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知道你手上的工作量已經超過了，但是因為潘經理父母的身體因素，只好麻煩你多費心了。」瞿拓一席話，為這個年度大計畫的突然換手做了個結語。
原本的負責人潘崇聖不管在能力、資歷方面都不輸楚沐雲。不過不知是否近來流年不利，單就這一年中，潘經理家中的人病的病，傷的傷，因而惹得家中兩位老人家心頭惶惶，對於這唯一的兒子需因公經常往返中國大陸的新任務有了微辭，孝順的潘經理不忍見父母擔憂，故而只得提出和瞿拓商量。
瞿拓等著各部門主管有無反對的同時，梭巡的眼光在楚沐雲心不在焉的臉上多停留了一秒。
「如果沒有異議，待會開完會後，你們就開始做檔案交接的動作。接下來，討論……」對於她反常的舉動，瞿拓只是看在眼裡。
進入公司以來，楚沐雲第一次開會失神，眸光黯然，對同事讚賞心羨的目光視若無睹，逕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散會後，眾人無聲但快速地收拾自己的文件，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瞿拓的助理秘書卻在此時匆匆開門走進來，難掩興奮的臉上帶著一絲嫣紅。
「總裁，蘇菲小姐與Ｄ＆ＭＧ的唐總裁來了，現在人在您的辦公室里。」
啪地一聲，楚沐雲面色一凝，手上剛收拾好的文件，全數自指間滑落。
「唐總裁也來了？！」瞿拓提高的聲音顯示他的訝異程度不亞於在場所有人。
「我立刻上去。」他轉身對蹲在地上，埋首撿拾文件的楚沐雲說：「沐雲，你也一起上來吧。」
完全沒注意到楚沐雲有些灰白的臉色，瞿拓逕自先行離去，一刻也不停留的態度顯露出他對來人的極端重視。
「楚經理，加油。」
突來的重要訪客莫名振奮了在場所有人的鬥志，一些人圍攏上前，替楚沐雲打氣加油。
同事們真誠的笑容稍稍鎮定了她心頭的翻騰，深吸一口氣，楚沐雲回報以燦爛的笑容，點頭道謝隨即離開，留下滿室的驚艷神情。
大家都知道楚經理很美，可從來不知道她笑起來竟是如此震人心弦，足以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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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瞿拓辦公室的門，鮮橙色的戈瓦地造形沙發上坐著冷艷美麗的蘇菲──只有蘇菲！楚沐雲暗吁一口氣，緊繃著的身體乍放輕鬆后，頓感一陣酸疼。
瞿拓和蘇菲寒暄過後，再次將楚沐雲介紹給蘇菲認識。
「總裁這次來台灣主要是度假，今天只是順便一起過來看看而已。」
楚沐雲和瞿拓對看一眼，兩人都在判斷蘇菲所釋放出來的訊息真實度多高。倘若屬實的話，也就是說，他不會介入太多了？楚沐雲不禁感到心上的那塊大石頭重量減輕許多。
蘇菲盯著楚沐雲，突然迸出一句：「那天晚上我還以為你是瞿總裁的夫人。」她琥珀色的眼珠子在瞿拓與楚沐雲之間看了看，似乎試著為他們的關係做判斷。
楚沐雲笑而不語，因為鬆了一口氣，也是為了對外界誤會她和瞿拓在一起而無奈的笑。
自從被璟璟當眾叫媽媽以後，她就不曾試著對別人說明她和瞿拓的關係了。反正只要她和瞿拓不覺得尷尬就好，實在不必管他人怎麼想。
「我和楚經理於公於私都是很好的朋友。」瞿拓將兩人的關係一語帶過，直接將正題切入公事，轉身詢問站在一旁的秘書：「唐總裁呢？」
「我和她也曾經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低沉的嗓音冷不防地從門口響起。
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高挺身材，合身的手工黑色西裝，恰如其分地烘托出主人尊貴的氣質。成熟的五官輪廓冷峻而寒酷，兩道英挺的劍眉將他全身散發出來的霸氣襯托得淋漓盡致。而他稍帶異國腔調的回應，以及緊盯著楚沐雲的深沉眼神，爆發力十足，頓時將原本一片相見歡的氣氛緊繃到最高點。整間辦公室里，除了秘書還是迷戀地望著查爾斯的側臉，其餘人皆是神情一凜──
瞿拓目光深邃，高深莫測的眼神來回梭巡著楚沐雲和眼前高大的男人。
蘇菲挑眉，她不知道查爾斯會說中文。
楚沐雲則是一派悠然的表情，直視查爾斯。不過在他近似折磨人的端詳許久后，她安詳的面具開始出現裂痕，直到她不自然地先移開視線，冰藍的瞳底深處才滿意地露出詭異的笑意。
「你們認識？」瞿拓微眯的目光緊緊注視著楚沐雲微白的小臉，用手比比她和查爾斯，要求解釋的請求不言而喻。
「不認識。」楚沐雲以著冷冷的聲音堅定回道。
「老朋友了。」查爾斯嘴角噙著惡意的笑容，他的音量堪堪只比她的高出一點點。
「唐總裁認錯人了。」好個厚顏無恥的男人！楚沐雲抑下惱怒，淡淡說道。
「哦？」查爾斯挑眉，闇藍深沉的眼底波瀾不興，令人瞧不出頭緒。
「相信我，我們是不認識。」楚沐雲望進他的眼，輕聲但堅持。
「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不是了。我的那個『老朋友』比你要『柔軟』一點，而且她最擅長的是逃跑，不像你的勇敢與獨立。」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我是否要先離席，讓你們用中文好好談談？」蘇菲以英語禮貌地輕聲笑問，不悅的眼神明白告訴其他三人她對於受冷落的不滿。
瞿拓若有所思的盯著查爾斯，下一瞬間，心中已然作好決定。
「楚經理，陳秘書，這裡沒你們的事了。陳秘書，麻煩請潘經理趕快上來。」瞿拓轉身向蘇菲和查爾斯解釋，「潘經理是我方公司的代表。」
楚沐雲聞言，看了瞿拓一眼，隨即與陳秘書一起離開。相較於離去前還著迷地望了查爾斯一眼的秘書，楚沐雲離去的動作顯得迅速且堅定。
「這件案子我堅持要與『楚經理』共事。」
查爾斯特意加重「楚經理」這三個字，有效地止住她正待走出的腳步。
數分鐘前在電梯中凝聚成形的勇氣正快速崩解中，楚沐雲的胃開始抽痛，她困難地轉身回頭。
「楚經理的歷練以及經歷都還有待琢磨，況且她的專精也不是亞洲市場……」
「楚經理，否則免談。」查爾斯簡短拋出的話，擲地有聲，音量不大卻有效地將室內氣氛急降至冰點以下。
這項計畫里，居主導權的是擁有大陸官方支持的Ｄ＆ＭＧ，而他們之所以找巨擘合作，只是想尋求與大陸同文同種的商業夥伴，方便了解大陸人的想法與需求。換句話說，如果巨擘不接這個案子，還有許多企業排在後面等著接。
一旁保持沉默的蘇菲，聽聞老闆所提出的建議，不禁對楚沐雲多看了兩眼。
老闆不是只來看看的嗎？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投入？
哈！這樣也好，如果老闆打算親自出馬，她當然是樂觀其成啰！誰喜歡工作得不眠不休，每天都累得像一條狗似的？
而且，眼前這三個人之間，氣氛懸疑詭譎，令她真想拍手叫好，好久沒有遇到這麼好玩的事了。尤其是，這好玩的事件主角還是自己殘暴的老闆，這怎能不叫她額手稱慶呢，蘇菲壞心愉悅地想著，誰教查爾斯老是害她忙得沒時間談戀愛？
「唐總裁，你這樣是在干預本公司的內部決策，會對本公司造成困擾，況且陣前臨時換將，會為楚經理招來不必要的流言。」瞿拓毫無退讓之意。
「瞿總言重了，我對貴公司的內部決策並無意見。不過，我想我應該有選擇合作對象的權利吧？」查爾斯把握住對自己最有利的籌碼不放。
「你應該知道，我已經公開表明了這是我巨擘集團要的案子。」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我瞿拓放出風聲說你這案子有問題，那你也別混了！
查爾斯挑挑眉，表示不贊同。
「我相信新加坡的星月集團、馬來西亞的陳家，他們對這筆生意也都感到極大興趣。」
「星月近來爆發的超貸案，企業形象已經一蹶不振了。至於陳家嘛，家族色彩過於濃厚，只怕到時雙方合作的過程會多所困難……」瞿拓氣定神閑地評論著，輕鬆反擊。
「不試試，怎麼知道？」查爾斯起身準備離開的動作宣告談判破裂。
就在瞿拓尋思解套方法的同時，在一旁保持沉默的楚沐雲突然出聲──
「請等一等。」她柳眉微蹙，臉上出現少有的嚴肅陰沉。
她知道瞿拓對這件案子非常重視，而她也無法坐視公司之前所投下的大批心力，即將隨著破局而付諸流水；更重要的是，由剛剛幾秒間的短兵相接，她領悟到一件事實──查爾斯是對著她而來的！
雖然她還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依她對查爾斯的了解，她知道只有反擊才會有生路，如果他以為她還是當年的楚沐雲，任他宰割的話，她會讓他知道，他錯了。
「瞿總，請給我機會參與這件案子。」
她的迎面宣戰引得查爾斯點點頭，邪惡的唇角揚起一抹讚許，宛如欣見獵物一步步踏進陷阱的猛獸。
「沐雲，你確定嗎？」瞿拓詢問的眼神里有著超過上司對下屬的關心，讓查爾斯噙在嘴邊的笑意迅速凍結。
「我想利用這個機會提升自己，請瞿總答應。」決心迎戰的楚沐雲，整個人彷彿在一瞬間鮮活了起來。
「先讓你試試看，如果不行，我是會毫不留情馬上將你替換下來。」原想堅持拒絕的瞿拓，心思轉了轉，改口答應。
「太好了，我想楚經理一定會全力以赴，不會辜負我對她的期望。」查爾斯意有所指的說。
他話里的惡意讓楚沐雲揚起眼睫，一雙水瞳毫不怯懦地直望進他森冷的藍眸，瞪起與他相同冷漠嚴酷的眼神，完全不認輸。
兩人昔日的過往，如今對她已經不足以構成任何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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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躲著我？」
楚沐雲推開安全門，赫然看到查爾斯坐在階梯上，兩手手指交疊托著下顎，看來已在樓梯間坐了好一陣子。
「我很忙。」窈窕的身影如薰風，輕輕柔柔地繞過如山的魁梧體魄。
「忙得沒時間做業務報告？」他抓住她纖細的腳踝，阻止她拾級而上的腳步。
「你、你……你放開！」他掌心傳來的溫熱讓她心慌，一直維持冷漠的面具終於出現裂痕，泄漏出她心中的害怕。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躲著我？」
「我很忙。」
「看來你是決定要和我耗了，我不喜歡那間辦公室。」他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她細緻的腳踝內側，卻沒頭沒腦地換了個話題。
深吸一口氣，楚沐雲力持鎮定。「唐總裁，您對您的辦公室不滿意嗎？」
「那間辦公室距離你太遠了一點，不過現在我只對你的避而不見不滿意。」
「如果您記性不差的話，應該還記得今早我們才一起開過早安會報，我怎麼會對您避而不見？」
「那為什麼不敢到我辦公室做報告？」他的手開始往上摸撫著她曲線優美的小腿。
楚沐雲暗自咬牙，告誡自己不能動怒。對於一個本來聲稱只是來看看，不會介入太多，到最後又堅持要一手主導的霸道男人，她還能對他有什麼奢求呢？
「要說的在早安會報上都說完了，我不認為我們私底下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有，請放開我。」用盡全身力氣保持僵硬的姿勢，她知道自己絕不能在他面前驚慌失措。
「我們私底下能說的事可多了，比如說……你為什麼不敢讓瞿拓知道我們以前的關係？比如說……你當年為什麼一聲不吭地離開？」
她學他冷聲嗤笑。
「早各不相干了，我想我做任何事，不需要您點頭首肯吧？」
「禮貌上總要告知一下吧。」
「一個只敢委讬律師出面簽字離婚的前夫，不值得我大費周章當面告別。」
「我忙。」
老藉口！
「請放開我。」她不想再和這隻可惡的沙豬交談了。
「我想，瞿拓應該也這樣撫觸過你吧？」他的掌開始欺上她的膝蓋內側。
「這是我的私事。」她按捺不住，驚喘一聲。
「外面的傳言是真的啰？」他倏地眯緊的雙眼，精光迸射。
「我不認為有必要向你交代。」
如果不是太了解他了，她真會以為這是他在意她的表現。可是說到底，這只是他自大的男性自尊在作祟罷了。楚沐雲眼底閃過一抹淡不可覺的傷感。
「唐總裁，您看您還有哪裡不了解的，可以告訴我，我回辦公室準備，待會馬上向您報告。」她快受不了這種僵持了，全身肌肉過度的緊繃，已經連帶使得她的胃開始隱隱抽痛。
「你還沒回答我。」他堅持要答案。
楚沐雲以著最凌厲的眼神居高臨下瞪視著他。
「我最後一次告訴你，那是我的私事。還有，也是最後一次，請你放手，否則我告你性騷擾！」她使力將腳抽回，可是卻怎麼用力也無法掙脫他的掌握。
「看來這幾年你對男人的容忍度提升許多了，這樣正好，我們可以再續前緣。」查爾斯的話里注入一絲寒氣，但也鬆開了掌握。
楚沐雲只覺一陣憤怒的紅霧朝她整個人席捲而來，倏然回神，俏臉一沉。「就算我願意，也有人不肯，所以你省省吧。」
「要怎樣他才肯？」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立刻像座山般矗立塞滿整個空間。
「她會說除非她死。」依照白羽霏的個性，這絕對是她會說的話。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楚沐雲愣了幾秒，終於了解查爾斯的意思，不禁大驚失色。
「你到底想怎樣？」
「我只是想取回我應得的東西罷了。」
「唐宇珵，我警告你，第一，我不是你應得的東西。第二，如果你敢傷害她，小心我也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她氣急敗壞的直呼查爾斯的中文名字。
「看來他在你心中的確佔了很重要的地位了。」她只有在很生氣、很生氣的時候，才會指名道姓地叫他的中文名字。
「沒錯！」
「很好，那就等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