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明月在回王府的途中見道上軍士林立,行人蕭條。不禁奇怪,偷偷向織素一打聽,這才知道由於自己孤身一人跑到萬花樓,引起了整個蘭州城人仰馬翻的軒然大波。明月心中開始惴惴不安了,她沒想到事情會弄得這麼大,在偷偷看看哥哥從來沒有過的鐵青臉色,心裡更加忐忑不定起來。

回到王府,李睿一句話不說,黑著臉直接把明月拎進她自己的房間。明月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哥哥!」

李睿眼裡閃著雷電怒氣勃發地吼道:「你知不知道今天你有多危險?萬一有個閃失,你整個人就完蛋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從今天起,你哪兒都別想去了,你再也休想再跨出王府一步。聽到沒有?」

明月從沒見過他對自己發這麼大的脾氣,嚇得一聲不敢出。但聽他說得這麼嚴重,忍不住輕輕咕噥一句:「哪有這麼嚴重?」

李睿氣得臉都變形了,咆哮道:「你還敢頂嘴?哪有這麼嚴重!哼!等你知道嚴重的時候早就已經來不及了。」

明月嚇得不敢再出聲了,也不敢惹怒他,乖乖地垂頭,聆聽他轟隆隆打雷般的怒斥。

李睿對明月發作一通怒火后,雙眼又厲電般地看向一邊垂手站立的秋菊厲聲道:「秋菊,你是怎麼照看郡主的?」

秋菊立刻嚇得慘白著臉,跪下顫聲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王爺懲罰。」

李睿冷厲地道:「你立刻就收拾好東西到外王府去報到吧!」原來王府分兩部分。外王府是李睿處理公事,接見臣子及外邦使節的地方。其實不屬於真正的王府的範圍。

李睿這麼說,就是已經把秋菊趕出了王府。

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打得秋菊面無人色,搖搖欲墜,痛哭著連連磕頭:「秋菊自知罪不可恕,任憑王爺怎麼處罰都行,只請王爺不要趕秋菊離開郡主。」

明月一聽這話,也驚呆了,開始哭起來:「哥哥,我知道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這麼做了,求你別趕秋菊走。」

李睿瞪著她哼了一聲道:「下次?你還想有下一次?你一輩子都別想了!」

織素羞愧交加地跪下:「沒照看好郡主,都是織素一個人的錯,該處罰的人是織素。請王爺饒恕秋菊,讓織素一人領罪吧!」

李睿不為所動道:「織素你起來,今天的事是明月自己的錯,不關你的事。秋菊身為明月的丫頭,沒盡到自己的職責,理應代主子受罰。」他冷冰冰地轉向秋菊道:「你立刻去收拾東西,要我再說一遍嗎?」

秋菊不敢再求,哭著磕頭領命。

明月哭著,驚跳起來要拉住秋菊,卻被李睿緊緊鉗住手腕。

明月焦急萬分地哭著乞求:「哥哥,我自己的錯誤我願意自己承擔,求你別讓秋菊離開我。」

李睿冷冷道:「你以為我不會處罰你嗎?從今天起你老老實實待在這個房間里閉門思過。別想出房門一步。」

明月哭著道:「哥哥,你怎麼處罰我都可以,求你別趕秋菊走。」

但李睿這一次是鐵了心了,不管她怎麼求都不為所動。織素偷偷看看李睿臉色,知道就是自己出頭幫秋菊求情也不會有什麼作用,再說明月走失,她自己也有不少責任,她心中有愧,也就不好意思再開口了。但她心裡稍微有些奇怪,為什麼李睿不去處罰她,卻全怪罪到秋菊頭上?不知她想到什麼,臉慢慢紅了。其實她不知道,一方面李睿確實是為明月走失對秋菊大發雷霆,另一方面卻是另有一番不為外人道的用心,因此怎麼都不會放過秋菊了。

李睿命令小紅、小翠看守好明月,自己就匆匆離開了。一方面是因為明月,許多急需處理的事被耽擱下來;另一方面是怕自己在明月眼淚攻勢下,再次心軟。秋菊他早晚要除去,怎麼都會讓明月傷心,那晚痛就不如早痛,讓這事早點過去了也好。

=====

明月自己在房間一邊哭一邊悔恨不已。她哪能料想到,今天自己的行為會招致這麼嚴重的後果,讓哥哥遷怒到秋菊身上?早知道這樣,她就不去什麼萬花樓了,結果琴也沒聽成,還連累秋菊被逐出王府。她越想越悔恨,越想越恨自己。

這一天明月在坐立不安、悔恨交加中過去。她一心想再去求哥哥收回成命。但可恨小紅、小翠,盡忠職守地看著她,讓她根本出不了房門。自從小紅、小翠來服侍她,她

便忍不住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小紅、小翠就像兩個盡職看守她,心細看管她吃喝起居,沒感情的石頭人似的獄卒,而她則是被軟禁的重要囚犯。為什麼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她自己也弄不懂。只知道她跟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心裡極不舒服。

這幾天,明月心急如焚,一心想著要去求李睿,請他饒了秋菊。但李睿自從上次把她從萬花樓拎回來后一直忙著接見一些外疆首領,根本沒空來看她。這天晚上她終於忍不住了,早早地假裝睡熟,等小紅、小翠離開后,偷偷一個人溜出自己的房間來找哥哥。她悄悄溜到王府大廳側門,偷偷往裡張望。廳中好像正在舉辦晚宴,觥籌交錯,熱鬧非凡。李睿正跟一些外族裝扮的人談笑風生。明月失望地嘆口氣,這個宴會不知道要持續下去多久,看來今天她又見不到哥哥了。

她嘆口氣,悶悶不樂地轉身離去。突然她靈機一動,她何不到哥哥房間去等他,要是哥哥看見她這麼誠心誠意地去求他,說不定就會答應她的要求。她樂滋滋地來到李睿的卧室,等他回來。在百無聊賴中,她隨手翻著李睿桌上的書,這些都是些兵家,法家的論著,她並不感興趣。她正想把手上拿起的一本書放回原位,突然一張紙簽從書中掉落。她彎腰從地上拾起,好奇地展開看,卻發現哥哥龍飛鳳舞的筆跡潦草地寫著四句詩: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明月怔怔地默吟這四句詩,心裡奇怪,哥哥為什麼寫下這樣的句子?這首詩里包含著的壓抑痛苦的感情,連她都能輕易體會到,她把詩夾入書中放回原處,坐在桌前發愣。她突然發覺原來自己離哥哥的世界是那麼遙遠,她既不了解他的世界,也不知道他內心深處想的是什麼,從他的外表,她從來沒發現他有什麼心事,但今天她意外地發現這詩句,才發覺他心裡似乎埋藏著一些不讓她知道的沉重的秘密。但哥哥為什麼從來沒向她透露過?難道她不是他最親近的人嗎?難道她不值得哥哥信任?她心裡開始沉甸甸起來。

她來回在房中走了幾圈,思緒紛亂。最後她沉思著坐在李睿的床邊,開始發起呆來。夜一點一點加深。

明月在亂七八糟的思緒中抵不住睡神的來臨,終於迷迷糊糊地在李睿的床上睡去。

過了一陣子,房中傳來的許多響動,把明月從睡夢中驚醒。她迷糊地揉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突然她只覺腦袋嗡地一聲,被眼前景象驚得目瞪口呆。她只見哥哥赤裸著身子,頭髮濕淋淋地散在背後,手裡正拿著一張大布巾在拭乾身上的水珠。

李睿聽到動靜,往這邊一看,也頓時驚呆了,他根本沒想到明月會在他房間里。兄妹倆一齊愣愣地相互對望數秒,無法出聲。時間和世界所有的聲響突然在這一刻突然完全靜止了,只有彼此急速心跳的聲音強有力地迴響在耳邊。

明月只見哥哥凌亂濕發上的水珠,一滴一滴流到修長健碩小麥色赤裸的身體上,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陽剛,張狂魅力。她的心失速地狂跳著,一股羞澀的火焰燃燒了她的全身,把她的雙頰燃得像火焰般通紅。她驚呼一聲,慌亂異常,倏地把頭埋進被子里,渾身顫抖不止。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只覺哥哥來到跟前,驚訝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月兒,你怎麼會在這兒?」

明月依然不敢動,顫聲問:「哥哥,你——你穿好衣服沒有?」

只聽李睿柔聲道:「早穿好了,你這麼害怕做什麼?」

明月這才抬起頭,看見李睿已經穿上了一身長袍。李睿心知肚明知道她為什麼溜出來找自己。他早先對她的怒氣,早就已經散去,現在看見她只覺得滿心填溢著柔情和驚喜。但他假裝沉著臉道:「你好大膽,居然不聽我的話,不乖乖待在自己房間里反省自己錯誤,這麼晚了,居然還偷偷溜到這兒來,不怕我再重重懲罰你?」

李睿一邊說著,一邊伸手來拉她。明月飛紅著臉,驚慌地一把推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害怕起他的碰觸。平素她和李睿親密慣了,對彼此的肢體接觸從來也不覺得什麼,但現在,看到哥哥的裸體,突然讓她心裡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澀不安的感覺。在萬花樓偷看到的那兩個人赤裸糾纏在一起的畫面,不由自主地浮出腦海。她臉更紅了,心狂跳著,如同經過劇烈長跑后,短促急劇地呼吸不過來,她想都不想,本能地跳下床就想逃走。

李睿反應奇快,搶先一步,擋在了門口。似笑非笑地凝視明月:「月兒,你不是專程找我的嗎?幹嗎一句話不說就走?」

明月退後幾步,臉紅得像朵玫瑰。局促不安地立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她那驚慌的模樣落在李睿眼裡,真是可愛極了。

李睿心跳加快,柔情萬種地凝視她,心裡又驚又喜。知道這次意外,讓明月處於沉睡狀態的女性本能開始慢慢蘇醒了。這正是他絞盡腦汁想要做,卻還束手無策的事。沒想到今天陰差陽錯,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達到目的了。這叫他怎麼能不驚喜交加?

明月紅著臉,哪還顧得上秋菊的事,滿心只想儘快離開。她低頭期期艾艾乞求似的道:「哥哥,我——我想回房了,你讓開好不好?」

李睿仔細打量她半晌,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不再追問她什麼。只是伸手把門打開,簡單地說:「好吧!我送你。」

明月慌亂地連連擺手:「不!不!我不要你送,我自己回去。」

李睿假裝不解地問:「月兒,今天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要我送?現在已經深夜了,難道你一個人回去不害怕?」

明月一聽這話,望望窗外,果然臉上露出畏懼之色,躊躇起來!

李睿看看她,知道她有些害怕了,含笑轉身,去拿了一件自己平時穿的披風。明月看看他又看看門,想到在深夜顯得格外黑森森的花園,遲疑半天終於還是不敢自己一個人回去。

李睿來到她身邊,明月本能地往後退,卻被他不容置疑地、堅定地伸手緊緊攬住。明月掙不開他,渾身異常緊繃地僵立著,一動不敢動,任他溫柔地為自己披上披風。

「走吧!」李睿只裝不知她的反應,緊緊摟住她,把她帶出房門。

明月聞著李睿身上散發出的沐浴過後的清爽清香,她感受到李睿強有力的手抱著自己,心跳得更厲害了,臉上燒得更厲害了,她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感覺到他不僅是哥哥,而且是個強有力的男人。

腦袋裡哥哥的裸體,和那兩個赤裸摟在一起的人的那副畫面交替著,一直雜亂地盤旋在她腦海。她用力甩甩腦袋,羞慚地狠狠責備自己,明月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怎麼可以這麼不害臊地想這些!但雖然這樣想,那畫面卻像生了根一樣揮之不去。

李睿不斷微笑著,密切地觀察著她,溫柔的帶著充滿誘惑的聲音,低頭在她耳邊問:「月兒,你怎麼了?不舒服?」

明月感覺到他的熱呼呼的氣息噴在自己臉上。一種奇異的感覺不斷地蕩漾開來。她嬌軀輕顫,竭力鎮定自己,控制著自己急促的呼吸。她生怕被哥哥發現自己的異樣,那會讓她羞愧難當。

李睿低下頭,用唇輕輕地,溫柔地摩挲著她柔滑白嫩的小臉。用魅惑人心的嗓音繼續問:「你在發抖,為什麼?」

明月只覺得,一種奇異的舒服顫慄,由他的嘴唇碰處傳向全身。她呼吸急促起來。拚命想要鎮定下來,卻無法辦到。她只覺得渾身嬌弱無力的,幾乎整個人都被他抱著在走。

「月兒!月兒!」李睿發出近乎嘆息般充滿感情的低吟。

她在恍惚中,似乎覺得哥哥在用舌頭,一會兒輕,一會兒重地舔嘗著她的耳垂。弄得她渾身一陣冷一陣熱,頭腦一片昏亂。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快到她的房間門口。她回過神,用盡吃奶的力氣,飛快地掙脫李睿的懷抱,慌亂異常地衝進房間,把李睿關在門外。李睿站在外面,面對關著的房門慢慢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

明月背靠房間門,喘息著,久久無法平靜下來,她羞愧得要死,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不過是無意間看到哥哥的裸體,她怎麼可以整個人就像著魔似的,滿腦子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剛才是她自己主動緊緊靠哥哥懷裡,讓他親吻她的嗎?好像——是的!她

忽然想起在萬花樓看見的那兩個互相摟抱親吻的人,耳旁似乎傳來顧三娘清晰詫異的聲音:「哪個親兄妹會有這種舉動?」她忐忑不安,捂住發燒的臉,羞愧不已。天!她怎麼會有這樣的舉動?哥哥會怎麼想她?她的臉沒處擱了。

明月這一晚心思煩亂,難以成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去,卻又做起讓她臉紅心跳的詭異的夢,夢裡哥哥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把她擁在懷裡深深親吻著,她喘息著迷醉在他懷裡。慢慢地,似乎他們變成了那兩個赤裸的人,她一個寒顫嚇醒了。天!她苦惱地抱住頭,她真是瘋了,怎麼可以做這麼荒唐的夢?她真是鬼迷心竅了!

=====

日上三竿,她才思緒紛亂地起身,也不理會小紅、小翠送來的早膳,只是獃獃地坐在窗前專心想著心事。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忽然注意到窗外,通向她房間的花園小徑上,轉出三個人,正朝這邊走來。李睿、織素和一個手端托盤的侍女。

她第一次開始注意到哥哥的相貌,但見他修長的身材,如同雕刻般俊美絕倫的面孔,優雅尊貴,從容不迫的舉止,實在是一個俊美異常,魅力非凡的男人。她奇怪自己以前怎麼會沒注意到。她發現織素正含情脈脈地跟哥哥說著什麼,哥哥微笑著在點頭。突然織素沒注意到腳下,一個踉蹌跌倒,哥哥一把抱扶住她。織素依在他懷裡,痴痴地看著他。直到哥哥鬆開手,才滿臉通紅地離開他。

明月臉色一變,離開窗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剛才看見織素含情脈脈望著哥哥的眼神,她心裡就異常不自在起來,看見哥哥對織素微笑,抱住織素,心裡就更加不舒服。她心情沉鬱煩躁起來,卻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房門開了,李睿、織素和那個侍女走了進來。李睿示意那侍女把手中的托盤放在案几上,向明月走過來,沉聲道:「月兒,你真胡鬧,今天早晨怎麼又沒吃東西?你看,現在都到中午了,快過來,我陪你一起吃午膳。」

織素柔聲道:「郡主,我知道你為秋菊的事不高興,不過你自己的身體要緊,不要因此弄壞了身子。我特地讓膳房準備了一些可口清淡的小菜,來嘗嘗,你肯定喜歡。」

明月聽織素這麼說,心裡暗暗有些慚愧,織素對自己這麼好,自己對她心懷莫名其妙的敵意,實在是不應該。

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自從昨晚就整個人開始不對勁兒起來?她煩惱之極地甩甩頭,她討厭自己變成這樣,她想要回到從前,她下定決心要把昨天發生的事和自己煩亂的思緒通通忘掉。她一定要做回從前的明月。

還有剛才明月聽織素提起秋菊,心裡暗叫糊塗,自己怎麼可以把這件大事給忘了?於是她極力壓下紛亂的心情,借這機會央求道:「哥哥,我求求你,饒了秋菊,好不好?我不想秋菊離開我,秋菊不在,我——我實在吃不下東西。」

李睿斜睨著她:「吃不下?你吃不下,我就把你的寶貝秋菊扔進牢房。」

明月沒料到他這麼狠心,惱怒地恨恨瞪著他,剛才強忍住的煩惱一股腦爆發出來,她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沖向內房。李睿追進來,在內房門前,攔住她,把門順手關上,一把把她拖向懷裡。微笑道:「跟你開開玩笑,你就氣成這樣,真是孩子脾氣。我知道你跟秋菊感情好得不得了,我怎麼會這麼做?逗逗你而已!」

明月見他把自己拖向他懷裡,突然滿臉通紅,驚慌地掙脫他。經過昨天那件事,她再也無法坦然地面對他這些親熱的舉動了。李睿放開了她,含著高深莫測的微笑,深深望著她。

明月被他看得心慌意亂,漲紅著臉嗔怪道:「你這麼看著人家幹嗎?」

李睿看著她微笑不答。

明月臉更紅了,頓足道:「別這麼看人家,你到底肯不肯放秋菊回來?你說嘛!」

李睿深深地看著她,似真似假地說:「秋菊,秋菊。你一天到晚滿腦子的秋菊,別弄錯了,我才是你最親近的人,你應該滿腦子都是我才對!」

明月滿臉飛紅,她這幾天,確實是滿腦子都是他呀!不由自主想起那些讓她羞愧萬分的夢,她心裡惴惴不安,開始有些疑神疑鬼起來,不知道哥哥這麼說,是不是知道了她做的那些荒唐的夢。她簡直不敢抬頭看他了。

李睿含笑把明月往懷裡一帶,明月正神思不屬,沒注意他的舉動,一個站立不穩跌落在他懷裡。明月驚慌地掙扎,他緊箍住她的身子說:「別動!」他含笑低頭打量她嫣紅的臉,「月兒,你怕我?」明月被他強有力的手臂緊緊摟住,心急速跳動著,羞澀嬌柔同時也驚慌地低聲乞求:「哥哥,放開我嘛!」

李睿注視著她的表情,微微一笑,鬆開手。用一種深邃而柔情萬千的眼光纏繞著她,含著一種讓她心弦震顫的東西,溫柔地說:「你這麼慌張幹什麼?你看,你弄得自己衣服上面的扣子都鬆開了。」一邊出手,幫她扣上。

明月低頭,果然自己外衣最上面的盤扣鬆開了,她緊張地一動也不敢動,任他為自己扣上盤扣。明月覺得,哥哥手指尖在無意中,輕輕碰觸到自己脖子上的肌膚。一股熱力,隨著他的動作傳向自己,她頭腦又忍不住胡亂想起,自己剛才還下決心忘掉的,他赤裸著身子和自己那些荒唐的夢中的畫面。她恐懼地使勁晃晃頭,害怕自己情不自禁地會像夢中那樣,投入他懷裡,和他纏綿在一起。似乎過了好久,扣子總算是扣上了。明月這才鬆口氣,她的神經都要綳斷了。

李睿當然不會告訴她,自己故意這麼做,就是為了讓她陷在這種情緒中掙脫不出來,

含笑打量她說:「走吧,去吃飯。」

明月理了理亂七八糟的情緒,喘了一口氣,固執地問:「那你答不答應,讓秋菊回來?」

李睿皺眉深深看她一眼,隨後微笑嘆口氣:「看來你是時刻不忘你的秋菊,好吧!我答應你讓你的秋菊回來。」

明月驚喜地抬起頭,懷疑道:「真的?你答應了?」她根本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爽快。

李睿上前拉住她的手柔聲說:「從小到大,凡是你要求的,我哪一樣沒答應你?」明月微羞地要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抽不回來。

李睿繼續說:「不過,馬上就把你的秋菊放回來是不可能的,我身為鎮北王,出言如山,不能對自己下的命令出爾反爾,等這件事大家都慢慢淡忘了,我再找到一個機會讓她回到你身邊好不好?」

明月聽他說得合情合理,雖然極不情願,也只能勉強點頭。

「這回你可以吃飯了吧!」李睿微笑著裝作不知道她的局促,拉著她回到桌旁。

明月剛才極力想擺脫的煩惱又纏繞住她,她坐在桌前,一反常態,默不作聲地吃著飯。李睿自己吃得很少,只是滿臉愛憐,疼惜地注視著明月,細心為她夾菜,注意著她細微的需要。

明月咬了一口醬茄子,皺眉放了下來,這茄子帶點兒辣味,她一向不喜辣。李睿看她一眼,一聲不出,伸出筷子,直接把她碗里的茄子夾到自己碗里。明月抬起頭,他柔情萬般地凝視著她,一邊微笑著把她咬了一口的茄子送入嘴裡。明月有些迷惑地看著他。他微笑著夾起一片蜜藕送到她嘴邊。明月在他深邃的眼神凝視下,如受蠱惑似的慢慢張口把那片蜜藕吃了下去。

兄妹倆的這幕啞劇,落在一旁看著他們的織素眼裡,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讓她冷得發抖的寒意。她頭腦一片混亂,一種前所未有的模糊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年青的鎮北王,雖然對她一向溫和,但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自然流露的那種高傲張狂的王者氣勢。讓人不由自主地敬畏臣服在他冷厲的霸氣之下。但面對明月,他身上的所有的銳利霸氣全化成了萬般柔情。那種溫柔的寵愛,萬般憐惜的眼光,不像是在對妹妹,而像在對一個女人——一個他用全身心愛戀著的女人。

織素混亂地搖搖頭,不!不!是她自己弄錯了,對!一定是她自己神經過敏,弄錯了。她暗自慚愧非常,她怎麼能無端疑神疑鬼呢?鎮北王只不過是太寵愛妹妹了,所以讓她產生出這種錯覺。像他那樣的人中之龍,怎麼可能,逆叛人倫,對自己妹妹產生不正常的感情呢?一定是自己弄錯了!她平靜下來。

=====

這天李睿解除了讓明月避門思過的禁令,但明月自己卻很少出房門了。原因是她無論到哪兒,小紅、小翠說奉王爺命令,緊緊跟著她,不肯離開她一步。讓她如坐牢般,難受非常。她寧願待在自己房間里,才能打發二人,感到自在些。

這幾天明月心情都不太好,一方面是秋菊走後,她感到真正的寂寞了,另一方面是她自己這幾晚,總是夢到哥哥,那是一些讓她臉紅的荒唐纏綿的夢。她恨自己夢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這夢如同認定她似的,無論她怎麼極力擺脫,總能在深夜,出現在她的夢中,讓她在恐懼中開始失眠了。

而且,她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明明害怕哥哥接近她,但卻越來越想他來看她,

也越來越喜歡他用滿含柔情的眼睛看著自己。喜歡他用勾動她內心深處的聲音,在耳邊輕聲呼喚自己的名字。讓她如飲醇酒般,沉醉其中。但一旦他想接近她、擁抱她,她就滿臉通紅,恐懼地忙不迭避開。她只覺得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的思緒——心裡混亂得理不出頭緒。

這天下午,明月孤獨煩躁地待在自己房間里,李睿答應她,今天早點處理完公務來看她,卻一直沒來。她現在越來越害怕自己一個人的孤獨感覺,越來越希望李睿能常陪在身邊。她無聊地在房間里轉了幾個圈,突然想起,如果哥哥是在書房批閱公文,她可以不打擾他,靜靜地陪在他身邊,看看書也行呀!只要他在身旁,她的心情就平靜下來,不會覺得煩躁鬱悶了。對!就這麼辦。

她立刻就往書房走去,小紅、小翠也如影隨形。

才到書房拐角處,她就聽見李睿的聲音。他在!明月心裡一跳,興奮起來。隨後一個女子柔柔的聲音傳來。

「王爺,合身嗎?」是織素!明月停住了腳步,忍不住透過一扇小窗戶朝里望去。

只見李睿正在試穿一件白色金黃色繡花的錦袍。這件錦袍做工精細,刺繡精美,色彩搭配得華麗燦爛,李睿穿在身上,顯得格外俊美不凡。只聽李睿誇讚:「織素,你手真是巧,這件長袍你做得很合身。多謝你了!」

明月見織素滿臉喜悅地說:「織素一直擔心王爺不喜歡呢,王爺既然覺得好,請王爺就穿在身上吧!」說著溫柔地蹲著為李睿整理下擺。

明月怔怔地立在當地,心裡一陣酸楚的難受異常,原來現在他根本就沒有事,不來陪她,卻和織素有說有笑地在一起。明月心裡一陣刺痛,自傷自憐,可憐自己還在痴痴期待著他來看她,可是他卻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這種難受的感覺是明月平生未有過的,似乎和早先她因為嫉妒哥哥對織素的關愛,大不一樣。早先她只是像一個孩子一樣,看見自己心愛的玩具被別人搶走,又氣憤又不平。現在明月看見兩人有說有笑的,心如同被針扎般,疼痛難忍。這種對織素的嫉妒在不知不覺中悄悄開始變質了,變成了對另一個女人——被李睿喜愛的女人的嫉妒。明月不知道自己正在向痛苦的不歸路慢慢滑下去。

「郡主!」明月嚇了一大跳。原來是富總管來到她跟前,她卻不知道。她不願讓哥哥發現自己,慌忙阻止他出聲,匆匆把他拉到遠離書房的僻靜處。富總管有些吃驚於她的舉動,臨走前忍不住往書房瞟了一眼。看見房中說笑的兩人,臉上露出欣喜的微笑。自以為明白明月的意思了。

他一拍腦袋,微笑:「我真是老糊塗,怎麼能在織素姑娘在的時候去打攪王爺呢!」

明月怔怔地望著他,富總管沒發覺她有什麼不對勁,兀自拈鬚微笑:「看來王爺的喜事近了。唉!王爺早就該成親了。現在總算快盼到這一天了。」

明月不解地問:「成親?」

富總管笑著說:「是呀!王爺早就該立王妃了,織素姑娘聰慧善良、美貌絕倫,和王爺配起來,真是天造一對,地成一雙呀!哈!哈!哈!」明月低下頭,不讓他發現自己臉色,匆匆找個借口走開了。富總管有些驚疑地打量她倉促離去的背影,深深皺起了眉頭。

她心中一片混亂,她雖然並不太了解成親的真正含義,但春蘭臨走前,曾對她說,自己將會和石雄成親。當時她好奇地問:「什麼是成親?」春蘭當時喜悅而含羞說:「成親是一男一女互相成為對方在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永遠生活在一齊,永不分離。」明月從來沒想過,哥哥有一天也會成親,會有另一個女人成為他心中最重要的人,而不是她。忽然她想起李睿書房發現的詩句,「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原來哥哥早就喜歡織素了!她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她心裡亂成一片,又酸又痛,她——已經在慢慢失去哥哥了,她隱隱想起哥哥不只一次地說過「月兒,即使天荒地老我也會永遠和你在一起!」忍不住淚水一點一點滴了下來,她心中悲涼,她——終於還是變成了這世界上最孤獨的人!她心思重重,如同一座大山壓住她的心,讓她難受得喘不過氣來。滿腹的心事和痛苦卻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她從來也沒有像這一刻這樣過,感到自己是不幸的!她在痛苦煩亂中,裝成很早就睏倦不已的樣子,早早打發走小紅、小翠,上床睡下,其實卻睜著雙眼,根本毫無睡意,頭腦里雜亂無章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房門一響,哥哥的聲音響起:「郡主呢?」

「郡主已經安歇了。王爺。」小紅恭敬地回答。

「怎麼這麼早就睡了?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哥哥擔心的聲音傳來。

她聽見自己房間門被打開,立刻閉上雙眼裝成熟睡的樣子。她心裡對他怨恨起來,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跟他說話。李睿的腳步聲傳來,她感覺到他在靠近自己,她一動也不敢動。

她感覺李睿的手覆上她的額頭。聽見他自言自語:「還好。看來沒生病呀!」

時間一點一點在流逝,他為什麼還不走?明月心中焦躁,她感到自己渾身僵硬發痛,簡直有點裝不下去了。

她聽他長嘆一聲,她突然感到一股熱氣在向她靠近。她驚訝地發現哥哥滾燙的舌尖舔著她的唇,細細密密如雨點般的吻落在她唇上,嘴裡溢出壓抑深情的呻吟:「月兒!月兒!」她極力屏住呼吸,她渾身緊張得綳得緊緊的,卻還是忍不住動了一動。

她感到哥哥停止了親吻。她緊張地仍舊裝睡,卻控制不住狂跳的心。她幾乎以為他會發覺自己是在假裝了,卻感覺他細心地為自己把被子蓋好,又站在床前矗立好久,才長嘆一聲離去。

明月立刻睜開眼,心頭狂跳著。坐了起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唇上還留有他的氣味。她發起怔來,她覺得自己頭腦成了一片漿糊,什麼都弄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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