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從那天見到陸天佑和娜娜在一起后，孟靜薇便一直待在家中，不曾再去過他住的公寓。

雖然，他包養她的期限未到，她不該走，但她想，他身旁既有了娜娜，那他應該也不會要她。

而這一個多星期以來，她幾乎是足不出戶，整天待在房間里，什麼事也不做，就只是想著他和娜娜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他是不是會將他曾對她的溫柔，全轉移到娜娜身上呢？

每回一想到這兒，淚水便忍不住落下。

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樣，動不動便落淚，動不動就心痛。

她實在不該想他呀「她現在最該做的，是煩惱母親的醫藥費。然而她不是，每天就只會待在家中，也不出去找工作，彷彿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勁。

抹去臉頰上的淚，孟靜薇再次命令自己不能哭，可偏偏淚水就是不受她控制的奪眶而出。

她無奈的伸手去抽面紙，這才發現剛開啟沒多久的面紙已讓她用完，她起身到廚房，開啟新的面紙，才剛抽出一張拭去臉上的淚痕，急促的門鈴聲突地響起，她快步跑去開啟大門，訝異的發現按門鈴的竟是孫少康。

「有事嗎？」

孫少康睨了鐵門一眼。「不開門請我進去坐坐嗎？」

「我們並不熟。」他的突然造訪令她心驚，而且孫少康怎會知道她家住哪兒？想到這兒，她防備地間：「你怎會知道我住這兒？」

「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我就一定會知曉。」他誇口道。「還不開門，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孟靜薇遲疑了一下，才開啟鐵門。

孫少康挑了挑眉，瞪著臉頰消瘦、雙眼紅腫的孟靜薇，他撇撇嘴，諷刺道：「陸天佑那小子還真幸福，有女人為他哭泣、為他消瘦。」

盂靜薇微微撇過頭，似乎是不願意和他談論此事。

佳人丟給他的軟釘子，孫少康並不在意。他笑了笑，那笑容中含著濃厚的看戲味道。「看來不用我多說，你已經知道了。」

孫少康的話令她覺得莫名其妙，她轉過臉望著他。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不會吧！要是不知道的話，你怎會哭得雙眼紅腫。」

「你到底在說什麼？」孟靜薇滿臉疑問。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陸天佑下午要訂婚的事。」

訂婚？！

陸天佑要訂婚的消息如當頭棒喝，狠狠的往她頭上一敲，敲得她無法去思考任何事。

「訂婚？他要訂婚了！」她無意識般的喃喃自語。

「原來你不知道呀！」無視她震驚、失神的表情，孫少康口氣略微諷刺。

她不自覺的退後幾步，反射性的伸出手，借著靠沙發背的力量來支撐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他們才多久沒見面而已，他就要訂婚了，事前都沒聽他提起過。

她心痛如絞，卻又不能責怪他。她的理智還在，理智告訴她，她不過是他的情婦，不能越權去管他的事，再說，他也曾說過，她不能管他、不能糾纏他，這些警告他事前都對她說過。

所以，她心痛、她難過，這都只能怪她自找的，誰教她要愛上他呢？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

孟靜薇小臉微撇，讓一頭秀髮蓋住她的臉，也蓋住她正悄悄滑落的淚水。

她的傷痛激不起孫少康心底的憐香惜玉之情，在他心中有一個計劃正慢慢成形。「想不想去見陸天佑的未婚妻。」

他的邀請告孟靜薇遲疑了一下，輕聲問：「他的未婚妻一定很美吧！」依他的身份，配他的也應該是名門閨秀吧！

孫少康嗤哼一聲，女人還真的是膚淺得可以，凈在乎對方的容貌。「你自已過去看看不就知道。」

他的話讓孟靜薇心生疑竇，她抬手拭去臉上淚水，微轉過頭，以著不解的眼光看著他。「為什麼你要告訴我天佑訂婚的消息？又為什麼要帶我去見他的未婚妻？」他對她到底存的是什麼心？

「我做事一向只憑心情，現在我高興帶你去就帶你去，至於要去不去隨便你。」孫少康一副就看你決定的態度。

「我……」孟靜薇欲言又止，她是想見陸天佑，可是見了又如何？他們之間不過是利益關係罷了。

「不去，那我走了。」孫少康看出孟靜薇為難的模樣，假裝旋身離開。

「孫先生。」她急切的喚住他。

孫少康止步，微轉過身望著她。

「我……」喚住他后，她反倒猶豫了，她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不管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你好歹也曾是他的女人，至少也該去跟他說聲恭喜。」看出她徘徊、茫然的心情，孫少康不懷好意的為她找到一個借口。

心亂的孟靜薇，就這樣掉進孫少康的陷阱。「請你帶我過去。」

她的決定正中他下懷。「沒問題。不過，你也該換件像樣的衣服。」

像樣的衣服？

孟靜薇抬頭，直直望著孫少康，陸天佑買給她的衣服全放在公離，她並沒有帶回來。

孫少康從她眼中看出她的無措，他揮揮手道：「算了，我帶你去買一套，我可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帶過去的人是如此的寒酸。」

孟靜薇心頭一緊，孫少康的話狠狠傷了她，同時也讓她更看清自個兒的身份，就算陸天佑對她有情好了，她也配不上他呀「

孫少康可不理會他的話是否傷了她，他轉身邁步離開。

孟靜薇見狀，立即跟了上去。

*********

寬廣的場地鋪滿鮮紅的地毯，由粉紅玫瑰所簇擁而成的拱門，還有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顯現出今日訂婚新人的大手筆。

陸天佑一身白西裝，更襯托出他健碩的身材，他嘴角揚起淡淡的笑容，看起來似乎是位幸福的準新郎，可是，他心裏面卻是無比的沉重，彷彿被一顆大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為什麼呢？是不滿意身旁的準新娘嗎？不，不是的，宋慧儀才貌兼俱，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令他不滿意的地方，那他又為什麼不開心呢？因為，身旁這位準新娘不是他挑選的，他對宋慧儀的感情就只有像妹妹般。

從小，他就知道往後陪伴他下半輩子的妻子是和他人不一樣的。一般人的妻子是由相愛而結婚的，他們是一同分享、互相支持往後生命的每一天；而他和他的妻子，則純粹是由利益關係結合，他們之間沒有情愛，更別提互相分享生命的喜怒哀樂，一直以來，他對這種關係的結合無任何置喙，直到認識了孟靜薇，他不清楚他是不是愛她，他只知道他喜歡她，他喜歡看她笑，喜歡和她在一起，甚至他還會將不曾對他人說過的心事告訴她。

前些日子他是生氣她不分青紅皂白的誤會他，可是卻沒想過二人會有不再見面的一天。是父親的一通電話，改變了他往後的一生，他既然即將要訂婚，那對她的包養就到此為止，就讓他們之間隨著時間來慢慢沖淡曾有的回憶吧！

只是不知為何，就在他想忘記她的時候，他腦子似乎在與他作對，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浮現出她的倩影，以及他們曾相處的回憶。

宋慧儀嬌羞的望了一眼陸天佑，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她真的要和心儀的男人訂婚，只是，她內心很不安，彷彿有股不知名的陰影籠罩在心裏面。難道是這場婚禮太順利的關係？太幸福的人生是短暫的嗎？

「天佑哥。」她輕聲呼喚。

「什麼事？」他問。也沒要她改掉稱呼。

宋慧儀望著他，不知該問些什麼，只能輕笑搖頭。

陸天佑頗覺奇怪，正欲出聲詢問，一對看似金童玉女般的組合往他這個方向走來，他頓時訝異地瞪大眼睛。

孟靜薇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陸天佑，在進入會場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便不曾離開他身上過，她看他笑得很開心、很滿足、很幸福，而他身旁的新娘很漂亮也很高貴，顯然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陸總，恭喜。」孫少康挽著孟靜薇步至陸天佑面前。

陸天佑幾乎是不敢置信的盯著孟靜薇，她怎麼會和孫少康一同前來？且見他們親密的模樣，難道，她和孫少康在一起？

心痛的孟靜薇，雙眸瞧不出陸天佑的震驚與不解，她只知道過了今天，他們絕不可能再見面了。在來會場的路上，孫少康告訴她，陸天佑只要一結婚，就不可能再到外麵包養女人，陸家和宋家會維持一定的關係。不過，其實這場婚事主導權全在陸天佑手上，只要他不肯和宋慧儀訂婚，陸父是拿他沒法子的。所以，總歸一句話，陸天佑心裡定是喜歡宋慧儀的。

孫少康見二人就只是看著對方，一句話也不說，遂故意道：「靜薇，舊情人訂婚了，不恭喜他嗎？」

靜薇？他們真的在一起了？

陸天佑以眼神詢問孟靜薇。

她這麼快就找到下一任金主，他清楚知道，湯敏需要再開一次刀，而依孟靜薇的孝心，一定會再次負擔起湯敏的醫藥費。

孟靜薇小臉微微一撇，沒看到他無聲的詢問，她的躲避是不想在心口上又多劃下一刀。

而陸天佑把她的行為解讀成她自覺對不起他，他包養她的期限可還沒到，而他雖嫉妒、不願她和孫少康在一起，可卻也無可奈何，結婚後的他，已不能再和她在一起，那不但會傷了慧儀，也會傷了她，他不想讓她見不得光。

只是，她要找也該找位好男人，而不是像孫少康這般深沉的男人。

他著實懷疑，孫少康會好好的對待她嗎？

從孟靜薇站在她面前那一刻起，宋慧儀心中的不安感逐漸加深，孟靜薇五官雖清秀，但她那清純與嬌媚同具的奇特氣質，很容易擄獲男人的心，再加上報紙上曾報導過陸天佑、孫少康和她之間的三角緋聞，以及現今陸天佑和孟靜薇無言的舉止，更讓她深覺有問題。

宋慧儀粉臉微沉，腦子快速地思考，突然間想起孟靜薇曾在見到陸天佑和她在一起時跑開的那一幕，那時陸天佑臉上曾問過愕然與心疼，難道，那時候他們就在一起了？既是如此，孟靜薇為何此刻是和孫少康在一起呢？

一連串的疑問今宋慧儀一時間不知該從何問起，只能問道：「天佑哥，這位小姐是你朋友嗎？」

「宋小姐，你剛才沒聽清楚嗎？靜薇是陸總的舊情人。」孫少康搶先發言。

宋慈儀愣了愣，隨即笑笑的化解尷尬。「在未結婚之前，每個人都有選擇另一半的權利。」

孫少康撇嘴嗤笑，似乎不贊同宋慧儀自欺欺人的說法。

不想再繼續留在這兒，孟靜薇轉身欲離開，一股強大的力量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她轉頭一看，原來是孫少康抓住她。

孫少康皮笑肉不笑的道：「不說些祝福的話就要走人，靜薇，你這未免也太不夠意思了，你們之間畢竟會有一段情。」他怎麼可能讓她輕易離開，他是故意帶她來鬧場的。

孟靜薇眼光一轉，望進陸天佑深邃的黑眸，一句祝福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喉間彷彿有硬物哽住。

「說啊「」孫少康催促。

「孫總，你強人所難了。」不忍孟靜薇為難，陸天佑出聲道。

孫少康挑了眉，望著陸天佑，「怎麼，心疼了。」

陸天佑不知如何答。今日他一舉一動不單是關係到陸家，更重要的，他必須顧全宋慧儀的面子；但倘若不予理會又違背自個兒的心意，他不要孟靜薇的祝福，那太可笑了。

他們三人之間暖昧不清的關係，更讓宋慧儀覺得不對勁，她看著楚楚動人的孟靜薇，心想，眼前這名女人該不會是她不安的來源吧？

雖有此猜測，宋慧儀仍不動聲色，她笑道，「孫總，我瞧這位小姐是不好意思，她親自來到這兒，相信也就是對天佑哥的另一種無聲祝福了。」

陸天佑微撇過頭望著宋慧儀，他扯出一個微笑，像是在感謝宋慧儀幫他解圍。

然而，在孟靜薇的眼裡，解讀為陸天佑喜歡宋慧儀，他們之間深濃的情意，不用言語也可知曉。她無法再見心愛的男人對別的女人笑，她趁孫少康不注意時，掙脫他的柑制，轉身飛奔離開。

孫少康見狀，當然也跟著追出去。

陸天佑只能站在原地，什麼也不能做，目送著他們一前一後離開。

宋慧儀則盯著陸天佑，心中那股不安逐漸擴大。

*********

孫少康在大門口追上孟靜薇，他拉住她的手，欲將她拖回訂婚會場。

孟靜薇拚命的掙扎，她不想再進去，也不想再看到他，她不想再受傷。

「進去。」孫少康沉聲命令。

「我不要。」孟靜薇斬釘截鐵的答道。這回她是鐵了心。

孫少康瞪著她，半晌，腳跟一轉，拉著她的手往停車場走去，將她塞進車內，他走到另一頭上車。

「我送你回去。」

孟靜薇不說話，就只是低著頭。

不見反應，孫少康轉過頭，直直望著孟靜薇的側面，突地嗤笑一聲。「不吵不鬧，你真是做情婦的料。」

「情婦」這二個字，如針般的狠狠扎進孟靜薇心口，這個羞人的形容詞，將會折磨她一生。

「本來以為你在陸天佑心中多少會有些份量，可是從剛才的情形看起來，你的的確確只是他的玩伴。」他本來還冀望陸天佑見到孟靜薇后，會和宋慧儀退婚呢，

「你到底想說些什麼？」沒有生氣，孟靜薇只是淡淡問道。

「像你這種沒有利用價值的女人，不值得我多說什麼。」沒破壞到陸天佑的訂婚，他不甘心。父親本是要他追上宋慧儀，孫宋二家的聯姻，對孫氏即將在美國發展的科技企業有很大的助力，誰知竟會被陸天佑搶先一步；也正因為如此，他被母親冷嘲熱諷了一頓。

利用！？

孟靜薇突然覺得不對勁，孫少康的行為皆透露著古怪，而她卻因為太想見陸天佑，而沒去思考到他舉止下的意圖。

「你帶我去見天佑是為了破壞他的訂婚典禮？」

孫少康連看也不看她，「你現在才知道，未免也太晚了吧！」

孟靜薇沒有因為他的利用而氣怒，她只是感到萬分不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不管你和天佑有什麼仇恨，他好歹也是你的表哥，你怎麼可以壞心的破壞他的婚事呢？」

孫少康愣了一會兒，轉頭瞪著她。「你懂什麼？你哪能體會我的感受，你這種平凡到一無是處的女人，哪會知道整天被人壓在上面的痛苦。」從她眼中看到錯愕，他驚覺到自個兒的情緒失控，撇過頭，整了整面容，恢復冷靜。

既生瑜，何生亮，這個世界上只要有孫少康，就不能有陸天佑；只要有陸天佑，他孫少康就不該存在。

他對陸天佑的恨，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完的。

從他有記憶開始，母親就拿他和陸天佑比較，只要他有一點不如陸天佑的，母親就會責罵他，而他的童年就是在責罵中成長。年紀稍長，周遭的人常拿他們兩兄弟作比較，而每次皆是陸天佑略勝一籌，更讓母親看不起他。

這種被人壓制在底下的屈辱，他受夠了。這次陸宋二家聯姻，讓他在孫家的地位急速往下滑落。他不甘願，為什麼他會事事輸給陸天佑，所以，他做了一個決定，就算是玉石俱焚，他也要徹底毀掉陸天佑。

氣氛沉默不安，空氣中流動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氣流。

孟靜薇微低著頭，腦海閃過一事，她驚覺地轉過頭，急切問道：「其實我媽咪手術失敗和天佑無關，對不對？」說不定媽咪只是運氣不好。

孫少康睨了她一眼，這笨女人終於開竅了。「不錯。」他大方承認。陸宋二家聯姻既已確定，那孟靜薇這女人已毫無利用價情。

明明猜得出答案如她所料，但真正聽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孟靜薇驚愕地愣了一會兒，不解地自語：「既然是你騙我，那天佑為何承認他和院長見過面呢？」

「那是因為陸天佑商請院長為你母親開刀。」孫少康不屑地哼了一聲。「我本來還以為陸天佑是喜歡你，沒想到他也只不過是玩玩你罷了。」

不，孟靜薇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竟然……竟然誤會他。

「我要下車，我要去找天佑。」

孫少康依言的停下車，他轉頭看著她。「你現在回頭找陸天佑已經來不及了，況且，陸家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進去的，沒有我，陸家是不可能讓你進去的。」

「這是我自個兒的問題，我要下車。」孟靜薇堅持的再說一次。她不要再受他利用。

孫少康瞪了她一眼，開了車鎖讓她下車。

孟靜薇一下車，轉身跑向來路。

孫少康只是從車內的照後鏡望一眼孟靜薇，那笨女人愛找就去找，她能不能見到陸天佑還是一回事，再說，他最後的一步棋絕不可能失敗。

思及此，他揚起一抹陰冷笑容，油門一踩，車子如箭矢般疾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