你唱首歌來聽聽。」
風間翼瞪著她好半天,猛地把臉湊到她面前,讓兩人的距離頓時縮至危險範圍。他揚起嘴角,輕輕地在她唇畔說道:「想聽什麼歌?」
赫!七手八腳地推開他,立刻跳離他雙手可及的空間之外。一向不會臉紅的她,耳朵赤熱得緊,呼吸也大大地不順暢,方才所有的悲傷在困窘中完全離去,這個該死的風間翼!
沒臉抬頭看風間翼那揶揄的笑,她走到牆邊拎起吉他,報復地丟到他身上,滿意地聽到他悶哼一聲的慘叫。
風間翼試了幾個音,彈了一段《HOTELCALIFORNIA》。「吉他是我媽媽教我的。」弦上的手指飛快地奏出旋律。
不錯嘛!就連她這個門外漢都聽得出他演奏技巧一流。安瑋亞很佩服地張大了嘴,主動在沙發前的地板上坐了下來。「你和你媽媽的感情一定很好。」
「是啊!」風間翼咧開嘴開心地笑,像個小男孩。「母親和我就像朋友一樣,她尊重我的決定,不曾勉強過我什麼,喜歡音樂更是受到她的影響。我的鋼琴也彈得不錯哦!」
「那你怎麼沒想過讀音樂系?你父親反對嗎?」
「他最贊成不過了,這麼一來我就順理成章接手公司了。只是我不喜歡被勉強,加上我對牙醫很有興趣,所以並不想放棄我的學業。」風間翼提到這兒便皺起了眉頭。
「好奇怪哦?」安瑋亞偏著頭看著他,「你們是音樂世家嗎?不然你父親幹麼那麼希望要你學音樂。醫生不是賺得比較多嗎?」
「我們家是事務所。」說的此,風間翼沒有再多談,低下頭繼續彈奏《HOTELCALIFORNIA》後半部那一串串快速得令人匪夷所思的音符。
事務所?安瑋亞還沒弄清楚他的意思,就被他的演奏吸引住全部的注意力。天啊!簡直完美!
演奏結束后,安瑋亞馬上站起來,用力地鼓掌。「安可!安可!」
「要不要我教你?」他試探地問著,她讚美的表情讓他的自尊心獲得莫大的滿足。
「我是音痴,一點音感都沒有。以前軍歌比賽時,老師都要我把嘴張開就好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頭。
風間翼微笑著,沒有回話,只是開始輕聲地唱出:JOECOCKER的歌,試圖在聲韻中傳達出他的心思,縱使知道她還不願意接受、承諾些什麼。
聆聽著他悅耳的歌聲,領略歌詞別具深意的意境,安瑋亞往後退。他根本是故意的,幸好她的防禦力一流,誓死不淪陷敵區。「哎喲。」不小心被自己帶來的書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手指離開琴弦,丟下了吉他,關心地靠了過去,「怎麼了,摔到哪兒了?」伸手想拉她起來。
「不用啦!」自己不小心摔到屁股不好大聲嚷嚷吧!安瑋亞一手揉著臀部,一手扶著沙發想站起來,卻眼尖地瞄到他的手掌。她大叫一聲,跳到沙發上,有些頭暈地閉上眼,「你……你的手……」
看她大驚小怪的模樣,風間翼看了下自己的手,「沒事啊!只是被弦割到流了一點血而已。」
「什麼叫而已。流血耶!」她眨巴眨巴地張開眼,盯著他的眼、看著他的臉,就是不去看他的手。雖然明知自己看起來有些神經質,可是怕醫院、怕傷口、怕血的老毛病還是讓她忍不住嘀咕了起來,跳下沙發滿屋子轉。「碘酒呢?紅藥水呢?醫藥箱呢?」
「我沒有那些東西。」只是一小道傷痕而已,她太敏感了吧!「沖一下自來水就好了。」
「自來水。」她衝到他面前,停下腳步瞪著他,「自來水有細菌!」說完,一把捉起他的手——當然目光是盯著他的臉——把他的手指塞到他自己的嘴巴之中。
總不能要她犧牲吧!
「做什麼啊!」要他一個大男人含著自己的手指頭?風間翼拒絕地立即將手指拿出。
「口水消毒法,面速力達母就是利用這種原理製造的。」安瑋亞頭頭是道地說著,拿起他的手又想塞入他的嘴巴。只是這回不敢盯著他的臉瞧,因為忽然發現這傢伙的唇線十分性感!
「唔!」風間翼又把手指拿了出來,用他沒有沾過口水的另一隻手抓住了她顯然又蠢蠢欲動的手,把臉湊到她面前,「萬一我方才上洗手間沒洗手怎麼辦?」
「呃!」在她眼前超大特寫的風間翼,讓她驚覺到他過近的距離及自己過快的脈搏。台灣警局應該把他列入管訓才對,他嚴重妨害人體健康!起碼很嚴重地妨害了她。
難怪風間翼才來台灣沒多久,無遠弗界的魅力就已經在校園中引起騷動。他們會移到他的套房上課的部分原因也在於此,因為不堪其擾的風間翼正巧十分在意隱私。
對於那些在風間翼上中文課的日子,突然出現在外語中心門口狀若散步的女子——在樹間或坐或站擺出最佳姿勢,安瑋亞一度還認真地考慮擺個賣泡沫紅茶或是香腸之類的流動攤販,以優惠方便那些迷姐迷妹們。
迷姐迷妹?
那她算什麼呢?她抬起頭思索著。他是令自己心動沒錯,可是這就是戀愛嗎?希望天天和他待在一起,不說話、各自看書都行,這就是戀愛嗎?直腸子的她只知道他的接近會讓她迷亂,只知道他常常會悄悄地望著自己,這就是戀愛嗎?她沒有勇氣也不想去揭開正確的答案。
也罷!他已說來台灣只是短期進修,多想也是無益。
何況和他在一起,隨時都處在別人的注視之下,她無意讓自己跌入那種情形中。被那麼多人注視常令她不安,就像母親去世時,那些憐憫的眼光常令他難受一樣。
「小亞。」他叫著她的名字,不自覺地又盯著她微顫的唇瓣。
呼!安瑋亞閉了一下眼,伸出手用力地推開他,緊張地找話來搪塞兩人間的尷尬氣氛。「你沒洗手不要碰我啦!還有,我肚子餓了啦!」越沒情調的話,越適合現在說。
他無力地順了順頭髮,上前一步,卻見她又警戒地退了一步,只好放棄轉身走向廚房,「冰箱有我昨天沒吃完的壽司,要不要吃?」
「天堂!」她蓄意誇張著肢體語言,手高舉拳頭一閉一張地做出煙火盛放的模樣,表示無限崇拜,但眼中卻依稀閃著慌亂。
「你很像一種動物。」風間翼用托盤端來了壽司,隨手拎來了沖泡好的紅茶擺在桌上。口氣雖是輕鬆,但仍是用深邃的眸子盯著她。
安瑋亞低頭儘快塞了塊壽司到口中,「我知道我很像——咳!咳!水——」被壽司哽到了,她按著喉嚨發不出聲。
「吃慢些,我不會和你搶啊!」他遞過水,拍著她的背,「好些了沒?吃慢些。」
「呼!」用水衝下了喉嚨的一團米食,她不屈不撓地又拿起了第二塊往嘴裡塞,含糊不清地喊著:「吃啊!好吃。」眼睛死命地盯住那個精美的托盤,這樣才有理由不用看他。
「我想無尾熊大概沒你這麼貪吃。」風間翼為兩人各倒了杯紅茶,舉起杯子就口,看著她和優雅絲毫搭不上邊的吃相,還是覺得她的樣子好自然、好可愛。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吧!對方任何動作都在有心人眼中,都可以任由心之所想做出合宜的解釋。
「原來你是要說我像無尾熊啊!」她滿足地稍停了下進食的動作,望著自在地喝著茶的他。「我以為你要說我像豬呀!」
「體型差太多了。」他挑剔地望著她幾乎不長肉的臂膀,不解地問道:「你到底把東西吃到哪裡去了。」
「這裡。」她吐吐舌頭,用手指了下自己的頭腦,「我每天忙著教書打工賺錢啊!消耗的腦力可大了!」
「為什麼那麼辛苦?」記得她說過她的父親是教務主任,那麼她因該不必拚命賺錢?!風間翼有些心疼地為她拂去掉落額前的一束髮絲。
「謝謝。」她抿著嘴對他笑了笑,不在乎地又拿起一塊壽司放入口中,「我老爸認為比我們可憐的人多得是,因此他的錢大半都捐給慈善機構。而他這輩子最大的希望是該個老人中心,讓無家可歸的老年人有地方可去。」
「可是——」可是你所賺的錢根本不夠蓋老人中心的零頭。他吞回了想說的話,不忍心破壞她的夢想。
「我知道這麼賺根本沒辦法蓋什麼東西。」安瑋亞拍拍他的肩,彷彿失望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不過積少成多,可讓老爸的夢或多或少完成一些。我不是什麼夢想家,我只是實際地為老爸多做一些。我當然知道我這輩子成不了什麼王永慶、蔡萬霖。」
嘆了口氣,他凝視著她,對她的喜愛又添加了幾分。小亞知道他的心意嗎?她總是漫不經心、無事人般地讓他看不出任何跡象。
為什麼躲我?風間翼眼中有著疑問與明顯的熱情。
「你還是沒告訴我你為什麼說我像無尾熊?」她的眼眸好奇地望著他,就像每回覺得他盯著自己,便適時轉移話題。
風間翼再度感到泄氣,「無尾熊每天睡十八到二十小時,吃飯時間則是六或四小時。」說完,伸手挑起她臉頰上的一粒米飯,很自然地將飯粒放進自己可口中。「臉頰上有顆飯粒。」
「呃——呃——呃——」安瑋亞不安地蠕動了下身子,獃獃地望著他咀嚼的嘴,突然站起身,「我去洗手間。」
他直覺反手拉住了她,過大的力道讓她倒入他的懷中,兩個人都因這意外的接觸而愣了一下。
安瑋亞回過了神,從小到大不會臉紅的她,在他直勾勾的注視下,依舊沒有嬌羞的模樣,只是局促推著他的胸口以掩飾她的意亂情迷,「今天氣溫三十七度半,我們不需要取暖吧!讓我起來啦!」
「不。」簡單的一個字,代表了堅決。風間翼側過身,讓她背抵著沙發,困在他的臂膀中。
「嘿!你喜歡玩摔角啊!」她打哈哈地開玩笑,悄悄地移開了眼,不敢正視他炯炯有神的眼。
「小亞,你對我可有一點感覺?」風間翼沉吟了一會兒,終於扳過她的臉,望向她的瞳孔中認真的眼神。
「你是我的好朋友啊!」她收起了笑臉,近在咫尺的他有股淡淡的薄荷清涼氣息,讓她有些失神。
「只是朋友嗎」他沉重地閉上眼,覺得心被捅了一刀。
「只能是朋友啊。」
她的話中有無限傷感,讓他猛地張開了眼,及時望見了她瞳眸中來不及收回的愛意。他的心因這一絲希望又沸騰了起來。他俯下身子,讓彼此的距離完全消失於無形,讓兩人的體溫熨貼至火燙。低下頭,望著她逐漸迷濛而闔上的眼,吻住了她的唇。
她微微地推拒著,不習慣這過分的親密,偏轉著頭想離開他緊貼住的唇,「別這樣。」甫張開口說話,卻只讓他更加深了吻。
風間翼忘情地吻著她溫暖的唇舌,讓自己吸吮過她馨香的每一部分,攫取她每一聲無力的低喘。激切地挑逗著她的感官反應,引出她不自覺的呻吟,他所有隱藏的情感,都在擁吻之中傾瀉而出。
他戀戀不捨地啄吻過她已然紅腫濕濡的雙唇,扶起她半卧半坐在沙發之中。「我不會說對不起,因為我喜歡你。」
他的話讓她睜大了眼,只是一味地瞪著他,因為呼吸尚未調整至正常頻率。沒想到她的初吻栽在一個老爸口中的日本鬼子手中,而且一向形象健康的他,竟然有著情場老手般的調情技巧,讓她對吻的常識由純情「普通級」直接晉陞到激情「限制級」。
幾分鐘過後,安瑋亞迷迷糊糊的腦子才有了頭緒。於是,她開口問了個被吻之後的標準問答題,「你為什麼吻我?」才說完,她就仰起了下巴,旋即自己回答道:「哦!對了,你剛才說過了,你說你喜歡我。你——喜——歡!」那個「我」字在聲帶中硬是說不出來。
風間翼嘴角咧開成微笑的半圓,對於她的自問自答感到有趣與新鮮。「需要重複一次嗎?」
她用力地又搖頭又擺手,七手八腳地亂成一團,想離開他的身旁,卻無力地受困於他。因此她只得用曖昧的姿勢依偎在他的懷裡,但卻努力地以最正經的表情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你頭殼壞了嗎?」
「頭——殼?」他挑起一道眉,對於此種台灣國語有點困惑。
「就是頭腦有問題啦!」她忍不住唉聲嘆氣起來。想發個飆還得用這個外族聽得懂的話,多不過癮啊!
總算弄清楚她的語意,他莞爾一笑地對她告白:「情人眼裡出西施。我沒說錯吧?」
「錯錯錯!大錯特錯!」她單手插腰,另一隻手不客氣地戳著他的胸膛,安瑋亞橫眉豎目了起來,「拜託你好不好,哪有人求愛用這種說法的。不要亂用成語!情人眼裡出西施大部分指的是對方——就是那個情人——長得有點怪怪的,才用這句話來證明愛戀之深。我眼正鼻也沒斜,你少用那句成語來侮辱我,你可以改用情不自禁、情投意合、情竇初開、情有獨鍾……反正就是別用那句成語。」
「恩,我懂了。」反正佳人的意思好象是芳心已許,那她所說的一長串字眼,他當然可以「似懂非懂」。
「懂了就好,就說你不是太笨的人。」她突然跳起了身,一巴掌打向自己的額頭,指責地看著一臉光輝的他,「完了!完了!我在這裡和你鬼扯這些做什麼?都是你啦!沒事幹嘛吻我,把事情弄得一團亂。」
「現在不吻,以後也會吻的。」一向看來爽朗的他,臉上泛起的笑卻是不折不扣漾著侵佔得逞的滿足意味。
「吻了以後,就揮揮手說拜拜,不帶走一片雲彩,是嗎?」她退後一步,背抵著牆,神情黯然的她口氣有些怨懟。
「我是認真的。」風間翼走到蹙眉的安瑋亞面前,以手抵住她兩側的壁面,讓她抬起頭的空間內只有他的存在。
「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我不是你在台灣的短暫感情遊戲的參與者。」她小小的下巴固執地昂起,再三告訴自己別被他深情的眸亂了心思。愛情這種東西要付出的代價她承擔不起,更何況是一場註定無緣的糾纏,除了「遊戲」這個字眼,她無以名之。
「遊戲?」他的氣息轉為粗重,聲音也有加大分貝的趨勢。「我沒想過在台灣停留的期間會遇到讓我心動的你,我不介意當空中飛人,因為,我不曾與一個女子相處得這麼自然。對你,我從未預設過立場認定這場戀愛只是遊戲。我對感情是認真的!」
「你……傻瓜。」夾帶著半嬌半嗔的責罵,沒有什麼威力。她努了努嘴,回了他一個笑,這傢伙國文程度還不錯哩!甩甩頭不想再多問,情在訴與不訴間是最美麗的。
她從不強求,但也不會將許多既成的事實抹殺。和他,終於跨越了朋友的界限。不安雖仍在心中,但相信他會陪自己一同走過。
「還是不相信我嗎?」雖然她的表情、語氣已經和緩下來,但他還是希望聽到一個確定的答案。
「相信啊!」安瑋亞將手環上了他的腰,自然而然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只是不想開口破壞氣氛,也不想開口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來。」風間翼拉起她的手,笑得開朗且帶著孩子氣,「打勾勾。我保證回日本前一定會告訴你,而且會隨時讓你知道我在哪裡。」
與他微笑的臉相對,感染了他的好心情,安瑋亞伸出小指與他勾住,在交握的指尖尾端訂定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個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