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沒和伯母一塊兒住?」
三度從他讓人暈眩的熱吻中收回心神,夏雅妮看著這屬於衛洋平的個人空間。
清一色的深藍、淺藍,搭配著鮮明的黃色窗帘、抱枕,這屋子有著洋平爽朗又熱情的感覺。
「沒錯。」衛洋平望著身下被吻腫了唇的她,不自禁又低下了頭。
「別這樣。」夏雅妮連忙捂住他的唇,偏側過頭笑得靦腆,「我覺得我們兩個人活像色情狂,從上車到現在,我一直沒離開過你身上。」
「我不介意你對我生吞活剝。」他親吻她的掌心。
夏雅妮伸長了手臂,勾住他的頸項,抵住他的鼻尖,自在的模樣,仿若兩人不曾分開過九年。愛情是種習慣,還是種激情?也許兩者都不是吧!九年前會愛上他,九年後,她一樣會愛上他。
畢竟,她就不曾與文生有過這樣的自然——那是她共同生活過一年的丈夫啊!
「想什麼?」近在咫尺的她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輕咬她的鼻尖。
她笑著,「你是食人族嗎?」
「覺得好不真實,你現在竟然坐在我的懷裡。」他用指尖描繪過她的眉,輕柔的碰觸著她。
「是啊!我們未免太過熱絡了。一般人重逢不是應該先寒暄幾句,再談談彼此這段時間的生活,而後再試探兩人是否仍像以前一樣合適嗎?」在他懷中,她始終覺得自己是珍貴的。
「我忍受不了那種距離,我太想太想你了。」他坦白的說出心中的悸動。「還有,你所說的那種情況,適合一般正常分手的男女,不適合我們……為什麼離開我?為什麼結婚?為什麼離婚?為什麼不來找我?我其實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要問,我甚至連你九年來吃些什麼東西都想知道。但是我不急,真的不急,因為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了解。」
夏雅妮凝視著他眼中的執著與認真,輕呼了一聲,將整個身子投入他的懷中。「你是個傻瓜,九年前是,九年後還是。」
「傻瓜常常是單細胞的,所以他們不容易改變。」他親吻著她的額,打橫抱起她。
「我知道我的體重很輕,可是你今天一直抱著我,不覺得累嗎?」
「我有九年沒有抱你了。」一句話道盡了他的不願放手。
「哇!好乾凈的廚房。」被他放在廚房的一張高腳椅上,她左右張望著光可鑒人的廚房,「這裡可以睡覺了。」
「你會做菜了嗎?那個人喜歡你做的菜嗎?」衛洋平給了她一杯果汁,又吻了下她的唇,老實的說:「我嫉妒那個男人。」
夏雅妮輕撥著他額上的發,「這點你不用嫉妒,我還是不會做菜。我還是只有一張嘴厲害,而這張嘴到現在還想吃你做的食物。」
衛洋平嘆了口氣,向前走了幾步,打開冰箱,抱出一堆東西,故意低眉哀怨的說:「九年沒見,她想念的卻是我做的菜。」言畢,還不忘用蓮花指朝她比去。
「好噁心哦!」夏雅妮在高腳椅上晃著腳,笑得開懷。
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內疚的感覺襲上了心頭。她欠他好多好多解釋。其實她早該在兩年前就跟著劭光回國的;其實她早該在六年前離婚時就和他聯絡的;但是……
其實她是很膽小的。
回憶總是美好的,現實卻不一定完美。她怕再見面時他會怒目相向;她怕他早已忘記高中時的那段純真的愛情;她怕他的身旁早已有著新的感情;她怕的事情好多好多,所以她找了好多好多的理由不去見他!
「和我說話。」他孩子氣的要求。
「我會一直說。直到你叫我閉嘴為止。」她握著杯子突然問道:「你去讀日本那所專門學校了嗎?」
「當然。」衛洋平停止手上的動作,回過頭望著她臉上的凝重。
「那麼我就從這裡說起吧!不要回頭看我,懺悔的人都需要一點勇氣。」
見他轉過身去,她才靜靜地述說:「我想你一定覺得我很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的和你吵了一架,找了個早已不成問題的問題來和你爭吵——原來分手不需要太多理由,只需要堅持。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分手嗎?是因為那天你說的話。」
望見他的背影僵直起來,卻遵守承諾的沒有轉過身,她才接著說道:「你沒有說錯什麼話,而是我不要你因為我而失去夢想。你知道我媽媽有肝炎與精神耗弱的疾病,但你卻不知道治療她的疾病、讓她安心的靜養需要多少花費。你太熱心、太保護我,你會把所有的錢都拿來資助我,但我怎能讓你那樣的為我付出呢?那時你還那麼年輕,才十八歲啊!」
她深吸口氣繼續說道:「我想你一定找過我,在發現劭光與我同時失蹤時。但是,你並沒有找到我們,否則你一定會出現在我面前的。我和劭光不是故意耍花樣,大玩換名字的遊戲,我們是不得不換——那個生下我們的男人賭輸了一百多萬,他給了討債公司我和劭光的名字。我們兩個長得都不差,一個可以當妓女,一個可以當牛郎,一門雙傑。哼!」她冷笑著,握緊自己的手臂,為著心頭上的寒冷。
衛洋平將手中的青菜梗捏碎成泥,倏地轉過身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擁住她嬌弱的身子。「你該死的說什麼懺悔!該懺悔的是那個渾球!」
「你答應我不回頭的。」眼淚掉出了眼眶,滴落在手掌之上,夏雅妮卻笑了。「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流不出眼淚來了。九年前的我,看電影時很容易哭;九年後的我,即使眼眶直發熱,淚卻再也掉不下來。」
衛洋平心疼的吻掉她的淚珠,輕柔的捧著她的臉龐,「現在的你和從前的你是一樣的,一樣是那個率真的夏雅妮。對我而言,你一直是你。」
「不一樣了,九年後的我結過婚,媽媽也過世了。」夏雅妮環住他的腰,哽咽的說。
「伯母……去世了?」他輕拍著她的肩,與她一同哀悼。
「她走時,我和劭光並不難過。離開你半年後,媽媽就因為長期吃藥,而引起了腎衰竭。除了肝病之外,她還需要洗腎,那樣的日子並不好過。我會嫁給文生,就是因為他在美國是個著名的腎臟科大夫。」
「他人好嗎?」衛洋平抬起她的下顎,撫平她皺起的眉心。「你愛他嗎?」
「他只是喜歡我,如同我只是喜歡他一樣。他大我七歲,娶我是因為該結婚了,他的人生就是一張規律的計劃表。嫁給文生,代表了母親的醫護有保障,代表了我和劭光可以遠離台灣。所以……我嫁了。結婚一個星期後,他帶著我們三人到了美國。其實,他也是個傻瓜,以他的條件,何必買一送而呢?」她握著衛洋平的手,偎在他懷中。
說起往事,她並沒有想像中的激動,也許是因為身旁有他吧!
「你在美國過得好嗎?」才吐出的問句,他卻不容她回答的堵住了她的唇。
他誘惑的吮著她的唇舌,似乎要逼出她呻吟一般的擁吻著她,「他是否也這樣吻你?」
「你吃醋啊?」她酡紅著頰,雙眼泛著嫵媚的光彩。
「嫉妒死了。你的唇、你的身子應該只有我可以碰的!我先告訴你,我會是個醋桶丈夫。」
「關我什麼事?」她輕哼著,嘴角的笑卻泄露了心中的喜悅。
「以後我的事就全都是你的事了。文生擁有你多少,我就要加倍擁有。」他霸氣的坐到椅子上,把她抱上自己的大腿。
「我們結婚一年就離婚了。」她控訴的盯著他的臉,「你這個黑心腸的男人,你竟然在笑!」而且還笑得十分燦爛。
「我知道該投以遺憾的心情,可是我真的好高興啊!」他抱起她在廚房中繞著圈圈,爽朗的笑聲灑滿了一室。「想到他只擁有你三百六十五天,而不是好幾個三百六十五天,真是大快人心啊!」
「我頭昏了!你這個瘋子。」她尖叫著趴在他的肩頭,邊笑邊喊,「我手術的傷口才痊癒沒多久,你別繞圈子繞得我肚子痛、眼冒金星……」
衛洋平立刻停住了腳步,緊張兮兮地望著他,「什麼手術?傷口在哪裡?是不是你的胃?早告訴過你三餐要定時吃,從來就不聽,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呢?你這個樣子哪像二十九歲的人嘛——」
「停停停!」她大叫了數聲,才止住了他的嘮叨,「衛媽媽、衛婆婆,拜託你停下你那機關槍一樣的訓話好嗎?我的手術與胃完全無關。」
「那與什麼有關?」他連忙把她放到椅子上,像收藏珍寶一樣的小心翼翼。「你坐好,慢慢講。我煮飯給你吃,明天再好好幫你補補身子。」
夏雅妮拉住衛洋平的衣袖,在他走開前給了他一個甜蜜的吻。「謝謝你。」
怎麼會如此幸福呢?但洋平會願意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她接下來即將告訴他的另一項不美好的事實嗎?溫柔守候的他,能無怨尤的接受身體狀況已不再正常的她嗎?他的家人會怎麼想呢?
「你只要用你未來的五十年當謝禮就可以了。」他交代著,「先把果汁喝掉。」
衛洋平走到水槽邊,重新洗了手,開始清洗蔬菜。「手術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他詛咒了一聲,甩著手上的水滴。
「我幫你接電話。」夏雅妮從椅子上跳下來。這是才跨了兩步,她又遲疑的回頭,「可以嗎?方便嗎?」
「你可以直接告訴打電話來的人,你是衛洋平的老婆夏雅妮。」他靠在流理台上,認真的凝視著她。
「哇!」她吐了吐舌頭,笑著跑出了廚房。
「你好。」夏雅妮接起電話,還是想笑。
「喂?」另一端的女聲遲疑了一會兒,「請問是衛洋平家嗎?」
夏雅妮盯著電話,沒料到這麼快就要面對他的「其他」女人。有些不是滋味又沒有立場生氣的感覺很不好。
「喂,有人在嗎?」女聲詢問著。「這是衛洋平家嗎?」
「是的。」她緩緩地回答,一向清脆的聲音略顯低沉。
「你是哪位?」電話那頭好奇的問。
我是衛洋平的老婆夏雅妮。真的可以這樣說嗎?「我是他的朋友。請問您是哪位?」
「你是他女朋友嗎?」女生顯得興緻勃勃。
「我不知道。」她瞪著沙發上他的大衣,吁了口氣。
「衛洋平在嗎?麻煩叫他聽一下電話。」女聲似乎很習慣命令式的語句。
「請稍等。」
夏雅妮捂住話筒,朝廚房說道:「你的電話。」
「幫我拿過來好嗎?」衛洋平在廚房喊著。
她遲疑了下,看著無線電話,心裡酸酸苦苦的。她拖著步伐走到他身邊,正打算把聽筒丟給他時,衛洋平卻亮了亮自己濕漉漉的手,同時把頭一偏,暗示她把話筒放到他耳邊。
嘟著嘴,她踮起腳尖,替他拿著話筒。
「喂,我是衛洋平。」衛洋平才聽到那頭劈面而來的高音量,立刻笑了起來。
夏雅妮低著頭,看著爐火上正燉煮的一鍋菜——他動作好快!煮菜這麼快,談感情是不是也這麼快?他笑得那麼開心做什麼?那個女人是誰?
「你那麼好奇,我就偏不告訴你。」衛洋平對著電話那頭說的話,卻讓夏雅妮嚇了一跳。
衛洋平從洗凈的蔬菜之中拿了片番茄,送到她嘴邊。
她張開嘴咬著番茄,耳朵卻敏感的豎了起來。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啊?」電話那頭的女聲大叫。衛洋平做了個鬼臉,連忙把耳朵離開話筒。「衛洋平,你如果不說的話,我就在報上買全版的廣告,連登個三天,就說你亂搞男女關係。」
夏雅妮張口結舌——好凶哦!這個女人和洋平一定關係匪淺。她悶不吭聲的拿起廚房紙巾塞到他手中,讓他擦乾手,自己拿電話。她才不要當電燈泡哩。
他接過了電話,反手拉住打算溜走的她,臉上浮起了解的笑容,不顧她的反對,硬是把她抱在胸前。她吃醋發樣子好可愛——鼓著頰,眼睛看上望下瞄左瞄右,就是不看他。
衛洋平按下話筒的擴音系統。
「衛洋平,你開口說話!不然,我叫媽一塊兒大電話給你。」話筒傳出威脅的聲音。
媽?!夏雅妮抬起頭看著他,卻見到他笑得得意。原來是他姐姐!害她心裡七上八下的。她撞了下他的腰,朝他皺皺鼻子。
「老姐,等我一分鐘。」他把話筒塞到夏雅妮手中,快速的把剩下的青菜一併放入燉鍋中,然後抱起她衝到陽台邊。
夕陽已沉,夜幕之間閃起點點的霓紅,是都市中人造的星光。從高樓陽台望下,晚間的車河是一條條帶狀的閃亮。
衛洋平抱著她窩入陽台上的藤製大椅中,把聽筒放在一旁的玻璃圓桌上。「不好意思,不剛剛在煮東西。」
「煮給誰吃?說啊!」衛靜雲的口氣滿是期待。
「我煮給妮妮吃,她回國了。」一陣冷風吹過,他愛憐的拿起桌上的大毛毯包裹住她。
「夏雅妮回來了?她不是結婚了嗎?她自己來找你的嗎?」
夏雅妮縮了下身子,這是她一定得面對的問題,她不再是那個二十歲的單純女子了。
「雷傑和白奇找到她的,我也是今天才見到她。還有,她離婚了!」安撫的握著她冰涼的手,衛洋平以眼神示意她別在意。
「她為什麼離婚?」衛靜雲接著問,好奇心永無止盡。
衛洋平望著夏雅妮,對於這個他也想知道的問題,只是無言。他不想逼她。
夏雅妮把臉貼向他的胸口,緩緩地道:「姐姐,我是妮妮。好久不見。」
「現在是三方對話嗎?」衛靜雲問著。「好久不見。你好嗎?回來多久了?你在那邊做什麼工作?你本來是學會計的,對不對?」
衛靜雲直率的發問反而讓她安心,起碼姐姐的口氣是和善而非鄙夷。「我回來一個多月而已。我本來是學會計的沒錯,到了美國,我還是念會計,取得執照后,大部分是接一些小公司的帳目回來做。」
「你一個月前就回來了,那為什麼今天才見到洋平?你不想見到他嗎?還有,你為什麼離婚?當年為什麼突然就失蹤了?」
衛洋平勾起夏雅妮的下顎,望著她發亮的眼睛。「老姐,你實在了不起,把我想問的話全問完了。」
「那當然,你老姐近日來勤於創作愛情小說,好歹也練就了一身男主角逼問女主角的筆上工夫。」她語帶驕傲。
「你說的這種情節通常是男主角逼問女主角嗎?」衛洋平朝夏雅妮笑了笑——使壞的那種笑容。
「是啊!」衛靜雲不疑有他。
「那麼,你不介意打電話去問白奇和雷傑吧?男主角現在要逼問女主角,你自己消失吧!再見。」衛洋平伸手按掉電話的通話鈕。
「你怎麼掛別人電話?」
「這個別人是我老姐,沒關係啦!反正她受到刺激就會產生創作靈感,我這是助她一臂之力。」
「姐姐不是在教書嗎?怎麼現在又在寫小說?」夏雅妮往毯子里縮了縮。
「她現在還是在教書,不過多了另一個職業——寫言情小說。前一陣子我老姐處於職業倦息期,她覺得生活乏味,日子一成不變,而那一陣子她又恰好在班上沒收了幾本言情小說,帶回家看了三天兩夜之後,她說她大澈大悟了。」衛洋平雙手上舉,做了一個神愛世人的動作。
「悟到什麼?」夏雅妮覺得有趣,捉著他的手直問。
「你這個樣子好可愛。」拍拍她的頰,他對於佳人終於重回「故人」懷抱的感覺,滿意得不得了。
「不要說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可愛。」她作勢欲咬他不規矩爬上她頸間的手。
「拜託,你哪裡像二十九歲?你超過十二點在外頭遊盪,可能還會被要求出示身份證證明你已滿二十歲哩!」嬌小的個子,娃娃一樣的精緻五官,白細的肌膚——她到了三、四十歲,可能還會有一堆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追求。
他突然皺起眉,不太滿意自己推論的結果。
「對啊!我上星期晚上肚子餓到超商買茶葉蛋,結果真的有警察過來問我幾歲了。」她抬起頭興奮的說。
「他有沒有跟你要電話號碼?」
「沒有。他看了我的身份證之後,覺得一定是他肚子餓了,導致精神恍惚——他以為我頂多十八歲!所以我們就一塊兒去買茶葉蛋了。」她用手把自己的長發全塞回衣領里,「我看起來真的那麼不成熟嗎?」
「真的。所以,我決定要把你養得圓滾滾、肥嘟嘟的。」衛洋平認真的捏了捏她的手臂,「這邊再多幾公斤……」摸摸她的肚子,「沒有小腹,不及格。」碰碰她的大腿,「一點肉都沒有,太差了!」
「你以為我要參加超級大豬公的比賽啊!」她在椅子上動來動去的、閃避他讓人發癢的觸摸。
「妮妮小姐,衛洋平守身如玉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請你不要做出任何摧毀他功力的危險舉動。」衛洋平捉住她的雙臂,固定住她的身子。一陣風吹過,又把她的芬香帶回鼻邊。他呻吟了聲,決定放棄堅持。
低下頭,他吻住她的唇。
「我的嘴唇明天一定會腫起來。你這個色狼,還說什麼守身如玉。」她氣息不穩的推開他。
「好吧!那就說我飢不擇食好了。」他逗她。
她捏了他一下,「回到正題。你剛才說姐姐悟到了什麼?」
「她決定要做一些讓自己成名的事——她立志一定要在課堂上沒收到自己的言情小說!」
「我的天!」夏雅妮不敢置信的呵呵大笑。她忍俊不禁的揉著肚子問道:「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有很久的一段時間,她變得不愛說話、不愛發問,因為提不起興緻。她甚至有些難以相信,現在躺在他懷中,笑到必須擦眼淚的女人會是自己。他們真的有九年未見嗎?為什麼一點隔閡都沒有?
待她的笑聲漸歇,衛洋平才緩緩的發問,「回到正題。你回國一個月為什麼都沒有和我聯絡?你不想見到我嗎?還有,為什麼離婚?」
「這次回國,是回來替文生處理一些投資的事。如果不是因為他實在沒空,又不放心把這事交給別人,我想我是不會回來的。我怕你會對我怒目相向,怕你早就不是我熟悉的衛洋平……九年不是一段短時間,你可能不再記恨於我,也可能更加的痛恨我。」她嘆了口氣。
「你和他還有聯絡?」他直接把話題跳到他目前最感「興趣」的部分。他握住她的手,表情像吃了一道發酸的菜。
「我和文生一直有保持聯絡。文生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拍拍他的手,希望他能體諒。「沒有他,媽媽最後一段日子不會那麼滿足。一直到過世前,她都還以為我和文生是夫妻。」
「為什麼離婚?既然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又那麼喜歡他。」嫉妒的刺梗在他的喉間。
「我和文生可以是最好的朋友,卻無法遵守一生的婚姻承諾,因為他不愛我,我也不愛他。我愛的人是你!」
她在藤椅上半跪起身,手放在他的肩頭,澄凈的眼注視著他。
衛洋平的回應是一記纏綿的深吻。
「對嘛!我是如此有男性魅力,你怎麼可能愛上別人!」他在她唇上呢喃道。
她笑了出來,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原來你這幾年虛長的不只是年紀,連臉皮都厚了好幾寸。」她兩手用力將他的臉頰向外拉扯,「嚇死人,臉皮好厚哦!」
「臉皮不厚,怎麼能抱得美人歸?」他捉下她頑皮的手。
「可惜我最近恰好喜歡文生那種溫文有禮、風度翩翩的成熟男人。」
「開什麼玩笑!你是剛回國,所以不知道,我可是中華民國禮儀協會的會長。你不要我這種優秀人才,竟然想退而求其次?要知道外頭排隊的女人可以坐滿好幾列火車了,撿到我算是便宜了你!」他說得趾高氣揚,末了卻又繞回原來的話題,「你怎麼知道你不愛他?你看起來一副很懷念他的模樣嘛!」
夏雅妮甜甜一笑。她最喜歡洋平的坦白;他若真的在乎一個人,就不會只是默默地放在心中。
衛洋平膽戰心驚的捧住她的臉,不許她微笑。「你真的愛他啊!相處時間一久可能累積成假性愛情,你可不要以為那是真的愛啊!」他急得哇哇大叫。
「別緊張。知道我為什麼在台灣停留了一個月嗎?因為劭光把你沒有固定女友,還有主持『妮妮廚房』的事都告訴我了。我每星期四在三年甲班幫忙,部分原因也是希望……」她側過臉親吻他的手心,「希望你來找我啊!」
「你嚇死我了!」他吐出一口大氣,「我以為你結了婚,所以不再追查你的一切,沒想到卻因此而浪費了這麼多年的時間。我不要在重新尋回你時,又發現你的心早就留給別人了,我很脆弱的。所以,你現在一次把你和文生之間的感情說清楚,免得我失眠!」
「文生是我的恩人,也是我見過生活最規律的人。他凡事都有計劃,包括幾歲取得醫生執照、幾歲結婚。所以他三十歲時按照計劃娶了我。和我離婚,可能是他計劃表中最失算的一部分。他以為我終究可以成為他心目中的好妻子,卻沒想到我的本性丟三落四,外加廚藝不精,讓他一日三餐還得吃外賣。」她聳聳肩,對於自己在家事方面的毫無天分只能傻笑。
「我會幫你煮飯,你不用吃外賣!」衛洋平連忙保證。
「是啊!你真是個大傻蛋!」她笑著點點他的額頭,繼續說道:「我和文生的生活習慣差太多,我又偏偏是那種孺子不可教的類型,所以當我提出離婚時,我想他應該是鬆了一大口氣吧!那段時間,他總是皺著眉、苦著臉的,我覺得他可能快瀕臨發瘋邊緣了——他的襪子永遠少一隻,家裡報紙永遠丟得滿地。」
「我求之不得你那樣對我哩!」他嘀咕著。
「你幹嘛一副任勞任怨的表情!」她又好氣又好笑。
衛洋平雙手一攤,「未來的日子,我恭候你的差遣!」
「你不恨我嗎?當年我做出我覺得最好的決定,甚至未曾給過你一句解釋……」她收起笑,認真的看著他,「我不是個值得你等待九年的人。」
「誰說我特意等待了?」衛洋平將額頭靠在她冰涼的額上,「我只是找不到另一個夏雅妮。九年真的很長,也許九年間,我有了香港腳,你長了暗瘡……我們失去了一個九年,但是我們還有無數個九年來發覺彼此的改變、分享彼此的成長。當年,為了我好,你離開了。也許你是對的,也許我真的會為了夢想無法實現而怨恨你。對於那些過往,我或許仍有些善感,但絕不願再多愁下去。答應我,以後凡事先和我商量,我沒有勇氣承受再一次失去你的痛苦。」
夏雅妮揉著濕潤的眼,毫不介意在他面前流淚,「上天其實很厚愛我,不是嗎?」
「不,是上天厚愛我,把你給了我。」他寵愛的吻干她的淚,「上天以後還會給我更多的小妮妮在身旁圍繞著……」
夏雅妮仰起頭看著他眉飛色舞,望著他的幸福滿面,臉上再次蒙上一層陰霾。咬了咬唇,她低聲的說:「很難會有小妮妮。」
「為什麼?你不想要孩子?」
她用力搖頭。「記得我說我動過手術嗎?」
「記得。」不安罩上了心頭,衛洋平握住她的臂膀。
「我的卵巢長了壞瘤,拿掉了一半。雖然還是有受孕的機會,但是機率並不高。」
衛洋平痛苦的閉上眼,一把抱住她,「我的天,你沒事吧!腫瘤完全拿乾淨了嗎?我明天帶你去檢查。」
「你……不介意嗎?」她不敢相信,洋平一直是個居家的好男人。
衛洋平張開眼,十分坦白的看著她,「說不介意是騙人的。我喜歡小孩,也想看到自己的生命延續下去。我想要有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