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江雲冰,放學後我們要留下來打籃球,你要一起來嗎?」

剛轉入這所私立小學的頭一天,同學熱切地圍繞在他身邊,追問他的來歷。

轉學生總是受到矚目的。

江雲冰,小三學生,看著他班上的新同學。

打球?他很是心動地握緊拳頭,正想點頭,但一個小小的顧忌讓他遲疑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想起媽媽交代他的話……

「雲冰,你的手非常非常重要,一定要好好保護它們,知不知道?」媽媽經常這麼告訴他。今天帶他來學校,要離開以前,也說過一次。

攤開十指,他看著自己那蒼白的手指頭和修剪得乾凈整潔的指甲。

媽媽說,這雙手,非常重要。因為手是一個鋼琴家的靈魂。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他只知道,他必須保護自己的手,不能讓它們受到任何的傷害。否則他就不能彈他最喜歡的鋼琴了。

然而……

他渴望地看著他的新同學。好想在放學後留下來跟他們一起打球。他好想跟他們一樣,享受陽光把皮膚晒黑,感覺流了滿身汗水的滋味。

他從來沒有跟同學一起打球過。

在以前那所學校,大家都是音樂班的學生,沒有人會在大太陽底下打籃球。但媽媽要到這地方的大學當一學期的客座,不放心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和管家婆婆,因此幫他轉過來。

新的學校沒有音樂班,每個人都在操場上大吼大叫的跑來跑去,看起來好有趣。

媽媽說他只會在這個新班級待幾個禮拜,等她找到好的音樂學校就會幫他轉過去。所以如果他想跟同學打球,就只有現在了。

想到這裡,所有的顧忌和疑慮都丟到一邊了。

他用力地點了頭,吞了吞口水。「好,我們一起玩。」

於是放學後,他留下來了。

但他從來沒有打過籃球,身材瘦長的他,在球場上看起來格外地渺小。

「江雲冰,接球!」他的隊友大喊一聲,同時將籃球傳給他。

他急急伸手去接,但——

漏接!

籃球擦過他身邊,飛向界外。

他的隊友急急跑去救球,但已經太晚了。

接下來幾次,他漏接了傳給他的每一顆球。他十分懊惱地發現,每當那些朝他用力擲來的球要飛進他懷裡時,他的手都會不由自主地瑟縮一下,因此才會接不到那些球。

他的隊友見情勢不對,不再傳球給他。只呼喊著要他到籃框下搶沒射進的籃板球。

這回一定要做對。他告訴自己。

於是當那顆從三分線外高高射向籃框,卻在彈了兩、三下後,還是彈了出來的球掉到他面前時,他奮勇地鑽進敵隊隊員的勢力範圍里,伸長手臂想要搶下那顆球。

結果——他搶到了!

伴隨著一股自手指中段關節傳來的疼痛,他緊緊捉住那顆比他的頭還要大上一倍的球,往外用力擲給他的隊友。

一個趕來支援的隊友接到他傳的球,奮勇射籃,一舉攻下兩分。

同隊隊友傳來歡呼聲。

「幹得好!」隊友們搭住江雲冰的肩,友情的溫暖包圍住他。

江雲冰隨著他的朋友們一起笑了。他的左手蜷起,握成一個小拳,持續不斷地感覺到中指關節的抽搐。

他折到了手。但他覺得好開心。

彈鋼琴雖然很快樂,但他也很想跟同學玩在一起。

回家以後他要告訴媽媽,他不想轉學了。

他想留在這個迅速接納他的新班級里。

這場球賽最後以十八比十七收場。江雲冰這隊險勝一分。

「贏了贏了,真是好險。」同學搭著他的肩。「大家一起去吃剉冰吧。」其實兩隊都是同班同學,輸的一方要請贏的一方吃冰。

天氣很熱,大家都想吃一碗冰涼的剉冰。

江雲冰正要一口答應,卻又突然想到時間已經不早,他得趕快回去,不然管家婆婆可能會擔心,媽媽也快回來了。

「你們去吃吧,我得回去了,明天見。」說完,不等同學挽留,他匆匆背起放在操場邊邊的書包,一路跑回家。

一回到家裡,他的左手中指感覺好像更痛了。

「少爺,你回來啦。」管家婆婆出來開門。

「嗯。」直到跑進卧房後,他才鬆開緊握的拳頭,有些擔心地看著略略腫起的指關節。

管家婆婆在廚房裡準備晚餐。

他出了房門,從冰箱里拿出一盒冰塊,將有些灼熱的手浸入冰塊里。

手的感覺變得很奇怪。

指尖的部份冰冰麻麻的,但腫起的那個關節卻變得有些刺痛。

將手從冰塊里抽出來,試著彎曲手指,卻發現——

他的中指彎不起來!

頓時煞白了臉。

管家婆婆敲了敲他的房門。「少爺,我準備了蛋糕,你想先吃一點再去練琴嗎?」

江雲冰有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瞪著那隻無法自然彎曲的手指。

「少爺?」

「不要……」他有些害怕地道。

「你不要蛋糕?那我去幫你把鋼琴的琴蓋打開——」

「不要!」他連忙大喊。「婆婆,我今天不想練琴。」他試著再度彎曲那根手指,但它依然沒有反應,他嚇著了。

他躲在房裡,試著一切自己所能想到的方法,希望讓他的手指能夠再度彎曲。他洗了澡,把手浸在熱水裡好久,又放進浮著冰塊的冰水裡。

如此冷熱交替了好幾次,他的手漸漸不再那麼刺痛。但是關節卻腫得更大。

看著那根無法彎曲的手指,他幾乎都要哭了。

媽媽一定會生氣的。怎麼辦才好?

江薔霓從客座學校回來的時候,第一件事情就是檢查兒子鋼琴練習的進度。

「雲冰,你今天練習的怎麼樣?有遇到什麼問題嗎?」

「嗯……」江雲冰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江薔霓翻開樂譜。「今天我想聽你彈巴哈的平均律。」她將樂譜攤開在譜架上,與兒子並肩坐在琴凳上。

江雲冰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那一整排的琴鍵。然而此時此刻,在母親的眼下,他開始感到畏縮。

一秒、兩秒、三秒……他遲疑地將雙手擺在琴鍵上,兩隻眼瞪著平均律的譜。

雙手同時用力按了下去。

江薔霓錯愕地捉住兒子的左手。「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江雲冰支支吾吾地道:「不小心折到了。」

江薔霓瞪著那隻關節腫起的指頭的樣子,彷彿在瞪著一枚隨時會爆炸的地雷。「怎麼弄的?你是怎麼弄的?」

「我、我不小心……」

「媽媽不是告訴過你,絕對不可以讓手受傷的嗎?」她幾乎有點歇斯底里了。

「媽媽,我——」

江薔霓突然放開他的手,雙手在琴鍵上飛快地彈奏起平均律。然而在右手彈到高音區的時候,總會漏掉一、兩個音。

每漏一個音,江雲冰的心裡就不自覺地畏縮一下。

她十指極之用力地敲打琴鍵。直到一整段平均律彈完。

江雲冰看見他的母親頰上布滿淚水地看著他說:「你要像媽媽一樣嗎?你要像媽媽一樣嗎?」

車禍受傷以後,她再也無法彈出完美的樂曲。

淚水進射淌下。「你要像媽媽一樣嗎?」

九歲的他,只能目瞪口呆地搖著頭道:「對不起,媽媽……」

那時他便知道,他必須在朋友與鋼琴之間做選擇。

他選擇了鋼琴。

隔天他們倉卒地搬離了這個才剛遷住不久的新居。江薔霓放棄了短期客座,江雲冰也放棄了他唯一一次曾經獲得友誼的小學同學。

他們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繼續念音樂班,他的同學每個人都對在大太陽底下活動沒興趣。每個人都粉粧玉琢地像個洋娃娃。

他的左手在整整兩個月後才痊癒。

當他再度能夠自由地彎曲手指時,江薔霓摟著他,差點又哭了。

他再也不會懷疑他的手有多麼地重要。

因為如果他的手受傷了,媽媽會比他更傷心難過一百倍。

為了不讓手受傷,他再也不碰任何會傷害到手的球類運動。

然而,偶爾,當他經過學校操場,看見那些跌倒又爬起來、受了傷還笑得出來、不顧一切就是要在太陽底下揮汗的同齡孩子們時,他的心頭總有份抹不去的蒼白。

他想要那種可以玩在一起的朋友,但他無法擁有。

而音樂班裡的同學,不是跟他一樣蒼白,就是忙著排擠他。

他常常聽到同學們在他背後私語著。

「看,就是他……」他們說:「他媽媽是那個隱退的鋼琴家,聽說他爸爸在他媽媽受傷後就離開他們家了……老師每次都對他特別好,真是不公平……你說、你說他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他想搗起耳朵。覺得這一切實在很討厭。他媽媽是誰,關他們什麼事?他爸爸怎麼了,又關他們什麼事?如果老師真有對他特別好,那是老師的問題,不是他的問題。他並沒有巴著老師的褲腿和裙擺不放。

他才不要跟這種同學交朋友。

他不要這種朋友。

他唯一所有,只是他的鋼琴……爸爸留下來的鋼琴……

「在想什麼?」一隻手臂勾著他的脖子,恍如小三那年,放學後的籃球比賽後,被一隻黑黝黝的手臂勾住脖子的感覺。

時間與空間的界線一瞬間有些模糊起來。

江雲冰眨眨眼,看著劉宗奇湊近過來的臉。他蹙著眉推開他那張笑臉。卻又被另一隻手搭住肩膀往後勾。

「這傢伙似乎心事重重呢。」孔令維仔細端詳一番後說。「叫了好幾次都沒反應,腦袋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江雲冰撇著嘴扯掉他的手臂。

但立刻又有一張關切的臉湊了過來。「這表情不錯,你挺住,別笑、別皺眉,嘴唇不要抖,我要立刻畫一張速寫——」話未說完,李慕恩已被他一腳踢到天涯海角去。

江雲冰拍拍褲管上的灰塵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三個寶氣的過去式室友。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平白無故,與他們成群結黨?

孔令維揚了揚唇。「雖說,關切是問,而有時,關切是不問——但我們當人家朋友的人,如果在朋友有心事時都不加以關切一下的話,那這個朋友也當的太失職了……」

劉宗奇虎視眈眈,一副準備嚴刑拷問的樣子。「快招吧,朋友。」免得受皮肉之痛。

「別打壞他那張臉,朋友。」先前被踢到天涯海角的李慕恩千里傳音回來。「這位朋友只有那張臉值錢,千萬別壞了他的行情!」在他還沒畫出「真正的」江雲冰之前,他是拼了老命,也不準任何人染指他那張臉的。

「省省吧。」江雲冰看著這群狐群狗黨,冷冷笑道:「休想從我口中套出什麼秘密來——朋友。」

「太過份了,朋友。」劉宗奇抗議道。

「真是不像話呀,朋友。」孔令維也頗為不滿。「我們不是向來都對彼此『坦裎相見』的嗎?朋友。」呃,更正,是坦「誠」相見啦。朋友相交,以誠為貴,不是?

「呃,這個朋友想說句公道話。」李慕恩已經神行千里從海角天涯趕了回來。表情猙獰。「你最好老實招來,不然有你好受的,朋友——」

冷冰冰的面孔在一瞬間,冰牆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神秘的笑。

許多人都想知道:他既然可以到國外知名音樂學院進修,為何要留在國內?

這些人也都好奇:家裡有鋼琴可以練習,為何不住在家裡,要住宿舍?雖說只住了短短一年。結果證明他們四個人都不適合過團體生活。

媽媽,如果你問,他可以回答了。

是因為……朋友……

他只是想再給自己一個機會,試試看能不能交到可以信任的朋友。

鋼琴是他的生命。

但他也渴望友情……渴望真正的朋友。

他笑看著眼前三人。

朋友啊……

「叩叩。」

李慕恩住處的那扇敞開的房門突然被敲響。

郎彩探頭進來。「對不起,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屋裡的氣氛感覺滿詭異的。在開圓桌會議嗎?

江雲冰的笑容瞬間斂起,冰做的眸子瞪著郎彩那張小狗般生動的臉。

「不會不會。」其他三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那就好。郎彩大大方方地走進來。笑嘻嘻地看著四個男生。

「聽說,在場有人想追我?」

龔千雅轉述劉宗奇向她打聽的話時,她真是受寵若驚啊。當下馬不停蹄地便趕來這個俊男根據地,瞧瞧究竟是誰這麼有眼光。

這個郎彩,總是非要這麼語不驚人死不休嗎?

江雲冰不太高興地瞪著這名個頭不大,破壞力卻驚人的闖入者。

他覺得郎彩的出現,破壞了他們友誼世界的平衡。

他覺得……自己好像單獨被放在天秤的一端,而其他三人則與郎彩站在另外一端。他的世界嚴重地失衡。

再這樣下去,可能就要崩潰了。

他真想把她送上太空船,空運到月球去,才不會遺害人間。

但郎彩已經從天秤那一端跳到他這一端來。她微笑地看著他說:「安東尼,是你吧?我就猜是你。別害羞,快點承認吧,我不會恥笑你的。」

「我不叫安東尼……」她真會把人氣死。

「呃……」李慕恩碰了碰她的肩膀,企圖喚起她的注意。「其實放出風聲的人是我啦。」

郎彩轉過身。笑容不滅地伸出食指,搖了搖。「不行啦,慕恩兄。我心有所屬,」轉頭伸手抱住江雲冰。「除了他,我誰都不要喔。」要不然,像她這麼可愛、這麼古椎的少女怎麼會到大二了還沒有人追?

被抱住的江雲冰動也不動地翻了翻白眼。

惡夢……

這是個惡夢吧……

李慕恩沒臉紅,也沒生氣,只是好奇。「呃,為什麼?」他們都知道是江雲冰先到郎彩窗下告錯了白,表錯了情。但事後也已經澄清,郎彩應該很明白,那是誤會一場了呀。

「是啊,為什麼?」被晾在一旁的劉宗奇和孔令維也很好奇地舉手發問。

為什麼呀?「唔……」郎彩玩世不恭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她凝神想了又想,抬頭看看江雲冰那張冷冷酷酷的臉後,又想了想。「我覺得……他給我一種感覺……」

「什麼感覺?」除了被抱住的大樹以外的三個人問。

郎彩微笑,臉上洋溢起一種溫暖愉快的表情。「我覺得他給我的感覺,好像我最喜歡的一種東西喔。」

「哦,是什麼東西?」這位MissDog講話都喜歡分章節嗎?——欲知後續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彈了一下手指。「鋼琴。」郎彩笑著說。「他像一台黑色的平台鋼琴,演奏級的。」她第一次彈的那台鋼琴。

所有人聽到她的回答時都楞住了。

江雲冰眼底有說不出的訝異。

鋼琴?

他像鋼琴?

低下頭看她,只見郎彩笑的好滿足。

是的。

他像她第一次彈的那台鋼琴。

真的好像喔。

又黑又亮的琴身外表看起來冷冰冰的,但是一觸到琴鍵,才發覺原來這個有著冰冷外殼的東西,內在是這麼地溫柔、熾熱。那流泄出來的柔美音色真的好暖好暖,讓她整顆心都跟著暖和起來了……

在聖安娜之家裡的日子是很貧乏無聊的。

院里的孩子很多,老師很少。大家經常為了一件新的衣裳和幾塊點心搶來搶去。

她長的十分瘦小,搶不過其他孩子。

一頭總是亂糟糟的發常常讓安娜媽媽頭疼得不得了。

但有時她會懷疑真正讓安娜媽媽頭痛的不是她的頭髮,而是她那問也問不完的十萬個為什麼?

為什麼星星會在晚上發光?如果在晚上會發光的叫做星星,那為什麼有的叫「路燈」,有的叫「月亮」?

為什麼布谷鳥只會「布穀」、「布穀」地叫?它們是不是吃壞了肚子,提醒自己下次不能再吃稻穀?否則為什麼要「不穀」、「不穀」地叫?

為什麼當她在原地轉著圈圈時頭會暈?

為什麼地球是圓的而不是方的?如果地球是圓的,那為什麼她迷路以後卻找不到自己原來的家?

為什麼有的人有一個爸爸、兩個媽媽?為什麼有的人連一個爸爸、一個媽媽也沒有?

為什麼獵人開了槍以後,電線杆上連一隻小鳥也不剩?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最怕冷的動物是鴨子?

為什麼米的媽媽是花生?爸爸是海?——對不起,這個兒童不宜的問題在她長大以後,才知道不該問沒有結婚、一生奉獻給上帝的安娜媽媽。還好安娜媽媽也不知道答案,不然就糗大了。

還有好多好多的為什麼。

為什麼總是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的問題?——不難回答的,不是嗎?她心底其實也有答案的。只是她還是想聽聽別人的答案嘛。

唉,為什麼呢……

直到八歲那年,院里那台專門用來伴奏的老風琴壞了。

一個好心的有錢人送了一台中古的黑色大鋼琴給孤兒院,從此終結了一個愛問「為什麼」的小女孩。

那是一台很大很大的鋼琴。

琴身是閃閃發亮的黑色。打開頂蓋時,藏在琴框里的頂蓋支撐棒會呈現優美流線的S形曲線。三根腳柱支撐著琴身。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姿態優雅的貴族。

可惜院里沒有人會彈那台鋼琴。安娜只會用老式的風琴彈幾首簡單的聖歌。因此那台鋼琴大多時間都閑晾在那裡。讓人感覺好孤獨好孤獨。

於是,她偷偷打開琴蓋,伸出兩隻手指,叮叮咚咚地敲著那黑白相間的琴鍵。

然後,她會在自以為沒有人留意的午後,偷偷睡在鋼琴上。用她的身體溫暖冰冷的琴身。

然後,是「那個人」來到院里的日子。

他打算帶走那台鋼琴。

那台……她的鋼琴!

她不讓他帶走它,不讓。

那個人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輕聲問她:「你會彈嗎?」

她立刻點頭,跳上被他坐去一半的琴凳。伸出兩根食指,叮叮咚咚的敲著琴鍵,讓鋼琴發出聲音。

「瞧,我會彈鋼琴,有聲音。」很棒吧!

那個人不知怎地,笑了。捉著她的手攤開十指,不知在看些什麼。

然後他放開她,逕自彈奏起「她的鋼琴」。

「她的鋼琴」在那個人的彈奏下發出好棒好棒的聲音。他彈著她從來沒聽過的曲子,展示著她從來不知道的鋼琴。

曲子很快便結束了。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這是貝多芬的『給愛麗斯』。」他說。「你聽過嗎?」

她仰起臉。「我當然聽過背多分的『給愛你去死』。」

他的嘴角向上揚起、高高地揚起。然後又彈了一首。

這回是巴哈的C大調前奏曲。

「你聽過嗎?」他又問。

真討厭。「當然聽過,不就是哈巴的『西瓜掉了欠揍曲』。」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來。笑得她……臉都紅了。

不知笑了多久,他突然問:「想學嗎?」

「我會彈。」她紅著臉說。然後再度伸出兩隻食指,準備使出她的二陽指神功。同時回想著剛剛那首「給愛你去死」的旋律,拼著命在琴鍵上努力的重現主要的旋律。

等她錯誤百出地彈完,很得意抬起頭時,她看見他的臉上終於不再有取笑的表情了。「怎樣?我就說我會彈吧。」

「是啊。」他微笑地看著她說:「你的確會彈……」

故事最後,他沒有帶走那台鋼琴。

她的、鋼琴……

郎彩回過神來,抬起頭看著江雲冰,微笑起來。

這裡也有一台有著冰冷外殼與溫柔內在的鋼琴。

一台好鋼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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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瑪格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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