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蚩寅更謹慎細心的看顧金小米了。

雖然段潔已遭禁足,而段王爺亦加派人手守護金小米,但蚩寅仍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他知道,再有類似事件發生,未必能像上次般及時挽救。因此,警惕不懈之餘,也打定主意:小王爺若敢再動小米一根寒毛,我這條老命就和他拼了!

匆匆一個多月過去。

金小米腿傷已徹底痊癒,但精神卻逐日萎褪,整個人陷進慵懨恍惚的情緒之中。

段縈熱心地一再邀約游城,或至少到王府花園散散步,她都堅決回拒。

終日窩在床上,失神怔忡。

蚩寅急得不得了,絞勁腦汁,出盡法寶,卻始終無法讓她蒼白的容顏綻放絲毫光彩。

最後,只能和段縈相對慨嘆。他倆心裡都明白,這世上惟有一個人,才可以將昔日那活潑淘氣、神采飛揚的小女孩找回來。

最近幾天,金小米居然連東西也不吃了。

「小米!你這樣,步大人回來見到一定會很難過的。」蚩寅既心疼又焦急,卻完全沒轍。

「我知道,可是,人家真的一點胃口也沒有。」她有氣無力地低語:「哽咽下去,還不是吐出來?」

「爺爺簡直快被你氣死了,害相思病也可以害成這副德行!」蚩寅搖頭激嘆心想:天下任何奇難雜症,都難不倒我蚩神醫,惟獨這種病入膏肓的相思病,饒是華佗再世亦束手無策啊!

金小米深知自己的「病情」令蚩寅憂慮焦急,因此心生愧疚,連忙勸慰:「爺爺,小米沒事的,你放心好了。只要小登登一回來,我馬上就會龍精虎猛,和以往一樣。」

「唉!爺爺何嘗不知道你這是心病?只是啊,眼見你日漸消瘦,憔悴蒼白,教爺爺怎麼放心得下?」蚩寅嘆了一口氣,忍不住又拿起放置一旁的碗,端到她面前:「小米!你無論如何也勉強吃一兩口吧!否則真的會餓出病來……」

「不會的。」她堅定的搖頭,將碗放下:「小登登若見到我生病,一定擔心死了,所以我絕不容許自己病倒。」

「你真的是無藥可救啊!」對著這樣一個至痴的小頑固,蚩寅發現,自己除了嘆息,還是只能嘆息。

「爺爺,你昨天計算過,他四五天後就會到……」

「只要步大人沒在尹爾逗留太久。」

「兩個多月了……不曉得他變得怎麼樣了?」她幽幽低囈,眸里儘是一片悵惘空茫。

蚩寅發覺這是「水災」的前兆,連忙設法預防:「放心吧,步大人一定還是像以往般英姿煥發,神采奕奕。倒是你自己,一副奄奄一息的憔悴樣,大概會嚇著他呢!以為見到鬼了,而且還是只皮包骨的餓死鬼!」

正要進一步炒熱氣氛,她卻大力搖頭,然後凄惻無奈的說:「小登登不會嫌我的!他永遠不會嫌我刁蠻任性,不會嫌我煩,不會嫌我丑,他……他只是不要我罷了!」

語音已然哽咽,眼眶已然凝滿熱淚。

糟啦糟啦!山洪決堤了!蚩寅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姨婆!」

一個挺拔矯健的身影閃入房中。

金小米怔住,眼前立即出現一張清瞿俊顏。

她仿似受到了極大驚嚇般,瞠目結舌,好半晌才失神大嚷一聲:「小登登!」

撲入他懷裡,淚水瘋狂湧出。

步登天緊緊抱著這副纖瘦的小身子,俯下頭,將臉埋進她茂密的發叢里。

激動不已,竟致無法思想、無法言語。

蚩寅看著這忘情相擁的一幕,不禁笑得見牙不見眼:「解藥」回來了,傻丫頭的痴病總算得救!

刀振與一眾侍衛佇立在房門口。

這兩個多月,可苦了這對痴情兒女……刀振莞爾,正要清場,讓兩人好好傾述別來相思;蚩寅卻已先他一步,用手勢示意眾人離開。

刀振並沒有因為被「搶生意」而不悅,反而高興多了一名「同好」,猜想這太醫必是在金小米養傷期間,與她建立了深厚情誼,故爾得知她和步登天的事。

刀振當然沒想到,這一老一少豈止是深厚情誼?簡直已是私定終身——做爺孫啦!

好久好久,步登天的激動才平復下來。

「讓我看一看你。」輕輕放開她,捧起她的小臉。

觸手所及全是濕漉一片。

他大驚,慌忙替她拭淚,心疼追問:「怎麼回事?你……你在這裡過得不好?受委屈了?有人欺侮你?」

她搖頭。

「是腿傷嗎?那麼久了還沒好?還會痛?」

「哎,你別再亂猜了,人人家什麼事都沒有!」她綻開燦爛的笑顏,以示所言不虛:「都是你,突然這樣冒出來,把人家嚇哭了啦!」

小登登這麼緊張,可見他還是像以前一樣疼我!她甜甜的心忖。

「真的沒事?」他仍不放心,繼續捧著她的臉,細細端詳。

濕濕的大眼睛,顯得格外烏黑晶亮;蒼白的膚色,尖尖的小下巴……

「你瘦了好多。。是不是病了?」步登天心痛如絞,粗大手掌由她粉頰移到她額頭,想察看她有沒有發燒。

「我怎麼敢病呢?」她扁扁頭,笑得既淘氣又俏皮:「我病了,你會心疼死的,對不對?」

「對啊。」他由衷應道,依舊緊緊瞅著她。

見她雖消瘦蒼白,但卻精神奕奕,笑容可掬,心下這才稍寬。

「光會說人家,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她輕撫他胡楂叢生的下顎,愛憐無限:「你好憔悴,好睏頓啊!是不是一路上奔波很辛苦呢?」

說完,便又偎進他懷裡,雙臂牢牢環住他的腰,忘情低喊:「小登登!這兩個月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啊!想得好慘好慘……」

「我何嘗不是呢?」他溫柔輕撫她的細軟髮絲,感觸在胸中洶湧跌蕩。

真難想象,這漫長的六十多個日子,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唉!苦刑總算結束了,和姨婆總算可以在一起了!

欣慰之餘,突然,早被拋到九霄雲外的「距離原則」又飛回腦際。

哎呀!糟糕!他輕輕推開膩在懷裡的她,並且發現到其它人不知何時全都不見了,而此刻的情況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這會招人閑話的啊!姨婆清譽若因此受損,我真的是罪大惡極,罪該萬死!

道德與良知開始狠狠鞭撻他……

「怎麼了?」金小米本來正在那片溫暖寬闊的胸懷裡「享受」得好好的,突然被輕推開,不免錯愕詫問。

「咱們出去向靖城王爺辭別吧!該回昆明了……」

「那麼急幹嘛?」她不依的嘟起小嘴,嗔道:「人家還沒讓你疼夠呢!」

於是又老實不客氣的黏進他懷裡,雙臂緊緊纏住他的腰。

閉上眼,覺得好舒服,好幸福啊!

但願時間停駐,咱倆永遠永遠就這樣依偎著。

步登天無奈,只好也環抱著她軟軟的身子,忐忑加重。

要到什麼時候,才算疼夠?

刀大哥他們應該都在外頭等著……唉!誤會肯定越來越嚴重了!

***

當金小米總算肯「罷手」,兩人聯袂走出廂房時,步登天放眼一望,馬上叫苦連天。

哎!怎麼連王爺、王妃、郡主等人都來了?

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段王爺一見步登天出來,立即趨前作輯,恭敬說道:「步大人自尹爾返抵,本王不克親迎,失敬之處尚請多多包涵!」

步登天連忙回禮:「王爺千萬別這麼說!步某親屬在此養傷,叨擾二月余,才真的要請王爺多多包涵!」

然後又誠懇致謝王府中人這段日子以來對金小米的照顧。

兩人傾談一陣,步登天提出辭意。

段王爺大力挽留,直說要設宴款待他、刀振、金小米及一眾侍衛們。

盛情難卻,步登天遂答應在王府逗留一天。明日再啟程返昆明。

段王爺等人走後,金小米將蚩寅拉到步登天面前,準備……

步登天剛開口向這慈眉善目的太醫致深深謝意,金小米已巧笑著打斷:「不必謝啦!大家自己人嘛,客氣什麼呢?」

自己人?什麼意思?步登天不解的瞅著她。

蚩寅卻開始擔心,步登天聽到「青天霹靂」后,不曉得會不會勃然大怒?

「小登登,告訴你哦,我已經和蚩寅爺爺相認作爺孫啦!」金小米笑不攏嘴的宣布喜訊,並親昵挽著蚩寅:「從今以後,我就是蚩家的孩子,和金家沒關係,和你們步家也沒關係!」

步登天差點昏倒。天啊!發生了什麼事?

一旁的刀振卻忍俊不住,激賞的望著金小米:小娃兒人可愛,就連玩的花樣也這麼可愛!

「別光會吃驚,還不快恭喜我和爺爺?」

「姨婆,這……」

「誰是你姨婆?以後不準再這樣叫!」她微微不悅,覺得他並沒有慎重看待這件大事:「我現在是蚩小米,不是金小米!咱們再也不是姨婆孫侄的關係!聽清楚沒有?」

「姨婆,這種事開不得玩笑,你別胡鬧……」

「你敢說我胡鬧?」她豎眉瞪眼,怒不可抑:「我和爺爺是真心結為爺孫的!你什麼都不懂,就說人家胡鬧?大笨蛋!我永遠不要再看到你!」

說完便轉身飛奔而去。

「姨婆……」步登天只好追上前。

蚩寅愁眉苦臉的目送兩人消失,心直往下沉:唉!看來我和小米要爭取到名分,還得經過重重磨難!

「太醫,這招的確不錯。」刀振微笑贊道:「讓他倆先脫離親戚關係,才能建立更親密的關係啊!」

「只怕步大人始終冥頑不靈!」蚩寅搖頭側嘆。

***

可想而知,為了令小魔女息怒,步登天賠罪得有多慘。

最後,她終於破涕為笑:「你自己親口說的,不準賴哦!以後你要當人家是蚩姑娘,不可以當人家是姨婆哦!」

「是。」步登天努力回應得心甘情願,以免絲毫遲疑又惹惱她。

「哎,你那麼恭敬幹嘛?咱們現在是朋友、是平輩,你不必再用對長輩那種態度對人家!」

「知道了。」

步登天的想法是,既然自己面對她完全沒轍,只好暫且承認這對「蚩氏爺孫」,一切待回到家裡再打算。到時候,步太公及裘太君自會作主。

金小米當然也知道,要成功「棄金取蚩」,最重要的關聯人物是師兄及姐姐。步登天小自己兩輩,承不承認根本沒關係。

不過,想到由邊城到昆明這一路上,自己能和他以平輩相待,她可就樂了。

於是,一場「認親風波」總算平息。

金小米一勝利者的姿態,喜滋滋地將好消息告訴蚩寅。

步大人在步家只是小輩,但他肯接受此事,也算是咱們抗爭成功的第一步!蚩寅忖思,甚為高興。

***

靖城王府大殿。

華燈璀璨勝白晝;曲聲繽紛賽仙樂。

座上的步登天、刀振及眾侍衛由於休息過了,風塵僕僕的疲態盡去,個個顯得英姿鑠然,神采煥發。

步登天坐在段王爺及段知崇中間,三人暢言朝中大事,頗為投契。

金小米知道他必須應酬王爺兩兄弟,因此便很識大體的暫時不黏他,轉而和蚩寅汲汲經營祖孫情。

這對老小頑童,「童話綿綿」個不亦樂乎。

段潔雖已解禁,但赴宴前遭段王爺嚴厲告誡,此刻只得正襟危坐,絲毫不敢放肆。

看著金小米的盼兮美目、倩兮巧笑,他心底不由自主地湧起憾恨:

唉,如果當時能得逞就好了!

現在只能望梅止渴,真恨啊!

段潔身旁是段縈。她愁眉顰鎖,神情鬱悒,似乎有什麼心事。

歡宴曲終人散,已近深夜。

步登天回到廂房,正欲上床就寢,敲門聲卻響起。

會是誰?他納悶開門。

「小登登。」金小米噘著小嘴,一臉委屈的走進來。

「怎麼啦?」他掩上房門,關切地探詢她的神色:「發生了什麼事?」

「爺爺向王爺請辭太醫一職,準備到昆明行醫,這樣就能天天見到我。可是王爺卻百般挽留,見爺爺辭意堅決,最後才無奈答應,不過要三個月後。」

「這是難免的啊,總得讓王爺有時間去另覓良醫。」原來是這回事!步登天不禁希望期限能更長些,好讓這一老一少熱情退卻,打消結親之意。

「三個月好久呢!如果爺爺明天就可以跟咱們一塊上路,那該有多好啊!」她側側惋嘆。

「事情已成定局,你煩惱也沒用。」他憐愛地捏捏她的小下巴,哄道:「別想那麼多,乖乖去睡覺,恩?」

她任性地大力搖頭,偎進他懷裡,嬌嗔:「不讓你疼你一下,人家睡不著啦!」

「傻孩子。」他圈住她,愛憐而疼惜地輕撫她似流泉般披灑在背上的黑髮。

幽幽清香襲鼻,步登天心中蕩漾著一片寧靜滿足:如果能永遠這樣……

這念頭一起,良知便張牙舞爪冒出來:她是姨婆,是別人的妻子,而你,也是別人的夫君!

唉!他暗嘆一聲,雙眉不禁緊蹙。

突然覺得,還是不要長大的好。那就沒有婚嫁的問題,兩人可以永遠在一起,永遠像自小以來那樣。

她愛使詐,他就乖乖被騙;她愛搗蛋,他就甘心被整;她生氣,他就百般呵哄;她哭,他就疼惜地替她拭淚……

敲門聲忽爾響起,打斷步登天的洶湧思潮,也驚醒沉醉中的金小米。

糟糕!難道是刀大哥?讓他看見姨婆深夜在我房中,可又要誤會了!步登天忐忑不已。

門開處,卻是段縈。

步登天詫異,金小米則低聲驚呼:

「郡主,是你!」

段縈焦急慌亂,與兩名貼身丫鬟匆促入房,丫鬟迅速關上門。

「步大人,金姑娘,深夜騷擾,冒昧之至啊。」段縈作輯致歉。

步登天由她神情,猜出必有要緊事,於是直截了當問:「郡主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吩咐豈敢,實是有事相求步大人,又因事關重大,只能深夜密訪,以避人耳目。」

段縈當下便將事情道出。

原來,靖仁侯段知崇有一獨子,名段綮,官居全城總督,稟賦雄才偉略,辦事英明幹練,深得民心,並極受府中眾官將的敬重愛戴。

段王爺亦甚喜這侄子,尤其一拿他和荒淫無能的段潔相較,總教段王爺唏噓慨嘆不已。

偏偏,段知崇與子卻極不投緣,常起爭執。兩人都是倔強的硬脾氣,往往鬧得很僵。

兩天前,段知崇以段綮蔑父為由,將他監禁起來。段王爺一再求情,段知崇堅決不予釋放。由於和堂兄自小就感情彌篤,段縈深為此事煩擾,並曾數度落淚。

段縈敘述至此,眼眶泛紅,語音哽咽,情緒逐漸激動:「昨天,我天囚房士卒說,堂兄一直拒食。。叔叔態度強硬,一定仍是不肯放人……這樣下去,堂兄武功再強,身體再壯,也免不了餓壞或甚至……」

她珠淚潸落,掩嘴嗚咽。

「郡主你別難過,事情會有辦法解決的。」金小米連忙上前攬著她肩頭,輕聲撫慰。

「明天我試試和靖仁侯談一談。」步登天毅然說。

「沒有用的。」段縈搖頭,噎語:「叔叔執拗頑固,從不聽人言。而且他堅稱此次事件是家務事,任何外人皆無權干涉。」

「難不成。。郡主要我將總督大人由牢中救出?」步登天眉宇透著重重沉凝。

「是的。這是目前唯一可救他的方法。步大人,這麼做風險極大,可能會令您無辜受牽累,但此外已別無他法,請您念在人命關天,應允相助……」段縈悲切情急,忍不住下跪。

「求求您!步大人!求求您!」

「郡主!你幹什麼?」金小米大驚,慌忙將她扶起。

段縈卻已哀痛得泣不成聲。

「郡主請放心,此事步登天絕不會坐視不理!」步登天決然許諾。

隱隱覺得,這件事並非單純的父子爭執……

***

三更。

深黝凝滯的夜色,映出一抹迅捷閃竄的黑影。

囚房門口,兩名並站閑談的士卒,在尚未意識發生什麼事之前,已同時遭人由后擊昏。

黑影潛入囚房,亦以同樣悄聲無息的利落手法,擊昏在地牢外看守的士卒。

於是,步登天看到了段綮。

面容枯黃,坐在牢內一角,半閉目怔忡。

「你是……」段綮低聲囈問,詫異望著牢外的蒙面黑衣人。

「皇御總護法步登天。郡主已將你的事詳盡相告,我此番前來是救你出去的。」

步登天送金小米到王府養傷,然後護佛赴尹爾等事,段綮略聞一二,因忙於政事,故也沒去理會。

「正屠寶劍」出鞘,步登天正準備削斷門上的鐵鎖。

「步大人好意,在下心領,你還是離去吧。」段綮堅決說道。

「為什麼?」步登天不禁愕然。

「我不當逃犯。」

「你拒食,又不肯逃,難道真預備死在這裡?」

「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啊。」段綮側側唏噓,嘴角勾起一抹凄涼苦笑。

「愚孝沒有絲毫意義、絲毫價值。」步登天咄咄瞅著他,暗嘆:他倒是個凜然不畏死的鐵漢子!

「步大人,請代為向郡主致意,叫她別難過,告訴她,宿命者,不可違也。至於步大人您的善意救助,在下的確感激不盡,請離去吧。」段綮一口氣說完,便閉上眼作寐狀。

「逐客」意味極其明顯。

步登天握著劍,猶豫難決:該不該枉顧他等死之志,強行將他救走?

這樣有用嗎?

正考量各種作法的優劣時,突然,步登天瞥見自己腳下不遠處,有隻死老鼠。

肚腹朝天,口裡涎結大量白沫,身前,布著零星幾撮飯糰。

這是中毒嘔吐死亡現象。步登天蹙眉沉吟,下意識將目光移到牢房門下那幾盤食物。一碗清湯、一碟小菜、一盤油汁飯。全都原封未動,惟有油汁飯的一角被掘了個小坑。

食物有毒!電光火石般的念頭閃入步登天腦際:有人慾置段綮於死地!

大街上。

段王爺微服,與普通裝扮的步登天、金小米、刀振及眾侍衛游城。

難得步大人願意多逗留數日,我須得好好盡地主之誼!段王爺暗忖,一邊殷殷向步登天介紹景觀。

游完城,步登天借口回府休息,其實是和刀振、金小米躲在房中共商大事。

「我始終不相信靖仁侯會企圖毒死自己的獨子!雖然他總是不苟言笑,一副城府很深的模樣!」金小米闡述己見。

「金姑娘說得對。」刀振大表贊同。「虎毒不食子,靖仁侯再怎麼痛恨段綮,也不致泯滅人性到這種地步。我懷疑下毒者,是另有其人。」

「游哲偉。」步登天嚴肅沉著。

「唔。」刀振抽絲剝繭地陳析:「段綮被監禁后,游哲偉便以副總督的身份暫管段綮所有的事務。如果段綮遭遇不測,可想而知,誰會接續總督之位。」

「不會是游哲偉!」金小米篤定而堅決地:「他那種慈祥和藹,是發自內心的,絕不可能是偽裝的!這樣的人,怎麼會為了越位而下毒殺人?」

步登天與刀振相覷一眼,不約而同忖思:人心難測啊!雖然游哲偉看起來的確如她所說般。第七章

於是,表面上,步登天等人是留下來觀賞邊城風光;背地裡,當然如火如荼地進行偵察工作。

步登天又段王爺及段知崇這方面著手;刀振則技巧性地移進游哲偉及段綮眾下屬,希望能探得蛛絲馬跡。

金小米負責「內勤」,安撫段縈。

「金姑娘,求求你再勸一勸步大人,救我堂兄出來……」

「唉,郡主,要怎麼說你才能釋懷呢?」金小米已唇乾舌燥。

「咱們現在不能打草驚蛇,否則就揪不出真正元兇!總督大人乃習武之人,身強體健,再捱餓幾天也沒事的。你要對咱們有信心啊!皇御總護法加風護法,事情一定很快就水落石出!到時候,保證還你一個完好無缺的堂兄!」

「話雖如此,」段縈眼眶一熱,淚珠泫泫欲墜……

「想及堂兄在牢里捱餓受苦……」

又要哭了!金小米暗自嘀咕,卻不得不奈著性子,溫言軟語,殷殷哄慰。

如此這般,她理應能反省自己一直以來對步登天的「虐待」,但事實卻不然。

我每次哭,都有堂皇的理由,都是天經地義的,否則小登登也不會哄得那麼心甘情願啊!

金小米突然悟出一番哲理:哭的時候讓人哄,是種享受;輪到別人哭而自己不得不去哄時,卻是種「忍受」。因此,她已下定決心,待段縈這件事完結之後,她一定要在步登天懷裡狠狠大笑幾場,以作為慰勞及補償。

誰教郡主的眼淚,害她忍受得那麼慘呢?

***

步登天的廂房裡。

「郡主今天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金小米拉長俏臉,嘟長小嘴。「就是哭嘛,害人家哄了老半天!」

「你要好好安慰她啊!」步登天並未發現小妮子的不耐。

「她是個善良的好姑娘,所以才會為了總督大人的事而傷心難過至斯。」

「說起來,那個段綮還真的挺可惡的!」金小米不好意思怨懟段縈,因此便將牢騷都發到段綮頭上。

「咱們為他費力追查兇手,他卻一點也不合作,三緘其口,事事隱瞞!這麼不識好歹的人,乾脆餓死在牢里算啦!」

「他不肯透露和父親是因何事而起衝突,自有其苦衷。」步登天劍眉蹙蹙,負載重重沉凝與思慮。

「不過,衝突的原因,極有可能是整個案件的癥結所在,如果咱們能得知就好了。段知崇敏銳精明,一點口風也套不出來,刀大哥那邊,到現在還看不出遊哲偉有任何可疑之處……」

他正條陳縷析,突然覺得胸口沒由來地燃起一股烈焰。

接著,意識開始漂浮、擺盪……

怎麼回事?我怎麼了?他詫異不已,卻發現胸口的灼熱已迅速擴散至全身。

這變化是瞬間的,他正震驚無措之際,金小米如一貫般上前來,膩進他懷裡,撒嬌,「你啊,整天只顧著查案,心裡頭只有段綮那餓死鬼,都沒有人家啦?!不管啊,你現在一定要狠狠疼人家一下!」

步登天臉狂燒,心劇跳……緊貼著她軟軟的身子;嗅著她幽幽的女兒香,他驚覺自己竟慾念大漲!

該死!我。。我怎麼可以這樣?他用殘存的一絲理智嚴厲自責,目光卻無法控制的落在她雪白粉嫩的頸項上,往下移。。停在她胸脯上……

「小登登,你怎麼了?」金小米發現他的異樣:「你身體好熱,臉好紅哦!」

她伸手去撫他的面頰,他如遭電極般狂喊一聲:「不!」

禽獸!我是禽獸!他雙眼發紅,呼吸急促,神情極其狂亂駭人。

「小登登……」金小米震驚囁嚅。

步登天立即席地而坐,盤腿運氣,企圖克制體內這股莫名燃起卻又猛烈可怕的慾火。

「你……你怎麼回事?」她跪在他面前,慌亂至極,熱淚潸潸奪眶而出。

他雙眉緊皺,面容扭曲,顯然正經歷極大的痛苦。

她淚如雨下,完全嚇壞了。

「嘩」地一聲,步登天狂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子晃晃欲倒。

「小登登!」她狂嘶哀號,幾近魂飛魄散。

這時,房門突然被大力撞開。

一個矯捷的身影沖入,迅速點了步登天的昏穴,並將他抱往床上,放平躺下。

「爺爺!爺爺!」金小米彷彿垂死者見到一絲活命的曙光般,瘋狂哭嚷著撲到蚩寅身旁。

蚩寅扯開步登天胸前衣襟,雙掌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源源輸入真氣,以平定他澎湃紊亂的內息。

好一會兒,蚩寅才收掌,如釋重負地吁出一口長氣。

老天!好險啊,差點就救不回來!

***

凌晨。

步登天挪動一下身子,緩緩睜開眼。

「小登登!」金小米暗啞輕喚,忍不住又要哭了。

她坐在床邊徹夜守侯,斷續飲泣,因此這時候,一雙眼已是紅腫不堪。

蚩寅看著,心疼難當,不斷強烈自責:唉!生米煮不成熟飯,反而弄巧成拙,害他們兩個受苦受罪!

該死!該死!我真該死啊!

步登天初醒,意識一陣迷懵恍惚,胸口傳來隱隱絞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雙紅腫的眼,一張慘白的臉。

姨婆……他當即憶起所有事情,於是愧疚不已,覺得自己竟然對她起淫念,簡直是無恥下流的禽獸!

恨不得立即死去!

「小登登……小登登……」金小米已激動得嗚咽痛哭。

「金姑娘,」刀振連忙上前安撫,「你別再傷心了,他沒事的。太醫已經說過,他只是一時練功不慎,內息走亂而已,休息幾天就全好了。」

然後又轉向步登天,關切慰問:「步弟,你覺得怎麼樣?胸口還會痛嗎?」

步登天怔怔看著他,腦中嗡嗡作響,心緒翻江倒海,竟然做不出任何反應。

「刀護法,請你先帶她出去,老夫必須替步大人作最後的導氣工作。」蚩寅肅穆吩咐。

「好。」刀振立即扶金小米離去。

「不!我。。我要陪他!」她惶惶低嚷,卻因心力交瘁而虛弱不堪,終於還是掙扎著被刀振帶走。

兩人一離房,蚩寅馬上走到步登天面前,緊瞅著他,猶豫著該如何開口替自己闖的禍「善後」。

步登天低垂下頭,徹底淹沒在猛烈的愧疚中:我不是人!我是禽獸!罪該萬死的禽獸!

他萌生尋死之意。

「步大人,請勿再自責,昨夜之事原是老夫一時疏忽,與步大人本身的心念無關。」

「你……你說什麼?」他惶恐抬頭,震驚不已。

天啊,太醫怎麼會知道……

「事情是這樣的。」蚩寅開始發揮超強演技及謊功:「王府有個僕人,近日裡下身突然萎頹,以致閨房中事不和樂。他前來懇求老夫,老夫遂答應相助;誰料,壯陽葯汁熬配好之後,老夫忙中出錯,將其誤置入步大人所飲之物中,於是便發生昨夜的慘況。」

原來如此!步登天驚喜交集,大大釋懷。

我不是禽獸!我並沒有對姨婆起淫思邪念!

「步大人這下全明白啦?唉!都是老夫不好,居然如此粗心大意……」蚩寅裝出愧疚的可憐相。

「太醫您無需自責,此事既是大意,便怨不得任何人。」步登天生性原就寬宏大量,何況,只要能證明自己不是禽獸,他已於潁足已,其它事又豈會追究?

蚩寅雖輕易地「脫罪」,但無絲毫喜悅感,相反的,內心狂溢著挫折感:唉!滿以為這招「米已成飯」必可奏效,誰知道卻碰上了寧死不屈的獃子!

他的貞節保住了,我的「足智多謀」招牌卻砸了啊!

***

金小米坐在床沿,溫柔地喂步登天吃藥。

每一匙,都細心吹涼,然後才送進他口裡。

步登天雖已得知「真相」,但面對她,仍有點愧疚、有點尷尬、有點惶然。

過些時候,情況一定會好轉的!他安慰自己。

段王爺等人驚聞總護法大人竟「練功走火入魔,以至嚴重內傷」,都緊張萬分地趕來探視。

聽太醫說,已無生命危險,唯需療養多日,眾人這才寬下心來。

「步大人就請在此好好養傷,不必急著回昆明去。皇上若得知,應也不會怪罪歸期延拖。」

「謝王爺好意。」

眾人又再殷殷慰問多時,方始離去。

私下裡,蚩寅冒著被愛孫罵個狗血淋頭的險,也要說出真正的真相。

「爺爺!」金小米狂吼,雙眼震驚怒瞪:「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你差點害死小登登,你知不知道?」

「誰想到他那麼呆?」蚩寅可是振振有辭,順便發牢騷:「我把催情葯分量下得重,就是要萬無一失!他卻硬要練功將慾火壓下,寧死不屈……」

「他是正人君子,又敬我如長輩,當然寧死也不會對我。。那樣。」她粉頰驟紅,隨即又豎眉瞠目的開罵:「總而言之,你這麼做,簡直太過分、太荒唐了!」

「是,你的小登登是正人君子,」蚩寅沒好氣的:「爺爺我就是小人,而且還是個笨小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明明是你不對,還好意思喊冤!」金小米罵道,但看見蚩寅垂頭喪氣的樣子,又有點於心不忍,氣也逐漸消了:「爺爺,我知道你是好意想幫我,但也不能不擇手段啊!他不要我,我寧可自己心碎,自己死掉,也不要他有絲毫的為難,更不要他受到絲毫傷害!小登登若有任何不測,我是絕不會獨活的!」

她幽幽剖白,自己也覺得太感傷了,便又俏皮一笑:「這件事就這麼算啦,爺爺以後一定要改邪歸正哦!別再出爛點子。」

蚩寅忍不住也笑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嘆道:這痴丫頭!偏偏愛上一個情竅不通的獃子,註定要吃苦頭!

乖孫啊乖孫,爺爺雖然聰明絕頂,可是碰到你那死腦筋的愛郎,卻完全沒轍啊!唉!

且說金小米回到步登天的廂房,他正和刀振討論段綮的事。

「步弟,你一定是過於牽念這件事,才會在練功時不慎走火入魔。你現在受傷了,就好好調養吧,偵察的事全交給我。」刀振說道。

「恩,你自己多小心。」

「那我先走啦。」刀振見金小米進來,便識趣地離去,心想步登天受傷了,倒也是個好機會,讓他倆多親近親近。

她來到床沿坐下。

兩人目光一接觸,竟不約而同低垂下頭,靦腆不已。

金小米是因為剛由蚩寅處聽聞真相,此刻見到步登天,不由的憶起昨夜自己膩在他懷裡,而他則藥性發作起淫念……如此一想,怎不教小姑娘羞得臉紅心跳?

步登天偷眼看她,心裡涌升異樣感覺,一項從不曾有過的念頭,突然在腦際閃現:我對她,當真是像對長輩般的敬愛,或妹妹般的疼愛?會不會早已情愫暗生……

他馬上制止自己想下去,以免又要「變回禽獸」。

「怎麼不說話?」他強迫自己勇敢的抬頭看她,並決定將昨夜的夢魘完全拋開,以一貫從容坦蕩的態度面對她。

「沒有啊。」她逐漸覺得自在了些。

「你眼睛還是有點紅,臉色也不太好。。對不起。」

「幹嘛說對不起?」她噘嘴嗔道:「人家喜歡哭,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我會很心疼的啊。」他由衷說道。

她朝他皺鼻做鬼臉,甚是俏皮淘氣:「才不會呢!你這人最壞了,專惹人家哭!」

於是兩人說說笑笑,彷彿回到從前那種相處情形。

但,步登天深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只是他強迫自己,不準去胡猜瞎想。

「你昨夜守了一夜,傷心又擔心,現在好好去睡覺,把精神補回來吧。」他緊瞅著面前這朵憔悴的容顏,既心疼又自責。

金小米大力搖頭,一臉堅決:「不!我要留在這裡看著你,我不放心!」

「你別這樣。」他心頭熨過暖暖的感動:「我不會有事的。乖,去睡吧,你再不休息,一定會累壞身子!」

「累壞就累壞!」她固執而任性的說:「反正,我絕不要離開你身邊!」

就在這時,「碰」地一聲巨響,窗扉被撞開了。

一個蒙面黑衣人輕巧躍入。

步登天及金小米大驚。

黑衣人舉掌衝過來。

金小米直覺認為對方是企圖加害於步登天,因此毫不猶豫迎上前。

「姨婆!」步登天嚇得一顆心要破膛而出。

金小米與黑衣人交手數招,她便迅速被擊昏,倒在地上。

此番命休矣!步登天運氣提掌,妄顧胸口因運氣而致的劇痛。

黑衣人已襲至。兩人展開拼戰,步登天傷痛加劇,漸落下風。

終於,黑衣人重重一掌擊出,正中步登天胸膛。

步登天慘叫一聲,往後飛跌。

黑衣人目露喜色,衝上前欲乘勝追擊……

房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是蚩寅焦急的喊聲:「步大人!步大人!你怎麼了?」

黑衣人立即躍窗逸去。

原來,蚩寅熬了葯,正要端來給步登天服用。遠遠地,已隱約聽見房內傳出響聲,於是慌忙邁步奔過來。

連喊了幾聲,見房內悄聲無息,他心中的不詳感覺擴大,馬上撞開門。

「乒乓」一聲,蚩寅手中的葯碗碎裂一地。

呆楞片刻,才驚呼著撲向倒地的兩人……

***

「小登登!」金小米尖叫著驚醒。

立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面前是神色凄傖的爺爺。

「小登登呢?他怎麼樣?」她猛抓住蚩寅雙手,焦急追問。

她心知不妙,慌忙衝下床,奪門而出。

小米,別太傷心激動呵!蚩寅緊隨在後。

金小米飛奔到步登天的廂房,一進門,便感覺到強烈的哀傷氣息。

房內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瞅著她--包括了段王爺、王妃、段知崇、段潔、段縈、刀振及眾侍衛等……

金小米怔住,突然沒有勇氣往前走。

可是,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床上。

步登天筆直平躺,雙眼緊閉。

他……他只是昏迷而已!只是昏迷而已!她腦中似有千軍萬馬在喧噪般;心開始跳得好慌,好亂,好狂。

腦袋已一片空白,越靠近他,她越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大量大量地流失。

眾人都一臉哀傷,屏息望著她。

終於,金小米來到床前。

「小登登……」聲音劇顫。

伸手欲摸他的臉,抖動的手卻停留在半空,始終沒有勇氣去碰觸那張完全靜止的容顏。

「我知道……你只是昏迷而已……待會兒就會醒過來的……我……我等你醒過來……」她怔怔囈語,像個失掉三魂六魄的幽靈。

刀振忍不住上前,緊抓她雙肩,緊盯她雙眼,深吸一口氣,沉痛而清晰地說:「金姑娘,你一定要冷靜下來,接受這個事實--他、死、了。」

「不。」她竟出奇的冷靜。

「是。」刀振重重回應。

「不!」她高喊,大力搖頭,情緒逐漸激動……

「他、死、了。」

「小登登!」她爆發出一聲狂嚎,猛撲在步登天身上,嘶聲痛哭。

眾人看著,都側側神傷。

「小米……」蚩寅佇立在她身後,心疼不已,想勸她節哀順便,又深知這個時候,任何安慰皆無用。

「咱們永遠不會分離!天上、人間、地獄,都要在一起!」她哭嚷,閃電般拔下綰髮的細長金簪,朝胸口刺下。

刀振一直緊緊注意著她,因此一見她拔簪,便飛身上前,扼住她手腕,將金簪奪走。

「放開我!」金小米瘋狂掙扎,哭吼:「我要跟他一起!我要跟他一起!」

蚩寅當機立斷,點了她昏穴,對刀振說:「她情緒激動,一定千方百計要自尋短見,還是先讓她昏迷吧。」

「唔,也只能這樣了。」刀振凄惻慨嘆。

***

靖城王府前,

段王爺等人黯然送別。悲傖的氛圍在四周瀰漫……

「雖說步大人是走火入魔,內傷致死,但他畢竟於本府內出事……」

「王爺萬勿自我咎責。」刀振一臉死灰慘側,顯然步登天的死予他極大的打擊,但仍強作鎮靜。

「步大人出事乃個人意外,與王府並無關係。」

「刀護法,您務必忍痛振作,以主持大局。」一旁的段知崇囑咐。

「侯爺請放心,刀振此刻雖如萬箭穿心,卻自知身負重任,絕不能倒下。步大人的遺體,還有一心求死的金姑娘,都需要刀振安然送返昆明。」

「刀護法路上一切小心。」段王爺懇切叮嚀。

於是,刀振領著載運步登天棺木的馬車,以及轎子里昏迷的金小米,與眾侍衛凄切上路。

直到隊伍已完全消失在視線里,段王爺等人才轉身入府。

段縈迴到自己的寢宮內,臉上的哀傷情立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忐忑焦急。

她將窗戶打開,然後便開始在窗前來回踱步。

「郡主,你別急,」貼身丫鬟芷兒勸解:「怎麼可能那麼快到?總一些時間啊。」

「芷兒,你不知道,我真的好擔心呢!」段縈忍不住上前緊握住芷兒的手……

「我怕。。會出事!」

「唉!郡主,你凡事就愛往壞處想。」芷兒扶著段縈到床邊坐下,溫言撫慰。

約半個時辰后,窗口躍入兩個身影。

「步大人!刀護法!」段縈大喜過望,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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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誘郎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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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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