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怎麼好端端的,下起大雨來了呢?」一名女子,打開雕刻精緻的木門,看著外頭傾盆大雨說著。
坐在案桌前的忽爾焰抬起一雙冷漠的黑眸,口氣非常冷漠道:「那你怎麼也突然來訪?」
他的口氣沒有半點的歡愉,對於眼前的女子,他只有滿滿的冷淡。
媚兒巧笑一聲,回過身望著忽爾焰。「堂哥你這麼說就見外了,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可至少你是烈親王府的養子,我也得尊稱你一聲堂哥,而且最近多羅格格不是剛進門嗎?我也得要跟堂嫂打聲招呼才行。」
明知道那是牽強的理由,他依然沒有借口將她趕出府,只因為他們名義上,還是堂兄妹。
他心裡明白的很,她來拜訪,只是為了攀關係罷了。
想當初他剛進烈親王府時,他見到她的眼裡充滿了不屑的眼光,彷彿他是最下等的人,連句話都不肯同他說一句,只是高傲的拽著頭,連理部不想理。
直到烈親王爺及福晉去世,只剩他一人可以繼承時,她的態度就像天氣一般,變得可是迅速,聲聲堂哥的喚著。
前陣子還嚷著要嫁給他當妻子,只不過二人因為名稱上的束縛,以至所有的人都反對,怕落得「亂倫」二字。
可是媚兒並沒有因此而打退堂鼓,反而更積極的找借口進府找他,只想和他單獨相處。
而忽爾焰是一名正常的男人,他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不過是權勢罷了,她根本不是真心的喜歡他,虛浮的名利竟然比他有魅力多了。
他冷笑,天下女人何其多,而痴傻於虛榮的女人也不少。
「你這一待,要待多久?」他明白的表現出不耐煩。
媚兒沒有感到任何羞赧,只是微微的朝他一笑。「不一定。」腳步不斷的往他的面前走去,她的眼裡閃過精明的目光。
她的目的,就是要進烈親王府的大門,不過沒想到她努力的好幾年,竟然得不到他的青睞,令她微些氣結。
她是長得不美,可她有種嫻雅的氣質,是人人稱之的氣質格格,只是她過於驕傲,以至於上門提親的人都怯步,不敢將她娶進門。
而她也不在意,她眼中看得上的人只有忽爾焰。
雖說小時候她看不起忽爾焰,可是漸漸的,忽爾焰闖出了一片天地,人也長得英俊瀟洒,哪個女人不動心呢?所以她喜歡上忽爾焰,更喜歡他將烈親王府闖出的權勢。
這樣不可多得的男人,她之前應該要把握,無奈小時候識人不清,錯過將他擄掠的機會。
不過現在也還不晚,她至少可以弄個側福晉做做,至少比她在自個兒府里神氣多了。
忽爾焰望著她漸漸往自己走來,眉上的鎖也未鬆懈。
他對她稱不上討厭,卻沒有好感,畢竟對她的主動,稍微嫌惡了一點,更因為他看透了她內心的想法,虛華而不實。
僅管她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可還是未達到他心中女人的標準。
而他的心中駐進的人影,早已是多羅格格……
倏地,他猛然一驚,發現自己對她的情感,已超乎了自己的想像,任由情愫不斷的填滿空虛的心。
原來,他早已愛上她,只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
他的嘴角因為腦海里浮起漾璇的面容,而勾起那魅惑的笑容。
媚兒見到他那迷人的笑容,說不動心是騙人,早知道她眼光應該放遠一些,不該因為他的身世而看不起他,不然今日的福晉之位也許是她的。
她的身子正想依偎他時,突然他的身子站了起來,眼光睜大的望著門口。
門口,正有一抹人影搖搖晃晃的,看得令他心跳加快。
就當媚兒快要黏上他的身子時,他大手將她一把揮開,大步的往門口走去。
就當那抹濕淋淋的身子快要倒地不支時,他動作快迅的上前一手攔住,將那人兒擁入懷裡。
「璇兒?」他大手輕撥開她臉頰旁的亂髮,一張美麗卻蒼白的小臉映入他的眼裡,心裡擰了心疼。
「我怕……」她揉進他的懷裡,聲音抽抽噎噎的答著。
就在同時,一道青光便轟隆的劃破,嚇到漾璇的身子不斷的顫抖,不斷的往他的懷裡鑽去。
「怕什麼?」他將她摟緊,眉頭深鎖。「為什麼一個人在深夜裡淋著雨?」
「房裡沒有燭火,而且還打雷……」她的小臉埋在他的懷裡,不知道是因為身子太冷,還是因為害怕的關係,身子還是不斷的顫抖著。「房裡沒有任何人,我會怕、會怕黑,會怕打雷。」
他輕拍她的背部,聲音放柔的說:「不要怕。」
媚兒在一旁看著他們親密的動作,說不嫉妒是謊話,不過她還是冷眼旁觀一下,接著便揚起一抹笑容走向他們的身旁。
「這位可是堂嫂?」媚兒笑問著。
漾璇沒將小臉抬起,依然是賴在他的懷裡,連抬頭都不想抬,只是在他的胸膛哭泣。
「她是府里的福晉。」他替她回答。「天色晚了,你也該回客房了。」
媚兒還想開口說話,卻被他那陰沈的臉色給堵住了話,只得悻悻然的離開書房。
望著懷裡那嬌小的身影,心裡起了憐憫之情,他知道她怕黑,再加上今晚雷雨聲作響,他手指溫柔的拂著她的臉頰。
「還怕嗎?」
她點點頭,悶了一聲。
「那我帶你回房好嗎?」他輕問著。
她搖了搖頭。「房裡沒燭火,我怕黑、怕打雷。」
「我陪你好嗎?」他又問了一次。「今晚我留在你身邊保護著你。」不知怎麼回事,今晚的他,只想好好保護懷裡像只受驚的小綿羊的她。
終於,她仰起頭望著他,用著一雙水粼粼的大眼望著他,淚光訴著她的楚楚可憐。「你要陪我?」
「是的,我陪你。」他拂著她柔順卻濕淋的長發。
「你不是討厭我嗎?」她小小聲的問著,彷彿在她眼裡的男人,已經不是她認識的忽爾焰。他無言回答她。
無語,是因為他不該怎麼該回答她,因為對她的情感,非常的矛盾。
他喜歡她現在的一切,卻也憎恨她以前的過去。
他不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便一把抱起她的身子。「我帶你回房。」
她的眼光沒有離開他的眸光,直盯盯的看著他的黑眸。
這雙黑眸,似乎不再是那麼的恐布了,深邃的眼眸,似乎帶著那麼一絲絲的柔情。
是蒼天憐她,還終究是她看錯了
問題,總是在原點打轉,她永遠找不到答案、走不出迷團。
瑗嬤嬤搖頭嘆氣,將擰濕的絲巾放在漾璇的額上。
「可憐的孩子。」瑗嬤嬤心疼的望著炕上正在發高燒的漾璇。「為什麼這麼傻,昨晚跑去淋雨了呢?」
漾璇勉強撐著眼皮。「昨晚燭火熄了,我怕……」她啞聲的回答。
「奴才真該死,應該起來巡視福晉房裡的燭火。」瑗嬤嬤懊惱的自責。
「不怪嬤嬤。」漾璇搖了搖頭。「昨晚是我下好,明知道變了天,卻沒有將窗子給關上,難怪燭火會熄了。」她並不生氣,因為昨晚忽爾焰在房裡陪了她一整晚。
他,擁著她渡過風雨的一晚。
身子不僅不寒冷,就連空蕩蕩的心,也被填滿了滿滿的柔情及溫暖。
瑗嬤嬤坐在床炕旁照顧著漾璇,望著她一張嬌美的臉蛋,瑗嬤嬤想烈親格格要是還活在世上,也許也會和少福晉一樣美吧!
如果不是她,烈親格格也不會年紀輕輕的就離開世上,而且王爺及福晉也不會意外身亡,且今日,更不會讓主子憎恨這嬌美如花的多羅格格。
一切都是因為她的疏忽,卻沒有勇氣承認的結果。瑗嬤嬤嘆氣著。
原來十三年前的瑗嬤嬤,正是烈親格格的奶娘,只是瑗嬤嬤那時閃了神,讓小格格給離開了視線,就當她找到小格格時,發現她已經落了水、滅了頂,正好多羅格格也在現場,她想過自己的一個疏忽是多麼嚴重的下場,於是她便狠下心,指稱多羅格格頑皮將小格格推下冰湖裡,讓自己脫罪。
她非得這麼做,因為這疏忽的罪不輕,可是關乎她所有親人的腦袋,因此,她便將一切的過錯推給多羅格格。
而她也耿耿於懷,直到她生下唯一的兒子時,她取名為「悔恩」,就是表示她的心裡有悔意,且對多羅格格欠了一份的恩情。
直到多羅格格嫁進於府里,她對漾璇有著悔意,只是她依然害怕現實的殺頭之罪,還是不敢說出事實的真相,讓主子不斷的折磨著她。
她想幫漾璇,可是卻也是始作俑者。
躺在床炕上的漾璇,見到瑗嬤嬤嘆氣,她勾了勾沒有血色的美唇。「嬤嬤你別耽心了,這只是小小的風寒,過個幾天便會好的。」瑗嬤嬤是府里唯一對她好的人,不像其他下人對她視而不見,因此天性保有純真的漾璇對瑗嬤嬤有著一份尊重,畢竟嬤嬤也算是個長輩。
「福晉,您別對我這麼好……」說著,淚水就落了下來。
見著瑗嬤嬤哭了,漾璇慌了。「嬤嬤,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她撐起身子,努力的坐了起來。「你別哭,是不是我哪兒說錯了?」她握緊瑗嬤嬤的手。
「為什麼您這麼善良呢?」埋在心裡十三年的秘密,因為漾璇的善意,再度的被挖掘出來了。「如果您知道事實的真相,一定會恨奴才的。」
漾璇頭一陣陣昏眩,卻強忍著不適,而她隱約感到事情的不對勁。
「嬤嬤,你先別哭。」漾璇輕嘆一口氣。「有什麼事你說出來,咱們都可以好好商量的,你先別急得下定論。」
瑗嬤嬤掙脫她的手,哆地便跪地磕著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全是奴才的錯,福晉要是聽了事實,請怪罪奴才一人,千萬別誅奴才親人的腦袋。」
「嬤嬤!」漾璇喊了一聲。「你別這樣,有事好好說,別這樣!」
「福晉,您聽奴才說吧!」瑗嬤嬤停止磕頭的動作,抬起一張淚水縱橫的老臉。「十三年前害死小格格的人是奴才,不是福晉您呀!」
漾璇倒抽一口氣,身子顫慄了一下。「嬤嬤,我不懂你的意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忽爾焰說是她親手扼殺了烈親格格的性命,為何瑗嬤嬤又說兇手是她自己呢
「那年奴才是小格格的奶娘,只是奴才恰好跟著主子出門打獵,且又剛好與府里的長工情投意合,因此奴才趁帶著小格格到處散步,偷偷和長工幽會,只是沒想到一眨眼的時間才剛過,小格格就不見了。奴才急得到處找,終於找到小格格,可卻眼睜睜見她溺水滅頂,心想奴才職責過失,且小格格救上來后又無氣息,怕被誅了九族、砍了腦袋,只好將過錯推給剛好在一旁的福晉您……」
漾璇咬著牙,經瑗嬤嬤這麼一提,她好像有點印象,可卻是一片模糊。
「所以你一口咬定是我將烈親格格推下湖裡?」漾璇冷聲問道,悲傷的望著瑗嬤嬤。
原來這就是瑗嬤嬤對她好的原因。好可笑的一個原因,她扯了扯難看的笑容。
「是的。」瑗嬤嬤慘痛的哭著。「奴才不知道一個疏忽,害了前王爺及福晉,也害了少福晉您。」
漾璇的淚水已經在眼裡打滾。「你知不知道,你讓我痛苦了十三年了,每晚都讓我睡得不安穩……」那雙黑眸總是纏著她。「也讓我被忽爾焰恨了十三年?」
「福晉,奴才對不起您……」瑗嬤嬤不斷的磕頭,不斷的道著歉。
直到,門房被推了開來,進來的悔恩。
他手上端著剛熬好的葯湯,可卻是顫抖的撒出葯汁,抖著身子跪在床炕前。「福晉,求求您別賜我娘的死罪,悔恩願意代替娘受罰、受死。」他將葯碗放在一旁,也跟著磕頭。
「不,悔恩你是我唯一的心頭寶啊!」瑗嬤嬤抱著悔恩大哭。
漾璇的淚水滑落下來,聲音哀怨:「我也是我阿瑪、額娘及阿哥的心頭寶,為什麼你能這麼自私,將一切的罪都怪在我的身上呢?」她哭得不能停止。「而你,為什麼能如此的自私,為了幽會,將小格格的命不當一回事?將忽爾焰的幸福毀之一旦呢?」也將她的幸福親手毀去。
只因為走錯一步,造成所有的人痛苦!
瑗嬤嬤哭得不能出聲,只能任由悔恩擁著。
「福晉,悔恩願意以這條命,贖十三年前我娘所有的罪。」悔恩雖害怕,可是他知道娘的罪都該由他承受,畢竟娘也為他犧牲了二十年了。
「只有一條命抵償,你以為你的命值得嗎?」漾璇雙眸含怨的說著。「我的苦、我的難過、我的委屈就這麼一筆勾消,你們以為我甘心嗎?」
「福晉,奴才願意接受該有的懲罰,要奴才、要悔恩的腦袋,奴才都沒關係了。」良心上的大石,終於在這一天終於可以釋懷了。
「死,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漾璇忍住淚水滑下。「不過……我很謝謝嬤嬤告訴我事實的真相……」原來,兇手真的不是她。
而夢裡的那雙憎恨的黑眸,只不過是她忘不了的惡夢罷了。
憎恨的黑眸,其實只是一雙哀傷得令她心疼的黑眸罷了,是她解讀錯意思。
「福晉……」
漾璇搖搖頭,她輕嘆一口氣,無力的揮了揮手。「別說了,我累了。」她只覺得頭好疼、好疼,腦袋的思緒理都理不完,煩的只想讓她安安靜靜的睡上一覺。
瑗嬤嬤和悔恩跪在炕前,小心翼翼的看著漾璇。
「福晉,您可以同王爺賜我們一死,讓我們母子死在一塊嗎?」瑗嬤嬤小聲的問著。
「死?」漾璇望向瑗嬤嬤。「為什麼你們口口聲聲都可以輕易說出「死」字呢?」她像是呢喃。「如果死能解決任何事情,是不是人就不用活得這麼的辛苦了?」
「不,奴才不想死,奴才只是想得到該有的懲罰。」瑗嬤嬤默默的掉著眼淚。
「是啊!」漾璇終於揚起一抹微笑。「那並不是只有死才能解決事情,所以我暫且不會同忽爾焰談起這會兒事,不過我還會記著你們是帶罪之身。」
瑗嬤嬤和悔恩驚訝的對看一眼,不明白漾璇的心裡有什麼打算。
「起來吧!」漾璇又躺平在炕上。「從今後開始,我要罰你們侍候我。」她閉上雙眼。「首先你們要替我守住燭火,不準讓燭火給熄了……」她的眼皮愈來愈重,聲音也愈來愈小。「我想要睡了,記得燭火別熄……」
悔恩扶著瑗嬤嬤起來,小聲開口:「娘,福晉她……」他不解,為何漾璇會這麼簡單放過他們。
瑗嬤嬤抹去臉上的淚水,嘆了一口氣。「孩子,是娘的錯,千萬別怪以後福晉對我們做了什麼。」
「娘,我知道。」悔恩點點頭。「只是福晉為什麼不找來爺兒,將話兒挑明了講呢?」
瑗嬤嬤搖搖頭。「娘也不知道。」她望向炕上那張熟睡的嬌顏。「一切就等著福晉醒來,我們才知道答案。」
呵,瞧她聽到什麼重要的秘密來了?媚兒今日本想來和漾璇打個招呼,可沒想到卻在房外聽到這一切的秘密,看來忽爾焰真的是冤枉了他的妻子。
她還在想不通,為何忽爾焰會娶一名殺了自個兒妹子的女兇手,原來是因為憎恨才娶多羅格格為妻,好讓他可以隨便折磨她呀!
不過這下子這瑗嬤嬤卻將事實說了出來,看來這二個小夫妻可能有重修舊好的機會,到時她想入門的心機不就白費嗎
媚兒走在迴廊里,不斷的思考自個兒下一步要怎麼做。
因為她知道一昧的在忽爾焰身上付出感情是沒有用的,他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裡,只是名義上是堂兄妹,所以才會處處的忍讓她,讓她肆無忌憚的在烈親王府當做自個兒府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