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駱子玄在駱海棠回房找了她,而且一進門便直言不諱地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什麼什麼事?」駱海棠迷糊,不明白才剛到家的哥哥為什麼突然開口問了她一句莫名。

駱子玄指著她的眉頭說道:「這裡纘著,」又指著她的心口。「這裡鎖著。你別以為我跟爹娘一樣,看不出來你心裡頭有事。」

駱海棠搖頭不語。她與衛文闊的事,她是不知該如何開口,也不知能不能開口,很難解的。瞧她不說話,駱子玄也急了。他與他這個妹妹幾乎是從小打鬧到大,雖不是多友愛,但卻也無話不談;怎麼海棠長大了,與他倒是生分,心裡有事竟也瞞著他這個大哥!

「那你總該告訴我,你穿回來的那袍子是誰的吧?你可別說是偷偷從我衣櫃里拿的,我可沒那麼奢華,穿那麼好布料的袍子。」

「那是我買的。」

「買的?你一個姑娘家買男伯袍子來穿幹麼?」

「我方便出門時穿的。」駱海棠說謊,眼神飄忽不定。

駱子玄看出她的驚疑不定,但卻不動聲色,反問她:「爹不准你出門?」

駱海棠搖頭。

「那麼你幹麼出門要穿男裝?」

駱海棠被她大哥逼急了,只得說:「哥,你這是在審犯人嗎?難道我穿了件袍子,就註定今日不得安寧了,是嗎?」為什麼今天大家都要衝著她而來,難道她今天所受的罪還不夠多嗎?駱子玄看著海棠的大呼小叫。駱海棠自知自己失態了,但衛文闊就是有那個本領瓦解她的防備,徹底地讓她的情緒崩堤;而她只要一遇到有關衛文闊的事,她就無法冷靜。

駱海棠跌回床上,失神地坐著。「哥,你就別再逼問我了好不好?」

「我只再問你一件事。」駱子玄換上難得正經的臉孔。「你今天的說謊跟那個男人是否有關?」

那個男人!駱海棠倏然心驚;大哥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她驚惶的眼眸里滿是疑懼。

他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而你心裡頭有了意中人的事也是沈漠看出來的,我只是沒想到沈漠真猜對了,你心裡果真有人在。只是我不懂,這事有什麼好瞞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只要男方人品端正,爹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們是不會幹涉你所選擇的呀!」

駱海棠徑是搖頭。「你不懂,不懂我的難處。」

「是呀,你都說我不懂了,那你為什麼不說出來讓我懂,或許我們兄妹倆還能找出個辦法來解決。」

駱海棠噤口無語。駱子玄這下子也生氣了。他氣得伸手奪走了海棠放在案桌上的袍子。「你既然什麼都不說,那我自個兒去找答案。」他手裡揣著那件袍子,舉高它。「這袍子是在咱們鎮里那家巧綉染布行裁製的吧?」光看這料子、這手工,就知道這件袍子的出處是「巧綉行」的。「而咱鎮里有那個能力穿『巧綉行』的袍子的人也不多,我想那個人是誰該是不難找。」駱子玄拿著證物在要脅駱海棠。

駱海棠只是瞪大了眼睛跟她大哥拗到底。看來她真是以為他隨口說說,不相信他真會著手調查。

駱子玄被激怒了。他拿著袍子就要跨出門。驀地,身後傳來駱海棠的聲音,他聽見他妹妹以幽幽的口吻告訴他:「大哥,你這是在逼我去尋死。」駱子玄霍然回身,他瞪著海棠。「你這是在要脅我?」

「不,海棠不敢,海棠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她非常明白她與衛文闊的事若曝光,那麼她會對不起可卿,對不起爹娘,在種種不堪中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與其去承受那樣的罪惡感與壓力,那她倒不如選擇逃避。

她的眼中寫著她的堅決,駱子玄心軟了、心急了。他踱步兜回海棠的身側。「真的有那麼嚴重?」

駱海棠點頭。

「既然事情這麼重大,而你卻執意一肩挑起,你確定你負荷得了?」

「哥,這事是海棠自個兒心甘情願的。」

「在你的心甘情願里你可有想到爹娘,想到我們這些心疼你、愛護你,拿你當心肝寶貝似的捧在手掌心上的人?」

「哥!」他何必明知道她的委屈,卻偏偏這麼逼她。

駱子玄舉手投降。「好,不逼你、不逼你,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不許你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知道嗎?」

駱海棠點頭。

駱子玄嘆了口氣。「真不曉得是哪樣的男人竟然可以將你折騰到這種地步,海棠,你可知道現在的你是連說話都嫌懶了。」她這樣像是在孤絕自己,不讓任何人窺視她的想法,不讓任何人有傷她的機會,或者是,不讓自己有傷任何人的機會。他拍拍海棠的頭。「真有麻煩的話就來找大哥,知道嗎?」駱海棠又點頭,而眼睛早已泛紅,為了這個愛她又疼她的家。

剛送走大哥后不久,秦可卿便來找她,而且一坐下,便是個令人吃驚的開頭。

「海棠,你可聽你爹娘談論過我的婚事?」

海棠晃了兩下頭,強打起精神回答可卿。「沒有。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秦可卿頹著兩肩,好沮喪地開口:「今兒個下午的時侯,家丁收到了一封信是要轉給我爹娘的;你也曉得這些天,我爹娘去了杭州,根本就不在家,所以我就把信給拆開來,偷看了幾行。」秦可卿眼神閃爍,心虛地顯示出她看的絕不只是幾行而已。「然後,你知道我發現到什麼大事嗎?」她倏然垮著個臉,皺著眉頭,哇哇大叫。「信里竟然指稱我有個未婚夫,而他現在正在前往我家的路途上,說是要來拜訪,順便定下完聘的日期。」秦可卿握著好友的手。「海棠,你確定你爹娘沒跟你提過這事!」

駱海棠晃了晃頭。「真的沒有。記不記得當初你為衛文闊破手腕時,我娘還曾跟我提起過你家裡人的態度;他們不也承諾衛文闊有意娶你,那麼他們不反對的嗎?」

「那你的意思是——那封信的內容有待商榷?」

「我不知道!但這件婚事若不是真的,那又是誰有那個閒情逸緻來開這種玩笑呢?」這又是讓人費解之處。

秦可卿也同意好友的看法。「我就是認為沒人會開這種極無聊的玩笑,所以才覺得這事是真的!」秦可卿篤定地點頭,像是早已確定了這個答案。

可卿的態度不禁讓駱海棠有了好奇。她問她:「可卿,如果你早已許了人的這件事是真的,那麼……你會怎麼辦?」

「當然是抵死不從。」秦可卿可是連想都沒想的就回答了。「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一生一世是非衛文闊不嫁,現在要我隨隨便便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海棠你說,你要是我,你肯是不肯?」

「我跟你不一樣。」別拿她與她來比較!

「說的也是,你那麼討厭文闊,你當然不能體會我的心態。」秦可卿雙掌支著雙腮,偏著頭,狀似深思。「好奇怪,據我所知,認識文闊的姑娘家大部分都會被他溫文儒雅的外表給吸引,為什麼海棠你不會?」

「因為我知道他的溫文儒雅是裝出來的。」

「一開始就知道?」秦可卿蹙著眉,又追問。

駱海棠搖了搖頭。「其實一開始只知道你對他的痴,所以把他想成萬般的好;沒想到第一次見面,便是你追著他滿街跑。看到你為了他奮不顧身地闖進迎春院;看見你哭著喊你愛他,其實那時侯我還是覺得他是值得人去愛的男人。」因為她一直很相信可卿的眼光。「但,隨後他對你的冷酷與無情卻又讓我發抖。所以從那個時侯起,我就知道愛上衛文闊的女人註定得流一輩子的眼淚。」而她也就是在對那個時侯立誓將衛文闊的身影逐出心門之外;奈何的是,他們倆又陰錯陽差地兜在一塊兒。

秦可卿還是皺著眉頭。「但,不論他有多壞,我還是愛他。」

「那是因為你傻。」

「傻的不只是我,就我所知,我還知道程青蝶、林玉兒、李艷柔都和我一樣,對文闊都是相同的執迷不悔。」

駱海棠苦笑。她只知道衛文闊很有女人緣,沒想到親耳聽見他的身旁有這麼多的紅粉知己在等侯,她的心還是會感到痛。看來,為他傻的姑娘家不只可卿,不只程青蝶、林玉兒、李艷柔,還得外加一個她,駱海棠。

「不過,我知道他不愛我。」秦可卿突然蹦出這一句話來。

駱海棠瞅著眼問她。「什麼意思?」她疑惑自己剛剛聽到的。

「衛文闊不愛我。」秦可卿重述一次。

「你知道!」

「他親口告訴我的。」

「但你還是愛他!」

秦可卿點頭。「我只要他能在我身邊,讓我看著他,我就覺得心滿意足了,反正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娶妻子。」

「再娶?」衛文闊曾娶過妻?

秦可卿又點頭。「聽說文闊很愛他的妻子的,可是他的妻子卻愛上了契丹人,文闊為了成全,所以休妻。」

「你聽他說的?」

「不是,是我有個朋友,她大哥在聶將軍的帳下當差,所以才聽說了這事。」

「衛文闊本人沒證實?」

「他對於休妻之事是絕口不提,將所有的錯往自個兒的身上攬,所以文闊很有擔當的,是不是?為了他所愛的人,他願意肩負所有的過錯,一心袒護他所愛的人。」到現在,秦可卿還是很努力地想修正衛文闊在海棠心目中的印像。

對於可卿的結論,駱海棠抱持著相當大的質疑。她問:「這又是誰的結論?」

「林玉兒。」

「也愛衛文闊的林玉兒?」

「對呀。」秦可卿又笑了一臉燦爛。「她就是從她大哥那聽來的事,所以才對文闊的壞與無情有了包容之心。」

「這是藉口。你們只想找一個愛衛文闊愛得理所當然的藉口罷了。」不然,在自私的情愛里,誰能忍受這樣一味付出的不公平?

「海棠,你當真這麼冷血,對於文闊的故事沒有一絲絲的同情?」

「沒有。」駱海棠想都不想就回答。「相反的,我聽完這個故事之後,就越覺得衛文闊很可惡。」

「可惡?」

「對,就是可惡。他愛他的前任妻子,他不忍心傷她一根寒毛,但他對那些愛他的姑娘呢?他倒沒有憐惜之心,他還將他在他前任妻子那得到的傷害加諸在我們身上,這樣算什麼?」

秦可卿聽著海棠激動的言詞,忽略了海棠剛剛用的「我們」兩個字,她只知道:「海棠,你對文闊有偏見。」

「我對他沒有偏見。」她只是恨自己傻了一次又一次,卻仍不見覺醒,還是沉淪在衛文闊所張的情網裡。

「可卿,我問你一件極私密的事,行不行?」

「你說。」

「衛文闊他……有沒有……」她極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碰過你?」

秦可卿的臉倏然一垮。「海棠,我不許你這麼污辱他。」

污辱他!駱海棠的眼瞳明顯地泛空洞。「我怎麼污辱他了?」

「你不該以為他是那種隨隨便便找姑娘家下手的無恥之人。」

「你的意思是……」

「文闊他很尊重我,他沒有碰過我。」

「就連林玉兒她也……」

「沒有,沒有。」秦可卿駭白的臉一直搖、一直晃。「文闊也沒碰林玉兒。」

「你如何知道?是林玉兒親口告訴你的?」

「是的,是她親口告訴我的,而且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想獻身給文闊的事?」

「那只是一半的內容。」

「還有另一半?」

「對,還有另一半未完的說詞,文闊他說他有需要他會去押妓,他也不會找良家婦女、大家閨秀;而截至目前為止,文闊他愛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前任妻子聶四貞。」

「也就是說……」駱海棠瞅著空洞的目光看著可卿,直接正視了那個可能傷她最深的答案。

秦可卿說了。「也就是說除了那些花妓之外,文闊沒有下流地玷污過任何一個愛慕他的姑娘家。」

然而,他卻一次又一次地掠奪了她的身子,而且今天更是惡劣地在荒郊野外欺凌了她!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駱海棠在他心目中真如花妓那般低下,不配得到他的尊重,是嗎?驀然,駱海棠覺得自己好悲哀。

秦可卿瞧見了海棠駭白、發顫的臉。「海棠,你怎麼了?」她伸手扶住駱海棠搖搖欲墜的身子,攙著她坐在床緣。「海棠,你的臉色好難看,你是不是人不舒服?」

駱海棠整個人被難過給淹沒,她發不出任何的聲響,只能顫著雙唇,拚命地止住淚水,不讓可卿看出她的脆弱。駱海棠的難言,秦可卿不想勉強地說,只是扶好友上床、蓋好被,悄悄地在她耳邊,叮嚀她:「你不想告訴我無所謂,我只想讓你知道不管你有什麼困難,我都願意幫助你,真的!」秦可卿慎重其事地在後頭加上了句肯定,駱海棠感動得快要死掉。

她覺得是自己辜負了可卿對她的信任,而她就像個欺騙者,不但欺騙了可卿跟她的友誼,更欺騙了可卿對她的同情。不值得的,可卿,我根本不值得你待我這麼好!駱海棠想大聲吼出來,但,可卿走了,她終究沒能說出她心底的話。她不敢將她與衛文闊的事透露一丁點訊息給可卿知道;她不敢想像可卿知道后,她與她之間的情誼會絕裂到什麼地步。駱海棠趴在床上嚎啕大哭,直到聲音啞了,人累了、睡著了,那揪痛人心的哭泣聲才漸漸落歇。

當駱海棠醒來已是三更天的時侯。她一睜開眼,就瞧見了坐在她床緣的那個人。是衛文闊!

「你來幹什麼?」她眼眸中盈滿了對他的怨與恨。

而他卻對她的情緒視而不見,徑自伸手撫去了紛散在她面頰旁的髮絲,摩挲她細嫩的面容,像是有著無限的愛憐。

「你哭過了?」他低啞著嗓音問。

他的溫柔令她的心猛然一抽,酸酸的、痛痛的,卻也甜甜的。

她以為他會問她為什麼哭,然而,他沒有,他只是離開她的身邊,轉身替她打濕方巾,遞給她。「將這敷在眼上。」

她愣愣的,沒依他的話做,只是瞠大了眼看著他異常的溫柔。他又將方巾給拿了回去,親手替她敷上。駱海棠不依,扯下他的手,繼續瞪著他看。她要看清楚他現在的溫柔是虛情假意,還是,他真的對她好?

看她使性子,衛文闊只好輕聲細語地勸她。「如果你現在不敷眼的話,那麼你明天的眼皮就會又腫又難看;你不希望以那副丑模樣去見人吧?乖,將方巾給敷上。」他哄她。

而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問:「你今晚是為了什麼而來?告訴我。」她要知道答案來撫慰她傷痕纍纍的心。衛文闊的眼神一黯;駱海棠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開口了。「你今天回來後有沒有叫丫頭熬湯藥給你喝下?」

他的答案徹底粉碎了她的夢。原來他不惜翻牆進她家,不是為了想她,不是為了要看看她,而是——他不放心她沒依他的要求喝湯藥。哈哈哈……駱海棠笑著流淚。是她傻了。原本她剛剛還有一丁點的痴心妄想,妄想他是真的對她有感情,所以他才半夜三更夜探她。是她傻了,對不對?傻傻的以為自己的付出可以從他那裡得到一丁點回報。

駱海棠伸手抹掉臉上的淚,突然抬頭,瞅著可憐兮兮的目光問他:「你知不知道那草藥吃多了,我以後極可能不孕?」他看她,目光複雜而難懂;她看不透她的靈魂,猜不到他的想法。

倏地,她可憐的目光轉為凄厲。「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只要你給我一個答案,這樣算是苛求你了嗎?」她朝著他大吼,她只是要明白他這個男人到底還沒有良心罷了。

而他,點了頭。他知道!知道那葯吃多了,她日後可能難有孕。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待我?」她瞅著可憐的眸光睇望著他。她的目光讓他一向剛硬的心一窒。

「為什麼?」她凄厲地又是一吼。

他脫口而出。「因為這樣對你我都好。」

好?「好什麼好?」她氣忿地掄起拳頭,使勁地打向他厚實的胸膛。「我不懂這樣做對我有什麼好?你告訴我,告訴我呀!」

他攫住她的拳頭。「海棠,你別胡來!」

「我胡來?」她突然尖聲失笑。「不!我不是胡來,我是糊塗;是糊塗了我才會喜歡上你這個沒有良心的男人;是糊塗了我才會有那個自信,以為我能改變你,讓你對我好,像我對你那般的對我好,所以我縱容你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我,只是我沒想到竟然拿我當花妓在看待。」

「我沒有。」他反駁。

「沒有?」她昂起忿恨的眼。「那麼我問你,你心裡頭可有我駱海棠在?」

他不語。而他的不語卻讓她更難過,因為連說謊欺瞞她、讓她好過的氣力他都不願對她浪費!

「衛文闊,你怎能這麼可惡!」她厲聲地指控他對她的殘忍。「你既然不愛我,那又為什麼不離我遠遠的,不要再來招惹我?」

他對她的指控面無表情,只是定定地望著她的傷心欲絕半晌,而後,他問她:「你當真是再也不想見到我?」

「是。」她負氣一說,以為他會為了她而有所軟化。然而,他沒有;他在聽見她的話后便絕塵而去,沒留下隻字片語。駱海棠失神地望著隱沒在夜色里的身影,感覺到這一次他是真的離開了;然而,她的心卻沒有因此而得到解脫,反而像是失落了。她趴回床上,將頭蒙進被子里,像是要哭盡所有委屈似的,是哭得好大聲、好大聲。

自從那一夜,她負氣地對衛文闊說她再也不要見到他算起,駱海棠已經連著十日沒見到衛文闊的面了。而在這段日子裡,她才體會到當初可卿想念衛文闊想念到企圖以割傷自己來斷絕那種相思的痛苦滋味;如果可以,她也好想用那種方式求得解脫。

可以嗎?她可以那麼做嗎?駱海棠拿起了放在她案上的黃金剪,將雙剪張開,拿著一邊的剪口往自己的腕上一捺、一劃——

「痛!」是真的在痛呀!

駱海棠揪著心口,蹲下身子,任手腕上的血汩汩地流,臉上擰皺著痛苦的滋味。不過,痛的地方地不是剛剛劃破的手腕,而是心窩口。現在她才明白了當初可卿為什麼將自己傷了一次又一次,卻仍然擺脫不了憎惡自己的情緒;她們是恨吶!恨自己都這麼傷害自己了,而心中那抹影子卻仍舊饒不得她們,依舊還要折磨她們,讓她們難受。駱海棠躲在角落裡,狠狠地數落自己的沒骨氣,數落自己竟為了一個衛文闊而軟弱了自己。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變得如此糟糕?「為什麼?」她神智恍惚地自問。

「你真的要找我妹子去?」駱子玄回頭,頗為疑惑的想再確定一次。「你也曉得這些日子,她的心情不是很好,你確定我們要找她一起去逛大街?」

「就是知道這些日子,她心情不好,所以咱們才要找她出門散散心。」「你不怕她壞了你出遊的好興緻?」

沈漠翻了個白眼,用手猛推子玄,口裡直發誓。「不會,不管海棠的臉有多臭,心情有多惡劣,我都不會介意。」

「真的?」

沈漠點頭。「真的。」

「哇!」駱子玄誇張地驚呼。「看來你是真的很喜歡我妹子。不過你自己也說了,我妹子心裡早有人了,你確定你要付出這段情感?」駱子玄煞有其事地追問。

沈漠狠狠地回瞪了他。「你少扯了,你到底找不找海棠一起出門?不找的話,凈說這些廢話做啥?」

沈漠受不了子玄拿他的情感做文章,轉身想走,不想再理會子玄的瘋瘋顛顛。

駱子玄一把抓回他。「幹麼呀!這樣就生氣了啊?真小氣,開開玩笑也不行!算了、算了,從現在開始,我就當我的嘴巴是縫上的,不再說你也就是了。現在呀,咱們找海棠出門去。」也不管沈漠願不願意,他拉著沈漠便朝海棠的屋子走去。

站在門外,駱子玄大聲敲門,大聲嚷嚷著:「海棠,你沈大哥說要找你一起出去逛大街,你去是不去?」說完,還賊賊地回頭對沈漠笑。

沈漠回給他一個白眼,而後靜待海棠的回應,理都不理子玄的惡意嘲弄。然而,他們等了老半天,海棠始終沒有回應。

「我妹妹她會不會出去了?」駱子玄提出疑惑。

沈漠馬上就搖頭。「不可能,今兒個沒見她出房門呀。」

「呵!被我抓到了吧!你要是對我妹子沒意思,那麼你幹什麼對她的一舉一動這麼清楚?」駱子玄就是愛拿好友的感情來取笑。

「你正經點行不行?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海棠嗎?」

「擔心什麼,反正再怎麼樣,海棠總不會那麼傻去想不開的,是吧?」玩笑的比喻才剛脫口,駱子玄突然斂去臉上那抹嘻鬧,正經八百地盯著沈漠。沈漠以同樣嚴肅的表情回應他。他們擔心的是相同的一件事。

「把門撞開。」駱子玄提議。沈漠點頭附和。

駱子玄與沈漠合力撞開了門,看見了縮在牆角的駱海棠。他們瞧見她因他們的撞擊而回神,回神卻目光空洞,視若無睹。沈漠的心緊緊一窒,不禁埋怨起那個傷她最深的人。他疼惜的目光輾轉而下,只見她癱著身子跌坐在角落,而她的身側躺著一把黃金剪,黃金剪旁是她的手——她的手!沈漠一個箭步欺近她,揣起她的手,看著她的血流,急慌慌地從衣襟里掏出隨身帶著的方巾為她止血。

「你這是在幹什麼?」他的口吻是控制不了地既急又沖。他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讓她非得這麼殘害自己才能尋得解脫?

駱海棠徑是流淚,無法言語。她的模樣更讓他生氣。「既然有傷害自己的勇氣,又為什麼沒有面對的能力?難道你以為一死真的可以百了嗎?」沈漠氣極了直晃動她的身軀,想就此晃醒她的痴傻。「我只問你,你這樣做值得嗎?」他大聲地吼她。她回神了。可是她無法理直氣壯地回答他的問題,只能甩開他的手,使著性子告訴他:「你別理我,別管我,你沒有那個資格來過問我這樣做值不值得!」

「沈漠沒有資格,那我這個做哥哥的有沒有資格?」駱子玄站了出來,介入沈漠與海棠之間。

「海棠。」他朝她的身側跪蹲下去,拉起她血淋淋的手擱在他心窩口。「你知不知道,當你劃下這一刀,受皮肉之傷的雖是你,但身為你的至親的我們是痛在心底,你怎能為了一個不珍愛你的人,而傷害我們?你怎麼能!」駱海棠抬起淚庚傅難郟望著跪蹲在她眼前的哥哥,她禁不住地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存心要讓你們傷心,我只是……只是真的好恨、好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在他那麼殘忍的對待我之後,我仍然愛他愛得不可救藥。哥,別怪我,真的別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讓你們傷心難過的……」駱海棠撲進她大哥的懷裡哭個久久。如果掉眼淚便可以帶走她的情感,那麼她願意用這一生的淚水來洗去她對衛文闊的愛。真的,她發誓她願意!

連著一個月沒見到衛文闊,駱海棠以為這一生她都不會再與他有所牽扯。這樣的認知是悲喜摻半,喜的是她終於可以擺脫衛文闊的糾纏;悲的是,她再也見不到他。很矛盾的是不是?但,這就是她,一個對愛情既懦弱又執著的傻子,就因為如此,所以衛文闊才能將她的情感玩弄於股掌之中,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然而,不管這種日子有多難受,她也一天捱過一天地過了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來,她努力地告訴自己,沒見他也許是件好事;努力地告訴自己,或許日子一久,她真的能把他忘掉;但就在她以為她的心志夠堅定,足以去捍衛自己的心時,他又出現了。他一如以往地偷偷潛入她的閨房,不聲不響的。而不同以往的是,他的眉宇間添了抹溫柔。他一進房裡,雙眼便直勾勾地盯著她瞧,瞧得駱海棠的心緊緊縮在一塊兒。原來她堅強了一個月,卻敵不過他一瞬間的溫柔。她的心還戀著他,而且,是那麼不可救藥地戀著他。她撲進他的懷裡哭,但連日來的委曲卻讓她止步。她不明白自己還能為他委屈求全到什麼地步?難道她真的得賠進了所有,他才會眷戀她的人?

她的眼幽凄地睇著他,在她的眼中看著他走近她的人,捧起她的臉摩挲著,聽他說:「你瘦了。」就這樣!就這麼一句「你瘦了」之後,他便沒了下文?她難過得想掉眼淚。她想她永遠都不會明白他為什麼不學學人家,說幾句好聽的哄她;縱使那是謊言,是騙她的,她也甘願,至少那樣能讓她覺得她對他的痴傻有所代價,而不是無盡委屈。

「你為什麼來?」她得問個清楚,拒絕讓自己再一廂情願的以為他來是為了想她。

他眼眸複雜,徑是無語。他的無語,讓她生氣。她搖頭,用力地搖頭。「不懂、不懂,不懂你緊閉著嘴巴是什麼意思?不懂你既然無話對我說卻深夜進我家,意圖何在?衛文闊,你行行好,看你是要愛我,還是只想利用我排遣你的無聊,抑或者是想利用我滿足你征服的慾望,你行行好,跟我說個明白好不好?你不要再耍我了,成不成?你知不知道我受夠了!你高興的時候就摟摟我、抱抱我,不高興的時侯就丟棄我、不理我。我是人吶!不是你豢養的小寵物,我的心會痛、會難過,我沒辦法忍受你這樣忽冷忽熱的態度,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大聲。霍地,她咆哮的唇猛然被攫住,身軀讓人給納入懷裡。衛文闊用直接的方法堵住了她的凄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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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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