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借給衛齊嵐的傳令鳥在夜裡飛抵了御賜的侍郎府。

估計鳥兒飛行的速度,大約是在兩天前傳回來的。

當時項少初還未入睡,聽到風中有拍翅的聲音,才打開窗子,青色的鳥兒便飛上肩頭,帶來遠在百裡外「他」的消息。

趁著景禾幫忙餵食勞累鳥兒的同時,項少初攤開那紙系在鳥爪上的紙條。

只見小小的紙條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

一見到這兩個字,不知為何,心上像是有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

餵食過鳥兒的景禾轉過身來,看見臉上掛著笑意的主子,忍不住問道:「是是好消息嗎?」

三年多來,鮮少看見主子臉上出現這種絲毫不像一般男子臉上會有的表情。

而他當然知道這鳥兒是出借給誰,又是誰傳來消息的。畢竟是他親自將這對珍貴的鳥兒送到將軍府去的。

不知道為何緣故,他竟有些嫉妒……嫉妒起那個男人竟然能夠讓主子為他費神掛心。特別是,主子從來不曾這麼將一個人放在心上過……

他隱約察覺得出,衛齊嵐和主子之間有一段淵源。但主子守口如瓶,隨侍多年來,從不曾聽主子說過有關衛齊嵐的事。因此即使是他或者是秧兒,也猜不出衛齊嵐在主子過去那如謎團的歲月里,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消息,不過大概跟壞消息沾不上邊。只不知為什麼他會以為我會在乎。」揚了揚唇角,遞出紙條。「替我燒了吧。」

將紙條遞給景禾時,項少初突然想到,這也是頭一回,衛齊嵐主動傳來音訊。從前的他總是音訊杳然,像一隻飛上天際就消失了的紙鳶。當他背後那個沒有聲音的妻時,他捉不住那條牽繫著他歸來的線。

也許真如吏部尚書所言,衛齊嵐也變了。

也或許是因為,從前那個殷殷等待他的人,不是他能停靠的岸。

若是以前,也許會為這領悟心痛吧。然而,事隔三年了啊,一切都變了。也無法再回頭了。

傳令鳥是一種體力極佳的鳥類,飛行速度極快,不需要太久的休息。

猶豫了片刻,項少初道:「禾,備筆墨。」

景禾點點頭,瞥了眼紙條中的內容,卻不懂為何這兩字就足以使主子微笑。

在疑惑中,他引火燒去紙條。

傳書很快變成灰燼,在火光中,那兩個字是——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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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

金波江外,金虎駐軍處。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完畢后,所有人都各自領命離開,偌大營帳中僅剩下金隸兒一人。他抽出金虎將軍生前配戴的寶劍,在利刃寒芒中幽幽嘆息了一聲:「父親……」

在早先的商議中,他們已經決定,倘若紫衣將軍來者不善,那麼他們就乾脆先殺了他再群起造反。手中握有十五萬的金家軍,絕對有實力使江山易主,改朝換代。

由王都統先到江邊觀察情勢,再由侯都統率領一百五十名輕騎繞到對面江岸埋伏,以防衛齊嵐逃脫,釀成大禍。而跟隨副將李輝前去迎接將軍的,自然都帶著兵器,準備隨時出擊。

一切都已經做好了打算,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事情為何會演變到這種地步?父親……」金隸兒悲慟地嘆喚著,彷彿真有人能夠回答他。

「其實事情也可以不用走到這種地步。」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金隸兒身後三呎處。

年輕將軍倏地一凜,手中寶劍飛快刺出。「是誰?」

只見對方用劍鞘輕輕擋開那致命的利刃,從暗處走了出來。

「這話是在問我,還是在問你自己?金家之子金隸兒,或者,我該稱你為北宸國的皇子?」

金隸兒訝異地瞪大眼睛,看著走出暗影后,身穿紫衣、滿身風塵的高大男子。不用多言,他已經明白這個男人的身分,也明白……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他不能懂,也不想懂。

紫衣男子毫無提防地走到他面前,將手中未出鞘的寶劍擱在膝上,盤腿坐下。「來,坐,你我先談談。」

他的語氣溫和,言詞間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金隸兒無法拒絕地依樣盤腿坐下。只是仍倔強地道:「如果你是想告訴我,我不是我父親的兒子,那就不必再多說了,紫衣將軍。」

衛齊嵐但笑道:「誰說你不是金虎上將之子?如果你還記得,當年你還年輕,我跟你父親曾經一起並轡殺敵,也算得上有過生死之交的沙場兄弟。有些不該說的話,我是不會多說的,只是我得先知道,我該斟酌這條底線到什麼樣的程度。」

金隸兒忽而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名身分上應該是一名沙場老將,但卻有些太過年輕、太過溫文,也太過危險的男子。

「我父親曾說,當朝紫衣將軍不是頭猛獅,而是一匹狡猾的狼,他會先觀察情況,確認了目標后,朝要害直接給予致命一擊,我想他沒有說錯。」

像衛齊嵐這樣的男人,若能收歸己用,會是最值得信任的部屬。若與他並肩作戰,他則會是最值得信任的同伴。但若反之,那麼他將成為最可怕的敵人。

衛齊嵐哈哈大笑。「就某一方面來說,令尊這樣講實在是恭維了。其實我有時候也是很溫馴的,不是見人就咬,你信不信?」

不信。「如果我不聽你說完你要說的話,你手中的銀蟠劍會不會直接架上我的腦袋?」剛剛電光石火間,短暫過招的結果,金隸兒自知他武藝修為還遠不如眼前這個男人。

衛齊嵐又笑了笑。「我不知道,那要看我軍師能拖得多少時間,好讓你聽進我的話。」

聲東擊西?!「你潛到營中多久了?」而他們所有兵士竟然無一人發覺?

「夠久了。」衛齊嵐揮手打斷話說:「時間不多,你要不要聽我說完一件事?」

金隸兒不知道他還有說「不」的權利。「請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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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是一個愛情故事。

英勇年輕的將軍愛上了敵國的公主,與之私訂終身並生下了一名男嬰后,公主卻因身體虛弱而香消玉殞。將軍於是將男嬰帶回自己的國家,偷偷撫養長大。卻沒料到,這名男嬰年紀越大,便長得越像他的母親。

兩個互相征伐的國家素來敵視彼此,朝廷也因此嚴格禁止兩國人民通婚,年輕將軍別無他法,只得繼續隱瞞真相,不敢公諸實情。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他的國家裡有個人可能會發現他兒子的身世。

那個人是權傾當朝的攝政王爺。王府中擁有數也數不盡的無價寶物,在他府藏的寶物中,有一幅畫,畫中人正是當年曾經艷冠一時的敵國公主,也就是男嬰真正的母親。

而長大后的男孩,竟與畫中女子有八分相像。

明眼人一看,只要到過兩國邊關,與敵國貴族有過接觸的人就會立刻發現,男孩身上也有著敵國王族中人才會有的特徵——他們身上的某處一定會有一個火焰形狀的胎記。公主額上的胎記宛如一朵焰之華,非常醒目。而男嬰的胎記則在手臂上,很多人都見過。

將軍一看到那幅畫像就驚得楞住了,他開始擔心自己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會泄漏出去。儘管那名持有畫像的王爺「似乎」不知道畫中女子的真正身分,但將軍依然憂心忡仲地離開了王府。當夜,他便因為過度擔憂而舊疾複發,猝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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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講完了事情的原委,衛齊嵐冷靜地宣布。

金隸兒看著那幅衛齊嵐剛剛交給他的畫像,難以置信他跟畫中女子居然是如此地相像,任何人一看,都會知道他們有血緣關係。更不用說那說明他們血脈關係的火焰胎記了。

聽到衛齊嵐的話后,金隸兒緩緩地抬起頭。「什麼選擇?」

「第一,離開東陵,永遠別再回來。」

「我作夢都沒想過要離開,我是金家子孫,金虎將軍的長子,是金家世代效忠東陵的武將。」父親雖然有再娶妻室,但未曾再生下任何男性繼承人,他是金氏一族唯一的男性血脈。

「第二個選擇。」衛齊嵐似乎毫不意外地說:「把這幅畫給燒了,眼前除了你我,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父親真正的死因。」那也意謂著,為父報仇之事必須就此打住。所有人都必須承認,金虎上將的確死於舊疾。

「我能信任你嗎?」金隸兒不敢輕下決定。

「你只能信任我。」衛齊嵐眼中毫無妥協與退讓之意。

瞪著那幅畫像,金隸兒咬著牙問:「你發誓你永遠都不會說出去?」

眼前突然銀芒一閃,悄無聲息的,正燃燒著的蠟燭已經被斬斷一截。「倘有食言,如同此燭。」

要做東陵的敵人,還是做東陵忠心的臣子?這對在此之前從不曾懷疑過自己身世的金隸兒來說,簡直不需要經過考慮就能決定的事。但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卻不是那麼樣的確定了……

「如果我是北宸的皇子……」

「北宸早已沒有你能夠容身的地方了。多年前你母親放棄她的身分,在邊關委身於你父親時,對向來注重王室忠誠的北宸來說,你已不可能是他們的一員。」

向來注重自身血統,從來不肯與外族人通婚的北宸人相當輕視混血的子孫。金隸兒若投靠北宸,只是自討苦吃。

「可若有一天,東陵的人們知道我身上流著一半北宸的血……」

「那麼你會以你體內另一半東陵的血來證明,你配作為一名東陵的臣民。」

金隸兒忽而扯了扯唇角。「先前我正打算先下手為強,來個起兵謀反。」

衛齊嵐只是笑笑,誇張地掏了掏耳朵。「你剛說什麼,我沒有聽見。」

毫無預警的,金隸兒揮出手中長劍——

「匡當」一聲,衛齊嵐再次以劍鞘輕巧格開他致命的攻擊。

「學藝不精,得再重新操練過。」將軍說。

又輸了一回。金隸兒總算心服口服,再沒話好說。他放下兵刃,向前行了個參拜上將的軍禮。「末將金隸兒,拜見紫衣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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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當衛齊嵐偕同金隸兒到金波江邊接容四郎的時候,差點沒被罵到臭頭。

「怎麼來得這麼慢?你知不知道,再晚一步,我就要被弓箭射成蜂窩了!」扯著衛齊嵐的手臂,容四郎低聲抱怨道。

衛齊嵐沒什麼誠意地安撫:「至少沒有晚一步啊。瞧你,不是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裡——」

「什麼?你這良心給狗啃的!」

「好好好,這次你愛怎麼罵就怎麼罵吧,我不阻止你。」自知理虧的衛齊嵐,很知道要在何時表達真誠的謝意。

當下,容四郎真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重要的事情處理了一半,衛齊嵐心情好得完全不在乎容四郎的臉有多臭。

不意看到容四郎帶在身邊的兩隻傳令鳥,使他猛然又想起了在王城的那個人。從來沒有寫信習慣的他,竟有股衝動想要讓「他」知道一點他的訊息。

琢磨許久,最後他僅寫下「平安」兩字。被偷看到他寫了什麼的容四郎嘲笑了半天,也都不以為意。

送出鳥兒傳信后,一股期待之情也油然而生。於他來說,這也是從未有過的情緒。除非必要,否則他鮮少展露自己的感情,也因此,他很明白自己是對某人有了一份牽挂。從沒想到,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的他,會再度對某人產生這種牽挂的心緒。

四天後,青鳥再度飛還,帶回「他」的音訊。他幾乎是有些急切地撫平卷在木套里的紙軸,並瞪著紙上黑壓壓一個大字楞了好半晌……

這個人……可是在禮尚往來嗎?還打對摺呢。怎麼他寫了兩個字去,他竟只回了一個字來?而且還提醒他莫忘雙月之約,看來似乎是不太信任他呢。

再仔細瞧那白紙黑字,一股熟悉感再度自內心深處緩緩湧現,並與記憶中的某個點連結在一起。憶起從前的那一瞬間,衛齊嵐臉色瞬間由疑惑轉為凝重。

好奇地等在一旁,想看紙條的容四郎,自然察覺了他的變化。

「怎麼了?上頭寫些什麼?」怎麼突然變了臉色?

「他——」

容四郎等不及他開口,一把便搶過他手中紙條一看。

「朋?」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個「朋友」的「朋」字。

一看這字跡,眼熟得很,想也知道是那位大奸臣項侍郎寫的。

然而衛齊嵐此時卻緊緊捉著桌緣,像是晴天霹靂般,臉色十分難看。

「衛齊嵐,出了什麼事嗎?」到底有什麼不對勁?

瞪著那張還捉在容四郎手裡的紙條,衛齊嵐暗罵自己蠢笨,他早該想起來的!

「喂,齊嵐!」容四郎再次大聲地叫喊了一次。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認得這字跡……」好半晌,衛齊嵐終於勉強開口。

「我也認得啊。」都看過幾回了,這有啥好訝異的?容四郎理所當然地認為。

「不。」衛齊嵐又搖了搖頭。「但這是不可能的才是……」

「什麼不可能?」講那麼多,到底是什麼事?

衛齊嵐臉色鐵青地想著:過去他雖然從沒回過信,但那字跡卻早烙印在他腦海里。只是這麼多年以來,被他給刻意地遺忘了。卻不料在今日為著同一個字跡,而勾起那潛藏已久的記憶。

那個字……簡直就像是他妻子寫給他的家書上慣見的字跡。

那名小女孩總習慣性地將「月」這個字的中間兩點寫成一點一撇,一氣呵成地寫下,如今項少初所寄來的這「朋」字是雙月的組合,同樣也出現類似的寫法。衛齊嵐不知道該不該將之視為單純的巧合,抑或……

他的妻,三年前便已香消玉殞……雖說他沒有親眼看見……

猛地想起第一次見到項少初時,他請他喝的那杯鄉茶,以及他的身影帶給他的莫名熟悉感……難道說,他真的會是……

如果說……如果項少初就是……他為何不告訴他?

重重的疑雲讓他恨不得即刻插翅飛回鳳天找本人一探究竟,可紙條上那個「朋」字卻又像是個挑釁般,嘲弄著他,敢不敢不遵守約定?

約好兩個月的,那就是多一天不能、少一天也不能。他敢不敢不守約?

久久等不到答案,容四郎差點沒急死。「衛大將軍,到底發生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你給我講清楚啊!」

此時的衛齊嵐老早忘了容四郎的存在,高大的身形倏地一凜,隨手捉起桌上寶劍便注外走。

「喂、喂,你去哪?」容四郎急得跳腳。

「練兵。」簡短拋下一句。

只有越快處理好這裡的事,他才能如期趕回王城。這一次,他絕對不失約,絕對不。他會依時回去,找出答案。

留下容四郎直瞪著那張王城飛來的紙條,左翻右看,喃喃道:「這其中到底藏了什麼玄機啊?」為什麼在這齣戲中,他老覺得自己像是個局外人?有看沒有懂,真真會要了他的命啊。這個「朋」字,到底有何含意?

容四郎不禁想道:東陵男風日盛,難道如今連當朝名將紫衣也淪陷了嗎?嗯,若果真如此,那麼身為軍師,他容四郎絕對會守住這個天大的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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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軍中除了金隸兒是真正心悅誠服地服從衛齊嵐以外,其他人大多不解事情突來的轉變。

原本他們將要掀起一股逆潮的,怎知事情會急轉直下,因此許多人,上從將領,下至兵士之間都有不服的聲浪。

衛齊嵐當然很清楚這一點。容四郎建議他應該重重挫折兵士們的銳氣,好讓他們知道誰才是主事者。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一對一的挑戰式練習。經過數日的操練,金虎軍中的將士們老早已經被紫將磨光了想造反的銳氣,一一臣服在紫衣將軍麾下。

然而今日的紫將,似乎格外嚴厲,雖然只是徒手搏鬥,但已經有好些兵士們被摔到地上哀號子。

剛剛摔飛出一個高級將領的衛齊嵐裸著上身,站在校練場上,中氣十足地命令道:「再來。」

但現場已經有一堆傷兵,沒有人再敢直接挑戰紫將了。

「金副將,你上前。」環視眾人一圈,衛齊嵐直接點名。

金隸兒不敢說不,只好苦著臉走向將軍。「副將金隸兒前來討教,還請將軍手下留情。」

「留什麼情!」衛齊嵐表情嚴酷地道:「戰事發生時,還妄想敵人會手下留情的人,無法在戰場上生存。」

「是。」金隸兒連忙答應道。「屬下向將軍討教了。」他一個箭步上前,擺出防禦的搏擊動作。

然而衛齊嵐只是站在原地,沉靜地等待著他的動作,並在他突地衝刺上來時,只手借力,輕巧地格開一個突襲,利用旋身之際,擊向金隸兒雙腿的弱點,使他撲倒在地。

金隸兒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從來沒有輸得這麼慘過,而他素來不喜歡服輸。「將軍,請再賜教。」

衛齊嵐如他所願,兩人在校練場上又對戰了好幾回。過程中,衛齊嵐也受了一點輕傷,但在場目睹所有操練過程的將士們,沒有人的心裡繼續存有不滿的情緒。至此,金虎軍中所有人都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眼前這名鐵錚錚的漢子,確實是四年前在狼河一役中帶領東陵走向勝利的男人。

他有著野獸般的直覺和反應,更有一般將士們缺少的氣度與機智。

以他不到半個月就收服了所有將士,使所有人都不得不心悅誠服這一點來看,紫衣將軍確實是一名貨真價實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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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整團金虎軍隊都已重歸朝廷的掌握。

金虎上將已死,如今十五萬金虎軍若能交由紫將來統領,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平時都混在軍營里和各級兵士們閑聊天的容四郎,聽了不少兵士們說出這樣的想法后,轉告給衛齊嵐知道。

本來以為衛齊嵐聽了之後會高興一點。自從上回他收到那封「一字書」后,就老是擺著一張很嚴肅的臭臉,跟平時還會嘻嘻哈哈的模樣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也不知道他是吃錯了什麼葯。問,也不肯說。真正好奇煞人。

容四郎當然也想過自己寫信去問那個還在王城的項侍郎,反正兩隻傳令鳥最近都吃飽閑著。衛齊嵐再沒用過這兩隻人家借來的鳥兒替他送信,個中原由,儼然大有問題。

「現在可好,所有兵士們都以為這支金虎軍以後八成歸你管了,王上當初派你來這裡收服十五萬大軍,大概也有這個意思吧。」容四郎哇啦哇啦地說著。

然而衛齊嵐聽了他的話之後,卻反而蹙起眉頭。

「你說兵士們都認為我會接管金虎軍?」

「是啊。」不然還能交給誰來管呢?容四郎想。現在東陵境內,擁有上將身分的,也就只有駐守在西方的銀騎將軍和眼前這位了。而銀騎將軍早已統領十五萬大軍,朝廷絕不可能再把另外十五萬交給同一人來掌控,以免一人擁兵自重時,後果不堪設想。再加上現任金虎營中的將領都不夠資格統帥全軍,因此眼前這位自邊關回京的大將軍鐵定是最佳人選。畢竟,軍隊總不可能交給軟弱的王上自己來管吧。

「那就糟了。」衛齊嵐眉頭深鎖地道。

「糟?怎會?」

「想一想啊,青衣諸葛,你以為王上派我來這裡,究竟是要我為他做些什麼?」

「找出金虎上將的真正死因,不是嗎……」容四郎疑惑地說。

「當然不是。」衛齊嵐臉色凝重地說;「王上自己清楚得很,金虎上將的死因表面上雖然跟臨王關係重大,但臨王位高權重,朝中一點點流言造成不了太大的波瀾。王上之所以會直接派我來這裡,是因為金虎軍有謀反的意圖,他要我來敉平軍隊的騷亂。」

「是沒錯,可現在你已經使他們打消那份莽撞的意圖了呀,那還有什麼問題?」

「問題可大了。」衛齊嵐頭痛地說。「王上要的,是忠誠,所以我必須給他金虎軍所有部屬的忠誠。」

「啊,所以……」容四郎總算領會過來。

「沒錯。將士們的忠誠不能歸順在某個將領的身上。」特別是舉國皆知的紫衣將軍身上。他身上已經背負了太多的盛名,這些盛名有朝一日將會拖累他。

容四郎一旦想通,臉色都發白了。「那怎麼辦?」

衛齊嵐緊緊地抿著嘴。「不能怎麼辦。」

他天生只能是個武將。如果只需要管好戰場上的事,不用理會朝廷中的政爭,那麼就算要他一輩子戍守邊疆,他也願意。而且也簡單得多。

問題是,眼前的情況危急得幾乎無法容許他一輩子躲在邊關了。

他得做出決定才行。再一次做出比較好的那個決定。一如三年前。

然而,三年前,他以為他的妻子已經死了,他可以毫不猶豫地離開。可現在他卻不那麼確定了。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即使項少初不是他早已死去的妻,那麼,必定也與他的妻子有著密切的關聯。

所有的答案,都將在雙月之約的期限之日揭曉。

衛齊嵐暗自發誓,等約期一到,一定要弄清楚那人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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