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性才沒這麼糟糕!」綾小路步忍不住大皺其眉。「雖然有人為了利益,連自家親人都可以出賣,但絕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是嗎?」時雨承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打算反駁她的話。
因為她只是他拿來打發時間的玩具,何必浪費時間與一個玩具爭論?
「你笑得好敷衍喔。」她非常不滿他用笑容來打發自己,正想發難,卻一把被時雨承大拉進舞池,翩翩起舞……」
「親愛的未婚妻,你實在太多話了,小心多話容易壞事。」
時雨承太勾起一抹足以魅惑人心的微笑,綾小路步必須費盡全身的自制力,才能不被他的笑容勾了去。
這個男人真的很帥,只可惜個性就是差了一點,老喜歡耍著她玩,把她推人困境,然後在一旁涼涼地看她如何掙扎脫身,這似乎成了他的最新嗜好。
不可否認,時雨承太不愧為一盟之主,那種高高在上、君臨天下的泱泱風範,絕不是什麼張三、李四模仿得來。
即使只是默默站在一旁,但他周遭的氛圍,硬是與眾不同。
雖然他也是來參加宴會的客人,但其他的客人,甚至是宴會的主人,都主動前來向他打招呼,簡直像是來朝見王者的附屬小國使者似的。
而這些「使者」當中,甚至還有政治名人包含其中,從他們的態度看來,好像與太刀盟頗有淵源。
說不定!太刀盟的勢力,比外界所知的來得更加龐大。
「別跳得這麼快,我跟不上你的腳步——」綾小路步低聲慘嚎著,難道他不知道,她穿著高跟鞋,連走路都走不好了,居然還要她跳舞?!
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嘛!
「別光看著地上,也要看看你的四周,我可不希望你才第一次出場,就被人狙擊成功。」時雨承太涼涼地說道,她一直低著頭,怎麼看得到有沒有人想狙擊她?
這個保鏢還真是沒半點警覺性。
雖然她在扮演繞小路步這個角色上,至今表現得還算不錯,但她到底有沒有足夠的自保能力,還有待觀察。
「我也不想這樣啊!要不是你硬把我拖進舞池裡,我又怎麼需要時時看著自己的腳步?!我可不想跌斷自己的脖子。」綾小路步把時雨承太的話甩回他的臉上,
雖然這樣說是有些減自己威風,但比起在這麼多人面前跌倒,她寧可在時雨承太面前再丟一次臉,反正她的保鏢形象早沒了,也不差多丟這一次。
「如果你一直看著地上,豈不就枉費了,我特地把你帶進舞池的目的。」時而承太說道,原本只是扶在她腰際的大掌,倏地收緊了力道。
這麼一來,綾小路步幾乎可說是掛在他身上,連路都不用走了,因為時雨承大會拖著她繼續把舞跳完。
「哇——」突然被扯進他懷中的綾小路步,小小聲地喊了聲.但隨即就恢復了鎮定。不過……他們會不會靠得太近了一點點……
鼻間盈滿不知名的古龍水香氣,那香氣像是把她整個人包裹起來似的,不知怎的,綾小路步察覺自己的心跳倏地加快。
她不敢抬頭看他,因為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怪。
扶在腰際的大掌傳來的溫度,炙得她的肌膚直發燙,全身的感官神經,在這一則全集中在那一小塊肌膚上。
綾小路步努力命令自己不要太在意它,但身體卻另有意見。
她越是要自己不在意,卻反而更加倍地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
怦怦、怦怦……
心跳聲大得嚇人,彷彿整個會場里的人,都聽得到她此刻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開始仔細觀察,會場里的每一個人。
一樓的大廳主要是舞池及餐點放置區,而大部分的客人,也都集中在一摟里,相較於一樓的熱鬧,二樓的廊上.人數就明顯少了許多,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人們聚在一起,暢所欲言著,成了小團體的聊天空間。
許是因為每個小團體,都各據一角,因此,二樓像是被看不見的線,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空間,任誰也不會注意到旁邊的人,正在做什麼。
但也因二樓是這樣的環境,只要有落單的人,看起來就特別顯眼。
所以,綾小路步才會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個男人。
男人狀似悠哉地靠在二樓的扶手上,手裡還拿了杯金黃的酒液,似乎正一個人品嘗著杯中美酒。
但綾小路步隨即便發現,那個人根本沒飲下半滴酒,那酒杯只是拿來做掩飾,他的身體緊繃,看起來與他試圖表現的輕鬆態度,顯得相當格格不人。
而他所在的位置,居然幾乎與她和時雨承太所在的地點,形成一直線。
「二樓那個男人看起來很可疑。」不敢打草驚蛇,綾小路步小小聲地向時雨承太警告著。「我已經觀察他好一會兒了,他手中那杯酒壓根兒沒沾到唇,而且,他一直在注意我們的位置。」
「是嗎?」時雨承太因為他正背對著,綾小路步所說的那個人,並不方便直接轉頭去看對方。
因此,時雨承太作勢隨著節拍,拉著綾小路步做了一個向右跨步的動作,接下來,又再向右方跨了一大步,直到兩人遠離原本的位置好一段距離,這才問道:
「現在呢?」
果不其然,那個男人悄悄地移動腳步,再度來到與他們可連成一直線的位置。
「他也跟著移動位置了,你說該怎麼辦?」綾小路步問道。
事實上,還不待時雨承太回答,那個男人便巳搶先一步行動了——
一把槍赫然在他手中。
「危險!」
她毫不遲疑地推開時雨承太,而自己也順著這股力道,迅速退到一旁,很明顯的,對方是沖若她而來,或該說是,沖著「綾小路步」這個名宇而來。
乍起的槍聲嚇壞了眾人,剎那之間,原本人聲鼎沸的空間,倏地安靜了下來,就達現場演奏的樂音也嘎然停止。
還不待眾人從第一聲槍響中反應過來,第二聲槍響再次響起——
這一次,它是瞄準了綾小路步而來。
礙事的禮服及高跟鞋,讓綾小路步無法再像上一回直接躲開,她順勢在地上滾了幾圈,再次閃過這次的攻擊。
發現綾小路步是受攻擊的目標,附近的男男女女最直接的第一反應,就是離她遠遠的,以免自己遭受無妄之災。
所有人都嚇壞了,他們從沒有親臨槍擊現場的經驗,有人開始尖叫、有人則慌亂地向外逃竄,混亂外人群全擠在出口處,反倒使得門外的警備人員,無法順利進人會場。
「真是一群亂七八糟的傢伙。」綾小路步擰著眉,迅速踢掉腳上的高跟鞋,小手移到魚尾裙擺的下方,下一秒鐘,就聽見布料破裂聲響起。
「呼!這樣好活動多了。」前後不到兩秒鐘的時間,綾小路步就已經毀了這件價值不菲的禮服,如願得到她最想要的開叉一路從裙擺開到大腿處。
綾小路步瞄了那個人一眼,發現他再度扣下扳機,她現在的任務,就是拚命的逃吧。因為以對方居高臨下的狀況,她根本無法上二樓去逮人。
不過……那人到底在堅持什麼啊?!
一般來說,殺手不都是第一次出手失敗,就會立到撤退的嗎?為什麼他已經連開三槍了,居然還沒有鬆手的打算?
才這麼想著,那人果真開始撤退,只不過,他不是往大門口跑,而是直接從二樓的窗戶破窗而出。
一時之間,就只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以及一個偌大的破洞宣告著,歹徒是從這裡逃逸。
晚了一步衝上二樓的時雨承太,只能看著那個缺口暗暗咬牙。
原以為這回有了假的綾小路步,可以稍微拖住歹徒的時間,或許會有機會能這到人,但沒想到他還是來晚一步。
直到確定歹徒離開了,宴會主人這才小心翼翼地,接近綾小路步,問道:
「綾小路小姐,你……,沒事吧?」
他辦過這麼多場的宴會,還是頭一次有人以子彈助興,一時間,宴會主人真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我沒事。」她拍拍剛才在地上翻滾,而弄髒的禮服。泰然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剛從槍口下逃出的受害者。
但她隨即想到,綾小路步應該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怎麼可能看到子彈還完全不害怕,更何況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時,就連忙趕出身體微微發顫的模樣。
宴會主人也沒發現,她在轉眼間的改變,只是迭聲安慰道:
「已經沒事了,綾小路小姐無須再害怕。」
「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了麻煩。」綾小路步像是害怕得不得了,卻又強自約定地以大家閨秀的風範,向宴會主人道著歉;同時她也注意到,尚待在二樓的時雨承太,似乎還沒有下樓的打算。
遠方似乎傳來警笛的嗚聲,日本警方動作挺快的嘛!
「綾小路小姐,我看我還是為你安排一個休息的房間,你應該也嚇壞了。」
看她似乎還很害怕,宴會主人一來是心生不忍,二來是怕沒招待好時雨承太的未婚妻,便迅速打點好一切,連哄帶推地把不甚情願的綾小路步給送進去。
看著緊緊閉著的房門,綾小路步只好乖乖撿了張沙發坐下。天知道她多想親自瞧瞧歹徒逃離的路徑是什麼模樣。
歹徒的態度太過奇怪,讓綾小路步不好奇也難。
「算了,看在『綾小路步』是該害怕的分上,我就暫且休息一下吧。」
時雨承太移動腳步,來到一男一女的面前,現在會場里一團混亂,壓根兒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三人聚在一起,是何原因。
「霞子阿姨——」時雨承太率先開口。「不對,我應該叫你伯母才對。」
「承太,你也不必改口了,二十幾年來都這麼喚我,現在改口別說你不習慣,我也聽不順耳。」被喚為霞子阿姨的女人如是說道。
時雨承太點點頭,看向另一名年紀與自己相仿的男子。
「堂兄,好久不見。」
「剛剛那女孩……看起來好眼熟。」男子以不甚流暢的日語說著,方才被狙擊的女孩,他似乎在哪裡見過,但這猜測也不大對,畢竟他所認識的日本人並不多,若說是日本女孩,他更是一個也不認識。
「或許你真見過她,她是迅雷保全派過來的人,我雇請她個扮成我的未婚妻,以應付那些想狙擊我未婚妻的人,畢竟,迅用保全算是霸天集團的一個分支。」時雨承太答道。
「那就對了,她是小千。」男子像是想起了女孩的身份。「媽媽,她就是那個崇拜水銀,崇拜得不得了的小女生。」
「小千?」時雨承太念著這兩個中文字,有些聽不憧男子所說的話。
「就是剛剛那女孩的名字,難道你不知道自己請來的保鏢叫什麼名字?」男子與時雨承太模樣相仿的唇角,揚起一抹滿是興味的淡淡笑痕。
「她只需要扮演好她的角色,其他的,我一概不打算知道。」時雨承太說得冷然,也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何奇怪。
沒錯,他雇請她的目的,只是要她扮演好「綾小路步」這個角色,至於其餘的事情,他又何須浪費時間去記憶?
「對了,為什麼你會特別要求與我見面?我記得,你們的『事情』應該都已經解決了,不是嗎?」時雨承太問道。
活了二十多年,還是直到幾個月前,時雨承太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個堂兄,兩人至今也見沒幾次面,所以兩人與其說是堂兄弟,倒還比較像是陌生人。
「是解決了,但還留下一些小問題。其實,我這回過來,原本是想帶我那幾個兄弟與你見個面的……」
「別忘了,我可是害他們家破人亡的原因之一,見面只會讓他們想起不愉快的過去。」時雨承太搖搖手一點都無法贊同男子的提議。
「他們也是這麼說。」男子無可奈何地笑道,因為他的笑容,原本寒冰似的眼神頓時柔和不少,
「我這回過來的目的,是為了處理一些當時殘留下來的人,那時雖然因時越的自殺身亡,而讓越天組順勢瓦解,但我後來發現,當中有人似乎帶走了越天組的重要資源,而且……他們可能已經回到日本一段時間了。」
越天組這個黑幫,其實是在三十年前,由太刀盟私下提供資源,跨海到台灣成立的組織,組織的負責人時越,本名時雨越太,正是時雨家的一個遠房親戚。
越天組的存在,在太刀盟內一直是個謎,甚至沒有人知道越天組與太刀盟之間的關係,就連身為現任盟主的時雨承太,也是幾個月前才知道這件事的。
「你是指?」時雨承太眯起眼,他有預感,自己並不會喜歡堂兄接下來所說的話。
「他們可能已經回到『他』的身邊了。」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變得複雜了。
綾小路步悠哉地坐在宴會主人,為她打點好的休息室內,手裡還捧著一杯據說能安定心神的花草茶,狀似閑散的外表下,腦子裡其實不斷轉動著今晚的事件。
「那個人如何得知,我今晚會和時雨承太一同出席?」
沒錯,這的確是個大問題,從先前宴會主人知道,時雨承太居然帶著未婚妻出席宴會,當時臉上訝異的表情中,就不難得知,這件事應該沒有多少人知情。
「這麼說來……果真是內賊搞的鬼啰?」細緻的柳眉挑起,盤算著本家裡有誰會是可疑分子,但住她算了老半天,卻發現知情的人太多,多到無法篩選。
水銀姐行事準則四:任務出現阻撓是正常的,該考慮的是,如何解決問題。
「沒錯,我怎麼可以就此放棄!」想起了水銀姐永遠不畏任務艱難的精神,綾小路步握緊拳,為自己打著氣。
她可是以迅雷保全里的首席保鏢水銀姐為目標,怎麼能就此放棄呢?!
驀地,規律的敲門聲響起,她連忙把早先被她踢到一旁的高跟鞋給穿上,再裝出一臉的疲倦樣。
「綾小路小姐,你現在的感覺如何?好一點了沒有?」
一個陌生的女聲,柔聲問道。經小路步抬頭,卻覺得對方有幾分眼熟。
那是一個四十開外的婦人,胖胖的樣貌,就像是個疼愛孩子的母親,她的身後還跟著三四個仆佣,每個人手上都捧著一個銀盤。
對方一進門就急急忙忙地吩咐仆佣,張羅好一桌子的小點心,直到東西都打點妥當,這才轉頭看向綾小路步。
「綾小路小姐,你應該也餓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對方熱絡地招呼著。「我是今晚宴會的女主人,很抱歉現在才來招呼你,因為外頭實在是亂成一團,我和我老公辦了這麼多場的宴會,就屬今晚的特別熱鬧……」
這時,女主人終於轉頭看向綾小路步——
「你,……你不是千草家的小姐嗎?」
千草家?!
乍聞這許久未有人喚過的名號,她的小臉倏地刷白,但幸好她這時所扮演的受驚小兔,本該臉色發白,所以女主人一時也沒注意到她的異狀。
「我是綾小路步,不是你說的千草家小姐。」她勉強微笑應對,心裡卻是忐忑不安極了,她想起這個人了,她曾與這位女主人有過數面之緣,但那已經是好些年前的事,為何對方還記得她呢?!
「我怎麼會認錯?!你不就是花道世家的千白曄小姐,我跟你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四年前,那時你還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吶!你的才華真是不容置疑,一個十七歲的小女生竟有那般天分,真不愧是乾草家的小姐。」
女主人徑自說著,全然不理會綾小路步的辯駁。
「不過……為什麼千小姐後來就不再做全日本巡迴的示範表演了?我們這些花道迷,可是傷心了好一陣子——」
女主人的嘴一開一合,嘰嘰濃呱呱個不停,被喚為千白曄的綾小路步,聽著她的話,但心思卻遠揚到三年前的過往。
倏地,綾小路步收回心神,她現在可是「綾小路步」,怎麼能夠在此被人認出呢?!
「非常抱歉,我真的不是你所說的那個人,我叫做綾小路步,是東京滿友商社社長綾小路正夫的女兒,與你說的什麼千草家完全沒有關係。」綾小路步正色道,凜然的模樣,好像真是女主人認錯了。
「怎麼可能……我可是千小姐的花道迷,我絕不可能認錯千小姐的模樣。」女主人也很堅持己見,絲毫不顯動搖。
「認錯什麼?」
一個男聲插入她們的談話,綾小路步轉頭看向門口,是時雨承太。
「承太,這位夫人一直說我是什麼花道的千小姐,你趕快向她解釋,我真的是綾小路步。」綾小路步也不管這麼做會不會丟了自己的臉,連忙向時雨承太求救。
她的確是女主人口中的千白曄,但她的身份卻不能被揭穿啊!
「夫人,你對我的未婚妻似乎很感興趣?」時雨承大挑起一眉,薄唇吐出的卻是冷冷的聲調,凍得女主人幾欲逃開。
「時雨先生……千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她是我的未婚妻沒錯,但她的名字是綾小路步,請你不要再弄錯了。」
時雨承太說道,女主人在他的壓迫威逼之下,只能點頭。
「我、我知道了,很抱歉認錯人了,『綾小路小姐』。」女主人抖著聲說道。
「沒關係的。」綾小路步微笑,她這樣能算是逃過一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