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然而十天下來,明月已經從悶悶不樂轉成了極度惱火和傷心了。她的住處「竹園」,是王府最美的院落。李睿下令,除了她的貼身丫頭外其他人等一律禁止進入。但這幾日他卻把「竹園」劃出一塊給那個前幾天救回來的女子居住。又派了不少僕役服侍她。她還聽春蘭講,這姑娘是因為被一富商強娶不成,把她弄得家破人亡,在父母被逼死後,她在被那富商強娶途中,乘人不備跳水自盡。王爺聽說這事後,大怒,立刻派人抄了那富商的家,把他全家斬首,為那姑娘報了仇。
本來明月挺同情那姑娘。但自從救回那個姑娘后,聽春蘭說,王爺一天到晚都陪在那個女子身邊。
以前哥哥每天都會撥出一段時間來陪她,這十幾天卻都沒來看她一眼,明月何曾受過這般冷落?
不免氣惱傷心,賭起氣來。
這天明月正悶悶地坐在窗前想心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月兒,在想什麼?」明月回頭,發現多日沒出現的哥哥正站在門旁,俊美絕倫的臉上,帶著盈盈的笑意。
明月一看他火冒三丈,冷著臉,看也不看他一眼。吩咐旁邊的兩個侍女:「春蘭、秋菊帶上我的琴,我們走。」
明月理也不理他,打算跨出門去。卻被李睿伸手攔在門口:「月兒,你怎麼了?怎麼不理我?」
李睿裝做不解地明知故問,心頭卻狂喜。那個女人果然有用,已經開始激起了明月的嫉妒之心了。
看來還要再加把勁兒,他要明月所有的心思全繞在他身上,每日為他苦惱;他要讓她慢慢地,不知不覺地陷入他的情網之中;他要搶在她覺察之前讓她陷入這種感情不能自拔。惟有這樣,他才能有機會擁有她。
他故意說:「今晚,我打算為織素姑娘,咦!你忘了?就是那天救回來的那個姑娘接風洗塵。我來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去。」
「我不去!」明月臉色變了,控制不住憤怒地大聲道。
李睿強壓下去碰觸她的慾望,這幾日,強忍住沒來看她,其實他早已相思欲狂,夜夜思念著她難以成眠。「好吧!你不去就算了。」他故作無謂地說,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轉身離去。看來這幾日的苦苦壓抑已有了回報。他心裡盤算著,下一步,就是要把明月身邊的那兩個丫頭一個一個除去。他要把明月依戀著的所有人都剷除。這樣明月在孤獨中,所有的感情就會全部依託在他身上,再也離不開他。為了得到她,他毫無顧忌地使出一切手段。
李睿雖然暗中高興自己的計策開始奏效,但當天傍晚,秋菊急匆匆前來稟告說明月從他上午走後,一直在哭,中午飯也沒吃,晚膳也不肯吃。李睿聽了開始焦急起來,雖然讓明月為他煩惱,正是他暗中謀算並且希冀的第一步。但他聽到明月連接兩頓不肯吃飯,心裡擔心不已,開始有些懊悔自己太過急於求成了,不應該一下子刺激明月過度。明月身體一向不是很好,他生怕她萬一因此而折騰出病來,那自己可要後悔莫及了。他焦急地匆匆隨秋菊來到明月的住處。
明月本來已經停止了哭泣,看見他進來,激憤之下又哭起來:「你出去,你出去,誰要你進來的?我不要見你!」
李睿揮退了丫環,回頭見她玉容慘淡,雙目紅腫,不由得又是愛憐又是心疼:「月兒!」他向她伸出手。
明月打掉他的手,跺腳哭道:「我不要你理,你走開!」
李睿強行地把她拖入懷裡,明月哭著又踢又打,卻無法擺脫他。本來她力氣就小,再加上幾乎一天沒有進食,體力不支,掙扎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敵不過李睿。
李睿一手緊箍住她的身子,一手溫柔地輕輕為她拭去淚水,他一邊微笑道:「你不要我理,又為什麼一看見我就哭得這麼傷心呀?」
明月只是哭泣,不回答。
李睿緊擁著抽泣的明月,心裡不由自主充滿一種異樣的滿足和甜蜜,這幾天沒來見她,對他來說每一天都像一年那麼漫長,每天都是在一種難熬的焦躁的折磨中度過。今天再次把她擁在懷中,這種感覺美好得如飲醇釀,讓他陶醉其中,而且看到明月為他而哭泣,感到自己被她強烈地需要著,依戀著,他心裡充滿了莫名的喜悅。
明月在他懷裡慢慢停止了哭泣,但仍然傷心得很,不肯抬頭看他。
李睿見她慢慢平靜下來了,這才微笑著開口:「在生我的氣?嗯?是不是怪我這幾天沒來看你?」明月別過臉去,還是不肯跟他說話。
李睿溫柔地低下頭:「你是不肯再理我了?唉!枉費我對你日夜牽挂,你是一點都不領情。」
明月忍不住氣惱地衝口而出:「你什麼時候牽挂過我了,你一直都在陪著那個女人,管都不管我了。」她說著眼圈又紅了。自從幼年起,明月父母俱失,所有失落的親情,都在哥哥身上得到補償,哥哥對她的萬般疼寵,復平了她作為一個孤兒的恐懼和悲傷。她從來沒想過哥哥有一天會突然疏遠她,對一個外人居然比對她更加好,這對明月來講是一個措手不及的沉重打擊。幼年時的陰影重回到她心中,她心裡升起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她異常害怕,在這世界上她惟一的親人是哥哥,可是現在看來她也要失去他了。明月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和傷心。
李睿下顎抵著她的秀髮,聞著她髮際的幽香,心情愉快地在她耳邊戲謔道:「怎麼,吃醋了?你不喜歡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明月是因為他對那個陌生的落水女子關愛異常而傷心氣惱。但不知為什麼,聽他這麼說,心裡升起一絲自己也弄不明白的奇異的感覺,她直覺地不喜歡他這麼說。而且儘管自己確實在嫉妒,但出於人類的本能,她不願把自己人性上的弱點暴露於任何人前,即使最親近的人也不行,這會刺傷她的自尊,會讓她有一種難堪和羞愧的感覺。
「我才沒有呢!」她嘴硬地強辯,心裡卻有些心虛。
李睿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停了一會兒,開玩笑地微笑道:「沒有?那我豈不是要失望了?」
明月以為他嘲笑自己,根本沒料到這話是他的真心表露,惱火地伸手要推開他。
李睿把她緊緊禁錮在懷中,不讓她動彈:「又生氣了?」他含笑問。輕輕用手托起她的頭,深深地凝視這張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容。繞鼻而來的是她清甜的氣息,他心神開始混亂了,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壓抑已久的想念,猛地低下頭吻住她,他饑渴,狂熱地從她柔美白皙臉頰吻到她優美的脖頸。控制不住地越吻越深入她的衣襟,嘴裡逸出模糊的呻吟:「月兒,——我的月兒,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沒來看你——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多想你,如果——再見不到你,我——」
明月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只覺得整個人幾乎被嵌入他的身體,呼吸不過來。李睿的唇如火一樣燙著她脖頸間的肌膚,讓她不由自主地軟軟依在他懷中。一種異樣的醉意被他的唇點燃,慢慢擴散至全身。明月感受到他的狂熱,本能地覺得他說的是真心話,覺得他對她的關心疼愛並沒減少,也就開始軟化下來,沒那麼氣惱了,但這更讓她不理解,如果他真的這麼想自己,為什麼這十幾天都不來看她一下?明月柔弱無力地被他緊摟住,低聲問出心中的疑惑。李睿沒有回答,只是喘息著流連在她幽香的肌膚間。明月又問了一次,見他還是不答。心頭火又燃燒起來,不來看她也就算了,還拿話騙她,她偏開頭想要躲避,他的唇卻如影隨形,她只好奮力用手擋在他的唇前,尖聲道:「放開我!」
冰冷的手指觸及李睿滾燙的嘴,李睿被這隻手的溫度嚇了一跳,混身的慾火被凍住了。他抬起頭,努力平息了一下失控的情緒,把明月扶穩,把她的手握入自己的手裡,焦急擔憂地說:「月兒,你的手怎麼會這麼涼?」
明月含怒跺腳道:「不要你管!」
李睿斜視她道:「不要我管?我也得管!你看你,渾身一點熱氣都沒有,連手都這麼涼,還不快來吃點東西?」
他攬著明月把她硬按坐在案几旁,招來丫環侍候自己拉過凳子坐在她旁邊。春蘭、秋菊將熱氣騰騰的燕窩粥和桂花糕盛上。
「我不吃!」明月仍舊賭氣不願妥協。
「不吃?」李睿眉一挑,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邪邪笑意。「不吃也得吃!你是想讓我像以前灌藥一樣灌你吃,還是寧願自己動手,你選擇吧!」
明月知道他說得到就做得出,想起以前自己不肯吃藥,被他硬灌的情景,打了個寒顫。她可不想再領教他的手段了。儘管心中惱火,在他強硬的逼迫下,她也只好含嗔拿起筷子。
李睿見明月開始吃東西,這才放下心來。他側著頭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心潮起伏,即使上天讓他們身上流著一半相同的血脈又怎樣?他絕不會因此而放棄,上天從來就沒眷顧過他,他對老天爺從沒有任何敬意。
他倒要和老天爺斗一斗,看誰手段更高,更狠。他要明月從身到心都屬於他,他要名正言順地擁有她。他倒要看看,老天爺又能把他怎麼樣?
這時,李睿身邊的一個貼身侍衛前來稟告:「啟稟王爺,王爺吩咐的晚宴早已準備好,織素姑娘已經等候多時了,富總管讓我來請王爺。」
明月臉色一變,身子僵住,放下了手中吃到一半的桂花糕。
李睿滿心都在明月身上,完全忘記了自己吩咐下去的命令。他看看明月,命令侍衛道:「你去對富總管說,讓他替我好好招待織素姑娘,我有要事不能去了。」侍衛遵命而去。
李睿回頭看看明月:「月兒怎麼不吃了?來,再吃一點。」他拈起一塊桂花糕送到明月嘴邊。
明月推開桌上的東西,搖頭生硬地道:「我吃飽了,你去招待你的貴客吧,我想休息了。」
李睿也不再強逼她,溫柔地為她理理鬢邊略為凌亂的長發:「今晚我陪你。」
明月忍著滿腔怒火,倔強地拒絕:「不要你陪,有春蘭陪我就行了。」
李睿看了旁邊的春蘭一眼,他並沒流露出什麼表情,但春蘭卻覺得一股銳利的寒冷氣流襲來,不由得心裡一抖,慌忙垂下頭不敢看他,手足無措地立在當地。李睿收回目光,深思地望著明月,看來現在明月對他的惱怒更超過他想象之外,他本意是要明月在嫉妒之中,更加害怕失去自己,從而對自己更加依戀。但明月因此對他產生怨恨的心理倒非他所願了。看來他得想點辦法了。還有春蘭那丫頭也不能再留了。他精明的腦子裡迅速盤算著。
他依然柔和地問明月:「月兒,為什麼不要我陪?以前你不是一直喜歡纏著我陪你嗎?」
明月依然倔強而惱怒地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我不要你陪!」
李睿看看她臉上堅決的表情,知道她正在氣頭上,自己多說也沒用,反而讓她更惱火。他盤算著不如以退為進,先順著她,明天他自然有辦法讓明月自動前來跟他和好。想到這兒他微笑道:「好吧!你既然不要我陪,那你自己就早點休息。」
明月雖然強硬地要他走,但見他真的走了,越發傷心氣惱起來。這一夜她心思重重,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直到天色將明才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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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上三竿,明月在睡夢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哭泣,感到有人在推她。她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發現春蘭臉色異常蒼白,哭得雙目紅腫地立在床前。明月大吃一驚,完全清醒了。她坐起身來,驚訝道:「天那!春蘭,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哭成這樣?」
春蘭撲通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哭道:「郡主!奴婢給郡主磕頭了,奴婢求郡主救命,求郡主救命!」明月嚇了一大跳,跳下床扶住春蘭:「救命?誰要殺你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春蘭你先不要害怕,出了什麼事你儘管告訴我,我決不會讓任何人傷你!」
春蘭哭道:「不是我,是——是石雄,他已經被綁到午門外,午時就要問斬了,求郡主救救他,現在只有郡主能救他一命了。」
「石雄?他是什麼人?」明月迷惑地問,極力在腦海里搜尋,卻怎麼都記不起見過這號人物。
春蘭抽泣道:「郡主你還記得去年冬天去雲台山萬佛寺賞梅的事情嗎?當時奴婢一時不慎,掉入了冰河中一個冰窟窿里,幸虧一個隨行的王府侍衛相救,奴婢才保住性命。那個侍衛就是石雄。」聽春蘭這麼一講,明月回憶起來。她模糊地記得當時那個侍衛,好像是一個很憨厚老實的小夥子。明月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當時都怪我要你去摘河邊的臘梅,害得你差點送命。他救了你,我也很感激呢!事後我還要哥哥好好賞賜了他一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呀,他犯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被問斬?」
春蘭哭道:「他負責看管王府的兵器庫,昨天夜裡不知道什麼人潛進王府,打暈了他,偷走了兵器庫珍藏的上古神器魚藏寶劍。今天王爺知道了大發雷霆,要——要把他處死。求郡主一定趕快要救救他。午時一到他就沒命了!」
明月看看日頭,她也跟著焦急起來:「春蘭你放心,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他,我這就去找哥哥!」她胡亂穿上衣服,也顧不上梳洗,就連忙衝出屋去。
推開李睿的書房門,明月這才想起自己正跟哥哥鬧彆扭,這回要拉下臉來求他,這個口怎麼也開不了。
李睿正坐在書桌前,他從堆積的公文中抬起頭,看見明月怔怔地立在書房門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他微笑著站起來,走過去:「月兒,怎麼不過來?」
李睿含笑把她摟過來,輕撫她披散如絲的長發寵溺地說:「你看你,怎麼連頭髮都沒梳就跑來了?有什麼事嗎?」
明月低聲說:「哥哥,我有一件事想求你,你答不答應?」
李睿把玩著她的秀髮溫柔地說:「從小到大,凡是你要求的,哪一件事我沒答應過?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應你。」
明月抬起頭小心地看著他:「我想要你放了那個叫石雄的人,行不行?」
李睿一皺眉:「石雄?月兒,別的事我可以答應你,這件事不行。」
明月焦灼地問:「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不能饒他一命?」
李睿耐心地解釋:「家有家規,國有國法。石雄守衛兵器庫失職,按律當斬。我不能把國法視同兒戲,如果我現在饒了他,那以後遇上諸如此類的事,讓我如何去秉公處理?違法必究,執法必嚴,這樣才能取信於民,讓這一地區長治久安。月兒,不是我不答應你,我實在是沒辦法呀!」
有這麼嚴重?明月聽他說得義正詞嚴,確實無反駁的理由,不由得有些傻眼了。自己答應春蘭一定要救這個人的呀!眼看問斬時間要到了,自己該怎麼辦?她心急如焚。
突然書房門被推開,春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痛哭道:「王爺,王爺既然不能饒過石雄,春蘭願和石雄一同赴死,求王爺成全。」
明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焦急地拉住春蘭:「春蘭,我知道石雄是你的救命恩人,
可是救不了他,你已經儘力了呀!為什麼你要和他一起死?」
春蘭悲傷地搖搖頭:「郡主,奴婢不是因為石雄是救命恩人就想為他償命,而是奴婢——奴婢早已愛上了他,和他私定了終身。他死了,奴婢也不願獨活在世上。請郡主成全奴婢的心愿吧!
「你愛上他?你們私定了終身?」明月茫然地重複著那個對她來說陌生的字眼。愛,那是什麼?居然讓春蘭寧願放棄自己的生命?她不解也不懂,但她只知道決不能讓春蘭死!
她轉頭對李睿焦急道:「哥哥,石雄不過是丟了把劍而已,這樣就把他處死,這樣的國法也太嚴酷了,你難道就不能稍微慈悲一點,對他從寬處理嗎!」
李睿一怔,他一向都知道所有人,對他又敬又懼,臣服在他的嚴酷統治之下,但他從來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殘酷的現實證明,在這弱肉強食的社會,惟有用這樣強硬的手段才不會受制於人。但他聽明月這麼說,不由得愣住,他一向在明月面前只是一個溫柔慈愛的哥哥,從未流露出他的另一面。但明月是從哪裡得出這樣一種感覺?他並不慈悲。他心思複雜地打量明月,拒絕道:「月兒,這件事不是丟把劍這麼簡單,如果王府守衛如此鬆懈,居然讓人隨便就盜走所藏的上古寶劍,如果不嚴加懲罰的話,這事傳出去,以後就不止丟把劍這麼簡單了,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刺客、盜賊闖入王府,會後患無窮呀!」
「可是,你重重罰他也就行了,用不著要他的命嘛!」明月努力爭取道。
李睿依然搖頭不為所動,明月費了半天口舌,見他還是堅持不肯點頭,發急了拿話威脅:「哥哥,你今天要是殺了他。我——我就——我就立刻離開王府,永遠不再見你!」李睿明知道她是焦急中口不擇言,拿話威脅自己,但不知為什麼,聽她說出這樣的話,突然心裡一陣發冷,一種自己可能真的會失去她的不祥預感隱約襲上心頭,讓他控制不住心中升起的恐懼。他惱怒地把明月拉過來。明月站立不住跌入他懷中。他深深地盯著她低沉地說:「離開王府?你想都別想,這一輩子你都休想離開我。你有膽子就試一試看。」
明月聽他這麼說,詫異地看著一向溫柔的哥哥,霎時變了臉,眼裡閃著兩簇陌生的火焰盯住自己,她心裡突然升起一絲懼意,心裡一陣迷迷糊糊,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感覺從心頭閃過,仔細琢磨卻又什麼都抓不住。
李睿斜睨著她:「記住,以後想要威脅我,別說這種話,要不然你一輩子都休想達到目的。」
明月屏息地開口問:「那這次你答應不?」
李睿久久地看著她,然後深深嘆口氣:「看來我不答應你也不行了,是不是?唉!你真是我命中的剋星。春蘭,你拿我的令牌,把石雄帶回王府聽候我重新發落吧!」
「哥哥,你真是太好了!」明月喜悅地投入他懷裡。
「多謝王爺饒命之恩!多謝郡主大恩大德,春蘭永遠銘記在心。」春蘭喜極而泣,慌忙拿著令牌飛奔而去。
李睿摟著明月,捏捏她的鼻子,佯裝生氣地說:「哼!知道我對你好,這幾天,還跟我賭氣,嗯?」明月撅起嘴:「誰要你一天到晚圍著那個女人轉,你都不喜歡我了!」
「不喜歡你?」李睿吃驚地挑起眉,真被她打敗了,自己一顆心全掛在她身上,她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地說出這種話。他苦笑喃喃道:「我要是真能不喜歡你,那倒好了,可惜——」
明月迷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說什麼。
李睿回過神,瞪她一眼:「現在你還敢說我不喜歡你?」
明月撒嬌地把頭埋進他懷裡連聲道:「月兒知錯了,月兒再也不會跟哥哥賭氣了!」
李睿滿意地緊緊摟住她,心裡充滿了幸福和甜蜜。
「對了!哥哥,你打算怎麼處置石雄。」明月仰頭問。
李睿蹙起了眉:「我看在你的分上饒他一命。不過我不能不堵住悠悠眾口,這樣吧!我把他發配雲南,到鎮南王管轄之下,這樣讓他也有一個安身立命之處。你說好不好?」
「好倒是好!不過雲南那麼遠,春蘭豈不是見不到他了嗎?春蘭這麼喜歡他,見不到他,春蘭肯定會傷心。」明月皺眉。
「春蘭既然喜歡他,我就成全他倆,把春蘭嫁給石雄,讓他倆成親之後一起上路。我會寫封信讓鎮南王對他二人多加關照。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李睿一邊裝作不經意地說,一邊密切地注視明月的表情。
「那——那春蘭豈不是要離開我了嗎?」明月滿臉失望地急道。
李睿嘆口氣:「月兒,你不能要求太多,畢竟石雄犯下死罪,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我能為他們做到的極限了。為了你,我已經網開一面,你不能讓我太為難。」
明月心裡失望,但知道哥哥能為她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了,在她記憶中,凡是有人敢違律,哥哥一向嚴懲,從來沒輕易饒恕過任何人。這次為了自己已經大違了他的本意,自己確實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儘管不滿意她也無計可施,思謀半天,只好勉強點頭。
李睿見她點頭,這才欣慰地鬆了一口氣。
明月悶悶地說:「為什麼春蘭會愛上石雄?她要是不愛上他就好了,她就不會離開我。現在我就剩下秋菊了,但願她不要愛上什麼人而離開我。」
李睿微笑:「女孩子長大總要嫁人的,秋菊也不例外,遲早都會有離開你的一天!秋菊年紀也不小了,為她著想,最好能早點為她尋一門好親事,省得她以後嫁不出去。」
明月一愣,擔憂地問:「為什麼女孩子長大都要嫁人?我也要嫁人嗎?」
李睿一震,不動聲色地說:「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
明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沒有對這個問題深究下去。
沉默一會兒,她迷惑地自語:「我真覺得奇怪,春蘭為什麼連死都不怕,非要和石雄在一起?」
李睿忍不住輕聲道:「沒什麼好奇怪的,如果是為了你,我可以做得更多!」
「什麼?」明月不解地抬起頭,卻發現他的雙眸深邃地盯著自己。眸中幽幽地閃著兩簇火焰,似乎暗藏一種她不懂的深不見底的東西,如絲般溫柔而無邊無際地向她包圍過來,讓她不由自主地不停地陷落、陷落。跌入一片迷茫中找不到出路。
突然門口的響動驚動了似乎陷入魔障中的兄妹倆。二人同時回過頭去。只見門口一個絕色女子手持托盤,出現在面前。這女子盈盈拜下:「織素拜見王爺、郡主。」
明月腦中靈光一閃,驚呼:「你,你就是那天那個落水的姐姐。天,你好美!」
這女子微微一笑:「郡主過獎了,織素謝過郡主救命之恩!」
「我沒做什麼,是哥哥救你的。」明月拉起她,盯著她瞧,她不復被救當日青白的面容,但見她冰肌玉骨,秋水為神,當真是美若天仙。明月雖然前段時間為了她跟哥哥賭氣,但本能地仰慕起她美麗絕倫的姿容,又贊:「姐姐,你好美,就如天上的仙子一樣。」
織素臉上微微一紅:「郡主才美呢,織素粗陋之姿哪趕得上郡主!」
李睿在旁邊打量二人,平心而論,織素雖有六七分形似明月,但明月過於清秀,比不上她明艷動人。而且她比明月大上幾歲,已經綻放著一個妙齡少女的動人風韻,確實要比明月美上幾分。然而,李睿暗中嘆息,這世上再美的女子對他來說都沒任何意義,他心中瘋狂渴望的只有明月!惟一的明月。
織素低柔道:「織素剛才已經去過竹園拜見郡主,想問郡主喜歡哪些款式的冬衣,織素好做準備,還想問郡主喜不喜歡織素為郡主準備的新食譜。」
明月聽她這麼說一愣。李睿解釋說道:「月兒,從今天起,織素姑娘將會分擔富總管的一部分工作,以後富總管主管王府外務,織素姑娘主管王府內務,你有什麼需要直接找她就行了。這樣你就不會老是抱怨找不到富總管了!」
織素朗聲道:「織素感念王爺和郡主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但願能以微末之軀,以報王爺、郡主隆恩!」
其實真正對她有恩的只是李睿,但她仍舊口口聲聲地把明月也謝進去,這女子心細如髮,而且很懂得進退分寸。
李睿不禁暗暗點頭。
只見織素捧過放在盤中的瓷碗遞給李睿,溫柔地道:「這是織素為王爺準備的百花蜜汁羹。頗有滋補效用,王爺已經辛苦一上午,應該多注意身體才是。」她又回頭對明月說:「織素已經為郡主先送去一碗,織素現在陪郡主回去嘗嘗好嗎?
李睿接過碗對織素點點頭微笑:「多謝你費心了。」
織素臉上一紅,含情脈脈地說:「比起王爺對織素做的,織素這點微末心意又算得了什麼?對了,天氣快涼了,織素想為王爺做一件錦袍,不知王爺喜歡什麼顏色?」
李睿微笑誇讚:「想不到你不但能幹,手還這麼巧!甚麼顏色你看著辦好了。我都喜歡。」
織素紅著臉喜悅地點點頭。
明月看見織素這麼溫柔含情地看著李睿,不知為什麼心裡升起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看見李睿跟她含笑相談,心裡更加不舒服了。李睿雖然跟織素說話,但眼睛一直偷偷密切注意明月的反應。看見她的表情,心裡暗暗高興。
他來到明月面前攬住她,把碗遞到她嘴邊,柔聲道:「月兒,你早上一心忙著春蘭的事,肯定沒吃東西,來,先把這碗羹吃了吧!」
明月搖搖頭勉強笑道:「哥哥,我又不是沒有,織素姐姐不是已經給我送去了嗎?這碗你吃吧!我先回去漱洗了。」
李睿溫柔地堅持:「你乖乖吃了再走!」
明月勉強吃了一兩口,就搖頭堅持不肯再吃了。李睿微微一笑,一邊看著她,一邊就著她吃過的地方把羹喝完。隨手遞給了一邊的織素。
織素看著他們兄妹倆,不知為什麼心裡湧上一股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她剛進房門,看見李睿摟著明月凝視她的眼神就有了,現在這種感覺越發強烈,以前她早就聽聞鎮北王對自己異母妹妹寵愛異常。今日總算讓她見識到了,哥哥寵愛幼妹,這也很正常,但——她也無法解釋,自己心中為什麼會有一種異常不安的感覺。
李睿柔聲說:「月兒,你先回去梳洗,一會兒春蘭就會帶石雄回來了,關於他倆的事,我要和織素謀劃一下。怎麼辦才妥當,等我處理完了,就過來陪你吃午膳,好不好?」
明月點點頭,離開了書房。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裡悶悶的,關於春蘭的事,哥哥根本沒想過要問問自己的意見,卻找織素商量,好像這件事與她無關似的。她有一種被人輕視、自尊心受傷的感覺。但最讓她難受的事是,自己除了琴以外,根本是什麼也不懂,即使哥哥問她的意見,她又能回答什麼?她根本對這些事一竅不通!想想織素雖然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但卻遠遠比自己能幹得多,懂事得多。她又那麼美麗、溫柔、聰明。
自己實在是遠遠不如她呀,前段時間明月雖然跟李睿賭氣,嫉妒哥哥對織素的關愛更勝於自己,但今天她才平生第一次嘗到「既生瑜何生亮」的酸意。
李睿目送她的背影,嘴邊掛著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