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她想她大概沒有辦法去上班了。

佳良躺在她的雙人床上,覺得腦袋裡好像有一隊小兵在打鼓,全身肌肉又僵又痛!比這些更糟的是,以往通常只痛個一天左右的經痛,這回卻隨著宿醉延續到第二天。

捨命陪君子的下場。

她把康平帶去老莫的酒吧時,壓根兒不知道他這麼能暍,這小子烈酒一杯接著一杯往肚裡灌,一直喝到快天亮才宣告陣亡。接著老莫幫忙把他架進她車裡,她則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了。沒遇到臨檢的警察,算她幸運。

她只記得她累死了,回到家一沾床就睡,至於康平那小子現在人在哪裡?她一點概念也沒。

睡到全身是汗,呻吟著翻了個身,佳良覺得自己快死了。

直到一條冷毛巾適切地覆上她灼熱的額頭,抹去臉龐和脖子上的黏膩。

佳良舒服地嘆息一聲。「我正需要這個……」

「要不要喝點水?」清朗的聲音詢問。

「要……」聲音乾乾啞啞的。

一杯溫開水送到佳良唇畔,佳良閉著眼睛就唇喝掉了半杯。

真好,她想。她的狗養了那麼久,終於知道要報答主人,變成人形來照顧她了嗎?

意識到身上還穿著襯衫長褲,佳良覺得不舒服至極。連衣服都沒力氣脫就昏死在床上,鐵定是累翻了才會這樣。

身上黏膩膩的,好想洗個澡。

「船長,幫我放洗澡水。」佳良閉著眼睛呻吟。

沒人應聲,但她聽到一個腳步聲往浴室走去,沒多久就聽到水流的聲音。

「好狗狗。」她一邊扯襯衫的扣子,一邊滾下床。

左腳腳丫先著地,踩到一團毛茸茸的不明物體,不明物體還發出一聲叫聲。

佳良掀開一邊眼皮,怪叫一聲,跌坐回床上,昏沉沉的腦袋對於發現船長躺在她床腳邊睡覺,一時反應不過來。「你不是變成人去幫我放洗澡水了嗎?」怎麼又打回原形?

老船長對於尾巴無端被踩上一腳顯得有些不高興。它搖搖擺擺地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原地轉了一圈後,又蜷到另一邊床柱去再睡第二攤。

佳良歪著腦袋往浴室看去,去放洗澡水的那個男人剛好走了出來。

「你起來了,洗澡水我幫你放好了,你先摸摸看會不會太燙?」

原來是康平。

佳良看看他又看看船長,然後很討厭的發現,她的「天然災害」似乎又泛濫成災了。可憐她新換的床單。

腦袋還昏沉沉的,沒有辦法作太複雜的思考。

「你等一下,我先洗個澡。」

她皺著眉站起來,拖著腳步走進浴室,然後把自己關在裡頭將近半小時。

半個小時後,她打著呵欠定出來,身上只罩著一件裕袍,但是腦袋已經恢復運作的能力。

一杯咖啡遞來,她一下子就乾了它。「謝謝,再來一杯。」

康平重新倒滿一杯咖啡給她。「我用了你柜子里的咖啡豆。」

「沒關係,你煮的很香。」

「我餵了你的狗。」

「嗯哼,我還以為它根本沒醒來過。」

「關於昨天,謝謝你。」

「不客氣,這沒什麼,倒是你,昨天喝了那麼多,今天還起得來,真厲害。」

「我酒量還不錯。」

「佩服佩服。」

「王小姐……」

「叫大姐。」佳良打了個呵欠道。

康平只是答以一笑。「我要走了,再次謝謝你。對了,我把你的床單放進洗衣機里了。」

床單?天然災害那條?佳良愣了半晌,不知道該為這件事作何反應,最後她決定向他道謝。「喔,謝謝。」大約三秒後,佳良才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等一等,你要走了?」

康平已經背起他那隻帆布袋了。「再見,王小姐。」

「你真是見外,叫大姐就好咩。」佳良登登登地跳到他面前。「你等一等,我還沒有睡鮑,腦袋下太清醒。」

「我煮了一大壺咖啡,就放在桌上。」康平一會兒看東,一會兒看西,就是不看正前方,他跟佳良還沒有熟稔到可以開浴衣派對。儘管他們倆一起經歷過昨天一整個晚上,但他對她基本上仍然一無所知,充其量只知道她姓王,他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這個個性爽朗的陌生女子,他很感激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但是他不能再麻煩她了。

佳良跺了下腳。「我的意思是,我還有話問你。」她大可以不管他,但是幫人幫到底,她都已經拉他一把了,沒道理在這時候放開他。「來啦,東西先放下來。」她伸手去卸他肩上那隻帆布包,沒想到帆布包重得差點砸到她的腳。

康平趕緊在帆布包砸到佳良腳丫前攔截住。「小心,這很重。」然後穩穩地把帆布包安放在地板上。

「這是什麼?裝了石頭嗎?」佳良好奇地問。

康平露齒一笑。「是我的謀生工具。」

聽起來很神秘的樣子。「可不可以借看一下?」

「可以,但是小心別割傷。」他打開帆布包,大方地讓佳良看。

「啊,是刀子。」各式各樣的菜刀。即便佳良想像力再怎麼好,也從沒想過帆布包里裝的竟然是大大小小的菜刀,刀刀都用牛皮裹住了,但看起來還是非常鋒利。「這就是你的謀生工具?你搶銀行啊?」佳良瞪大眼。她該不會引狼入室,讓一個搶匪踏進她地盤了吧?

康平著實愣了一下,才道:「當然下是,這些都是菜刀,當然是拿來切菜切肉用的。」

「你是廚師?」佳良有些訝異地問。

康平點頭,這才給了個笑。「嗯,其實我本來想自己開一家餐廳的,但是台北的租金實在太貴了,所以想先找個工作磨練磨練,其它的以後再打算。」

「這麼說,你廚藝應該很不錯嘍?」知道這些刀子純粹只是被拿來當作菜刀用,佳良這才放下心來。

說到自己的興趣,康平搔了搔後腦勺:「還好啦,我有證照,但要論起經驗和火候來,可能還不夠。」

「真謙虛啊。」佳良自己廚藝十分馬虎,最佩服會烹飪的男人了。她笑了笑,又問:「那住的地方呢?有著落了嗎?」

「還沒有,不過有幾家飯店和餐廳在徵廚師,我會先去試一試,這些飯店一般都有提供宿舍。」

佳良輕輕彈起手指。「也就是說,你打算在台北定居下來,但是工作和住處都還沒有著落?」

「我今天就會去找。」

「台北你熟嗎?」

「還好,不至於迷路。」

「有熟人嗎?」

「有認識一些人,但不是很熟。」儘管很納悶佳良問這麼多問題不知道要做什麼,他還是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

佳良看了康平好一會兒,考慮了半晌後,她突兀地問:「那好,你覺得我這地方看起來怎麼樣?」

昨晚康平就睡在客廳的長沙發上,他酒醒得快,今早當晨曦穿透窗帘時便醒了過來。他雖然沒敢在屋裡四處走動,可觀察力細心敏銳的他對這個頗為中性的環境已經有了幾分的了解。

這屋子,屋齡不算頂新,但是採光好,空間又大,雖然只有兩房一廳,但是每一間房間的空間都很寬敞。

在打聽過台北的屋價後,他估計這樣一幢公寓月租金起碼要一萬五。假使他自己去找房子的話,大概只能把租屋範圍縮小在八千元以下的小套房。當然如果他找到的工作能夠提供宿舍,他就可以把這筆開支節省下來。

他從小就在南部念書、工作,雖然到過台北幾次,但停留的時間都不長。他可以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鄉巴佬,到台北,對他來說,簡直就好比出了國,他對這裡的很多事情都還不習慣。然而他終究是跨出第一步了,他是為了小勻才上台北來的,如今她離開了台北,他卻不確定自己回不回得去。下意識里,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而如果他要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他從現在起就得想辦法適應這裡的生活。找間房子安定下來將是第一件事。

「怎麼樣啊?」佳良還在等他的答覆。

回過神來,看著這眉宇間十足英氣的都會女郎,康平心想:他也不太習慣和像她這樣的女子相處。看來他未來要習慣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你這個地方……很好。」他得掙多久,才能掙到像這樣一個像樣的家?賣掉海產店後所得來的錢,恐怕還不足以買下這裡的一間房吧。南北的物價實在相距太遠了。爸媽過世了,小勻也離開他,他現在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眼前是一片茫然的未來,康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在這裡重新站起來。他做得到嗎?他可以嗎?

「有件事情我想讓你知道。」佳良觀察著康平這大男孩臉上的表情。他看起來有點迷惘,他在想什麼呢?不管他在想什麼,出於一股熱忱,佳良決定提出一個她自認為還不錯的建議。

她直等到康乎抬起頭來時,才告訴他:

「我這裡在徵房客,月租五千,包水電,如果你手頭緊的話,第一個月還可以免房租,第二個月起可以打八折,住愈久,折扣愈多;而我呢,跟我一起住過的室友都說我人大方、好相處,像我這麼慷慨的房東兼室友,大概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怎麼樣,你考慮考慮,在這裡住下來,直到你找到更好的地方或想搬家為止。」

佳良從來沒打算把房間分租給男人過,她有好幾任房客,清一色是女人,而且大部分的房客都是因為要結婚了,或者決定跟男友同居才搬離她這裡。佳良從來不催租,她將房間分租出去,更多的原因是為了怕空房間會讓她覺得空洞寂寞。

「怎麼樣,考慮一下,如果不嫌棄的話,就住下來吧。」但如果康平住進來的話,她以後可能就不能裸睡了,考慮到這小小的不便,在作這決定時,佳良內心其實十分掙扎。

康平一字一句地把佳良的一大串話吸收進腦子裡。從昨天他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佳良的所作所為加起來就等於「古道熱腸」這四個宇。

儘管來自民風純樸的旗津,可哪有人像她一樣,不但送他到機場找女朋友,他失戀了,還陪著他在海邊吹了一夜海風,接著還捨命陪他一起灌酒,現在她竟然還建議請他搬進她家裡住。

這個女人腦袋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康平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豆腐渣。佳良想,她的腦袋裡一定裝了一大堆豆腐渣。否則她幹嘛對一個陌生人這麼好?

感覺到疑惑的目光在她臉上打轉,佳良頗不是滋味地重重拍了一下身邊的小茶几,嚷聲替自己辯護:

「你搞清楚,你不要以為我是看你長得可愛才這麼幫你,雖然你笑起來像陽光一樣燦爛,可我王佳良做事情就是這樣,昨天來敲門的換作是別人,我一樣會把他帶到機場去,或許也讓他趴在我肩膀上哭,我還會忍著女人每個月的疼痛帶他去酒吧拼酒,一覺睡醒,我還會建議他暫時搬進我家裡安頓,這跟你個人完全沒有直接的關係,你甚至也不需要擔心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會發生什麼事,因為那是我自己要擔心的。既然我都這麼大方地挑明了要把房子租給你了,你再不點頭就是看不起我,好了,現在給我一個答覆吧?」

康平開始覺得這位王小姐思考的方式也異於常人。他不知道怎麼會有人說話像她這麼直接?「我……王小姐……」

「叫大姐。」

不曉得為什麼,那兩個字康平就是叫不出口。

她說她大他兩歲,那也不過才二十八。可為什麼她的眼神看起來那麼疲倦?她是不是很累?她是不是總是習慣照顧別人?

那她自己呢?她照顧別人的時候,有人照顧她沒有?

「大姐」兩字,康平無論如何是喊不出來。家良?她的名字?她剛剛說她叫王家良是吧?

「家……良?你名字怎麼寫?」他掏出紙筆來。

看著遞到眼前的紙筆,佳良有些訝異,但還是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佳良兩字筆畫已經夠簡單了,卻還是被寫得龍飛鳳舞不太容易辨認。

「佳、良……」康平左看右看總算看出一點端倪來。

「就是我。」

交換了名字以後,就很難再當陌生人了。看著紙張上龍飛鳳舞的字,康平有預感,往後,他的人生,絕對會因為認識王佳良這個人而有改變。

「怎麼樣,你考慮好沒?」

蹙著眉、鬆開、再挑起眉。「你說……一個月五千?」

「沒錯,第二個月起還可以打八折。」簡直是半買半相送了,又要顧慮人家的自尊和荷包,這樣子還要被拒絕的話,佳良也只能說她已經使盡渾身解數了。

康平露出一抹陽光似的笑。「不用了,五千塊很便宜,另外水電我想一人付一半,你答應了我就搬進來。」

佳良很訝異康乎會提出這種「條件」,不過她很高興她的新房客一點占房東便宜的意思也沒有。「那有什麼問題,成交。」第一次遇到嫌房租便宜的。

「以後請多多指教。」

佳良遞出友誼之手,她眼中的光芒令康平覺得萬分溫暖。「請多指教。」

未來,會如何呢?

在掌與掌、指尖與指尖傳遞出溫暖的片刻,兩個人心裡都出現了問號。

☆☆☆

未來是一段不適應期和一連串大大小小的災難。

「啊。」踏出房門,佳良立定站住,懊惱地低喊一聲。

她又忘了。

昨晚天氣太悶,她忘記她的公寓里已經住進了一個男人,晚上又裸睡,結果早上醒來神智不清之際,口渴的她開了房門走出來想倒水喝——

「我什麼都沒看見。」康平雙手捂住眼睛,黝黑的臉頰已經浮現一層紅暈。儘管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把眼睛遮起來,但那千分之一秒的一瞥里,他還是很清楚地意識到,那是一具健美修長的身體。

「對不起,倒帶。」佳良退回房門後,隨手捉起寬鬆的襯衫穿上,拉緊短褲的系帶後,才走出卧室。

過去習慣不穿衣服睡覺,所以她沒有晨褸睡袍那種好穿好脫的東西,這幾天她開始考慮有空上街時要去買個幾套回來。

打開冰箱,見康平還遮著眼睛,佳良喝了一大口水後,好笑地道:「你可以重見光明了,康平老弟。」

緩緩放下遮蔽視線的手,康平掀開一個眼縫,確定佳良身上有穿衣服之後,才鬆了口氣。「佳良……」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失禮了。」她還不習慣跟男性房客一起住嘛,佳良舉雙手投降。「下次我會先穿戴整齊,保證不會再荼毒你的雙眼。」認完錯,她循著生物本能來到餐桌前。「哇,好香!」

康平啼笑皆非地看著佳良從盤子里撈起一片培根往嘴裡塞。她還沒刷牙洗臉呢。面對這樣一個不拘小節的房東,康平發現他實在很難對她生氣。

佳良又連吞了好幾片煎培根才去洗臉。

船長像醉漢一樣,搖搖晃晃地從佳良房裡走出來,黑黑的鼻子在餐桌旁嗅了嗅,康平拿了一盤煎培根給它,船長慢條斯理地把培根掃進嘴裡後,又緩慢地踱到桌子底下,蜷起身體,沒多久就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他們的「同居」關係邁入第二個禮拜,佳良的一些怪癖,他已經掌握了近八成。

比方說,她怕悶怕熱,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她會把水珠滴到地板上,常常頭髮還沒有乾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又比方說,她老是把鬧鐘調到七點五十分,結果常常不是把鬧鐘按掉又繼續睡,就是鬧鐘響了十來分鐘還不見她醒過來。

她有時候會晚歸,有幾次甚至快天亮才回來,然後天一亮,又開車去上班。看她累到兩眼幾乎睜不開的樣子,他都懷疑她到底醒了沒有?

嚴格算起來,她待在公寓里的時間實在不算長。

注意到她總是匆匆忙忙地去上班,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在路上買個早餐。從她經常晚歸來看,他想她工作量一定很大,沒吃早餐怎麼應付得來?

實在看不下去,所以他在搬進來第三天起,就開始準備兩人份的早餐。

大多時候她都來不及吃,所以他準備了一個保鮮盒,放壽司、三明治之類的,可以讓她帶著在路上吃。

從沒見過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女人,可她出門前又都會記得替船長準備食物。她究竟算是粗枝大葉還是心思細膩?

船長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里,可能有二十個小時都在睡覺。有幾次他把它帶到附近的公園去遛達,可到了公園,才跑沒幾步就開始打瞌睡。他想不是它年紀太大,就是真的太愛睡覺了。

這一人一狗,女主人和船長,真是怪異的組合呀。

替佳良將早餐裝進保鮮盒裡,他走回房間里換上一件乾凈的白襯衫和黑長褲,然後戴上他的藍色棒球帽,背起帆布包,走到浴室前敲門。

「佳良,盆栽我澆過水了。」

「喔。」悶哼一聲。

「客廳的地板我拖過了。」

「嗯嗯。」

「冰箱里的鮮奶沒了,果汁還有剩,我今天會買回來。」

「嗯嗯嗯。」

「電話帳單來了,我順便去繳。」

「嗯喔嗯。」

最後,「我出門了,早餐在桌上,下班時記得把空盒帶回來。」

「碰」地一聲,佳良打開浴室的門,嘴裡含著牙刷探出頭來,口齒不清地道:「企面素嗎?在勒?偶再孰分增就好,料不料得順轟車?」

康平忍住笑,自動將佳良的話轉譯成:去面試嗎?在哪?我再十分鐘就好,要不要搭順風車?

「今天去京華酒店應徵,跟你公司不順路,搭捷運很快,你慢慢來,我先走了。」

「喂喂,回來回來。」佳良比手划腳抗議著把康平叫回來。接著她飛快地衝到洗臉盆處漱了口,捉趄一條毛巾擦了擦嘴後又衝出浴室,不料腳下一個打滑,眼見著額頭就要撞牆點地,康平趕緊上前扶住她。

佳良一點兒差點摔得鼻青臉腫的自覺都沒有。她眉開眼笑地拍了康平一下,豎起大拇指:「要加油唷,goodluck!」

康平想,在她眼中,他一定是一個中性人。可能在佳良眼中,不管是男是女,她對待他們都是這樣一視同仁。

原來對於住進一個女房東的公寓里還存有疑慮的他,經過這一個多禮拜的相處,摸熟了王佳良的個性,先前的些微疑慮早已不翼而飛。

她說他笑起來像陽光,他倒覺得她像是春天的風。

陽光再怎麼燦爛,仍難免會形成陰影,而春天的風沒有陰影,只會溫暖被吹拂過的每一個人的心。

令人如沐春風的一個女子。

他覺得,能夠認識王佳良這個人,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

大台北人才濟濟,光只是一個酒店二廚的職位都有一大票人報名應徵。

過去一個禮拜來,康平已經應徵了五家星級不等的飯店餐廳,大部分的高級飯店因為他資歷不夠,在第一關就把他刷下來。

在台北找工作比他想像中困難許多。

這是他寄出履歷的第六個工作,卻是唯一一家通知他面試的酒店,康平早早就準備就緒,希望這回可以順利過關。

京華酒店附設有中西式餐廳、咖啡座和飲茶館,目前酒店缺的是中式餐廳「海宴樓」的二廚和糕點師傅各一員。

康平中西式餐點都拿手,但他聽說海宴樓是台北最有名的中式餐廳之一,他老早想見識海宴樓大廚精湛的廚藝,所以決定應徵二廚的職位。

上午九點十分,站在京華酒店豪華的大門前,白花花的陽光從樓與樓的縫隙中照射下來,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龐上,棒球帽的帽檐在他臉上形成一道陰影,捉緊了肩上的帆布包,康平往他的未來大步邁去。

☆☆☆

在人事部門核對了基本資料、履歷和證照,康平與數十名待業廚師被安排在天字型大小廚房裡「技術考」。從最簡單的洗菜、挑肉、選肉、切肉到烹飪等等基本技術,不但一樣都不可以少,而且速度要快,技術更要比一般人精良。

通過了基本測驗後,接下來還有三道考題,以淘汰方式進行。

考官分別由海宴樓大廚和美食家擔任。

上司在一旁耳提面命,佳良卻在想:不知道康平的面試順不順利?

第一道考題:面。

考官要求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裡,使用餐廳所提供的材料做出爽口美味的麵食,不管是細面、寬面,涼麵、湯麵,牛肉麵、海鮮面,只要合格就可以晉級。

兩個小時後,近三十名入選者被刷掉一半,只剩下十四名。

中午,佳良請部門員工吃拉麵。

十二點二十分,十來碗拉麵送進公司里,佳良一邊喝著湯汁一邊吸著麵條的同時,順便和部屬討論最新一季的雅蝶公司化粧品促銷案。

第二道題:湯。

限定時間兩小時。

短時間裡要熬出一鍋好湯可不是容易的事,考慮到夏日炎熱的天氣不適合做太油太辣太膩的湯品,康平選擇用嫩姜和鮮魚調出一盅簡單爽口的魚湯。

下午,台北市發生四級有感地震。

佳良正好在電梯里要到公司頂樓,突然發生的地震讓大樓短暫停電,佳良被困在電梯里將近五分鐘。

試到最後一道題時,正好是海宴樓晚餐的營業時段,大廚索性拿著客人點的菜單,讓最後剩下來的五名應徵者負責掌廚。

五點十三分,第一位客人光臨海宴樓,點了一道「炒青江菜」。大夥兒愣住了。炒青菜似乎太簡單了也太過單調,要用青江菜來分勝負,會不會有點不夠正式?

但沒辦法,大廚一聲令下,十分鐘後,五盤青江菜同時上桌,點了這道菜的客人在餐廳經理和大廚的說明下,拿起筷子一一品嘗五盤各有特色的炒青菜。

當然了,這一盤菜,今天海宴樓免費招待。

五點半,佳良關了燈,鎖上電腦和抽屜,準備下班。

秋娟走進佳良辦公室問:「大姐,小姜中了彩券說要請客,晚上要不要一起去酒吧暍一杯?」

佳良說:「等一下。」然後掏出手機打電話回家。

沒人接聽。看來康平還沒回去。

「好吧,要去哪兒喝?」她問。

秋娟笑說:「去『紅糖』。大姐,我和尹頡搭你的車。」

「那有什麼問題,go吧。」

六點十分,康平回到公寓里。

船長因為肚子餓的關係,一聽見有人回家就一反常態地離開睡眠狀態,磨蹭著康平的褲管索食。

屋子裡空蕩蕩的。「佳良還沒回來呀?」

船長難得回應地叫了幾聲。

康平將一大袋的新鮮蔬果和牛奶放進冰箱里,接著喂船長吃晚飯。

他坐在地板上,撫著船長身上柔軟的長毛,看船長津津有味地吃著它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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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佐味愛情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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