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雖然藍恬霏的想法非常悲觀，但是隔天下午，藍恬霏就在店裡自快遞小弟手中接過一束沉得幾乎抱不動的純白百合花束。

一張小卡顫巍巍地插在花束一側，彷佛放置卡片者無法決定要讓卡片穩穩插在花束里，抑或者是讓卡片放在顯眼的外側。

總而言之，這束花送到了，而卡片也被藍恬霏看到了。她勉強騰出幾根手指，以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挾住卡片，讀著裡頭的文字──

希望昨晚的晚餐不會太讓妳失望，

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凌聿璽

即使懷中過大的花束讓她幾乎無法看完卡片，但藍恬霏一瞧便知道這絕對是凌聿璽送的花。她笑得開心，一下子就把先前的擔心給拋諸腦後。

現在她的心情雨過天晴，看來她與帥哥的緣分未盡，真是令人開心！藍恬霏的水眸閃亮，儘是興奮之情。

「卡片上寫了什麼？」藍雪惟從妹妹手上接過百合，這麼大一束花店內實在沒有地方擺，而且也沒有花瓶可以插，所以她乾脆把花束拆開，在黑白色的展間里隨意地放置百合，將花兒融入展間的設計，並為空間增添幾分活力。

藍恬霏看著姊姊小心翼翼將百合擺上的輕巧動作，有時放個一枝、有時擺上兩枝，有的花交迭擺放、有的則是孤伶伶地躺在展示柜上。

她看著姊姊彷佛花仙子般將一大束百合各自安好立命之處，不由得脫口而出。「姊，我覺得妳很適合百合耶！」

說起來，比起她活潑好動的個性，沉靜柔美的百合花的確是比較適合性格溫柔的姊姊，而那些純白的花瓣襯著姊姊嫻雅的表情，讓人不得不承認，這束百合絕對比她更適合姊姊。

雖然外人都覺得她們姊妹倆是雙胞胎，適合她的東西也適合姊姊，但真正熟識她們的人就會曉得，這不過是無稽之談。

性格南轅北轍的兩人，怎麼可能適合相同的東西呢？

最早發現這一點的應該是子又吧！

小時候，因為她們是雙胞胎的關係，父母及長輩為了避免不公平，總是送給她們一模一樣的禮物，直到某年生日，子又送了她一隻小熊布偶、送給姊姊一隻兔子布偶。

第一次收到不同的禮物，藍恬霏開心極了，因為小熊和兔子的確是她和姊姊各自喜歡的動物，不再被視為同一個人的感覺更是好極了。

頭一次，藍恬霏感覺自己與姊姊是兩個不同的個體，而姊妹倆的性格差異也從那時起益發明顯。

「妳在說什麼傻話？」藍雪惟笑著將妹妹從回憶中拉回。「這可是妳的追求者送的，怎麼會比較適合我呢？」

「可是，我就是覺得妳比較適合啊！」藍恬霏嘟著小嘴，忍不住反駁道：「雖然我們長相一模一樣，但是認識我們的人都知道我們的個性相差甚遠，就像是百合與玫瑰，雖然都很美麗，可各方面卻都不同，絕對不會有人錯把百合當玫瑰，反之亦然……」

這束百合與其說是送給她的，卻更像是送給姊姊……藍恬霏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如果凌聿璽錯將她當成姊姊了呢？

但這個想法只存在了一、兩秒鐘，立刻就被藍恬霏用力甩出腦海。

這是不可能的，當時店裡只有她在，凌聿璽根本沒見到姊姊，所以不可能錯認她們的，那是不可能的事……

看到妹妹突然拚命搖頭，藍雪惟難掩擔心地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看到姊姊擔憂的表情，藍恬霏徹底冷靜下來了。

如果姊姊認識凌聿璽的話，絕不可能瞞著她，所以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胡思亂想，根本沒有任何根據！

「沒、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些奇怪的事。」

因為姊姊還是一副很擔心她的模樣，藍恬霏勉強拉出一抹笑容，表示自己的身體絕無問題。

沒錯，她只是胡思亂想罷了。藍恬霏努力安撫自己。

她過往的戀愛紀錄太慘烈，可能是難得有次美好的開始反倒嚇壞了她。

一定是這樣的。

一定是的！

藍恬霏如此說服自己……

＊＊＊鳳鳴軒獨家製作＊＊＊bbs..cn＊＊＊

凌聿璽和藍恬霏相當平順地交往了一個月左右，但由於凌聿璽工作繁忙，所以兩人約會不多，平均每個禮拜約會一次，對此，藍恬霏沒有表示不滿，卻也沒有更積極的行動。

雖然這樣的情況在其他人眼中看來非常消極，但藍恬霏認為自己沒有一次戀愛經驗是成功的，所以她也不知道怎麼「積極」經營感情。

是啦，她知道這理由非常敷衍，但她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啊！

藍恬霏賴在床上，心情鬱悶地抱著枕頭。

她和凌聿璽約會過四次了，每一回凌聿璽都非常細心的選擇餐廳，每一家餐廳也都是上上之選，各方面看起來都很完美。一流的氣氛配上總是溫柔微笑的男友，簡直就是所有女生夢寐以求的約會。

可是藍恬霏怎麼都覺得不夠開心。

能夠跟帥哥約會當然很好，但戀愛不是一件開心的事嗎？

會臉紅心跳、會對那個人朝思暮想、即使只是分開一下下也會挂念不已……所謂的戀愛不該是這樣嗎？

藍恬霏好疑惑，她知道自己正和凌聿璽交往，但他們之間硬是無法激起一丁半點的激情及火花，約會中永遠找不到可以長聊的話題。

結果就是每一回約會總在尷尬的沉默中安靜道別，他們簡直像是每周固定見面吃飯的朋友，而且還是那種雖然有些不情願，卻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見面的凄慘狀況。這樣真的算是約會嗎？

約會時這樣就算了，但一般情侶不都愛抱著電話情話綿綿直到天荒地老、不燒斷電話線誓不罷休、不讓下個月的電話費暴增數十倍絕不放手嗎？

可同樣的狀況卻絕不可能搬到藍恬霏身上，畢竟連約會時都擠不出幾句話可講的兩人，在面對話筒時又好到哪去？

「唉……我們這樣真的算交住嗎？」藍恬霏無奈地自問。這與她夢想中的戀情差好多，難道所謂的戀愛都這麼平淡無奇？

可是從古至今、不論中外都一直傳頌著愛情的美好及深刻動人，所以藍恬霏一直嚮往談一場讓自己刻骨銘心的戀情。

但這些年以來，迎接她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慘痛經驗，讓藍恬霏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天生帶衰，才會連續失戀五十回？

好不容易這一回的戀情稍見曙光，卻又無聊得緊。

難道她的戀愛運就只能在這兩種狀況下來回？不是失戀就是談無聊的戀愛？

「開什麼玩笑！」藍恬霏氣呼呼地丟開枕頭，帶著怒氣離開房間，準備找個地方轉換心情。

不久之後，藍恬霏偷偷溜進廚房，還順便夾帶了一盒藍莓冰淇淋離去，打算到溫室一邊欣賞月光，一邊吃冰消消火氣。

那裡有一塊天頂是以強化玻璃製成，夏天的夜裡，在溫室任由花香包圍，再一邊吃冰、一邊欣賞月光，絕對是最棒的享受。

但當藍恬霏踏進溫室時，已經有人先她一步佔去最佳位置了──

清冷的琴聲流泄一地，稍嫌用力的擊鍵聲讓人不難聽出彈奏者的心情不佳，如果不想遭受流彈波及，最好立刻閃得遠遠地。

但藍恬霏是何許人，哪怕這一點點小危險！

她輕手輕腳地溜到鋼琴旁，一手還拿著冰淇淋盒，空著的一手則巧妙地跟上彈奏者的節拍，一同彈奏貝多芬的「月光」。

藍恬霏的突然加入並未嚇到彈奏者，那人僅是停頓了下，便又繼續彈下去，只有稍稍挪動座位，讓藍恬霏可以坐下，歡迎她加入。

藍恬霏笑瞇瞇地放下手中的冰淇淋盒，一起將「月光」彈完。

直到一曲終了，藍恬霏還有些意猶未竟地摸了摸琴鍵。雖然她放棄學琴，並不代表她討厭鋼琴，而是她清楚自己的才能有限，如果按照父母的想法走上鋼琴家之路，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加上她那時正巧發現姊姊對服裝設計有興趣，藍恬霏便跟著姊姊一頭栽入這全新的世界，待她回過神時，她已經深深愛上服裝設計了。

「子又，你心情不好嗎？為什麼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彈琴？」

雖然鋼琴就在強化玻璃天頂的正下方，但是今晚雲量稍嫌厚實，即使接近月圓之日，仍讓人看不清彈奏者的模樣。

不過，這一點對於藍恬霏來說，並無任何障礙。

懂鋼琴的人都知道，琴聲或多或少都代表了彈奏者的性格，只要聽到演奏，就可以曉得魏子又的心情如何。

雖然藍恬霏中途就放棄了鋼琴，但她終究出身音樂世家，這麼一點聽音辨人的小本事還是有的。

「心情不好嗎……或許是有一點吧！」魏子又低嗄的嗓音在空氣中回蕩，也震得藍恬霏胸口發疼。

多麼沒精神的聲音！她不曾見過這麼頹喪的魏子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藍恬霏不由得為他擔心起來。

「子又，什麼事讓你心情不好？公司業務不順利嗎？還是員工不聽話？你儘管告訴我，我去幫你教訓他們！」藍恬霏忿忿不平地舉起拳頭，準備出門找人單挑。

正巧，夜風吹散了隱蔽月亮的雲層，月光穿透玻璃，將藍恬霏一臉氣憤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見狀，魏子又不由得笑了。

這小丫頭真的想去找人打架？

「厚，你笑什麼笑，人家是真的擔心你！」藍恬霏的滿腔熱血被魏子又一笑，像被當頭澆了桶冷水，什麼熱血都涼光光了！

她不高興地嘟起小嘴，但看到子又馬上就重展笑容，或許事情沒她想得那麼糟糕。

魏子又替她將一撮不聽話的發塞到耳後。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並非用武力就能解決，又何必告訴她？畢竟，她也是當事人之一。

「我沒事，妳呢？妳跑來做什麼？」他問，這時才瞧見那盒冰淇淋。

藍恬霏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徹底遺忘的冰淇淋──糟了，冰要化了！

「我來吃冰的。」她立刻快手快腳地蓋上琴鍵，然後毫不淑女地爬上琴蓋。

嘿嘿，躺在這裡吃冰兼賞月最棒了！不過現在子又也在場，躺下來好像會不大方便講話，那就先坐著唄。

「妳偷了一整盒的冰淇淋，小心被巧媽罵。」魏子又心不在焉地提醒，全部心思被她踩在黑色琴蓋上的白皙小腳吸引了去。

雖然早就知道她皮膚白，但純黑的琴身一襯，更顯得她的白像透到骨子裡般剔透，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是閃閃發亮。

「子又──」藍恬霏甜甜地喊著。

魏子又下意識轉頭看向聲音來源，還沒回過神，一口冰涼的甜味已經在他口中擴散開來，他抬眸，藍恬霏笑得一臉奸詐，手裡還拿著一根大湯匙，盛裝冰淇淋的盒蓋不知何時被打開，還被挖走了一口。

不用說，被挖走的那一口冰淇淋，現在就在他嘴裡。

「這麼一來，我們就是共犯啦。」藍恬霏還是笑得甜蜜蜜地。只要有了共犯，就算被巧媽罵，也不會被罵得太凶吧？

「妳喲……」魏子又看著她的笑顏，不由得寵溺地笑了。算了，就算成了共犯又如何？她開心就好了。

而這一頭，藍恬霏已經抱著冰盒大吃起來了。

「子又，快幫我吃冰，剛剛陪你彈琴彈太久了，冰都快化掉了。」化掉的冰不好吃，當然要快快吃掉才行。「唉，人家本來是想要優雅的賞月兼吃冰說……」

她都計畫好了，哪知道一來溫室就碰上子又，結果陪他彈琴彈到還忘了冰淇淋的存在，現在冰都快化光光了，真是划不來。不過這種入口即化的口感也不壞，偶爾嘗試一次倒也無妨。

「妳現在就算想裝優雅也來不及了吧？」魏子又取笑道。

藍恬霏活潑又好動，全身上下沒有半根名為優雅的骨頭，除了彈琴時和用餐時會突然展現多年教養的成果之外，任誰都不會把「優雅」兩字套在她身上。

但他就是喜歡這個一點也不優雅的小丫頭，誰教她亮澄澄又水汪汪的大眼深深吸引了他呢？尤其是她臉上的晶亮神采更是誰也比不上。

因為魏氏是航空公司，光是自家的空服員裡頭，魏子又就見過不少比恬霏更美麗的女性，但是，同樣的神采從未出現在其他人臉上。

就算是與恬霏同卵雙生的雪惟也不曾有過，所以魏子又所喜歡的，正是恬霏這份獨一無二的美麗風采。

即使不優雅、不淑女又如何？只要她能永遠這麼快樂笑著就足夠了。

不過藍恬霏並不知道魏子又的想法，只是滿臉不高興地癟了癟嘴。「厚，人家也可以很淑女的，什麼裝優雅嘛，沒禮貌。」

「淑女絕不可能爬到鋼琴蓋上吃冰淇淋，光這一點妳就不及格了。」

魏子又好笑地看著藍恬霏像只貪吃的小貓似的，一口口吃著即將化掉的藍莓冰淇淋。這樣的行動也是淑女不會做的吧？

然後，一小滴沒被吃凈的冰淇淋甜液吸引了魏子又的目光。一滴飽滿的淡藍色水液險險地掛在藍恬霏唇邊，水滴飽滿的程度似乎隨時都可能滾落而下，隨著藍恬霏小嘴開合，那滴甜液也顫巍巍地彷佛即將跌落。

見到這幕景象，魏子又像是受到某種蠱惑，讓他忍不住傾身上前，眼見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接近，藍恬霏似乎也注意到唇邊的甜液，便吐出小小的粉舌將甜液舐凈，見狀，魏子又更加靠近藍恬霏，衝動地想吻住甜蜜的小嘴──

「嗯？子又你還想吃冰嗎？」藍恬霏天真爛漫地問道，說完還當真挖了一大匙冰淇淋往魏子又嘴裡塞。

冰涼的溫度瞬間冷卻了魏子又滿腦子的胡思亂想，他僵立在原地。

被藍恬霏誤會他嫌一匙不夠，於是她又興沖沖地挖了更大匙冰淇淋塞進他的嘴裡。這下子就算魏子又曾經有過什麼胡思亂想也全被凍住了。

「怎樣？還不夠嗎？」藍恬霏看著他依然定定不動的模樣，好奇地問道。

藍恬霏有些煩惱地看了看手中的冰盒，又看看定格好一會兒的魏子又，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把一整盒藍莓冰淇淋都交給魏子又。

「好吧，看在你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的分上，這些冰就先讓你吃，等你覺得吃夠了再還我。」看她做了多大的犧牲！

再怎麼說，她也是因為心情不好才想躲到溫室吃冰，結果遇上了子又，先是搞得冰淇淋都融化了不說，現在連冰都整盒給他啦。

雖然犧牲最愛的藍莓冰淇淋讓她有些難過，但在遇到子又之後，她心情已經好多了，所以算起來，她其實也沒損失什麼啦。藍恬霏勉強以此自我安慰著。

魏子又目瞪口呆地看著手中的冰盒，再看看一臉強忍失冰之痛的藍恬霏，足足呆愣了好幾秒，最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究竟是愛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呢？

這個問題魏子又問了自己十多年，卻怎麼也找不到正確答案，每當他以為自己終於能掌握住她時，她又會變出一些新把戲，輕巧地自他手中溜走。

可或許就是這份永遠掌握不了她的失落感，令魏子又無法輕易舍下她，更無法不時時在意她，因為，這也是恬霏的魅力所在！

「厚，你光笑不吃冰是什麼意思啊？我要收回來了喔。」藍恬霏不高興地嘟起小嘴。「搞什麼嘛，人家可是捨棄了最最最喜歡的冰淇淋耶！」

藍恬霏做勢要搶回冰盒，卻被魏子又先一步拿起湯匙吃起來。她雖然氣嘟了小嘴，卻沒有再動手行搶。

頭頂上的月亮照得大琴蓋閃閃發亮，藍恬霏靜靜坐在其上，空氣中飄著花香、還有藍莓冰淇淋的甜味，藍恬霏不由得覺得，其實偶爾像這樣晒晒月亮也不壞，子又就在身邊，即使沒有冰淇淋吃也讓人心情舒暢呢！

藍恬霏突然覺得手癢，便動作俐落地滑下琴蓋，重新打開。

再彈一次「月光」吧，畢竟今晚的月光真的很迷人。

藍恬霏一邊想著，一邊靈巧地舞動雙手，讓十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舞成一曲與魏子又彈奏時氣氛迥然不同的輕快「月光」。

就算是同樣的曲子，心情不同時彈奏出來的效果自然也不相同，藍恬霏借著這曲輕快的「月光」，希望能讓魏子又的心情跟著她一起轉好。

魏子又先是微笑傾聽，然後他放下手中的冰盒。

他隨著藍恬霏的節奏打拍子，好像只要有她在身邊，不管什麼事都能變得美好。

他才不管凌聿璽這人是否完美到找不出缺陷，就算那個男人再完美，他也不會把恬霏拱手讓人。

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