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昏暗而佔地寬敞的停車場,無異是蘊育著混亂及犯罪的溫床。
梁雨冰一向不喜歡這裡,但這幾天她都特意留下來加班,並在人跡已逐漸稀少的停車場逗留。
為了等待「獵物」現身,梁雨冰不惜以身陷險。
今晚,這股不安顯得特彆強烈,強烈到她幾乎可以確定,就要有事情發生了。
梁雨冰緩步走至車道上,冷不防地在她身後出現了一隻粗糙的大手摀住了她的嘴,並且在同一時間,感覺到森冷的刀刃正抵在她的喉頭上。
梁雨冰激烈地掙扎,其實她一點不覺得害怕,只有滿心的憤怒,但她必須假裝恐懼。因為他愈是以為她害怕,便會放鬆警戒,而梁雨冰想制伏他的機率便相對地大增。
「乖一點!美人,你知道……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他淫邪地嘎笑聲,自她耳畔響起。
梁雨冰停止掙扎,努力按捺自己的急切,她很高興這該死的事情很快就要告一段落了。
「走!」
在男人的脅迫下,梁雨冰合作地朝僻靜且更幽暗的角落走去,直至她面對牆壁已無路可走。
那男人一言不發,突然使力地將她整個人扳了過來,粗魯地將她推靠在牆壁上,冰冷的刀鋒仍威脅地抵住她的喉嚨。
梁雨冰直視著他,憑良心說,那傢伙長得人模人樣,甚至西裝革履,一點也不像壞人,教人無從防備;只除了他狂亂的眼神,急切的喘息聲,以及猙獰的淫笑。
「小美人,我會讓你快樂似神仙……」
他顯然已因想象而興奮不已,迫不及待地丟下刀子,撲向她——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梁雨冰猛然弓膝,使力朝他的下體撞去,隨之響起他如殺豬般的哀嚎,痛得跪倒在地上。而粱雨冰繼續朝他逼近之際,他強忍住蝕骨的痛楚,抓起地上的刀子,反而逼向她。
梁雨冰很高興他試圖反抗,這給了她繼續痛懲這淫魔的機會。她利落地以手撐住兩邊的車尾蓋,一個漂亮的踢腿,那傢伙立刻呈拋物線般的飛了出去,硬生生撞上停泊在對面車輛的車尾蓋上,繼之跌落在堅硬的水泥地上。
「再來啊?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梁雨冰忍不住挑釁。
而那傢伙卻只能像攤爛泥般軟趴趴地癱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梁雨冰走向他,毫不淑女地一把拽起他,惡狠狠地將他的雙手牽制在背後,押著他往外走。
「你才給我乖一點!別耍花招,否則,我會很樂意繼續修理你!」
@@@@@@@@@@@@@@@@@@@@拖著疲累的身軀,走出警察局,卻正巧看見高御風神情嚴肅地急步朝她走來。
「我剛接到消息,立刻就趕過來了——」
她一言不發地越過他,繼續往前走。
他跟了上來。「事情都解決了?」
她隨意點個頭,當作回答,始終不曾稍停過。
高御風繼續跟著她走,他知道她在生氣,而她顯然有足夠的理由。因這項認知,讓他變得耐性十足。
「你有開車來嗎?」他始終跟著她。
梁雨冰終於不勝其擾地停下腳步,沒好氣地嘲諷:「真好,我是坐警車來的,我已經兩年多沒坐過警車了,有機會回味一下,真是太好了!」
「讓我送你回去?」見她想拒絕,他立刻低聲下氣地請求:「拜託!」
她所知道的高御風一向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這樣「謙卑」的他,反倒教她不知該如何應付。
終於,她坐上了他的車。一路上,他們並沒有交談,直至車在梁雨冰的公寓前停了下來,高御風熄掉了引擎,顯然沒打算立刻離去。
「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他疲累地問。
「壞蛋也可以是衣冠楚楚、人模人樣的,他不知打哪裡弄來了一張職員證,謊稱是公司新進人員,就這樣輕易地騙過了守衛。」梁雨冰仍因滿腔怒氣而僵硬。「只可惜他運氣不夠好,遇上了我。」
他因這不幸中的大幸,而慶幸不已:「我應該謝謝你!」
他滿心地感激,不意卻激起了她壓抑已久的怒氣,她宛如一座毫無預警的死火山,瞬間猛烈地爆發了。
「謝我?謝我甚麼?」她的怒吼聲如春雷般響起,而其中的諷刺意味,則像刀刃一般鋒利。「謝我沒讓今晚的事,成為明天各大報的頭條新聞?謝我沒讓一大堆好事的記者對你大加聲討、撻伐?」不給高御風開口的機會,她像連珠炮似的爆發。「想想這種新聞對你或『富星』的形象,將會造成多大的殺傷力。堂堂『富星集團』,竟有女性員工在自個兒公司的地下停車場,慘遭歹徒的強暴、甚至謀殺!高御風,你不怕你不可一世、冷靜睿智的虛偽形象,就這麼毀於一旦嗎?」怒氣已凌駕於一切,梁雨冰氣得連名帶姓地辱罵他。
不!她說的都對,唯獨這點錯了。他並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會因此而被毀滅,他只在乎是否有人因他的疏失而受害。
但高御風不想為自己辯解,這是他首次被人罵得狗血淋頭,卻一句話也沒說。
「你當然應該謝我,你一定因為事情『正巧』被我碰上,而暗自慶幸不已吧!」她瞪著他的雙眸中,閃著熊熊的怒火。「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今天遇上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的女同事呢?那會有甚麼樣的後果?你還會有機會像現在一樣地站在這兒謝她嗎?」
他因為這恐怖的想象,而緊繃得像石頭。「你不會是正巧出現在那兒的吧?」
「程琳告訴我,停車場附近有一個鬼鬼祟祟的傢伙,且連續出現了幾天,令不少女同事提心吊瞻。」她簡單地說明。
「所以你就拿自己當餌,以身陷險?」自責的情緒,像潮水般淹沒了他。「該死的!不該發生這事的!」
「是不該!」他的話,再度助長了她的怒焰。「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是你和林志信那伙人一意孤行造成了這種結果。你知道我最最無法忍受的是甚麼嗎?你們所否決的不是我的提案,而是我!你們完全不肯花時間去了解,我所提出那份有關『停車場安全』的報告,究竟有幾分的必要性和實用性,你們只是不願讓區區一個小女人強出頭,不願承認女人在某些方面強過男人,因為那樣會損及你們不可一世的男性驕傲!」她的嗓音已因嘶吼而顯沙啞。「當時你毫不考慮就否決了一切,如今再來自責,不覺於事無補嗎?」
「你可真懂得如何讓人感到愧疚,我開始相信,自己真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混蛋!」
高御風忍不住挖苦自己,長這麼大以來,他還不曾感到如此愧疚過,因為梁雨冰說的或許是對的;潛意識裡,他更懷疑女人在工作上的表現,因為,在他傳統的觀念里,女人絕大部份都是軟弱而情緒化的。當然,梁雨冰顯然是個例外。現在,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對她深感興趣的原因所在了。
「是啊!我讓人歉疚的功力,就跟我跳舞的段數一樣高。」梁雨冰極其嘲諷。
「不!應該是和你抓賊的功力一樣高。我聽守衛說,那傢伙被你打得奄奄一息?」
「他活該!」想起那淫邪的嘴臉,她就恨不得再折返回警局,好好痛毆他一番。「凡是欺侮女人的男人,都該受到最嚴厲的處罰!」
高御風承諾:「我會教他受到最嚴厲的制裁!」
「明天,我會遞出辭呈。」她突然說。
高御風感到內心一陣衝擊,一時無法反應。
「你始終認為女人該甘於『花瓶』的角色,我無法接受這種不平等的對待,我曾答應過你爸爸要竭力做好保安主任的工作,更要保護你的安全,但我既無法得到你的信任與配合,又何必非賴著不走!」
「你已經證明了自己,不需要就這麼離開啊!」他極力想留住她。
梁雨冰傲然地斜睨了他一眼。「就因為我已經證明了自己是對的,所以才決定放手。」
「你不可以在這時候走!」
情急之下,他用的是命令的口吻,這隻有使梁雨冰去意更堅。
「我可以!」
他無奈地呻吟,梁雨冰的固執就像一把生了銹的鎖;而她的驕傲就如同太平洋一般浩瀚。
「就算不為我,你也應該為其它的女性員工而留下來。」
他開始了解該如何對付她了,梁雨冰那種女人很可能是吃軟不吃硬的。「經過這件事,她們一定會將你當守護神般的崇拜,留下來吧!她們需要你。」
梁雨冰沒有立刻回答,但他可以自她猶豫的眼神中,察覺了她的軟化。
他再度遊說。「況且,你會是那種半途而廢的人嗎?公司在保安方面顯然有漏洞,你安心在這種時候放手,置那些女性員工的安全於不顧嗎?」
她是不能!滿心的猶豫,讓她無法立即反駁他的話,無法立即作出決定。她對這份工作,其實還有著極深的眷戀。
「我累了!」她不願即刻表態,手握門把,下車離去。
高御風輕柔而堅決地抓住她的手,以充滿期待的眼神凝望著她。「別忘了,明天你得陪我到南部出差。」
梁雨冰猶豫了片刻,終於說道:「我會準時上班的,我一向不遲到。」
說完,輕輕掙開他的手,下車離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高御風感到一股無法形容的釋然充斥在心中。這感覺如此強烈又真切,令他不能否認,梁雨冰的去留對他而言,已變得異常重要。
高御風其實可以找到一個和梁雨冰一樣,甚至比她行的男人來頂替她的職位,而且,他絕不敢像梁雨冰一樣朝高御風怒聲咆哮、甚至破口大罵。
但,奇怪的是……他就是不讓她走!
@@@@@@@@@@@@@@@@@@一踏進辦公室,便看見程琳一臉亢奮地朝她迎了上來。
「梁小姐,你真是太神勇了……」
「夠了!」梁雨冰忙不迭地打斷她,極為苦惱地輕嘆:「如果你是想『歌頌』我昨晚的表現,就免了!」
程琳興緻不減,還一個勁兒地讚美她。「梁小姐,你真是我們女性員工的救星,替我們解決了這麼一個心腹大患,你不知道我現在有滿肚子的讚美想對你說呢!」
「饒了我吧!」太多的讚美,反而讓她有一種被「疲勞轟炸」的感覺,「從我踏進公司大樓,已不知聽了多少句恭維話,少你一個只會讓我覺得輕鬆絕不會有絲毫遺憾。」
梁雨冰知道事情一定會傳開的,但沒想到如此之快,這種速度,只可以「風馳電掣」來形容。
「奸吧!我不多說。不過,我只想再告訴你,我和幾位女同事打算聯名請願。要公司在大門口為你立個銅像。」程琳似真似假地露齒一笑。
梁雨冰也笑了,她不自禁地想起昨晚與高御風之間的對話。
「難不成你們真把我當守護神一般的膜拜?」
「你受之無愧!」
郭永維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梁雨冰由他臉上那和程琳如出一轍的亢奮表情中看出了他的意圖。
梁雨冰決定先輩奪人。「如果你不想被我趕出去,就甚麼也別說。」
「好的!」郭永維無奈地聳聳肩,討價還價地要求:「就只說一句!」
梁雨冰不置可否的翻眼向天。
「Youarethetopone!」他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謝謝!」梁雨冰輕鬆地笑了開來。「簡單、明了,而且非常受用。」她接著又問:「你不會是專程來讚美我的吧?」
「不是。」郭永維這才想起公事。「大老闆要我來轉告你,待會兒你不必陪他到南部出差去了。」
「為甚麼?」
難不成,睡了一覺之後,高御風已改變了初衷,不再極力想留她下來,反而是決定以開除來報復她昨晚的疾言厲色,藉此來挽回受損的自尊?
郭永維的回答卻全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為下午,他替你約了保安公司的人。」他又接著說:「高先生親自接洽了保安公司的人,決意要在停車場安裝一系列的安全措施,高先生要你留下來全權負責,因為他說,你是這方面的專家。」
梁雨冰還來不及反應,程琳已抑不住興奮地叫了起來。「太棒了!梁小姐,你成功了!成功了!」
「是啊!」快樂、滿足在梁雨冰胸臆間翻騰。
梁雨冰欣喜於自己的努力終於開花結果!更重要的是,她將因此而贏得了高御風的信任與尊重。這勝過了一切。
@@@@@@@@@@@@@@@@門鈴響了起來,梁雨冰原以為是藍霓購完物回來,想來接仔仔回家。門打開的剎那,她的心不覺加速跳了起來,站在門外的不是藍霓,竟然是高御風!
牙牙學語的仔仔,立刻吸引住高御風全然的注意力,只有「震驚」兩字足以形容他臉上的神情。
他劈頭就說:「你隱瞞了你已婚的事實嗎?」
「我沒有!」她只回以這麼簡單的一句。
他繼而臆測:「看不出來你也是前衛主義中的一分子,早做了未婚媽媽?」
要不是手上正抱著仔仔,她真想敲敲他那自以為是的笨腦袋。
她故意不糾正他的問題,只是反問:「我的私生活與你有關嗎?如果我真是一個未婚媽媽,是否表示我在『富星』的工作,立刻將成為泡影?」
高御風還來不及回答,藍霓正巧踏出電梯,朝他們走來。
「媽咪……」仔仔一見到藍霓,立刻手舞足蹈了起來。
藍霓快步地走來,將仔仔自梁雨冰手上抱了過來,歉然地看著梁雨冰及那陌生的男人。
「我不知道你有客人,還托你幫我看仔仔,真不好意思!」
「我自己都不知道,會突然有『訪客』。」梁雨冰毫不留情面地據實回答。
藍霓的出現,立刻讓高御風明白了事實,他已經因為自己的誤會而尷尬不已,而梁雨冰的嘲諷,更讓他深覺愚不可及。
「好了,仔仔跟媽媽回家去。」
藍霓笑著告退,但仔仔卻又咿咿啞啞地朝著梁雨冰張開小手:「抱抱……」
「他又想黏你了。」藍霓輕柔地制止。「不行!雨冰阿姨有客人。」
梁雨冰輕吻仔仔柔嫩的小臉,好脾氣地哄道:「仔仔乖!小寶貝,阿姨待會兒再抱你過來玩,好不好?」
高御風因梁雨冰這異常溫柔的一面,而訝異不已。他顯然並不真的了解她,他心目中那冷如冰霜的女人,原來也有這麼溫柔似水的一面。
梁雨冰跟郭永維可以談笑風生,也隨和地願意幫鄰居照顧小孩,而她對小孩是耐心十足,卻唯獨對他從不假辭色?他真不知道究竟哪裡得罪她了?
藍霓帶著仔仔一消失,她果真又戴上了一貫冰冷的面具對他。
「你為甚麼來?」梁雨冰臉上有著防備。
「我可以要求先進去再說嗎?』他瞥了屋內一眼,語氣溫和地調侃:「或者,你習慣在大門口招待訪客?」
她有些猶豫,但又不確知自己到底在猶豫些甚麼?她必須承認,高御風始終帶給她有形或無形上的壓力。
「你到底在怕甚麼呢?」高御風無奈地調侃:「如果我真有甚麼不軌的舉動,你大可用柔道來對付我啊!」
高御風帶給她的並非是體型、氣力上的壓力,而是別種方面的威脅,她最無力反抗的那種。
「請進!」她終究妥協。
「我為剛才的事道歉。」一坐進柔軟的沙發,他立刻示好。
「你確實應該。」她理直氣壯地接受。
「其實那也不能全怪我,那孩子實在跟你長得太像了,尤其是那對眼睛!」
當時,高御風真的相信梁雨冰跟那孩子一定有血緣關係,雖然不至於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但那神情、輪廊實在像極了一家人。
梁雨冰不以為然,只把它當成是高御風找台階下的一個借口罷了。
「看起來,你似乎相當喜歡小孩?」她那異常溫柔的模樣,實在令人難忘。「有沒有想過找個男人結婚,為自己生個寶寶?」
「想過。其實想生孩子並不難,但想找一個『適合』的男人,卻難如登天。」
「你嚴重傷了我們男人的心!」他玩笑地捧著心。
今晚的梁雨冰,似乎特別隨和、特別好相處,高御風不覺放鬆了下來。
「我無意諷刺,但那是肺腑之言。」她美麗的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對了,我以為你現在人應該還在台南的,不是嗎?」
「事情比預期中提早結束。」他直視著她。「出差一回來,我就朝你這兒直奔而來了。」
她不解。「有突發的公事?很緊急嗎?」
如果是,他又怎麼會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家客廳,凈扯一些無關緊要的「廢話」?
「我想知道停車場的安全系統談得怎麼樣了?那家保安公司你滿意嗎?」
就為了這個原因?他原可以等到明早,甚至可以先打電話來詢問,真需要專程而來嗎?
「他們非常專業。」隱藏心中的疑問,梁雨冰就事論事。「謝謝你的決定。」
「謝我?」高御風仍無法完全擺脫心底的那一絲愧疚。「謝我的亡羊補牢?」
「晚做,總比沒做來得好吧!」高御風的愧疚如此明顯,讓梁雨冰不覺地安慰起他。
她淡淡的撫慰,正是他所需要的。「為了獎勵我的知錯能改,或許你願意跟我一道出去晚餐?」
這就是他專程而來的目的嗎?
梁雨冰再次猶豫了起來。因為工作關係,她和高御風也不知一起吃過幾次飯,但因為他的刻意,反而把氣氛搞得怪怪的。
「為了提早把公事辦完,我的午餐是以小小一個三文治打發的;這會兒,我想我可以吃下一整條牛!」他采哀兵政策。
「我想,我並不這麼餓。」她變得婆婆媽媽了起來。
「別這樣!」高御風最後決定再加上一點激將法。「今晚的你,一點也不像我印象中那最果斷、直接的梁雨冰,我不曉得吃頓飯對你而言,就跟面臨人生大事一般的慎重?」
「走吧!」他的激將法終於奏效。「反正,我也不想再自己弄吃的。」
她的回答有點傷人,但高御風仍因她的首肯而露出笑容。@@@@@@@@@@@@@@@高御風帶梁雨冰來到一個十足平民化的小餐館。
「你是為了遷就我的穿著,才不得不選擇這種地方嗎?」她低頭瞥了眼自己輕便的牛仔衣褲,隨意地問,臉上不見絲毫羞赧。
突發奇想,提出邀請的人可是他;她可沒義務為他而盛裝赴會。高御風的魅力和身價,或許對別的女人而言是極大的誘惑,但她梁雨冰可不屑成為他獵艷名單之中的一分子。
不管他到底有何意圖,她保證——他將無功而返。
她決意以冷淡的態度,快快捱過這餐飯。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進餐館,他便熟識地和裡面的員工打招呼,顯然是這裡的常客。
「你看起來似乎有點迷惑。」高御風笑著問,明顯看出她的意外。「你以為我每天都吃法國大餐?」
她不諱言地坦承。「我確實有點意外,我以為你去的地方一定是那種燈火輝煌,只有西裝筆挺或珠光寶氣的女人,才適合進去的地方。」
「我並不完全像你想象的一樣。」他非常專註地凝視著她,彷佛這熱鬧的餐館只有他們的存在。「你應該試著重新認識我。」
「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其實根本與我無關,我所在意的只是你的安全。」梁雨冰口氣溫和地讓他碰了個軟釘子。
高御風捺著性子示好。「現在早過了下班時間,你無須把我當老闆看,為何不輕鬆一點呢?我們可以趁此機會深入了解彼此!」
喔——不!這就是她所抗拒的,她不要高御風了解她,進而掌控她。過往的經驗教會她——聰明的女人,該保有一顆獨立、完整的心。
「我們無須彼此了解。」她努力在兩人之間築起一道牆。
侍者送上菜,離去后,他微蹙著眉頭挖苦:「在你的字典里,難道沒有『隨和』這兩個字?」
他那十足委屈的模樣,教梁雨冰忍不住泛起笑容。「或許是職業的關係吧!『隨和』並不是女警或保鏢所須具備的美德之一。」
「不!你對郭永維、程琳,甚至對公司守衛都很隨和,唯獨對我例外。」他不平地抗議。
他嫉妒?是的,不知為甚麼,這種不平的情緒帶給他莫名的困擾。
「你何必在意?我只不過是你的保安主任兼私人保鏢而已。」
她始終很努力將他們之間的關係,局限於上司與下屬,這種單純是她所要的。
「我就是在意。」高御風的語氣、眼神中,皆滿溢著堅持。「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讓人討厭?」
「你真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拍你馬屁嗎?」她避重就輕。
「你很討厭我嗎?雨冰?」他執意追問。
在高御風緊迫盯人的凝視之下,她終於說話。「不,我不討厭你。」
她不想說謊。事實上,那並非厭惡,而是害怕,害怕高御風具有足以影響她的本事。
「那麼,為甚麼?」他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你是老闆,我們的世界並不相同。」她立刻抓起筷子吃了起來,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我記得你剛才說餓得可以吃下整條牛,現在,我比你還餓!」
高御風識相地決定放棄,暫時地放棄。
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敲開她冰冷的保護殼,因為冒險、挖掘,一向是他最拿手的。而且他深知一個道理——愈艱難的冒險,將會挖掘出愈珍貴的寶物。
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展露了最紳士、最溫和體貼的一面。他不再刺探隱私,一邊吃飯一邊談著自己的童年、求學生涯以及其它……他們的話題,從職業棒球聊到天文,從靈異聊到科學,真可謂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梁雨冰意外地見到了他這異於平常的一面,高御風原來也可以如此平易近人,如此輕鬆幽默的。但她又憂心地發現,這樣的他,愈加吸引人、令人無法抗拒。
直到餐館打烊在即,他們不得不結束這堪稱愉快的夜晚。
@@@@@@@@@@@@@@@@@高御風執意送梁雨冰至家門口,梁雨冰婉轉地下起逐客令:「謝謝你的晚餐,我現在酒足飯飽地只想上床好好睡一覺。」
他沒有說話,只是拿一雙晶亮有神的眸子極專註地凝視著她,彷佛一輩子再也不會移開視線。
輕鬆的氣氛已如泡沫般消逝無蹤,存在她與高御風之間一貫的緊張氣氛再度回復。
他突然將她摟進懷裡,她的抗議和掙扎,在他需索的熱吻和堅硬的身軀之下,完全起不了作用。
她很快地停止了掙扎,木然地承受著他火熱的擁吻。
上帝助她!她竟然不討厭他這突然的吻,她只能勉強自己不作絲毫的響應,直到他主動結束一切。
整個晚上,她始終帶著防備,但在這真需要反擊的一刻,她卻震驚得甚麼也沒做!
他所帶給她的衝擊,就像幾千瓦的電流般,震得她四肢麻木,腦中一片空白。
「你瘋了!」久久,她終於開口斥責,但那虛軟無力的音調只比耳語大上了那麼一點。
「我沒有。」他低沉嗓音因慾望而更顯得沙啞。「我只是做了一整個晚上想做的事。」
「你不該這麼做的!」她的聲音並沒有提高多少,但不再顯得茫然,而是充斥著滿滿的怒火。
「為甚麼?我不想再漠視我們彼此吸引的這項事實!」
「我們沒有!」她低嘶。
「我有!」他的大手撫上了她被他吻紅的雙唇。「你不知道嗎?你的倩影常常會不期然地闖進我的腦際,我……」
梁雨冰用力拍掉他的手,惡狠狠地瞪著他。「別來招惹我!我知道你要的只是刺激,我不像其它女人圍著你腳下打轉,很傷你的自尊嗎?所以想藉由征服我,來重振男性雄風?」
「雨冰,你為甚麼不對自己有點信心呢?你不相信自己能吸引得了我嗎?」
「性吸引?」她極為嘲諷地冷嗤:「謝謝你,我不需要!」
「那你要甚麼?」梁雨冰那怒氣騰騰的模樣,讓他漸漸失去了耐性,同樣嘲弄以對。「難道我必須因為想吻你,而先承諾婚姻?」
他的話,令她怒火更熾,她的臉因怒火而漲得通紅。「去你的婚姻!別的女人或許很渴望,我卻不屑一顧!」
「我們都不要婚姻,但我們都需要正常的兩性關係,沒道理我們不能互相取悅啊!」
「當然有!因為我不要你!」
梁雨冰奪門而入,當著他的面用力甩上門。
「想不想談談?』在梁雨冰第N次忽略她的問題后,藍霓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對不起,我有心事。」梁雨冰為自己的失神而致歉。
這幾天,她常常發獃,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可惡的高御風。
事情發生后,他裝得若無其事,對她的態度則較以往客氣而公事化。這是她想要的,但……她卻再也尋不回內心的平靜。
「你的老闆很讓你心煩?」藍霓遞了杯水給她。
梁雨冰差點弄翻了手中的水杯,驚訝地瞪大了眼,沒想到藍霓竟能一語猜中她的心事。
藍霓主動招供。「那天晚上,我聽到了你們在走廊上的爭執。我無意窺聽,而是擔心你。」
「我知道。」以她那晚激動的情況,要想不驚擾到藍霓也很難。「男人——真是教人心煩的動物!』
「可不是。」對這點,藍霓有著極深刻的體驗。
藍霓那陷入沉思,而帶著憂鬱的神情,令梁雨冰不禁脫口而出:「仔仔的爸爸呢?」她愀然而變的臉色,教梁雨冰立刻陷入自責。「對不起!我不該問的,那根本不干我的事。」
「沒關係。」隔了半晌,她終於靜靜的說:「仔仔跟著我姓,他……是個私生子。」
「該死!」梁雨冰毫不淑女地低咒:「那混球呢?他不肯對你們母子負責?」
藍霓掉入了那曾令她痛不欲生的回憶中。
「那一年,我到美國叔叔家度假,遇上了他,我們很快地就陷入熱戀中……」藍霓冷冷地自嘲:「至少對我而言是如此。我全心全意地付出,以為會得到同等的對待,但我錯了,我錯在根本完全不了解男人。女人是感情的動物,男人卻不是。」傷痛自她眼角眉梢間自然流瀉而出。「他因為某種原因,認為我的存在將會影響他的事業和前途,於是毅然向我提出分手的要求。當時,我已經發現自己懷孕了,但自尊使我甚麼也沒說,默默地回到這裡,獨力生下了仔仔……」藍霓美麗的眸子,已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就這麼放過他?」梁雨冰不平地低嘶:「這太便宜他了!藍霓,你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嗎?我恨不得狠狠教訓他一頓!這種狼心狗肺應該遭天譴!」
「打他並不能撫平我心中的創傷。我要以另一種方式來懲罰他。」
藍霓一向柔美的臉龐,如今卻彷佛戴上了面具般的冰冷、僵硬。梁雨冰不覺以陌生的眼光看她,她突然有種感覺,她根本並不完全了解藍霓。
「如果,當時他知道你有了身孕,或許會作出不同的決定?」
「以孩子博取同情?」藍霓平靜地反問:「雨冰,如果是你,會這麼做嗎?」
「不會。」她毫不猶豫地回答,對藍霓更多了一分尊敬,藍霓的勇氣是值得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