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今兒個一大早,不僅整個軍營鬧哄哄的,就連平時最閑的廚房這時都熱鬧滾滾,人聲鼎沸。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整個營區這麼大肆張羅!

一位廚房的大嬸打從聶四貞的跟前走過。

「這位大嬸?」聶四貞喚住了她。

大嬸回過頭來,見到了聶四貞。

嘎!是四姑娘。是那個策動兀大人發動遼宋戰爭,只為了奪回她的傾國紅顏。

這一刻「得罪不起」四個大字閃進廚房大嬸的腦海里,下一刻她已腳跟立定,雙腳筆直地站在聶四貞的跟前,等著供四姑娘差遣。

「四姑娘叫住小的,不知道有何吩咐。」廚房大嬸機靈地瞄向聶四貞,只見四姑娘手裡拎著一句草藥。「四姑娘可是要小的拿這草藥去煎?」

聽到有人要拿走她手中的草藥,她的手下意識地往身後挪。

「不,四貞不是要勞煩大嬸幫四貞煎藥,四貞只是疑惑今兒個是什麼大日子,怎麼整個營區里這麼熱鬧?」

聽到四姑娘並不是要站在灶杭下煎藥,廚房大嬸頓時鬆了一口氣,她眉開眼笑地同四姑娘說:「四姑娘你有所不知,今兒個雖不是我們遼國的大日子,可是卻是咱們營區里特別的時日。」大嬸像在說什麼秘密似的開口。「咱們金枝玉葉的小公主今兒個會來咱們營區小住幾天,你說,我們當人下屬的能不竭盡所能地討公主的歡心嗎?」大嬸看著她手裡頭的東西。

「小公主最喜歡吃中原的貴妃雞跟蔥爆牛肉;這是我剛剛從鄰近人家那兒買來的新鮮雞隻,就等著小公主來時,好燒道道地的貴妃雞給小公主嘗呢!」廚房大嬸一說起他們遼國的心公主便是口沫橫飛,欲罷不能。

聶四貞看著大嬸手中的雞,好奇地又問:「怎麼小公主會喜歡中原的飲食呢?

」遼人以游牧方式過活,對吃向來隨便慣了,這遼國的心公主是在什麼機緣下得知中原菜色中有道貴妃雞,且對這菜念念難忘?

「四姑娘,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小公主打小就愛跟在咱們兀大人的身旁,只要兀大人不征戰,那麼兀大人走到哪兒,咱們小公主就跟到哪兒。你也知道的,咱們兀大人一向喜愛你們漢人的文物,中原人又一向講究吃,所以兀大人──兀大人!」廚房大嬸的嗓音條然而止,而剛剛那眉飛色舞的表情也驀然一變,成了驚惶失措。

聶四貞順著大嬸驚慌的目光望過去。

一回眸,一昂首,迎面對上的是兀烈納滿臉的冰霜。

他又生氣了!

氣什麼?她只不過跟這大嬸閑聊,怎麼,這也犯罪了嗎?

「不幹這位大嬸的事,是我找她閑話家常的。」所以如果他有氣要出,那沖著她來,別去惹那些無辜的人。

兀烈納的眉挑得老高。

她還是像以前那樣那麼喜歡挑釁他的威儀。

「下去吧!」他無心去苛責任何人,他只是不喜歡有人在四貞面前嚼舌根,跟她說一些是非。

廚房大嬸謝了恩,退了下去。

聶四貞比照廚房大嬸,向兀烈納福了福禮,轉身就想走之際,一隻大手猛然攫住她的手臂。

「你要上哪兒去?」

你管不著──她真想這麼回答他。但,可想而知,這衝動的話若這麼脫口而出,他們倆之間一定戰火又起。

何必去惹他呢?只要他不來干涉她的日子,那麼他要去找遼國的公主也好,軍妓也罷,都隨他去,她毋須去吃他的醋!

吃醋!她現在是在吃他兀烈納的醋嗎?聶四貞被剛剛閃過的思緒震懾住。

怎麼對一個蓄意報復,存心讓她不好過的男人,她還有這心思去吃他的醋!

可是既不是吃醋,那麼剛剛廚房大嬸說到遼國公主成天總愛兜著兀烈納身邊繞時,她的心又為何泛著酸意?

「你怎麼了?」怎麼表情像是被什麼給駭著似的!

他看著她手裡拾著草藥。「生病了?」

她的眉頭皺上,順著他不悅的目光往下瞧。

完了,他看到她的草藥了!她下意識地又將草藥往身後藏。

「找大夫來看了沒有?」他不悅的嗓音後面包含著他極力壓抑的關心。

「只是有點不舒服,吃些草藥就行了,不需要看大夫的。」

「需不需要由大夫去定奪,你一個小女人逞什麼能?」他對她咆哮。從沒見過有人這麼輕忽自個兒的身子。她沒看到她的身子瘦成皮包骨似的,好像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嗎?!「你給我回房去,我差大夫過去為你診斷。」

「我沒病。」根本不需要差大夫來為她診脈。

「沒病!那你手裡該死的拎著草藥做什麼?!」

聽到兀烈納又提到草藥,聶四貞的表情就開始不自在。

她的表情明顯在逃避,兀烈納的心沉沉地往下掉。

她有事瞞他!

他掀起她握著草藥的手,連帶的提高了那包草藥。「告訴我,這葯是用來幹什麼的?」

聶四貞噤口不語。

「信不信,你再不開口告知這葯的療效,那麼我依然有辦法查知,只是真到了那個時候,受苦受罪的,可不只是你一個。」

聶四貞瞠大了眼。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四兒,你知道的。」他眸子里閃著挑釁威脅的光芒。

是的,她知道了,知道他若無法從她口中得知這葯的用處,那麼他會去追問服侍她的奴婢;如果服侍她的奴婢不知道這葯的用處,那麼兀烈納會用任何罪名加諸在那些丫鬟的身上;再來,他會去問守灶的奴婢、去問管廚房的大娘,再者站崗的守衛、隨軍駐守的大夫……只要可能跟她有接觸的,他將一一不放過,一一盤查;

屆時,這些人將無一倖免,全都要因地而受罰了。

聶四貞不禁腳軟。

瞧瞧,她落入一個怎樣的惡魔手裡呀!

「這個葯是用來催經的……」她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催經?」他的眉頭又挑了起來,擰高而起的皺紋有著疑惑。莫非──「你有孕了?!」所以她買了催經草藥,想墮掉他的孩子!

「沒有。」她沒有懷孕,沒有他的子嗣。

「那你為何買來這藥草!」他雙眼賁張著兩團怒火,直直地射向她。

「因為我不能懷有你的孩子。」所以她買了藥草,在他要了她之後,便熬藥喝下。她不能不防著。她並沒有弒殺任何一條生命,更沒有親手扼殺他的子嗣,所以他不必如此氣憤。

「你放開我。」他握痛了它的手腕。

他沒有放開她,反而將手勁捏得更用力。「你憑什麼這麼做?」

憑什麼?他竟然有臉問她憑什麼?!

「憑我只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侍妾!」而這種沒名沒分的身分教她如何去懷他的孩子。「我若不事先防著,那麼倘若我真懷了你的孩子,那該如何?」

「我沒說我不要孩子。」小四兒若懷了他的子嗣,他會要的。

「你要孩子!」她嗤聲冷笑。「那你該給他一個怎樣的身分?一個私生子?」

兀烈納赤紅了雙眼。「你這是在逼我娶你!」

經過了上次的羞辱,她怎敢再作這種奢想。

這回換聶四貞搖頭了。「四貞是怎樣的一個身分,心裡頭自是明白,我不會提這種要求來自取其辱。我只是要讓兀大人明白,像我這樣身分的女人是不該有孩子的。」

他對她只有肉體的情慾,沒有任何的情感在,所以他們倆這樣的關係是維繫不了多久的,既是如此,那麼有了孩子只會讓彼此更不清不楚,這又何必呢?倒不如在事前,就預防了一切,這樣他們倆要斷時,也斷得乾脆些,不是嗎?

「不!」他賁張著怒火,咄咄逼人地欺上前。「我不許你再吃這種葯!」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藥草,將它甩到地上,使勁地踐踏。

「你知不知道這樂服多了會傷身體……」

「我不在乎。」她打斷他的話。

可他在乎!

「下回」──他的眼張狂著肅殺的暴戾。「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又服用這種葯,那麼我會將你去抓藥的那間藥鋪給封了,你信是不信?」

信,她當然信。像他這樣冷血殘酷的人,她當然相信他會做得出這麼沒人性的事。

她的眼大剌刺地迎向他眼中的怒火,挑釁他的怒氣,同時也向他言明了她的肚皮不孕育他子嗣的決心。

「要嘛從今天起你別碰我一根汗毛,要不然,我聶四貞會用盡任何方法來避掉懷有孩子的可能。」

「你這是在要脅我?」

「不是。我只是在言明一項事實。」一個不想懷有他孩子的決心。

兀烈納的眼隧成邪惡約兩道直線,他的手勁條然用力,將聶四員的身子帶進他懷裡。「那麼現在就由你來證明你的決心到底有多堅定吧!」他不信他會拗不過一名小女人,不信他的血脈無法著落於地的肚皮。

「你跟我來。」他扛起了她,邁開大步往自個兒的穹廬內走去。

她掄起拳頭,使勁地敲打他的背。「兀烈納,你放開我。」他既然不許她喝葯,那他便不能碰她。

聶四貞發起狠來,支著身子,張口一咬,咬上扛著她的手臂。

兀烈納霍然停下步伐,扯開她。

該死的,她竟然敢咬他!

他低頭審視自己的傷口──赤裸的臂膀有著紅紅一圈的齒印子,鮮血微微地沁出肌膚。

他憤怒地提起手來,賁張著怒火的雙眸直直地迎向她高傲昂起的下顎。

聶四貞昂起下巴,無懼於他眼中的怒火。如果他想打她,她也絕不求饒。

兀烈納真想不去看她的眼,而將這一巴掌直直地甩下,畢竟以她對他所做的一切,打她一巴掌,還算是便宜了她;可是,看著她清澄無畏的眼,他這一巴掌卻是怎麼也打不下去。

「該死的!」他上輩子到底是欠她多少,非得讓她今生如此囂張地挑釁他,而他卻連一點反擊也施不出。

「你別忘了你爹還在我手上,你的一言一行足以決定你爹的性命。」他故計重施,又拿她爹來要脅她了。

「兀烈納,你到底要怎樣折騰我才肯放過我?」難道這些日子,她所受的屈辱還償不完當年所犯下的錯嗎?

「我僅剩的自尊,已被你剝削殆盡,求求你,放過我吧!」她都用哀求的口吻在求他了,他還要她如何的卑下?

兀烈納的心擰著酸疼。他從沒想過要她卑下,他要的只有她,她的真心相待;

然而他唯一想要的,她卻給不起,只因為他是個遼人。

兀烈納硬起心腸不去看她的淚眼婆娑。「省下你的淚水,我不會因你的眼淚而軟化我的態度;別忘了,當初是你來找我的,是你自願用自個兒的身子來換取你爹的性命,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好,我不討價還價;但,兀大人,你既已如願地取得你想要的了,那麼你是否也該信守承諾,放了四貞的爹,而不是拿四貞的爹爹做為要脅的籌碼!」

她入遼營里來,卑賤地放下身段,求的是她爹的自由;而兀烈納在索取了一切之後,非但沒放走她爹,更可惡的是,他運探監的權利都不給她。他就是存心要讓她背負不幸之名,存心讓她不好受,是不是?

兀烈納的嘴角勾著一絲苦笑。「你何以如此篤定我已如願取得我想要的東西了呢?」他想要的不只是她的人,還有她那顆牽繫著別的男人的心,她明白嗎?

不!她不會明白,因為打從一開始,她就從沒明白過他待她的好。

兀烈納條然放開她,邁著步伐,拖著滿身的倦意離去,獨留下一臉不解的聶四貞。

他──剛剛說的那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要的,不就是藉由凌辱她的身子以達到報復她的目的嗎?

她竟不忍看他離去時落寞疲憊的背影,該得意的不是他嗎?

克圖公主來的消息令整個軍營里熱鬧滾滾,聶四貞不管走到哪裡總會聽到有人在讚揚克圖公主的長相是如何的傾城傾國,與他們的兀大人是怎樣的郎才女貌。

這就是遼人所希望的是嗎?將他們尊貴的公主與兀烈納牽繫在一起!

她不該吃醋、不該有感覺的;對於兀烈納的一切,她該看得開,不該有任何的感覺,畢竟她僅是兀烈納身邊的一名侍妾罷了,她能有什麼資格為他與遼國公主的婚期在即而吃醋、難過?

「你就是聶四貞?」一聲響亮的質疑打斷了聶四貞的出神。

她猛然抬頭,視線對上的是一雙帶著挑釁的眼眸。

這個姑娘的眼眸正放肆地打量她!

為什麼?

「我是遼國的公圭。」那年輕氣盛、手執馬鞭,一身火紅的姑娘自傲地道,高高在上的氣焰讓人受不了。

聶四貞微微頷首,心想──原來大遼人人口中稱讚有加的傾國紅顏便是眼前這位霸氣的女子。長相漂亮是漂亮,但,無禮的態度卻教人吃不消。

「喂!我在問你話,你聽到了沒有?」

克圖討厭聶四貞氣定神閑的模樣,更討厭她的長相。她一直以為能讓兀大哥拋棄大好江山的女人合該長得比她美,但當下這位聶四貞,臉蛋稱得上是清秀,但若要談「絕美」兩字卻是怎麼也構不著。

兀大哥怎麼會為了這個女人而不願意娶她?!想想就覺得嘔。「真是愈來愈懷疑兀大哥的眼光了。」克圖嘴裡直犯嘀咕,毫不避諱地損著聶四貞。

「我也有同感。」聶四貞不客氣地反諷回去。如果這位克圖公主存心找她麻煩,那麼她不會乖乖地任她奚落,而不加以反擊。

「你說什麼!」克圖絕美的容顏怒氣沖沖的,張手便甩了聶四貞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既清脆又響亮。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口出狂言,對我大不敬。」

那一巴掌打掉聶四貞的好風度,她條然垮下臉來。「公主倘若不能潔身自愛,再次任意對人動手動腳,那休怪四貞不客氣了。」

「不客氣?!」克圖揮著長鞭,「咻咻」作響。「儘管來吧!本公主才不怕你哩!」她手一揚,長鞭對準了聶四貞的臉劃過去。

聶四貞躍身閃開,反手將那長鞭纏在掌中,使勁一拉,長鞭應聲斷成兩截。

克圖傻眼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栽在聶四貞的手裡。

一個縱身,克圖移開步伐,欺向聶四貞,掌風隨之而至。

聶四貞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化解了克圖的手刀,掌心條然一轉,回給克圖一個巴掌。「這是回你剛剛賞給我的。」她的語氣不疾不緩,毫無懼意。

克圖撫上又紅又辣的臉。

她貴為遼國公主,曾幾何時遭受過這種屈辱來著!

「你給我走著瞧,我若不為這一巴掌討回公道,誓不為人。」克圖怒氣沖沖地離去,且一狀告到了兀烈納那裡去。

聶四貞不敢相信兀烈納的判決。

他竟然要她跟克圖公主道不是!

「辦不到。」她冷峻地背過身子,是怎麼也不服兀烈納斯下的判決。「這事明明是克圖公主挑惹而起,若今天得有個人道歉、回不是,那也絕不會是我聶四貞。

」而現在他憑什麼要她低下頭,去向那個盛氣凌人的克圖說抱歉。

兀烈納也知道這事不對的人是克圖,但是克圖是個公主,小四兒對克圖揮掌相向,這口怨氣依克圖的性子是怎麼也吞不下去,倘若今天他不判小四兒罪,那麼克圖若是一狀告回可汗那兒,那他縱使有天大的本領,也救不回小四兒的命。

他攫住了聶四貞的手腕。「今天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得去公主那兒,向她說聲對不起。」

聶四貞揮開他的鉗制。「兀大人,麻煩你做人公平點,你若要四貞心服口服的認罪,最起碼你也得告訴四貞,這事四貞錯在哪裡?」

「錯在你打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個公主。」

「哦?」她冷冷的嘲諷微微揚起。「兀大人言下之意是說,公主打了一般老百姓乃屬天經地義,而一般老百姓活該接受皇親貴族的污辱是嗎?」聶四貞的嘴角勾著一抹冷笑。「我不知道原來大遼就是這麼制定國法的,四貞現在才真是慶幸自己並非大遼人民,不然哪一天克圖公主心血來潮,想賜四貞死罪,四貞怎敢不從。」

他無心領教她的尖牙利舌,只是硬著口吻對她下命令。「我要你去跟克圖道個不是。」

「倘若我不呢?」她抬眼無畏地迎向他的威儀。

「我現在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他是以主子的身分命令她,所以她沒有說「不」的權利。

聶四貞心寒了大半。

原來這就是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點當人的尊嚴都沒有。

他凌辱她,凌辱得夠徹底了。

聶四貞條然轉身,邁著大步往外走。

他攫住她的手腕,懊惱地間:「你去哪兒?」為什麼她不明白他這麼做,其實是為了她好!

她面無表情地開口。「去跟克圖公主道不是。」手一揮,她拂開了他的禁錮,傲氣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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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奪愛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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