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綠草如茵,裊裊炊煙若隱若現。
炎炎赤日下,一支?數三人──一位主子,兩名侍女──規模十分精簡的旅隊,緩緩由阜城門進入富庶繁華的京城。
這片天子腳下的繁榮地域立時映入眼帘,城內建築物四處聳立,時是闊綽氣派的高官府邸,時是穿戴講究的名貴公子,車水馬龍的景象好不熱鬧。
「春山煙欲收,天澹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
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此時,馬車內傳來一陣清峻如絲的誦詞聲。
駕馭馬車的丫環姐妹偷聽了之後,第一個反應是盯著擦身而過的一對男女,看著他們愈行愈遠,然後才轉看著彼此道:「可憐呀,可憐呀,自從皇上御賜下來的聖婚失敗后,咱們家的將軍癥狀就越來越嚴重,只要路上有啥卿卿我我的男女讓他給瞧見了,他就開始念詩!」
年紀較輕的月兒長嘆一聲,皺起眉頭困惑的說:「論人品,咱們的將軍勤政清廉,不辱官箴,出任西安的駐防官長以來,從不曾忘記皇上的訓誡,自警自誡,可謂一代義臣忠將──」
「──論樣貌,」月兒一起了頭,姐姐日兒便接尾:「當他靜默不語時,神情間有股難以描繪的正義之氣,英俊魁梧,顧盼間也總帶著一份溫文有禮的書卷氣息,別忘了,他可是武將耶,這多難能可貴啊!」
「不過──偏偏女人不愛!」兩人合音,異口同聲作結。
「以至於連服侍他生活起居的侍從都得由咱們姐妹倆勝任,就是因為少了位女主人唄!」姐姐說道。
「還是看在包吃包住,月領十兩,外加年終獎金一錠元寶的分上,咱們才勉勉強強留下來!」妹妹補充。
「有道是『英雄都是寂寞的,曲高和寡嘛』!」兩姐妹語帶憐憫的念了出來,眼神中卻充滿戲謔之色,就差沒當場放肆笑鬧起來。
車內的人任憑她們開盡玩笑也不搭腔,倒是偶見另一對倚在樹下情話綿綿的眷侶,這才冷冷瞪了他們一眼,又不苟言笑的念起詞,將嫉妒之情全訴諸於詩詞歌賦中。
「草際嗚蚩,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濃。
雲階月地,關鎖千重。縱浮台來,浮搓去,不相逢。
星橋鵲駕,經年繞見,想離情別恨難窮。
牽牛織女,莫是離中?
甚霎兒時,霎兒雨,霎兒風。」
馬車繼續在塵煙中往東駕馭上路,留下一個接著一個的蹄子痕,街上一條痢痢狗跟著他們走了一會兒,接著突然豎起耳朵,站著看他們駛速。
???「加些新茶吧,客倌!」
臨財客棧體態肥壯的店小二,手提著圓圓大肚子茶壺,喊出一陣又一陣清晰而渾厚的嗓音,勤快地穿梭在客桌椅間。
不遠處的貴座上,不時傳來陣陣笑鬧聲,四、五位富貴逼人的紈?子弟就繞著方形桌坐著,一雙雙眼睛隨著不斷演變的話題,在彼此間的臉孔上移轉,端看話題的主人翁是誰,就將注意力放到那人身上。
終於,話題在財色酒賭上兜了一大圈后,回到嚴肅的終身大事上。
只見華順王府的四公子都奇,咬了一口鬆軟的桂梅糕,彎起食指關節以指節處敲敲桌面,有模有樣地道:「說到這娶妻大事,我啊,抵死不娶相貌平庸的女子?妻!欽,你們要知道這堂一拜下去,就是一輩子的事,不娶個秀色可餐的賢內助,誰能忍受得了呀?」
眾人一聽,噗哧一聲,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都奇,依你的眼光來評判,京城之中要找到你口中的『賢內助』,未免太容易了!」
「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講得他好像完全都不挑似的!
坐在都奇左側的年少公子,強憋著笑意,擠出聲音道:「請問你現在交往的對象長成哪副尊容啊?」
都奇望向他。「你說禮親王的大女兒,流夢格格?」
另一人搭腔。「不是她還有誰?我說都奇,咱們交情這麼深,坦白質疑你的審美觀也不怕你生氣。你誰不挑,怎會挑上流夢格格那樣一個資色平庸、橫看豎看都看不出究竟有哪一點值得人用心欣賞的丑格格?」
都奇被眾人問得老大不高興,用力放下茶杯,哼道:「丑格格、丑格格,你們都會說她丑了,我又怎麼可能跟她玩真的!」
「不跟她玩真的,難道你跟她玩假的?」
唉呀,原來有內幕的!
「廢話!」他哼得更大聲了。「你們這群傻鳥,枉費我跟你們兄弟一場,竟然看不出來我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大伙兒的好奇心被挑起了。「怎麼?難道你接近她,只是純粹在利用她替你達成某種目的而已?」
「我就是在利用她!」都奇見大伙兒期盼真相的神色,不禁得意起來!定下神,閑閑的揚高劍眉又道:「我利用她?的是接近她妹子──吉夢格格,這女人個性傲得不得了,不使點手段,還真難贏得她的注意力!」說罷,嘿嘿笑地咬下一塊糕餅,彷彿那就是吉夢婀娜多姿的纖質身軀,正任由他恣意品嘗著。
「怎麼,她注意到你了嗎?」
「當然!」
「哎呀,你這傢伙可真壞!」同伴們紛紛以手肘嘲弄地頂擠他的臂膀,一窩子全是邪惡思想的放浪胚子。
都奇聳聳肩頭,斜瞪著他們,故作姿態苦笑的說:「壞?
不,這隻能說她眼睛睜得不夠大,被我這壞男人耍得團團轉也是應該的!」
「去你的,你真當自己是大情聖不成?」
「我就當自己是大情聖,還是負心漢的那一種!」誰教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
「女人愛上我,就註定她一輩子?我神傷惆悵。老天啊,我真是罪孽深重!」
「哈哈……哈哈……」
都奇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誇張的表情及辭彙惹得大家間笑不已。也虧他講得出這種不要臉至極的話來了!
陽光直射的客棧門檻旁,流夢格格神色黯然的後退一步,遮掩著自己的身軀轉貼在門柱上。
「是嗎?原來他主動接近我,?的只是利用我接近吉夢,我明白了……」
她原是進客棧來買些精緻的糕品,不料竟意外聽到了這番話。
她並不驚訝或生氣什麼的,而是突然間恍然大悟。
其實與都奇相識的這一個月來,流夢就一直抱持著半信半疑的心態,不敢這麼放心的把感情託付給他,畢竟她的長相平庸得可以,怎能奢望男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事實證明,果然還是讓她料中了!
想到這裡,她便苦澀地轉過頭去。
「姑娘,你的糕點好了!」當她毫無知覺地踩下門徑台階,適時與端酒而來的店小二擦身而過。
「糕點不要了,我改買酒。」
「喂,姑娘!姑娘!」
沒給店小二有所反應的機會,她給了幾兩銀子,便提走了托盤上的竹葉青,像個失意人,邊走邊喝,腳步虛浮,緩緩地往回家的歸途走去。
隨行出府的老嬤嬤見自己的主子不但沒上馬車來,反而失魂落魄的遊盪上街,趕緊抱著剛採買來的布疋,追上前去攔人。
「格格,格格,你上哪去?咱們王府的馬車在這邊啊,你走錯方向了!」
「不要管我,你先回去吧!」流夢刻意保持低垂的面容,讓人看不見她臉上真正的表情。如今的她根本?不起頭來。
「回去?可格格你說要替都奇少爺買來裁製衣服的布料還沒買齊呢,怎麼突然就叫我回去?」年紀一大把的紀嬤嬤大感意外,完全猜不透怎麼主子才進了一趟臨財客棧,出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買齊了又如何,人家又不真心領情。」流夢不慍不火地道,拎起酒瓶大大灌了一口,又逕自繼續要往前走,正當她提步之際,驀地一輛迎面而來的馬車擋住她的去路。
雙方一時之間,不得不打住腳程。
端坐在馬車上的日兒,對這正前方的樸素女子先是一皺眉,接著便毫不留情地斥喝出聲。
「喂,好狗不擋路,快往旁邊閃!」
「是啊,看你是往左邊閃還是往右邊閃,反正快閃就是了!這可是官老爺的馬車,不容你擋路,快閃!」月兒跟著叫喊道。
「什麼東閃西閃的,要閃的人才是你們,你們可知道她是誰嗎?」見自己的主子被欺凌,紀嬤嬤立刻挺身反擊。心裡則十分不悅地怒斥道:哪來的丫頭片子,竟然如此目中無人?!
「我們管她是誰!只要知道我們的主子是誰就成了!」日兒仍舊氣勢凌人。
「對!」月兒挺強,絲毫不讓步。
「去你的!知道你們的主子是誰,卻不知道我家的主子是誰,你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的蠢婢!」
姐妹花錯愕地張大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你……你這臭老太婆未免太氣煞人了,膽敢罵我們是蠢婢,不要命了你!」
紀嬤嬤冷嗤一聲。「你們才不要命了,我家大老爺誰見了他不給他三分面子,打狗看主人,現在你們得罪我家格格,等於挑釁我家大老爺!該當心自己小命的人是你們啊,蠢婢就是蠢婢!」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們日兒、月兒在西安,好歹也是一對人人畏敬三分的奇姐妹,今天居然讓你這臭老太婆百般嘲弄,不捏碎你這把老骨頭,我們就改名改姓!」
月兒氣不過,當下捲起袖子就要跳下車去,車內的人卻在此時開口了。
「日兒、月兒不準鬧事。?程吧!」
「可是她……」
「別再說了!」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平常放任我們胡說八道,真正遇到事情時就叫我們別再說了,算什麼嘛!」兩姐妹氣鼓了腮幫子,猛跺雙腳地坐回位置,雖然老大不高興,倒也不敢太造次,執起馬?,喝斥一聲,乖乖駕車?程。
紀嬤嬤此時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語帶嘲諷地朝她們吼道:「還是你們主子識趣,曉得我們王府的格格是惹不起的,不送了!哼!」
用力冷哼一聲后,紀嬤嬤回頭尋找流夢,但卻意外撲了個空──她家格格不見人影了!
「格格!格格!你在哪裡啊,格格?」紀嬤嬤立時慌亂地在人群中東竄西找。
「格格,我的老祖宗,你在哪裡呀──」紀嬤嬤著急不已地連聲呼喊,完全沒留意到流夢格格搖頭晃腦地上了方才發生爭吵的馬車。
「哪裡都行,反正像我這種醜女,也沒人會對我怎樣,隨便吧!」
在奔去的馬車中,流夢以心灰意冷的嗓音呢喃地說著,仰頭又是一陣死命灌烈酒……???
流夢彷彿沉浸在原始而自然的樂園中,享受著宛如胎兒依附母體,備受呵護的安詳感。對她來說,她已經好久好久沒受過這般細膩的關懷和疼憐了。
為什麼?
唉,用得著問嗎?不就是長相惹的禍。
她的不可愛,不得人心的面貌,與其他兄弟姐妹比起來,恍如是隱沒在天鵝群中的一隻小野鴨,擠不進長輩們的眼中,以致永遠只能在他們的視線外遊盪,任她嘴巴再甜,笑容咧得再大,最多換來的就是匆匆一瞥,敷衍的誇她一句,回頭便又將她遺忘了。
所以,若有人能滿足她這一點小小的虛榮心,她願意不顧一切放任自己去信任這一雙溫暖的大手,讓他們將自己一點一滴的包圍住──流夢緋紅著雙頰,醺然若醉的迎向那份渴望已久的疼惜感,就像飛蛾撲火般,全然無法制止。
在她眼中,她望見了一位俊逸出色的美男子,不帶一絲笑容地低頭看著她。
他是誰?她認識他嗎?
為什麼光看他一眼,兩人間彷彿就要迸出電光石火?
有這麼危險嗎?
是啊,她承認,雖然他修長的手指輕拂過她的髮絲帶出了無盡的憐惜,但如夢似幻中,他那種出奇溫柔的眼神更是震撼了她。
她不明白何以他的眼神與他在她身上撩動起的曼妙感覺竟如此奇特,他給予她的,是這樣安全的疼愛感……他擁有結實的肌肉,強壯的手臂,以及寬廣的胸膛……原來男人的身體長成這副模樣,摸起來的感覺是這樣,他們的胸懷與她的差異好大?,她的身體除了胸前那雙峰外,就是瘦薄薄的骨架子,而他的好雄厚!
不僅是雙肩,連頸項、筋骨、腰身,窄臀,莫不充斥著極大力量,形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獅,隨時就要釋出震人心魂的巨大迫力。
發現了她好奇的視線,那純真的表情令他笑彎了唇。
好姣美的笑容!
她看傻了眼,情不自禁紅著臉獃獃望視他。忽而,他傾下頭來吻住了她,一陣饑渴的攫吻下,幾乎在一?那間榨光她胸膛的空氣,但怪異的是,她不但不怪他干?突然拿身體壓她,事實上,這禮教上不允許的一吻,反而如星星之火,在她體內由小而大燃起狂熾的大火──唇邊熱,舌頭熱,胸口熱,連腳板上的小拇指也熱,她從頭到腳都好熱,到處都熱,熱啊……而她很快就發現,紓解現下這份火熱感的唯一方法,就是以相同的饑渴方式回吻他,將熱騰騰的火氣傳給他。原本已然熾熱的火焰在她這無心的回應動作下,瞬間變成了狂風巨浪。
這名好看的陌生男子轉而強力的吸吮她、吞噬她,將舌尖深入她口中,更加深了兩人間的親匿。
逐一離身的衣物令流夢感到一陣輕顫。
此時他扶正她的臉龐,以嘴唇移吮過她的耳垂,眷戀過她的頸子,最後落在她唯一肉多的胸脯上,在那禁忌的觸碰下,她當場?之一窒,簡直無法呼吸。
天……天啊!他如何敢這樣做?那地方……那地方除了她自己……不,就算她自己也不能做到這種地步,從來沒人這樣揉擠過,此時此刻她的豐盈就快因他熾熱的溫掌燃燒起來。
他端詳著懷中的人兒,看著她因他充滿魔性的大掌,不時嬌嘆,不時輕吟出聲,卻又因羞澀心態,而恥於發出半絲聲音來,於是只能埋首在他懷中短促嬌喘著。
他將她緊緊納入懷中,細細欣賞著她的嬌魅神態,直到她欲罷不能之時,他才要專註的愛著她。
主意定案,他決定延長對她的折磨,以他的唇、他的舌、他的齒、乃至他的雙手,無止境地探索她的身體,一徑兒對她注入激情,沒有善意,只有頑強的熱情。
他要以汗水洗禮她的每一寸肌膚,以體溫在她身上烙下無數個狂野的印記,讓她成為他的人!
思及此,俊逸男子的嘴角輕輕揚起,那又是一抹充滿魅惑的完美笑容……簾外暮色如金,簾內春色無邊,兩人的身影融在一片夕陽鋪灑下來的耀眼天色中。翻雲覆雨的火燙纏綿的確熱烈,但明早天一亮,恐怕就要驚天動地──???
「啊──」
一記足以震碎耳膜的尖叫聲赫然揚起,長廊外忙著打掃的僕役頓時個個眼冒金星,馬廄里的馬匹亦嚇得甩頭噴氣,不停用腳蹬著地面。
「呀!我怎麼會這個樣子?天啊……」
流夢一覺醒來,就被自己與一名陌生男子雙雙赤身露體窩在被窩裡相擁的景象嚇得手腳發軟,三魂七魄立時飛了大半。
「他……他……是誰?我……怎麼會跟他躺在一……哇!」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只有不斷發抖的靠向床沿外的一邊,一股腦地只想退離眼前有如地獄般的恐怖景象,不料沒留意著床沿已到,屁股一下子坐空,整個人登時直從床上翻到地下去,差點拆了她一身骨頭。
「唉啊……好痛……」
她苦哈哈的躺在地上呻吟,兩手拚命按揉著摔疼了的臀部,但回神一想,才驚覺現在的狀況,嚇得跳起來撈回地上衣物,七手八腳亂套一通,立即沒命似地奪門而出。
她要逃離這猥褻的犯罪現場!逃離那張生疏的床!逃離那一絲不掛的陌生男子!
「為什麼會這樣?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流夢喊著,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飛也似地在迂迴曲折的長廊上奔跑。
她的頭好痛,試圖想要回憶起整件事的起始原由,偏偏腦中一片空白,一點線索也沒有,唯一、唯一有那麼一點點印象的,是她記得昨天下午站在街上看紀嬤嬤跟兩名駕車女子吵架,自己手中的酒一口接一口地灌,然後迷迷糊糊間,她好像就爬上那輛馬車……「姑娘早!」
「姑娘早!」
「馬車裡,馬車裡……唉啊,不記得馬車裡究竟有什麼!」
流夢吃力的搖著頭,但就是徒勞無功。怎麼會這樣呢?那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怎麼可以擅自脫她的衣服?!
「姑娘,您起得真早啊!」
「姑娘,是否要小的送早膳啦?」掌柜面帶笑容的問著。
昨天一見著這一行人的裝扮,以他生意人精明的眼光當然知道是貴客臨門啦!忙不?地噓寒問暖、一下端熱水、一下送茶點的,就是深怕怠慢了這群客人。
然而,卻只見流夢因為過度的羞愧與道德良知的重擊,完全沒留意到眼前的掌柜,一路就未歇腳地狂奔不已,就這麼往外頭衝去──快!快逃離這可怕的地方!趕快回府去將自己隱姓埋名起來,她絕對絕對要打死都不承認曾經跟個男人莫名其妙地睡了一晚!好丟臉!丟死人了!
「阿瑪!額娘!紀嬤嬤,你們在哪裡?快來救我回到你們的護翼下呀,我完蛋了……」
越過了一臉茫然的客棧掌柜,又越過了人聲鼎沸、活絡絡的街坊市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流夢,總算跑回了禮親王府。
偌大的府邸大門,在流夢急促而狂亂的推動下,緩緩地敞開了。
一名急著出門採買東西的僕役與她擦身而過,側頭看了她一晌,才慢半拍的驚喊出聲。「格格!您昨夜是到哪啦?整個王爺府的人都在找您呢!」
「什麼!」流夢此時才驚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未出嫁的格格一夜未歸,她絕對會被阿瑪罵得狗血淋頭的。
「流夢!你穿成那樣站在那裡成何體統!」才說曹操,曹操就到。
禮親王威嚴無比的嗓音霍地在她背後響起。
「阿……瑪。」見著阿瑪怒氣騰騰的樣子,流夢更是害怕。
此時,流夢的腦袋已經是一團漿糊,根本無法運作,更別說想出什麼好理由來說服阿瑪。
「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像話!虧你還是本府的大格格,看你那是什麼德行,衣衫不整、髮髻凌亂,昨天紀嬤嬤回來回報說你失蹤了,讓我派人找了你一夜,結果我看你根本就是玩瘋啦!」
「阿……瑪,不是這樣,我……」
「閉嘴!你給我聽清楚,西安將軍在今早已派人來報,將在稍後住進府里,他是我的貴客,你們這群丫頭別讓我在他面前丟臉,聽清楚沒有?」
他真是老來命苦,兒子、女兒一個個讓他操心不已,沒個能替他分憂解勞的!
「西……西安將軍?!」幸好有這名貴客來臨,轉移了阿瑪的注意力,不然,想她流夢今後就出不了王爺府啦!
「那西安將軍現在人呢?」流夢趕緊換個話題。
「想必這位就是禮親王府的大格格嘍?」此時一陣清澈的男音傳來。
倏地,流夢全身起滿雞皮疙瘩,回頭一看,果然就看見「他」玉樹臨風、翩翩然的站在那裡。
當下,她震驚萬分地後退一步。
祥德一臉似笑非笑的面容,他的五官上是一派好整以暇的神情。
流夢臉上的血色盡失,一片慘白,怔得說不出半句話。
「我回去了!」她轉身掉頭就跑,狼狽不堪地往自己的院落沖。
???房門轟然一聲猛烈關上,房內原本忙著摺疊衣服的紀嬤嬤,一顆心臟差點沒隨那一大記聲響直接從嘴裡震出來。
「格格?是你啊?你昨天上哪去了?全王府的人到處找你,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紀嬤嬤──」流夢不待她話講完,立刻迎上去對紀嬤嬤尋求她一點概念也沒有的答案。「魚水之歡后,女方會有什麼樣的癥狀發生?」
流夢必須弄清楚昨晚她和那西安將軍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尤其大家現在同住一個屋檐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如果她真的和他怎麼樣了,一旦傳出去的話,她鐵定死!一定罵她敗盡了列祖列宗的臉!
紀嬤嬤雙頰驀地臉紅,羞怯不已的背過身去。「格格,你突然問這種問題,叫老奴如何回答?」大白天的,多叫人害羞啊!
「要詳細的回答!」
「格格!」
「別格格了,你快告訴我啊!」
「魚水之歡,顧名思義就是男女雙方在情投意合下發生了親密關係。」當然啦,這些喻矩的舉動都得在成親后才能做。
「要多親密才叫『親密關係』?」流夢的臉色愈來愈白。
流夢格格如此唐突的問法,紀嬤嬤聽得都快血氣逆沖,羞得冒煙。「這……當然就是男女雙方待在新房內不著寸縷的裸呈相見嘍。」
「然後呢?」流夢專註不已。
「然後一切應該發生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發生。」
「比如?!」
有必要問得這般深入嗎?紀嬤嬤的心情好生複雜。「比如男方會摟住女方的腰,將其擁近,並以充滿感情的眼神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然後女方會在此時低垂下眼帘,?即將發生的事感到微微旁徨……」
經她這一提,流夢好像有點印象。「然後呢?」
「然後,男方會輕輕撩撥女方的髮絲,托住你的下顎露出一雙渴求的眼眸,隨而他整個壯碩的身軀便像烏雲覆頂般蓋上來,壓在你瘦削的身上,原始的慾望便席捲而來,他會對你展現雄風,迫不及待地想把你據?己有,於是他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強勢一點的話,會對你這樣這樣……」
聽著紀嬤嬤鉅細靡遺的描述著男女歡愛的情景,流夢直覺頭頂一?那間劈下一陣轟天巨雷,直接從她的天庭蓋貫穿她的經脈體膚,溫熱的血倏地由她的四肢褪去,她幾乎快凍結成一根大冰柱。
聽完紀嬤嬤形容男女交歡的最後階段時,流夢不住驚呼出聲,整個人立時一陣天昏地暗,不敢相信那麼可怕的事情竟發生在她身上──她沒被撕成兩半實在是奇?!
難怪她從今早醒來,就一直腰酸背痛到現在,幾乎就是有?
可循的!
啊!她這下子真的死定了……「紀嬤嬤,除了你說的這方面的身體不適外,還有什麼?象可以佐證自己是否與人發生過親密關係?」她就剩最後的一線希望了。
「佐證?」這是哪門子的話?又不是青天大老爺在辦案。
「初經人事的不適癥狀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隔天醒來會覺得格外疲倦,有的人則像打過一場仗般,全身骨頭像被拆了一遍又勉強組合起來,有的人則好得不得了!滿面春風的,而有些人,也會……」
就在老嬤嬤講得渾然忘我,流夢揪緊方才自己解開來檢查身體異樣的內層綢衣,稍稍轉回頭來望著紀嬤嬤,苦著一張臉問道:「會有人全身被偷捏遍了的嗎?」
「偷捏遍了?!
流夢點點頭。「東青一塊西紫一塊的。」
紀嬤嬤思考了半晌,才突然恍然大悟她指的是什麼,急呼道:「唉喲!我的傻格格啊,那些紫紅色的痕?不是什麼捏痕,而是男方太過激情狂熱,以致在女方身上留下無數的吻痕!」嚇死她了,活了一大把年紀,還真沒聽過如此熱情的男子呢!
「吻痕?!」流夢眉頭快皺歪了,低頭再定睛一瞧──倒抽一口氣!「不是吧?連我的這地方他都親?!」
「啊?!」紀嬤嬤詫異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