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月茫然地坐在床上發怔,她感覺自己如同身在茫茫迷霧中,既弄不明白自己,也弄不明白他了!但是,剛才李睿親吻她唇,飽含壓抑痛楚的異常的聲音輕喚她的名字,讓她心弦震蕩不已,這種痛楚的聲音讓她的心為之揪緊。不由自主心中溢滿酸楚的柔情。
她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出神,突然窗邊傳來一陣響聲,她嚇了一大跳,驚恐地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悄悄露出雙眼,朝窗邊望去,窗被打開了,在萬花樓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絕色美少年,手持玉簫,出現在窗前。
月光灑落在他身上,風吹動著他略顯凌亂的黑髮,露出白玉般絕美的臉龐,,他飄逸絕倫,彷彿從神仙世界中走出的仙子。明月驚喜地失聲叫道:「是你?」
那個美少年有些局促生硬地說:「你還想聽我吹簫嗎?」
明月喜悅地道:「當然想聽。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美少年低聲道:「上次在萬花樓,我看見你哥哥把你帶走,就一直想來找你,不過你們王府守衛森嚴,我又不想被任何人發現,所以今晚才找到一個機會悄悄溜進來。」
明月微笑道:「其實你可以白天來找我呀,哥哥也一定會很高興認識你,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留在我們王府做客。」
美少年倨傲地昂頭:「我是來找你的,我才不願意看見其他什麼人。你如果想聽我吹簫就跟我走,如果你不想聽我就走了。」
明月急道:「我當然想聽。你先迴避一下,我穿好衣服就出來。」
美少年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緊裹著被子,微覺尷尬地點點頭,替她關上窗戶。明月急匆匆穿戴整齊,她暫時把自己的煩亂心事拋到腦後,現在她的心神完全被心愛的音樂佔據了,她一心一意就想去聽那首失傳的著名古曲。
明月打開門,見那美少年正站在迴廊下,負手向月等著她。美少年看見她點點頭友善地說:「我們走吧!」
明月迷惑道:「到哪裡去?」
「你跟我走就行了。」美少年伸手輕輕托住她的腰,飛身而起。明月只覺得自己像騰雲駕霧一樣,迷糊中,越過王府的亭台樓閣,來到一片灑滿月光的樹林里。美少年放開了她。明月望望四周,吃驚而佩服地望著他說:「你會魔法?你能騰雲駕霧?」
美少年淡淡地說:「這不是魔法,只是一種武功而已。」
明月驚嘆:「你真厲害!」
美少年望她一眼,略帶自我譏諷地說:「沒什麼厲害,只不過,我必須保護自己,我要是不會武功,早就去見閻王了。」
明月有些驚訝,憐憫地默默望著他,敏感地覺察到眼前的美少年似乎有著悲慘的身世。美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勃然變色發怒道:「你可憐我?我用不著你來可憐!」
明月有些驚慌失措道:「對不起,我沒有惡意,我——我——」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滿懷歉意懇切地望著他。
大概感覺到她的真誠,美少年哼了一聲,滿臉的怒色,開始慢慢退去。但他一向孤獨慣了,不太習慣跟人打交道。他也不知道該跟明月說些什麼來打破兩人間的僵局,於是他把手裡的玉簫放在嘴邊,一縷清細的簫聲悠悠響起,這簫聲彷彿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牽動人的情緒隨之而起伏。明月的心神完全被簫聲吸引住,不由自主地被帶入另一個世界。
她彷彿看見一隻燦爛的鳳凰從彩霞中飛出,飛越萬里的碧波大海,朝雲層深處飛去,所到之處,百鳥都被這鳥中之王的風采吸引,紛紛追隨,朝拜這光彩奪目的王。這隻鳳凰越飛越高,甚至超越了雲層上天上的宮殿,不斷地朝高處飛去,群鳥都無法追隨它了,它獨自飛到了最高處。可是最高處是白茫茫、靜悄悄的一片,太冷了,太寂寞
了,太孤獨了。明月從來沒聽過有著這麼強感染力的音樂。心靈被樂聲中傳達的這種孤寂震撼了,淚水不自禁地滑落,從來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可怕的死寂般的孤獨,從來不知道世界上有這樣孤獨的靈魂,實在太可憐了!她立刻明了自己是不可能學得會這首古曲了。當初這首樂曲的作者,一定是懷著一種很深的沒有知音的高傲和孤獨,才創造了這首樂曲。而這少年能吹得這麼惟妙惟肖,除了他本身的音樂領悟力外,只有他也有著和作者相同的心情,才能吹得出有這麼強大感染力的曲子。可是如果一個人有著這樣深邃、冷到骨髓的孤獨,那豈不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嗎?明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紛紛滾落下來。
一曲即終,餘音裊裊而散。美少年從自己的簫聲中抬起頭來,詫異地發現明月滿臉的淚痕。他立刻知道明月聽懂了這首樂曲,他心裡一陣激動,從來沒有人能懂得這首曲子,然而,眼前的少女卻懂了。他知道她是因為了解同情而落淚。雖然同情是他最恨的東西,但終於有人能了解他,懂得他,這世界還有人肯為他落下真誠的眼淚。在他可怕的孤獨的世界中終於有一絲陽光透了進來,從來不落淚的他,眼角滲出一滴晶瑩的淚珠。
明月平穩了一下心情,怕少年看出她的心情,趕緊偷偷拭了拭淚,她知道這少年心高氣傲,不敢對他說什麼安慰勸解的話,然而,她想打開他心靈的枷鎖,如果他一直這麼孤獨的話,他的世界太荒涼可怕了。她實在不忍心看到他像這樣活著。她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音樂,既然不能用語言,何不用音樂來勸解他呢?
明月抬起頭,突然發現周圍不知什麼時候聚了一大群鳥,靜靜立在枝條樹梢上。明月暗中嘆氣,她終於聽到了朝思暮想的曲子,但現在發覺自己並不喜歡曲中的蒼涼孤寂,其實世界上的事情何嘗不是如此?往往一心渴望的東西,真正得到了,卻發現那並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明月勉強地對那個美少年笑笑:「這首曲子,實在是太感人了,我從來沒聽過這麼感染人的曲子,謝謝你,作為回報,我也吹首曲子給你聽好嗎?」
美少年驚異道:「你也會吹簫?」
明月微羞道:「我只喜歡彈琴,簫吹得不太好,你別笑我。」
美少年沒吱聲,卻把自己從不離手的簫遞給了她。明月輕輕試了試音,吹了起來。這是一首李睿為她收羅來的能洗滌人心的古曲。全曲輕鬆明快,讓人如身在春天的百花園中,百花盛開,萬物生機勃勃。那美少年立刻敏感地知道明月在勸解自己,敞開胸懷去接受外面的世界。他一向蔑視世人虛偽的言行,但由音樂傳達的感情是真誠無偽的,從沒人這麼真正地關心過他。他心裡百感交集,體會到平生未有過的一種陌生溫暖的感覺。一曲吹罷,明月看向那美少年微笑道:「你喜歡這首曲子嗎?我吹得不太好。」
美少年微笑道:「很美的曲子,我喜歡!」他一向冰冷的臉,這一笑如同冰雪裡盛開的鮮花,有著說不出的動人的魅力。明月也不由自主被這種稀世的美麗所眩惑,忍不住脫口而出:「天!你笑起來好美!」其實美麗不應該拿來形容一個男人,但他的微笑確給她一笑傾國的驚艷感覺。
一聽她這話美少年霎時變了臉,這一瞬明月覺得自己似乎面臨被一隻激怒的野獸攻擊的危險。她什麼也不能做,手足無措地立在當地。很快美少年控制了自己的脾氣,冷酷地盯著她說:「如果今天換了別人說這種話,我一定會要他的命,不過,是你就算了,我雖然愛我娘,可是我恨她給我的這張臉。你以後不許對我說這樣的話。」
明月有些恐懼地退後幾步,現在她才發覺眼前的少年,雖然貌似天仙,骨子裡卻實在是個致命危險的人物。她心裡雖然害怕,但忍不住痛心地顫聲說:「你——你就為別人誇讚你的容貌殺人?」
美少年冷冷道:「誰敢嘲笑我,誰就得死!有什麼不對!」
明月激動得忘記了恐懼大聲說:「別人不是要嘲笑你呀!只不過是誇讚你而已,你——你怎麼能隨便就因為這樣就殺人?你要知道生命是這世界上最可貴的,你,你怎麼能隨便就毀掉別人的生命?你——」她激動得說不下去了!
美少年心思複雜地深深看著她,沒出聲。他從來不信任任何人,也從來沒把任何人的話聽進心裡。他惟一信任的只有音樂,音樂才從來不會欺騙他。現在藉由音樂,明月成為了進入他冰封心靈的第一個人,他從來不把別人的性命當回事,因為他對自己的性命也從來不當回事。但看到明月這麼激動。他做了平生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鄭重的承諾。因為他不想讓她從此不再理他。他低聲卻認真地盯著她:「如果,這讓你很不高興的話,我,我以後不會因為這件事殺人了。」
明月急切地緊盯著他:「你說的是真話?那你一定要說到做到哦!」
美少年傲然道:「我既然答應你了,就會信守諾言。你不相信我?」
明月凝視他,鄭重地道:「我相信你!」
美少年微笑了,第一次感受到相信別人和被別人相信的那種平生未有過的溫暖的感覺。明月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在日後——這美少年成為了黑暗帝國的帝王之後,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許多的偶然似乎就像冥冥中的天命一樣,讓人不由自主地驚懼命運的詭秘。明月再次被他絕麗的笑容眩惑得望著他發獃。她從來沒見過有哪個人笑起來有這麼驚世的美麗。但她卻不敢再出口誇讚他了。明月抬起頭,看看已經略微開始淡化的黑夜,心裡著急起來,萬一被哥哥發現她又偷偷溜出王府,那就不得了了。她心急地催促道:「你可以快點送我回去嗎?天就快亮了。」
美少年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戀戀地不希望跟她分手。他雖然暗中渴望但卻極力裝成不在意的樣子,對明月說:「你——你還想再聽我吹簫嗎?我還會吹許多曲子,你要聽嗎?」
明月看出他極力掩飾的渴望,雖然明知他是個危險人物,但她卻不忍心拒絕這個深陷在孤寂中的靈魂。也許自己能幫他,能用琴聲來化解他身上暗藏的犀利的戾氣。她不明白有時候好心往往會造成深深的傷害,等她明白的時候,這種傷害卻已經無法挽回了。她微笑說:「我願意聽,下次我把我的琴帶來,你想聽我彈琴嗎!」
美少年喜悅地叫道:「好呀!我當然想聽,只要有機會,我就來找你。」他完全忘記了,自己不該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明月!」她微笑說,「我叫明月。你呢?」
美少年猶豫了一下說:「你就叫我寒簫吧!」
明月點點頭,她並不想追問他的來歷,如果他不願意說的話。
明月生怕被人發現,一直提心弔膽地被那個叫寒簫的美少年帶著,越牆送回王府,直到來到自己房門前,她心裡才一塊石頭落了地。她急忙把手裡的玉簫還給寒簫,匆匆向他告辭,閃身進屋。寒簫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
低頭看看自己手裡曾被她吹過的玉簫,心裡泛起一絲異樣的悸動,忍不住在她碰觸過的地方,輕輕吻了一下,他露出一個百花為之失色、極燦爛美麗的笑容,飛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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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了一個晚上,明月已經疲憊不堪,她發現體力上的疲乏似乎也有好處,她可以暫時拋開自己的煩惱,進入夢鄉。
她在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有人說話。但她睏倦之極,睜不開雙眼。她模糊聽到哥哥急躁的聲音:「郡主昨天不是很早就睡著了嗎?已經睡到下午了,為什麼還沒醒過來?小翠,你快去找富總管,叫他把王府御醫召來。」
一聽召御醫,明月嚇得立刻清醒過來,坐起來慌忙道:「我沒生病,不要看醫生。」她知道這幫御醫,就算她沒病,都會開出一堆補藥,而哥哥則照單全收,非逼她喝不可。從小她已經被弄怕了,喝葯是她童年害怕的惡夢之一。
李睿見她醒過來,驚喜地來到她跟前:「月兒,你醒了?你昨晚睡得那麼早,怎麼到現在才醒?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
明月看見他一臉的焦灼擔心,剛想開口,突然發現他身上穿著昨天織素為他做的那件
錦袍。她盯著他身上的衣服,立刻想起昨天他在書房和織素有說有笑的情景,心裡頓時又酸又苦。她恨恨地一把推開他,衝口而出:「你——你不用來假惺惺關心我。我——我再也不要你來理。」她說著鼻子一酸,忍不住趴在枕頭上嚶嚶哭起來!
李睿被她突然的舉動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蹙起眉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哭泣的明月。慢慢地他臉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轉身離開了房間。
哭了一會兒,她發覺李睿非但沒來勸她,還竟自走了,這一瞬,她如同被晴天霹靂擊中,身子搖搖欲墜,心在發抖。他——他居然這麼對她,居然真的不把她放在心裡了,甚至見她這麼哭泣,都不來理會她,她心痛如絞,淚水如同打開的閘水湧出來,傷心痛哭起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感到有人撫摸她的秀髮,只聽李睿溫柔嘆息:「好了,別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不用你來管,」她抬起淚眼,「你走了,還回來做什麼?你——」驀地她驚得張口結舌,她發現哥哥坐在她身邊,身上穿的不再是剛才的錦袍,已經換了身衣服。她震驚地看著他。原來他離去是為了——換衣服!他——他怎麼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昨天去找過他?李睿似笑非笑地深深凝視她,眼裡閃著她不太懂的情緒。
明月驚得眼淚都止住了,臉上慢慢浮起紅暈。她心裡從極端氣惱變成了惴惴不安,她甚至不敢開口問他,到底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昨天去找過他。似乎一種自己羞於見人的心事,被他洞察到。一種極端羞愧的感覺不由自主浮上心頭。她像個鑄錯事的孩子,羞愧地垂下頭不敢看他。
李睿並沒開口,只是含笑看著她,像是對她心思了如指掌。他溫柔地伸手輕輕托起她的頭,明月被動地看向他,發覺李睿那種深深凝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種似乎這世界上只有她存在,異常專註深邃、深藏著壓抑的渴盼目光,讓她內心深處的心弦為之一顫。在他的這種長久的專註下,她的不安高漲起來,她慌張地偏過頭,目光游移到別處不敢再和他接觸。
李睿凝視著她,伸手一揮。床邊懸挂的白紗簾飄飄垂落,隔絕了外面的世界。紗簾內的空氣似乎凝固了。
靜靜地聽著二人的喘息聲。明月感到紗帳里充滿著讓她發慌的某種濃烈的感情氣氛,她的心急速跳動著,神經異常緊繃,想要逃避什麼似的,身子悄悄往後縮,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麼。
她感受到他灼熱的男性軀體越來越向她靠近,驚慌地緊貼著床頭,卻無法再退縮。她手足無措地愣愣看著他靠近,感到他熱烘烘的氣息噴在自己臉上,她的心狂跳著,緊張得要喘不過氣來。
她卻不知道,她嬌羞的神情,微微凌亂的單薄內衣,露出的一大截白皙秀美的脖頸,飄散在肩上的烏髮。
整個人清純和嬌艷相織,充滿了幾乎是妖惑的巨大魅惑力。李睿迷醉地如受蠱惑般低下頭,慢慢地如蝴蝶般輕柔、纏綿、輾轉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明月僵直著身子,渾身發顫。
她本能地伸手想要推開他,但李睿抓住她的小手,眼神變得異常深邃地盯著她,輕輕把她的手送到自己嘴邊。
明月大吃一驚,發現他含住了自己的食指。明月本能地要縮回手,卻被他含住不能動。明月只感到他靈活的舌似乎在或輕或重地舔嘗她的手指,一種奇異而酥麻的感覺從指尖直達心底。她呼吸急促,心旌蕩漾不止,不克自持地感覺自己似乎渴望投入他的懷抱,和他纏綿在一起。
李睿輕輕暗含誘惑地舔咬著她的手指。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她的臉,眼眸變得異樣深沉,黑不見底:「月兒!」
他沙啞地輕呼她。
明月喘息著嬌弱無力地靠在床頭,雙頰嫣紅如醉,美得難描難繪。
李睿把她輕柔的身子猛地緊緊摟入懷裡。恨不能把她整個人融入自己的骨血里,和她融合在一起。明月羞澀難禁,知道自己應該立刻離開他的懷抱。但不知為什麼,被他強悍的臂膀摟住,她只覺得渾身乏力,只能依在他懷裡,無法動彈,似乎也——不想動彈。
「月兒,我愛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李睿激情地在明月耳邊傾訴他壓抑已久的深情,「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我愛你愛得好辛苦。你明白我的心嗎?你明白嗎?」
明月渾身一震,這首詩居然是為她而寫的,而不是為了織素嗎?哥哥心裡沉重的秘密居然是為了她?她錯愕地抬起頭。他正深深凝視著她,這種飽含萬種柔情和壓抑痛苦的眼神,打入了明月內心深處,一種溫柔的感動情不自禁在心裡蔓延開來。但一種深深的莫明其妙的不安也如影隨形而漫上心頭。
李睿似甜蜜似痛苦地用手輕撫明月清麗柔美的臉龐追問:「你明白我的心意嗎,月兒?」明月軟軟地依在他胸前,低聲幽幽說:「我不明白,富總管說的,你要成親了,和你成親的女人才是你生命中最愛的女人。你又怎麼會愛我愛得好辛苦?」明月眼裡閃著淚光,心裡一陣絞痛。
李睿心狂跳著緊盯著她:「如果我真的成親,你有什麼感覺?你會喜歡嗎?告訴我實話!」
明月顫抖著唇半晌,終於淚如雨下哭道:「我不喜歡!我不喜歡!我不要你喜歡別的女人,你說過即使天荒地老也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可是你為什麼要成親?你為什麼要騙我?」
李睿緊緊抱住她,下頦頂在她的秀髮上,他激動萬分地吻去她臉上的淚深情地道:「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沒有其他女人,我也絕不會和其他女人成親,我滿心滿眼都是你,我根本無法再去愛其他的女人了。可是我要知道你——願意我這麼愛你嗎?」
明月有些糊塗地抬起淚眼,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她當然要他愛她呀!
李睿眼神深幽不見底:「你不明白嗎?我——」
門外傳來一個侍衛焦急的聲音:「啟稟王爺,於稹國發生兵變。於稹國王被他弟弟烏何魯所殺,王子呼也跪在大殿,求見王爺。哭求王爺出兵為他報仇。現在諸位將軍大臣都在大殿上等候王爺下令定奪。」
李睿一愣,蹙起了眉頭,沉聲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溫柔地親了親明月的臉,深情款款地說:「月兒,我先去看看發生什麼事,待會兒再來找你,你等我。」
明月點點頭,目送他離去。心卻如同走入迷宮,越想他的話卻越找不到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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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稹國發生的事,看來挺嚴重。王府里將帥進進出出,氣氛不同尋常。李睿一連幾天都忙得沒時間來見明月。
明月不太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並不擔心,她對李睿處理國事的才能有信心。
讓她心事重重的是李睿對她說的那些話,她雖然大惑不解,卻直覺地,感到模糊的害怕和不安。逃避著不願去深想,不願去弄明白,似乎一旦事情清晰地呈現,她的世界
就會發生某種可怕的改變。而她對這種改變充滿本能的莫名其妙的巨大恐懼和不安。
所以這幾天李睿沒時間來找她,她奇異地感到鬆口氣。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害怕什麼?
彷彿有一片陰影罩上心頭,但她卻沒有勇氣去探個究竟。她心緒紊亂異常,失去了往日所有的平靜。
這些天,那個叫寒簫的美少年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找她,她儘管心中煩惱,但總是為他彈奏一些修心養性的清風流水般的喜悅柔和的樂曲,希望能慢慢幫他走出孤寂的心靈,化解他身上暗含的戾氣。
但她驚訝地發現寒簫音樂造詣相當不凡,居然能從她的琴聲中聽出她心神不寧。雖然他從來不問她什麼,但簫聲中,卻暗含深深關心。
二人通過這段時間的琴來簫往,都發覺對方音樂造詣甚深,不由都相互欽佩,滋生出得遇知音之感。而寒簫對她的好感與日俱增,凝視明月的目光也越來越深沉,來找她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但,明月自己卻一點都沒覺察到。她只覺得寒簫的簫聲中慢慢有些改變,簫聲慢慢少了一些銳利和孤寂,開始有了些柔和美妙的色彩。
她暗暗為他的改變高興。希望他最終能走出自己那陰暗的世界,然而她卻不知道,就像湖水是因為太陽的照耀,才反射出瀲灧的波光。那些柔和的感情色彩,並不是寒簫本身的改變,而是因為她的出現,才隨之而展現,她不知道這是極其危險的。因為有一天,如果她從他的身邊消失,寒簫身上的戾氣和對他人的不信任、仇視、孤獨之心會變本加厲地反撲回來,最終他的心靈將真正被冰封,再也沒人能進入,能打開了。等以後她明白的時候,卻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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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明月正獃獃坐在窗前,神遊天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她正在出神,突然聽到有人輕敲她的房門。她轉過頭,頓時呆了。只見多日未見的哥哥身穿燦爛奪目的銀盔銀甲,彷彿戰神般站在她面前。
平素俊美優雅的身姿換成了征戰沙場的刀鋒般的銳氣和壓倒一切的猖狂。
明月頓時如受重擊,心慌意亂之極,顫聲開口:「哥哥——出了什麼事?你——為什麼穿戰袍?」
李睿走上前,溫柔地把她發抖的小手握在自己手裡,急切安慰道:「月兒,你別急!於稹國發生兵變,國王被他弟弟烏何魯所殺。我已經答應於稹王子呼也出兵幫他報仇復國。你不用擔心。我一定能趕在年前回來。我會和你共度今年的除夕之夜。」
報仇?明月一陣難受,用暴力去制止另一場暴力。這種報仇,會讓多少無辜的人血流成河?「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流血的人可能也包括哥哥。明月顫慄著,閃著淚光低聲問:「為什麼要答應那個於稹王子幫他復仇?儘管那個烏何魯不是好人,不過如果他能讓百姓安居樂業,總比要這麼多無辜的人去流血強吧?」
李睿輕輕把她攬入懷裡,把下顎抵在她的秀髮上,沒有像以前一樣,一句「你還小,這些事你不懂。」打發掉明月,而是鄭重其事地把她當成可以推心置腹的伴侶般回答:「烏何魯狂妄自大,桀傲不馴,不會臣服於我。此人不除,後患無窮。我絕不能讓他稱王。」
明月心頭一震,哥哥出兵的目的,並不是想為於稹王子報仇?她模糊地想,如果那個烏何魯臣服於哥哥腳下,也許他根本就不會理會那個於稹王子了。他也許——她心頭一凜,拒絕深想下去。不管李睿有多少讓她陌生的側面,他都是自己最親近最愛的人。她心裡只想要他平安。明月抬起頭,有些哽咽道:「哥哥,於稹士兵瀉酚旅汀D鬩歡ㄒ小心。」
李睿露出一個讓她安心的微笑:「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我帶兵去,只不過是要形成強大的威懾力。其實我早有安排,根本不需費一兵一卒,就會讓於稹臣民乖乖自動獻上烏何魯的人頭。你放心好了。」
在明月的記憶中,李睿從來沒說過沒有把握的話。她對他深信不疑。但——她如何能真的放下心來啊!她瞅他,眼裡升起朦朦的霧氣,千言萬語哽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李睿凝視她的眼眸,變得深不見底。他把她嬌弱的身軀整個納入懷中,深情地低下頭,溫柔地吻住了明月玫瑰花瓣似的紅唇,吸吮她清甜甘美的氣息。明月心頭劇跳,腦子也失去了思考能力。恍惚中只覺他溫潤的舌滑入她的口中,飽含壓抑已久的深情,和炙熱的渴望輾轉吸吮著她,和她的舌纏綿在一起,靈活地舔遍她口裡芬芳的每個角落,汲取著她的甜蜜。一股陌生的慾望洶湧著,顫慄著流遍她全身,讓她不由自主地心神昏亂地迷失在他懷裡。
二人在心醉神迷之下都沒發覺,有一個人渾身顫抖地從半開的門邊悄悄退去。
昏亂中,明月耳邊似乎響起顧三娘模糊的聲音「像他們乾的事情一樣就是兄妹亂倫」、「兄妹亂倫,會被天誅地滅!有什麼奇怪!」天!她在幹什麼?猛地使出渾身的力氣掙開他的親吻,用手捂住了火燒一樣的面孔,在他懷裡渾身發抖。
李睿喘息著,略帶詫異地蹙起眉頭,深思地盯著她沉聲問:「月兒,你怎麼了?你在害怕什麼?」
明月顫抖而略帶哭腔地斷斷續續說:「哥哥,你放開我,我們不能這樣,這樣是不對的。」
李睿一聽此話,頭腦頓時嗡地一下,臉色劇變。他一向小心地不讓明月接觸那些三綱五常的觀念。但明月怎麼會有這樣的認知?他鐵青著臉問道:「誰告訴你這樣不對?」
明月含淚搖頭不答。她如何能告訴哥哥,她在萬花樓偷看了羞人的一幕,以及顧三娘跟她的對答?
李睿心裡迅速盤算著,當下作出決定。不管現在還是未來,他都不能冒險讓明月心中產生罪惡感,不能冒險讓那種巨大的心理壓力壓住她的心。他絕不能因此而失去她。他的計劃要儘快實施,以免夜長夢多。他知道世俗根本容不下這樣的愛情。但他們畢竟還是生活在世俗之中,他又怎麼忍心讓明月受到哪怕任何一點世俗的傷害?他早就深思熟慮想過了,他冷笑。他有權力,不是嗎?權力雖然不能帶給他一切,但卻能讓他任意操縱世界,實現他心中的渴望。
他溫柔地摟著明月堅定地說:「月兒,你別怕,我們這樣做沒什麼不對。你不要多想,一切都交給我。你安心等我凱旋迴來,你等著瞧好了。沒有人會覺得我們這樣不對。」
明月帶淚迷惑地問:「會嗎?我們這樣真的不是不對的嗎?」
李睿深深地望入她眼底:「你不相信我?」
明月凝視著他,她對他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一直都是深深信賴他的,她點點頭。
李睿露出個欣慰的笑容,把她重新摟入懷裡,明月柔順地依在他懷裡。閉上眼,感受著被他保護,被他深愛的溫暖滋味,逃避地拋開心中那片寒森森的可怕陰影。
李睿一向傲視天地,強橫地把命運玩弄於股掌之中。但他不知道,詭秘莫測的命運已經在悄悄脫出他的掌握,將會給他措手不及的狠狠一擊,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心在片刻間撕得粉碎,以最殘酷的方式狠狠報復他的不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