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眼前裸女有著光滑的肩膀,他的視線往下,落到她雪白的酥胸上,那胸部線條纖巧細膩,他疑惑地伸出手,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問道:「可以嗎?」
她點頭輕笑,他輕輕地以手掌覆上那美好的胸脯……
觸電般地,他驚嚇地收回手。
不會吧?怎麼這麼硬?!
他抬頭,原本模糊的那張臉漸漸清晰。
終於看清楚了,女子竟然有著英挺的眉目、緊抿的嘴唇,她正面無表情地瞧著他。
潘人浩不敢置信地指著那張臉,身體往後退,退、退,一直退到無路可退……
然後裸女搖身一變,變成穿著道服的傅一律,重重地揮了他—拳。轟地一聲,他痛到驚醒!
潘人浩全身僵硬,瞪大雙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感覺自己滲出一身冷汗。
原來是作夢!真是個可怕的惡夢啊!
「你還好吧?」傅依綠站在他身旁,一臉抱歉。
剛才聽教練支支吾吾地解釋了半天,她才知道她剛才踢到了什麼,原來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她覺得好愧疚。
「你……你……」猛地想到一件事,潘人浩跳起來指著她。表情氣憤。「你是女的?!」
「不需要驚訝成這樣吧?」他的態度真讓人傷心。「我是女的,有什麼不可以嗎?」傅依綠忿忿地瞅著他,原本還覺得對他不好意思,現在連同情也不想給了。
「你是女生就不該這麼強啊!」潘人浩開始連珠炮似地抱怨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飛踢有多狠?還有,是女生就該常微
笑吧?怎麼可以常常綳著一張臉?女生要穿裙子啊,不能老是村
衫長褲的,穿得比我還帥是怎樣啊?還有,女生就要做女生該做
的事,學什麼跆拳道?而且,取那什麼怪名字?!你一點都不可愛,
比男人還冷靜,偶爾也要學學其他女生裝柔弱,哭一下才對嘛!」
「我沒哭過,不知道怎麼哭。」從來沒被人這樣當面批評過,
依綠自尊受損,聲音也難得地大了起來。「跆拳道是我從小學的,
不學會被罵。襯衫長褲是因為我衣櫃里沒有別的衣服,名字是我
爸取的,又沒叫你一定要喜歡,不像女生又怎樣,像女生我又不
會比較快樂,對,我是一點也不可愛,真是謝了!」依綠一口氣說
完,沒打結,也不用換氣,最後還補了一句——
「還有,不是我強,是你太弱了。」,
「我太弱?!」潘人浩氣得快吐血,可是輸得那麼狼狽也是事
實,他惱羞成怒地咆哮道:「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打贏你!」
「那好,就等你來打贏我。」依綠揚起頭,生平第一次,她的情
緒有這麼大的波動,也是第一次,有人可以讓她說這麼多廢話。
「什麼態度?你以為我打不贏是不是?你等著瞧,等我打贏,
你就給我每天穿裙子,我受不了身旁有個男人婆!」他氣翻了,開
始口不擇言。
一直以來,他覺得女生都是很可愛的,遇到這個傅依綠.他心中美好的印象都破滅了。
「可以,我接受。」依綠允諾。「可是以後請你別把『娘娘腔』和
『男人婆』這兩個詞用在我身上。」
她認真的表情讓潘人浩一時無話可說,這樣講—個女生好像有點過分,但轉念一想,突然又開始生起氣來一
「你可不要忘了,你踢到我那裡,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那是意外。」她臉紅,不敢看他的臉。
「意外?如果我因為這樣不行了,看你怎麼賠我!」
「對不起。」依綠低頭道歉。
看她有檢討的樣子,他氣消了一半。「不用那麼認真啦,算
了,反正我現在也沒那麼痛。」她的道歉誠懇,使他開始也不好意思
思了起來。「反正我也摸到……呃……」你的胸部。而且好像還不
小……天啊,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潘人浩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在這時候想到這件事,這樣算是變態這是同性戀啊?
「啊?」他原諒她了?依綠抬頭。
「沒事,我們扯平吧。」潘人浩大方地擺擺手。」如果我旱知道你是女的,我會對你溫柔一點。」
說是這樣說啦,可是現在知道她是女的,其實他更不想輸了。輪給一個女生能看嗎?這會變成他人生一大污點的。
「謝謝。」他其實也沒那麼難相處嘛!她對他突然有了莫名的
好感。要不是有今天這個偶發事件,他們也不可能突然說這麼多
話。
「別客氣。」
潘人浩瞄到一旁椅子上有自己的衣物,剛才可能請醫師檢查過他受傷的地方吧,誰那麼細心啊?害他現在只能裸著下半身,幸好身上有條被單蓋著。
「麻煩你幫我把衣服拿過來好嗎?」
「好。」傅依綠拿起衣服遞給他。「喏。」
過了好幾秒,潘人浩歪頭看她,見她沒什麼反應,只好冷冷地說:「我要換衣服,可以請你轉過身一下嗎?」
「對不起!」她這才想到男女有別.立刻往門外沖,把門用力關上。.
站在門口深深吐納幾次,她才好不容易稍微鎮定下來。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有人說會當她是女生,而且要對她溫柔
溫柔?這字眼可以用在她身上嗎?
傅依綠不知該如何形容聽到這句話時的感覺。好像受到很大打擊,又有點快樂,也有點驚奇。
如果當女生就可以得到溫柔對待,鄢其實當女生也是件不錯的事吧?
……咦?傅依綠驀地愣住,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念頭啊?真是的,她本來就是女的啊!
自從被傅依綠打掛之後,不認輸的潘人浩三番兩次找她挑戰,但結果總是令人心酸。
就像今天潘人浩信心滿滿地下了戰帖,沒幾招,又被傅依綠踢飛到場外。
教練好心安慰他,說他表現不賴,多支撐了兩分鐘,潘人浩給了教練一個白眼聊表感謝。
他走到一旁,拿了千毛巾拭汗,依綠拿著一瓶冰水走了過來。
他伸手把水搶過來,咕嚕嚕地喝了好幾口,忍不住懊惱地說:「我為什麼打不贏你?就算你真的那麼強,我們之問的差距也不可能永遠都一樣吧?!」
「你今天比較急躁,發生了什麼事嗎?」依綠敏感地察覺到他今天不一樣的地方。這些日子下來,她已經開始慢慢了解潘人浩了。
在持續的對打中,雖然少有言語,兩人也漸漸培養起一種默契。.
「沒。」潘人浩倔強,看了看她,感覺到她的關心,本來不想講的,想想又改口——
「我在學校認識—個叫韓皇星的傢伙,他也會跆拳道,那蹺樣看了就讓人生氣,我想挫挫他的銳氣,不然他老是一馥f唯我獨尊的樣子,總有一天會被人揍慘。」
「你朋友?」沒聽過他講學校的事呢,難怪依綠好奇。
「我才沒那麼倒楣有那種朋友!」想到那傢伙不可一世的嘴臉,潘人浩就覺得快吐血。「我只是想讓他了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喔。」明明就很擔心他吧,還蓑。依綠忍不住在心裡偷笑。
「不過我連你都打不贏了,還想跟別人打,簡直是笑話。」
除了密集的語言課程外,潘人浩也花了不少心思在跆拳道上。他逐漸了解,能夠專註7-件有趣的事情上,是件多麼快樂的事。在投注心力勤練跆拳道的過程當中,他彷彿忘掉了一些傷痛。
「其實你夠強,但還是不夠穩。」依綠很坦白地說:「要能到達無我的境界,才能把一件事做好,這是我父親說的。」
「無我?」他蹙眉。「這是啥?」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許你可以問我父親,從小他就一直對我強調這件事。」
「從小?」潘人浩疑惑地盯著她。「你從小就知道這種道理?你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傅依綠愣住。她驀地回溯起過去十八年的生活,幾乎都是跟在父親身旁打坐,看父親處世應對的態度。
她想不起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那是生活嗎?規律到幾乎沒有任何驚喜。平靜到沒有任何悲傷。
「……我沒有生活可言吧。」沉默了一會兒.她輕輕地這麼說道。..
「喔……」潘人浩伸手摸摸她的頭,有點憐惜的。「你好可憐。」
傅依綠下意識地往後退,她不習慣跟人靠太近,這也是父親的訓誡。從小被灌輸這觀念,已經深植到骨子裡了。
她的反射動作讓潘人浩覺得莫名其妙。她跟人一向這麼有距離感嗎?那就算了。
他不在意地聳聳肩,倒是傅依綠心裡隱約覺得抱歉。
其實她挺喜歡這個人,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感覺。他總是一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但其實很細心。
剛才她明明察覺剄他眼裡的憐惜與信任,為什麼會躲避得這麼迅速?他已經沒有家人,應該很需要有人接近他吧。
忽然發現自己的心防未免太重,依綠忍不住開始自責。
潘人浩聽了依綠的話,真的跑去問傅晉爵如何才能達到無我的境界。
傅晉爵告訴他,無我就是忘記自己的種種,忘了快樂與悲傷,忘了慾望和痛苦,君子無欲則剛,世人無憂剛強。他要潘人浩試著早起,跟大家一起打坐。
剛開始,他無法忍受這種修行。
盤腿端坐,沒幾分鐘他就覺得腰酸背痛,根本坐不住,偷偷睜開眼,附近的人卻個個坐得跟石頭一樣穩,包括身邊的傅依綠。
他覺得無聊。睡眠不足讓他想打呵欠,好不容易忍住,腦袋裡又常進出一些他不該去回想的事。
靜坐對他沒有一點幫助,他感到痛苦。
傅晉爵對潘人浩的行為有些默許。他了解要一個年輕人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靜下心坐著,是太難了,有這樣的羽已經夠讓人感動。
潘人浩撐了半小時,覺得自己已經到了忍耐極限。睜開眼偷瞄,傅依綠閉目垂眉,平靜得像激不起漣漪的潭水,好像與空氣融為一體。
他不該這樣認輸。.
潘人浩深呼吸,調整坐姿,放鬆僵直的雙肩,慢慢地閉上眼。
腦中浮現一個畫面,那裡頭有個笑容甜美的女孩,她的輪廓已經有些模糊了,可是他清楚地記得那天,夕陽餘暉映照在海面上,反射出金黃色的波紋,將他們的身影拖得好長。
他俯身吻了那個女孩,她的嘴唇在回憶里是那麼柔軟。
然後,手機響了,畫面變得像破碎的浪花,他並不起她的笑容,轉眼間一切都墜入了黑暗,夕陽轉成手術室外的藍光,海浪聲變成悲鳴,白色的沙灘看起來就像那些他沒勇氣掀開的白布「人浩,你人在哪裡?快回來,你全家人都出事了!」
他猛地張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前方一個大大的「道」字。下意識地,兩行無聲的淚冰冰冷冷地滑過他的臉頰,再一次告訴他,他有多麼悔恨。
他恨自己,為什麼不跟他們一起走?當最愛的親人歷經浩劫,正在跟死神搏鬥時,他竟然正在想著如何把女生拐上床。
這輩子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不知為何,依綠髮現今日的靜坐無法讓自己像從前一樣平靜。她偷偷睜開眼,想知道潘人浩是不是在打瞳睡,沒想翻卻看到他空洞的眼裡流下淚水。
要堅強點啊.你不是只有一個人.還有我。我在這裡……
她握緊雙拳,想給他一些力量,可是那個神情的他離地太遠,她觸不到他。他的過去、他的內心,她一無所知。
從來沒有一個人讓她有過這種衝動,讓她想幫助他。
要幫助他,得先了解他,她要為他先敞開自己心扉,才能進入他的世界,然後.希望不要再看見那悲傷的眼淚。
依綠的胸口因他而揪痛,她訝異於那種前所未有的痛。
在這一瞬間,她無能為力的同時,也體會到了為一個人焦慮是什麼樣的心情。
而那種心情,也不是焦慮兩個字可以形容得完整的。
他們漸漸地習慣對方的存在,偌大的房子里,他們一起吃飯,一起讀書。常常依綠到潘人浩房裡上網查資料,他用坐在陽台對著夜色吐著白色煙霧。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對潘人浩來說,依綠像空氣般,自然而然地存在於他的生活里。。
但是對傅依綠來說,潘人浩卻比較像水,是她的必需品。
原本的依綠.是冷靜得讓人難以接近,但自從那天靜坐后,她對他的態度改變,在潘人浩的面前,有什麼就可以說什麼,她不再需要壓抑.也不再隱瞞內心真實的自己。
潘人浩並沒想過,他的孤獨能找到出口是因為依綠。雖然他還是恨著自己,但漸漸地,這種恨只有夜深人靜時,才會爬出來無情地啃蝕。
不知不覺,舊金山的夏天悄悄地走進尾聲,樹梢開始有了秋天的氣息。
傅依綠接到好幾個知名大學的錄取通知,她選擇了有潘人浩在的U.C.Berkely,正式成了大學新鮮人。
大學的生活不只忙碌,依綠還在傅氏企業里擔任一名基層員工,開始熟悉公司環境,做接班的準備。潘人浩也一樣,傅晉爵一視同仁,也給了他一個小職位。而且配給了他一輛還不錯的車,為了讓他行動方便。
潘人浩對傅晉爵除了尊重,還有更深的感澈,雖然這位長者還是嚴肅得讓人難以接近。
這天,依綠洗完澡滌,待在房裡吹頭髮,有人輕敲房門,她起身開門,何嫂笑眯眯地站在門口,手上端著的托盤裡放了兩碗甜點。
何嫂走進房裡。「小姐,吃個點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