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多久，一直在注意阮馨動向的狄家四位千金，很快就發現阮馨正與她們所不認識的陌生人攀談。

這種情況實在太罕見了，因為阮馨算是個相當怕生的人，要她主動與陌生人攀談，簡直是不可思議。因為想了解會讓阮馨感興趣的到底是什麼人，再加上其中一個是個相當英俊的男子，莫名的危機感，讓她們毫不猶豫地，忙拖著丈夫往阮馨的方向移動。

開什麼玩笑啊！她們帶小馨來參加宴會，是要刺激阿亞，可不是真要讓小馨認識別的男人啊。

當狄斫亞拿著，從田媽那裡搶來的邀請函闖進會場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景象──他的四個姐妹及姐夫、妹婿們，正團團圍著阮馨，和一個背對著狄斫亞的男子。

他們熱切交談的模樣，讓狄斫亞有種不好的預感──在他的再三逼問下，田媽總算勉強告訴他，今晚大姐是帶阮馨來相親的。

宴會上，他那三個提早溜掉的姐妹也會出席，並帶著她們的丈夫，也就是他的姐夫及妹婿們一同出席，這不但是想讓對方知道狄家對此次相親的重視度，一方面也是為了方便替阮馨引見相親對象。

但阮馨的相親對象是誰，就連田媽也不知道。狄斫亞在家裡越坐越不安，等他回過神時，他已經從田媽那裡搶了邀請函，飛車前往宴會地點。

此刻，當他看到阮馨朝著那陌生男子微笑時，他突然感覺到腦中維繫理智的神經線，倏地綳裂。

無法再做任何思考、也無心去想自己出現在這裡有多突兀，狄斫亞直直衝到阮馨身邊，將她從那個陌生男子身旁拉開。

曾經，狄斫亞以為自己能放下對她的感情。他以為只要她能得到幸福，即使心碎、即使僅能在暗處默默守護她也無所謂。

但事實就擱在眼前。

他做不到。

就算這是場充滿未知數的相親，就算阮馨只是禮貌地朝對方微笑，他都無法忍受一絲絲失去她的可能。

更何況是真的把她推給其他人！

「阿亞？」狄梅音「吃驚」地喊道。

只是她臉上的表情根本就愉快大於訝異，奸像她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如果狄斫亞再冷靜一點，或許就會發現大姐奇怪的反應。

但是，他根本沒心情理會那些旁枝末節，現在的他滿心滿眼都是阮馨訝異的表情、以及自己還死抓著她不放的事實，當然也就沒發現大姐太過快樂的聲調、以及其他姐妹們臉上幾乎掩飾不住的微笑。

至於事件中的女主角──阮馨，也沒發現這當中的不對勁，因為她完全被正扯住自己一手的狄斫亞，給引去所有注意力。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為什麼他會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

又為什麼他看著她的目光，竟是如此溫柔得教人心疼？

雖然不想打斷這一切，但狄梅音還是很盡責地輕咳兩聲，刻意打斷兩人糾纏的目光。

「我說阿亞，你怎麼會跑來這裡？我不是早說了你不準過來的嗎？」狄梅音瞧著弟弟，但心底早就笑翻了。再逞強嘛！結果還不是在意得要死。「還有，你抓著小馨做什麼？趕快把你的手放開，你會抓疼小馨的。」

不過，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狄斫亞已經挾著阮馨快速離去。

「喂喂喂，我是你大姐耶！你這臭小子好歹也尊重我一下吧！」看著弟弟揚長而去的背影，狄梅音火冒三丈卻又無濟於事地喊道。

「現在人都跑了。大姐，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狄菊靜問道。

「接下來？當然是回家逼供啊。我非把那個小子的真心話給逼出來不可。」狄梅音手握拳，似在宣誓她的決心。然後她側過身，向新認識的兩位朋友道歉：「戰先生、蘭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得先走一步了，很高興與你們認識。」

剛剛衝到他們面前，才知道原來小馨跟蘭馥是好友，而戰之彧則是蘭馥的未婚夫，幸好只是朋友，而不是狄家四姐妹原先設想的──小馨可能看上這男人……

如果是的話，那她們可就頭痛了。所以在知道阮馨會接近那兩個陌生人，是因為其中一人是她的朋友后，狄家四姐妹莫不鬆了口氣。

雖然明知小馨不可能這麼輕易就看上一個人，但自從五年前，小馨和阿亞莫名其妙分手后，她們就時時刻刻擔心小馨移情別戀，也難怪她們的反應會如此激烈。

「不會。」戰之彧搖頭，唇角勾起一抹帶著興味的微笑。「如果方便的話，可否帶我一起過去，我跟那位狄先生有話要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他們可不認為戰之彧跟狄斫亞之間有什麼好說的，就連蘭馥也不明所以地看著自己的未婚夫。

「等一下你們就明白了。」

返回狄家后，狄斫亞立刻就後悔自己的衝動行事。

他到底在做什麼？！狄斫亞自問。他早該知道，在他們分手后，這一天總會到來，小馨身邊也將有另一個男人進駐，但為什麼他會覺得如此難以忍受？

小馨沒有錯，她有權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狄斫亞無法質疑她為什麼要去參加那個宴會，可該死的，為什麼他的心情會如此鬱悶？！

阮馨被狄斫亞扔到沙發上，看著狄斫亞只是在眼前不斷踱步，自始至終不發一語，這種情況她實在很不喜歡。

被拖出宴會她並不在意，反正她也不喜歡那種場合，雖然對紅茶和她未婚夫有些失禮……以後再打通電話道歉好了。

只是，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要被拖出宴會呢？好歹給她個答案吧。

「少爺……」

阮馨才剛啟唇，立刻就被狄斫亞暍止。

「你現在不要說話！」

他的腦袋已經夠混亂了，不需要她再來提醒自己剛才做的瘋狂事──把她從大姐他們眼前帶走。

他的行徑簡直就是自打嘴巴，但他卻清楚知道，如果事情再來一遍，他還是會把她帶走。

因為，他從來就不曾真正的放棄她。

即使是在這五年的分離中，他依然時時掌握她的行蹤、在暗地裡偷偷看著她，看著她認識新朋友、看著她的一顰一笑。

只是這些事他不曾告訴任何人，也不曾讓人知道，他之所以把她送走，為的不過是如今看來可笑至極的自尊。

當然還有其他種種原因，但最主要的……還是自尊啊。

狄斫亞轉頭看著阮馨，此刻的她正因為無聊，而脫下一隻及肘手套，拿著茶几上所擺放的紙筆，塗塗寫寫著些什麼。

雖說是塗塗寫寫，但她的表情卻如此地專註，不時看到她停下筆，思索片刻又繼續動筆。

她偏著頭，長長的羽睫眨啊眨地；美麗的小臉有著專註的神采；紅唇微嘟，似乎不甚滿意剛剛寫下的東西。

明明還穿著一身綁手綁腳的小禮服，但她已經渾然忘我。

狄斫亞仗著自己人高馬大，輕易地居高臨下看見她在寫什麼，不過，他完全看不懂那些圖畫似的符號，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能依稀猜測應該與香水有關連。

這畫面很新鮮，因為狄斫亞從沒看過她工作時的模樣。他必須說，專註於香水工作的她，與以往以下人自居時的她完全不同。

現在的阮馨絕對是神采飛揚的，而且從她專心的模樣看來，她也是熱愛這份工作的。狄斫亞微微一笑，在她身旁另一張沙發坐下。

這樣也好，什麼都不必說，只是靜靜看著她工作也不錯。

不過，悠閑的時光沒維持多久，狄梅音就帶著大票人馬殺回家了－

「阿亞，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把小馨從宴會上帶走？」

狄梅音極具氣勢地衝進門，卻被門內和平的景象嚇了一大跳。依她的想像，就算這兩人沒杠上，至少也該看到阿亞一個人鬼吼鬼叫吧。

怎麼會一個人在低頭寫東西，另一個人則安詳地坐在旁邊看她寫字？

這……算是好情況嗎？

「大姐？」狄斫亞眯起眼，很明顯是不高興姐姐破壞了這平靜的片刻。不過他還來不及再說什麼，就被狄梅音身邊的男人給吸去注意力。「阿彧？」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狄斫亞和戰之彧認識？

「原來你還認得我。我還以為你回台灣后，就把美國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戰之彧擺手，狀似無奈地道。

好歹他們也認識了四年有餘，沒想到在剛才的宴會上，狄斫亞居然對自己視而不見，這讓戰之彧不由得懷疑，自己在返台的這幾個月里是否變了很多？

「可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狄斫亞還是搞不清楚，這個男人怎麼會在這裡。他記得幾個月前阿彧就回台灣了，但因為彼此都很忙碌，才會一直沒空聯絡，沒想到是阿彧先找到他。而最奇怪的是，為什麼阿彧會跟大姐她們在一起？

「我們剛剛才在宴會上見過面，你忘了嗎？」戰之彧提醒道。

雖然戰之彧很懷疑，那時狄斫亞有空注意到旁人嗎？因為他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那個叫阮馨的藍衣小美人身上了。

「宴會？」對於剛才的宴會，狄斫亞只注意到阮馨，旁邊有什麼人，他壓根兒沒多費神去瞄上一眼。

「你不記得就算了。」戰之彧揮揮手，反正這也不是他的重點。「總之，既然你在台灣，我希望你可以幫我一個忙。」這個忙恐怕只有狄斫亞幫得上，所以方才在宴會上看到他，戰之彧可高興了。那個麻煩人物總算能解決了。

「什麼忙？」

「把琉璃送回美國。她已經纏得我親愛的員工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了。」戰之彧無奈地說道。琉璃是他的表妹，不過，她卻最聽狄斫亞的話，所以要想讓琉璃心甘情願地上飛機，狄斫亞絕對是不二人選。「琉璃一向最聽你的話，只要你肯幫忙，琉璃一定會乖乖回家的。」

「琉璃在台灣？」這件事讓狄斫亞有些困惑，在台灣的應該是另一個人啊……不過那不重要，看來琉璃已經給阿彧造成麻煩，而且是很大的麻煩，否則一向疼愛妹妹的阿彧，怎麼可能會想把人扔回美國。「我知道了，我會去勸勸她的。」

「謝了，我等你的好消息。」戰之彧把一張寫了私人地址、電話的名片交給狄斫亞。「那我先告辭了。」

戰之彧來去匆匆，屋子裡又只剩狄家人了。

「咳嗯，阿亞，你剛剛在宴會上把小馨帶回來做什麼？」方才被戰之彧那麼一攪和，狄梅音頓時失了問話的氣勢，總覺得現在再問宴會的事情，好像有些奇怪。

「宴會？」果不其然，狄斫亞壓根兒忘了宴會的事情，一心只想著戰之彧的請求，在他的印象中，琉璃只會纏一個人……不會吧，又是那個倒楣鬼？！

「阿亞！」

「停。這件事不重要。」狄斫亞的思緒已經被朋友的請託拉走，根本無心注意大姐的怒氣。沒錯，那個倒楣鬼的確也在台灣，難怪琉璃會從美國追過來了。

「這件事不重要，那什麼事比較重要刊」

「琉璃的事比較重要。」狄斫亞完全沒聽到大姐之前說什麼，只是無心地隨口答道。

答案出籠，卻讓阮馨頓時刷白了臉。

那個「琉璃」到底是誰？為什麼戰之彧一提到是她的事情，狄斫亞就立刻答應幫忙？而且還把她的事擺在第一位？

在這五年當中，果然出現了另一個讓他重視的女孩嗎？

阮馨右手輕輕靠在胸口上，激烈狂躍的心跳，似要衝破她的胸口，她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無法接受在狄斫亞心中，已經有了另一個女孩。

狄斫亞轉頭，剛好看到她刷白的頰色、微顫的菱唇，右手放在胸口上似在壓抑些什麼，眼神更是受創后的不信任，他一愣，不解她受傷的表情所為何來。

「小馨？」

狄斫亞才剛喊出她的名，就見阮馨身子為之一震，她偏過頭，不再看他。在喃喃說了些什麼后，迅速飛奔離開主屋。

他看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只覺得一頭霧水，但又非常擔心她離去時的臉色，她的臉色太差了，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阿亞，那個叫琉璃的女人到底是誰？」

阮馨一離開，狄梅音立刻追問那個陌生女子的身份。

「阿彧……就是你們剛剛看到那個男人的表妹。」為什麼這些人全都臉色發青地看著他？

「你跟那個琉璃又是什麼關係？」什麼叫做「琉璃最聽你的話」？！這句句話未免也太曖昧了吧？

「關係？沒什麼關係啊。」充其量，只能說是他疼愛的小妹妹之一吧。

戰家的親族不少，所以狄斫亞在美國的那段時間，也認識不少戰家人，戰之彧和琉璃便是其中之一

「沒有關係還能『最聽你的話』？！有關係還得了？！」狄梅音覺得自己急得都快瘋了，怎麼這個時候還會冒出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女人呢？

「大姐你在胡說些什麼？琉璃有喜歡的人了。」狄斫亞皺眉，開始懷疑自己和大姐的談話好像有個盲點，讓他們的話題老是打不在一起。

「什麼？」原本正在暴走的狄梅音呆住了，其他人也都呆住了。

「琉璃有喜歡的人了。阿彧只是拜託我把琉璃送回美國，讓那個可憐的男人可以好好工作。」……大概是這樣吧。

「那你幹嘛說『琉璃的事最重要』？！」她吼，覺得自己被耍了。

「我是這樣說的嗎？」狄斫亞一臉疑惑，其實他根本也不記得剛才到底說了什麼。「因為那個丫頭很難纏，就算是我，也沒把握一定能把她打包送回美國。」

那個丫頭前科累累，難搞的程度跟他家這四位千金小姐有得拼。

「天吶……」狄梅音跌坐在沙發上，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那她剛才到底在為誰生氣啊？

「我們誤會了，小馨也誤會了。」狄菊靜扁著嘴說道。

「誤會？」狄斫亞一臉不明所以，只是幫個忙，有什麼好誤會的？

「你剛剛說話幹嘛說得那麼曖昧不清，好像你跟那個叫琉璃的感情很好！這下小馨誤會了，看你要怎麼跟她解釋！」狄梅音指著他的鼻子說道。

「有什麼好解釋的。」搞懂了她們的怒氣所為何來后，他反而冷靜了。

這樣不是更好？他也不必再跟自己的心抗爭，如果是她主動離去的話，或許他還有辦法壓抑自己的感情不去追她。

「阿亞」

狄家四姐妹齊聲吼道，但狄斫亞聽若未聞。

……這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