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是怎麼回事?」雍怡一回到傭人房,便轟然一記猛力關上房門,「我已經把話講得那麼清楚,孽花樓是男人去的地方,你還背著我跟去?你把我的話當什麼?!」
他破口就罵,這是他頭一道發這麼大脾氣,可惡的她,就是有辦法擾亂他的情緒,好比今天的情況,若不是他及時趕到,情況豈不是不堪設想?
「你是女孩子,嬌滴滴的女孩子!不同於大而化之的男人,為什麼你就是不能多點自覺?跟孽花樓的人混在一浴池裡,成何體統?萬—……萬一被輕薄了,怎麼辦?!」
他完全不敢去想後果,那隻會令他變得歇斯底里。
水玲畏畏縮縮地道歉:「對不起。」
雍怡凝視著她一副十分懼怕他的模樣,凜然喝道:「怎麼,怕我嗎?」
水玲皺緊眉頭,飽受威脅地點頭。
雍怡不耐煩地狂吼:「你還敢給我點頭?我是你的表哥,你怕我,卻不會怕孽花樓那些尋歡作樂的齷齪男人,你不覺得自己本末倒置嗎?」
水玲眉心擰得更緊,顫聲道:「對不起……」
「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像你這樣不安分的姑娘!你看看,」他粗暴地拉扯她的領襟,「穿這是什麼衣服?是哪個不要命的借給你?」
「淳……淳親王爺!」
雍怡戛然頓住:「啊?!」
罵到長輩了。
水玲一邊抓著瓜皮帽,一邊細聲解釋:「淳親王爺感激我幫了大忙,所以當他聽說我跟下人借衣服時,他就立刻把這套衣服借我,還給我了一頂瓜皮帽戴……只是大了一點點。」
他一把搶下她的瓜皮帽甩開,冷冷地警告:「別再讓我看見你穿這種不男不女的衣服,否則我馬上回王府向我額娘拆穿你的謊言,送你回揚州!」
水玲的心跳登時漏跳一拍:「我不要回揚州,你別送我回去!」
「不然呢?你老是讓我對你的行動捉摸不定,不儘早把你送回揚州,難道等到出了差錯,我才『從京城三跪九叩叩去揚州』嗎?」
「對不起!對不起!」
她以為只要道歉就能了事。
雍怡一隻大掌突然擊在她頭頂旁的牆上,震得她心發涼:「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了!」
「對不起……」
「又是對……」雍怡一口氣倏地衝上來,卻發現一時之間竟氣得說不出話,不得不抿緊嘴巴,重聲詛咒。
摹然間,他突然注意到她似乎從離開孽花樓開始,一路上就一直按著自己的脖子、靠近鎖骨中心的地方。
他眯限問:「你的脖子怎麼了?為什麼一直按著它?」
「沒什麼,我……」
「我看。」他的大掌不由分說地就拿開她的柔荑,那塊拇指大小的暗紅色吻痕瞬間暴露出來,他的臉色霎時刷白,「這是什麼?」
他赫然咆哮,忿恨地瞪著水玲。
水玲被他的眼神嚇呆了,戰戰兢兢地回道:「就是你看到的那個花魁……我試圖反抗,但是她硬要親我,防不勝防,不小心就被她咬了……除了脖子,胸部也被她摸了兩把……」
雍怡的體內倏地燃起狂火怒焰,恨不能掐死那個可惡的孟浪女,但比起孟浪女來,眼前他更想一把扭斷水玲的脖子。
「你……」
他緩緩逼近水玲。
水玲怔住了,看著他的俊臉越來越靠近自己.原已狂跳的心頓時變本加厲,簡直跳瘋了,她懺悔地說:「我知道我錯了,就算我多想窺探歌玄貝勒的私生活,也不該不顧一切闖進孽花樓,你……你不要揍我……」
「你放心,我不會揍你,我只是要你在把我氣死之前,出去——」
「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女音劃破夜空的寧靜,水玲在剎那間,猝不及防地被雍怡轟出去,他則忿忿不平地上床倒頭就睡,然而眉宇間緊鎖的深刻皺紋,卻完全放鬆不了。
他氣水玲公然與他作對、氣水玲讓他提心弔膽、氣她白白被人佔便宜,但他更氣她開口閉口都是歌玄,任何事的出發點都是為歌玄,刺耳死了!
「煩!」
他一把揪高棉被蒙住頭部。
☆☆☆
兩個時辰后,水玲手裡多了一碗熱湯,十分歉疚地重新回傭人房找他。
「雍怡,你因為我的事,早早就離開孽花樓,我猜你大概沒吃到什麼佳肴,我特別為你煮了一碗魚湯,你快起來吃。」她小聲地說,怯怯地坐在床邊。
雍怡閉目,氣得根本不想理她,但仍忍不住回道:「我光被你氣就飽了!不吃!」
水玲低下頭,不知如何平息他的怒氣,只好沉默不語。
雍怡靜了好一陣子,卻發現她一直沒離開,但也不吭聲,他只好坐起身轉而看著她受創的無辜模樣。
他其實有些不忍,但因為無法讓自己的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轉變,突然變得憐香惜玉起來,所以乾脆來陣不高不低的聲音——
「說話啊,幹嘛不說話了?」
水玲仍低垂著頭,就是不願意看他。
鬧彆扭了!雍怡深呼吸一下,然後讓自己盡量有耐性、柔聲地說:「雖然我罵人一點情面也不給,但至少出發點全是為了你好。你是因為我的關係,所以才必須待在淳親王府當下女的,我當然必須確定你的安全無虞,否則你少根寒毛,我要怎麼跟姨丈姨娘交代?」
水玲仍然沒有反應,讓人摸不透她的情緒,只看見她握在托盤兩側的手指抓得更緊了。
雍怡偶然一瞥,才赫然發現她原本纖細的手指,眨眼間竟多了無數的小傷口。直到他一眼看見那碗魚湯,答案揭曉。
這女人……
雍怡臉色一片愕然,一時間喉嚨緊縮得發不出半點聲音,很想怪她明知道自己是富家千金,還學人家拿什麼刀、殺什麼魚?把自己一雙好好的手,割得到處都是傷,得不償失!
但……
他卻又深深感動,整顆心因那些傷口而變得心慌意亂,迫切想拉過她的手,以確定它們傷得不深。
只是,向來不讓感情輕易外露的他,終究選擇端起那碗魚湯,不動聲色地舀喝了幾口,慢條斯理地品嘗起來。
他喃喃低語地說:「花了不少時間熬的吧?」
「煮的時間還好,」水玲終於開口說,「比較費事的是找魚,不過幸好在池塘邊找到了一些不知道為什麼翻白肚浮在水面上的魚,所以才解決了材料的問題。」
嗯,挺意外的,這魚湯的味道頗清香……咦?!
「噗——」雍怡一口湯直接噴出來,「這些是池塘里抓來的死魚?」
「有何不妥嗎?」
「你還問我有什麼不妥?這是翻白肚的死魚耶,天知道它為什麼暴斃?能吃嗎?!」
水玲氣急敗壞地嚷叫:「你又罵人了!」
「罵人又怎麼樣?你額娘究竟是怎麼把你養大?不,這不關你額娘的事,」他冷靜分析,「是你天生生來就豬腦袋!」
這才是事情真正的癥結所在。
她實在氣不過:「你……你太過分了!」
「煮一條爛魚給我吃,難道就不過分嗎?」
「它哪有爛?你才爛!」
雍怡一聽,神色驟然歸為冷霜寒瞪:「好呀,你敢說我爛,我——」
突然一聲響亮的開門聲,霍地打斷雍怡的話,兩人這才赫然發現歌玄笑逐顏開的優雅身影正緩緩跨過門檻進入室內。
「歌玄?」
雍怡不自覺喚出他的名,目光一沉,情緒霎時冷然,臉上的表情清楚寫著他一點都不歡迎他的出現。
☆☆☆
傭人房外頭的院子,疊湖石為山,松柏翠竹為景,其北面有樂和、賞尚兩樓,園內賞景的道路與樓下的走廊相連,可以沿廊觀賞庭中的山景。
歌玄與水玲趁著月色,漫步在花園中,走了一段距離后,他才露出迷人的笑容問:「沒事吧?」
「呃?什麼?」
水玲一開始還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我聽曾十一說,你偷偷跟著大家進了孽花樓,後來被雍怡發現硬是被帶了回來。他沒對你凶吧?」
「哦,原來是這件事啊,」水玲總算明白了,「他講話喜歡大嗓門,聽久就習慣了。」
她話一完,卻徑自莞爾地笑起來,彷彿想到什麼令人發噱的事。
「笑什麼?」歌玄問。
水玲看他一眼,先搖搖頭,才笑盈盈地說:「我只是突然想到,雍怡剛才聽到我說魚湯是用池裡撈來的死魚熬的,竟然嚇得湯都噴出來!其實我是騙他的,報復他對我大吼大叫,還把我轟出房間,一點面子也不給!」
她說得眉飛色舞,甜甜的眼裡有著甜甜的笑意,活靈活現的五官,在生動的嗓音說詞烘托下,擬化為一股動人的魅力。就連自然嫣紅的粉嫩兩頰,此刻看來也出奇的美。
歌玄回她一笑、「你和雍怡的感情聽起來滿不錯的,難得。」
「哪有呀?其實一點都不好,他完全是情非得已才會和我綁在一塊,不然呀,他巴不得我離他離得愈遠愈好!」
她順手摘了片葉子,拿在指間把玩,暫且仁足在水廊。
歌玄斜睨她:「是嗎?」
「小時候的事,我已經記不得了,不過他好像從小就不喜歡我,好不容易事隔十幾年,大家重新有機會見面,沒想到我又搞砸了,莫名其妙讓姨娘和姨丈誤會我和他之間的感情不單純,他氣我氣得要命。」
她猶然記得他暴跳如雷的樣子,而他那股自然散發出來的尊貴氣質,也令人無法忽視。
看他這樣一個好好的人,竟然被她氣成那樣,現在想想真好玩。
歌玄聽得大笑不已:「依他的個性而言,不難想象!」
另一方面,留在傭人房的雍怡,從他們前腳跨出去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巴在窗欞前眺望他們,密切注意他們相處的情況。
他怏然不悅地罵道:「歌玄這傢伙,這麼晚了還把水玲找出去,心裡不知道在盤算什麼主意?有說有笑的,令人反感死了!」
不過話說回來,歌玄不是那種會主動邀約異性賞景的人,為什麼他今天突然來找水玲?莫非,他對水玲……
不可能!
在他看來水玲沒那種魅力,她勉勉強強只稱得上「可以看」。
「歌玄的口味那麼刁,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見鬼了,他那是哪門子的眼神?!」
他突然忿忿不平地推開窗子,剛才一剎那間,他發現歌玄用一種深邃詭迷的瞳眸,深深凝望著水玲心無城府的笑靨。
「這比女人還美的老妖怪,到底想幹什麼?有必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水玲講話嗎?不行,水玲太容易受騙,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他明知道竊聽、跟蹤是不對的,甚至沒必要特地去防歌玄,但仍然忍不住催眠自己他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水玲好、全是為了盡做表哥的責任,一切都是出於保護她的權宜之計。
於是,雍怡頭也不回地飛身奔出屋外,一路上鬼鬼祟祟地跟蹤他們,更豎起耳朵,無論如何都要偷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
終於,他得逞了,清楚地聽見他們的對話。
水玲說:「我知道你的琴藝精湛,可否找個時間彈奏一曲?」
「你如何知道的?」歌玄問。他向來很少在公開場合焚香撫琴,最多偶爾琴興大發時,找書烈彈奏幾曲過過癮。照理說,她這地方官的千金小姐,到京城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應該不可能聽過他彈奏琴曲。
「哦,那是教我胡琴的師傅說的!他曾經在京城住過一段時間,所以你的事他知道。」
「你學胡琴?」
「學了一年。」
「一年了啊,」歌玄若有所思地沉吟,末了,他說,「那應該拉得不錯,不如就來個合奏!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意下如何?」
「當然好啦!」她求之不得。「不過我得聲明,我彈得普普通通,勉強可以人耳而已,屆時,你可別笑我喔!」
她從不覺得自己的胡琴拉得可以殺人於無形。
「怎麼會呢?」歌玄笑看她,瞳孔忽而光芒一閃,妖媚地說,「啊,對了,我一直要跟你說個秘密,可一直忘記了。」
水玲回眸凝視他,純真地問:「什麼秘密?」
「既然是秘密,當然要小聲說,借一下耳朵。」
歌玄漾起魅惑非凡的笑,傾身貼近她的耳畔,緩緩蠕動唇瓣,無聲地在水玲耳邊說著話。
水玲一直很努力聽,但一直聽不清楚,「呃?什麼?你說大聲一點,我聽不清楚……」
「我說……」
一樣!除了前面兩個字外,她啥也聽不見,只好更把耳朵附上去。
就在此時,她看見一幅怪異的景象,整個人登時目瞪口呆——
只見雍怡眯著一隻眼、歪著脖子、側著耳朵,好像正努力在聽些什麼似的,從樹叢後走出來,一步一步靠向歌玄的嘴。
現在,他就仁在她與歌玄的面前,忘情地把右耳提得高高的。看他心無旁騖的樣子,擺明了不曉得自己在幹什麼。
水玲呆在那裡,看傻了。
處變不驚的歌玄,唇瓣淡淡一咧,舍下水玲貼近雍怡,妖異地耳語道:「你一直跟著我有何貴幹?」
言畢,對準他的耳洞吹了一口氣。
寒毛直豎!毛骨悚然!背脊涼透了!雍怡倏地驚醒。
歌玄漾起曖昧的笑,好整以暇逼近他:「說啊,嗯?」
雍怡睜著驚駭的雙眼,立場不穩之餘,只得頻頻後退,終而無路可逃地向後下腰撐在闌幹上,瞠大眼睛,誠惶誠恐地迎視著歌玄。
歌玄可不想就此輕饒他,他彎下腰,幽柔地對他道:「說啊,你跟蹤我,偷聽我和水玲的談話,究竟有何用心?」
火……火大!「幹嘛告訴你?」雍怡突然理直氣壯地大吼,「別再靠過來了你!這是哪門子的姿態?!」
「很好啊,可以鍛煉你的腰力。」
「我的腰力不需要你來鍛煉,你也不必再對我的耳朵吹氣!」
「你說的是這樣嗎?」
他依語又朝他的喉結吹出一股悠長的氣息。
雍怡臉色發青,雞皮疙瘩掉滿地:「歌玄——」
水玲望著歌玄,再瞥向雍怡,一個心念驀地介入她的腦海。雍怡可以對她怒目相向、喜怒無常,表示他根本不把她當女孩子看待;然而他卻能因歌玄貝勒的幽魁玩笑,漲得滿臉通紅,情緒起伏極大……
這是什麼道理?
難道她不比歌玄貝勒有力、有女人味嗎?
人會因自己喜歡的人而變得神魂不定,不是嗎?
盯著他們形同打情罵俏的模樣,水玲看得瞠直雙眼,腦中的思緒糾結在一塊兒,害她五味雜陳。
☆☆☆
接下來的時間,她足足花了兩個時辰去思索她與雍怡及歌玄之間的事。
就如她所知道的,人會因為自己喜歡的人而變得神魂不定、心跳如飛,在她那一瞬間五味雜陳的感覺里,她意外地發現自己以往對歌玄那種毫無理由的狂熱情緒,不知不覺間竟已消散。
歌玄依然是極有魅力的男人,但是她卻再也不受他吸引,反倒……反倒雍怡在她心中的分量變得好重。
她以前從未思考過自己對雍怡的感情,但在那一瞬間好像突然覺醒,她嫉妒歌玄,好笑吧,他是一個男人耶!但她真的嫉妒他能和雍怡有說有笑的,她多麼希望雍怡眼中所看的,只有她一人。
她想……她是喜歡雍怡的,歌玄不知不覺已成了過去式。
但她仍然期盼自己能夠像歌玄一樣,用魔性的舉手投足,令雍怡看見她、感覺到她,對她的女性特質無力招架。
只是仍有個問題,要做一個千嬌百媚、美得過火的女子,沒人教她,她是做不來的。
於是嘛,哼哼,她只好罔顧雍怡的警告,再度穿上那襲馬甲男服、頂著瓜皮帽,跑來孽花樓——
花魁微掀濃睫,笑笑地盯著水玲,靜靜打量了她秀氣乾淨的臉好一會,才勾起蠱惑人心的職業面容,嬌聲道:「今天你回來找我,是想通了嗎?」
水玲不明所以,一邊捧著茶杯喝茶,一邊怯怯地問:「想通?想通什麼?」
她昨天的所作所為,難免令水玲坐立難安。
花魁以眼尾瞄了一下綉床:「上床啊!」
水玲兩眼一怔,當場嗆咳出來:「咳咳!咳咳!你……誤會我的意恩了,我不是為了那件事。」
花魁挑高柳眉,以令人失魂的瞳子斜睞著水玲說:「上我這兒來,不是為了那檔事,你倒是頭一個啊。」
水玲上氣不接下氣了好一會兒,總算恢復過來。她說:「我真的不是為了那種事,我來找你,只是……只是……」她的視線飄移不定,尷尬地支吾著,不曉得該搪塞什麼理由好,「只是——要看看你,和你聊聊天!對!」
哈!水玲桀然而笑,對自己的答案滿意極了。
花魁一聽,馬上隨她的話變換姿勢,一下整整髮髻、一下理理衣裙,忙著在她眼前搔首弄姿。
「看我?我有什麼好看的?」
嘴巴上雖然沒說,其實在花魁心裡頭早已將水玲的話——「來看她」,解讀為「愛慕她」,否則幹嘛如此大費周章呢?
水玲的大眼睛適時地鎖住她撩人的姿態。
啊!就是這個!
刻不容緩地,她伸出自己的右手,依樣畫葫蘆,花魁擺什麼姿勢、用什麼角度托髮髻,她就擺什麼姿勢、用什麼角度扶自己的瓜皮帽,連話都忘了答。
「說呀,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花魁道。
水玲看她瞬間變換出另一種嫵媚姿態,馬上學著用右手手背輕支下顎,臉蛋往上微揚四十五度角,長腿交疊,雙唇微啟,學得活靈活現。
「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水玲反射性地跟著她說,自己卻沒半點警覺。
「這?」
花魁頓住動作,眼神測度地凝視水玲好奇的臉龐。
她幾乎只花了一秒鐘,就搞懂了水玲其實在揣摩她,但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沉默地站起,以蓮花碎步走進了內房,笑容可掬地坐到綉床上。
「喔,原來走路臀部要這樣扭來扭去!」
水玲看得很仔細,毫不猶豫地學她用蓮花碎步移了進去,這會兒,就訥訥地坐在花魁身旁,還不忘研究她的坐姿,以調整自己的。
此時花魁眼裡閃過一抹不安分的情結,但稍縱即逝。然後她對水玲展顏一笑,動手去解一邊的床幃。
水玲跟著做,放下另一邊的。
在兩邊簾幃緩緩靠攏之際,水玲更依她的動作,徐徐往後躺下去,與她雙雙平躺於床上,彼此側著臉注視著彼此。
終於,天青色的雙邊床幔合而為一,遮去床鋪中的旖旎春景。
靜……
「哇啊呀呀呀!呀——」
一個尖銳的女高音突然拔尖嘶叫,沒一會水玲便揪著自己的衣襟恍如驚弓之鳥地跳下床。
「你是男的!」
原來這花魁壓根兒就是不曉得從哪間像姑堂子跑來的冒牌貨!
她嚇白了臉,驚聲吶喊,快步奪門而出,房門一開,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往外沖。
由於她太過驚懼,無法反應門外情況,以至於猛然一頭撞上一堵銅牆鐵壁,衝力過大,她當場往後彈,摔倒在地上。
她旋即抬頭要看清是什麼東西!不料不看還好,一看,她倏地瞪大雙眼、張大嘴,怔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