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切都來不及了！

當趙之嫵跟樓沐熙趕到萳萳的公寓時，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大門是被反鎖的，還好趙之嫵知道萳萳放備分鑰匙的位置，打開門，她緊張的喚著萳萳的名字。

卧房裡，只見萳萳趴卧在床下，床上跟地板則是散落一地的安眠藥。

「不……不——」

趙之嫵不敢置信眼前所見，發出凄厲的呼喊，她沖向前，將已經全身癱軟無意———的萳萳扶在懷裡。

「萳萳……不要嚇我……萳萳，你醒醒！你快醒醒……」趙之嫵哭喊著，淚水狂流，只求從求學時期就是好朋友的死黨能夠醒過來，說她只是在開玩笑。

樓沐熙趕緊撥一一九求救，他抱著無助吶喊哭泣的趙之嫵給予她安撫與支持。

萳萳臉色慘白，唇瓣完全失去血色……

救護車沒多久便趕到，樓沐熙載著趙之嫵尾隨在後。

急診室外，樓沐熙始終沒放開在他懷中的趙之嫵，她哭到淚水已干，情緒呈現崩潰。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在機場分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啊……」

「小嫵，乖，不會有事的。」樓沐熙一直拍撫著她的肩背安慰著。

「若我細心一點、多關心她就好了……」她以為萳萳跟男友重修舊好應該就沒事了，過去幾回不是都這樣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萳萳要用結束自己的生命來抗議……

「別自責了，萳萳會沒事的，別哭了，你要堅強……」她已經哭到雙眼紅腫，體力幾乎支撐不下去了。

就在此時，萳萳的男友收到消息趕到醫院，趙之嫵一見到他便惡狠的揪住他的衣領。

「為什麼？她在機場被你接走時不是還好好的嗎？」

男人一表人才，穿著打扮皆是時尚潮流，只可惜個性惡劣、花心軟弱。

「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看到像瘋婆子一樣就差將他當場宰了的趙之嫵，男人極力推卸責任。

「怎麼可能不關你的事？只有你會惹萳萳傷心，只有你啊！」趙之嫵一口咬定萳萳會自殺絕對眼前這爛男人有關。萳萳，你這是何苦呢！為了這麼一個男人，為了這麼一段不值得挽留的愛情……

樓沐熙見趙之嫵快要崩潰，他趕緊攙扶她坐下。

「萳萳她……」男人看得出來很懊惱後悔，他詢問還算保持理智的樓沐熙。

樓沐熙搖搖頭，表示醫生還在急救，狀況不明。

趙之嫵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他，男人趕緊迴避她的目光，偏過頭神情緊張不安。

「你還不說嗎？！」她尖銳的吼著。

男人嚇了好大一跳，驚恐不已。

「不……我不知道……真的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知道萳萳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

果然跟他有關！趙之嫵瞪著他，逼他將話說完。

「原本還好好的……可是後來……小蕙找上門來鬧，說她肚子里已經有我的小孩，她說非跟我結婚不可，我沒辦法，我……」

「你答應了？」在萳萳的面前答應跟外遇的女人結婚？！他明知道萳萳她……

真是可恨啊！

萳萳，你一定要清醒過來，好痛扁這可惡的男人一頓！

到時候就算萳萳不肯從這一段愛情里清醒，她也會逼她清醒的。

萳萳，只要你醒過來啊……

趙之嫵啜泣低嗚，她抓著樓沐熙的手臂，將自己埋在他的胸前傷心欲絕的哭泣著。

男人還在繼續解釋，「小蕙離開后，我跟萳萳說，我是愛萳萳的，即使結婚了，我還是願意繼續跟她在一塊兒……你知道的，萳萳她不能生育，而我又是獨子，這方法是我認為最兩全其美的……」

「狗屁！你說的全是狗屁！你只是在替自己的花心不停的找借口罷了！」趙之嫵激動的反擊。

天啊！萳萳怎麼會為這樣的男人自殺……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萳萳？萳萳之所以不能生育，也是因為拿掉你的孩子而造成的，結果你竟然提出這樣的建議，你還對得起萳萳嗎？你對得起她嗎？」趙之嫵激動的向前對不忠的男人拳打腳踢。「萳萳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個混球！」她發了狂的踢他踹他。

萳萳，不值得啊！一點都不值得啊！

女人對愛情的付出，男人會珍惜嗎？不！不會的……

樓沐熙連忙上前將趙之嫵拉開來，他不是怕趙之嫵打傷人家，而是怕在激動情緒下的她會不小心傷了自己。至於那個男人，他也巴不得賞他一拳……

樓沐熙一直溫柔的用手掌順著趙之嫵的背，他親親她的發、她的額，用無聲的方法給她氣力跟支持。

只是，再多的支持似乎也沒有用了，急診室的醫生在此時拉開幔簾，神色凝重的走了出來。

醫生面無表情的對趙之嫵三人說道：「我們儘力了，病患已在一分鐘前宣布死亡。」

「不——」

趙之嫵崩潰，昏倒在樓沐熙的懷裡。

大雨紛飛的清晨，趙之嫵陪著好友死黨走了人生的最後一趟路。

她一襲黑衣，神色黯然悲傷。

在她身後，樓沐熙總是默默支持著她。

萳萳的後事大都由樓沐熙幫忙處理，只因趙之嫵的情緒太不穩定，而萳萳從南部趕上來的雙親也年事已高了。

在萳萳的遺體火化安葬后，趙之嫵開口要樓沐熙陪她到海邊走走。

樓沐熙二話不說，開了好長的一段路，來到北海岸。

下了車，她任憑海風吹拂弄亂她的髮絲。

「我從沒想過萳萳會這麼早走，我們說過若沒結婚的話，要當一輩子相依相偎的老尼姑呢！」看著拍打在海岸石頭上的海浪，趙之嫵早已無淚了。

好友因為一個男人而輕率的結束自己的生命，值不值得已經不再是重點了，而是徒留愛她的人在這世上痛苦。

樓沐熙沒有說話，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趙之嫵瞅了他一眼。「謝謝。其實我要謝謝你的還不只這些，這十天來你幫了我跟萳萳很多，真的很謝謝你。」

樓沐熙握了握她的小手，回應她的謝意。

兩人走到防波堤，樓沐熙摟著倦累的趙之嫵席地而坐。

她將螓首輕靠在他的肩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嘆息聲很快就被海風吹走了。

「沐熙，為什麼總有人會一直沉浸在愛情裡頭且樂此不疲呢！談戀愛真的那麼快樂嗎？」她的聲音里有著好深、好深的悲傷。「我覺得談戀愛好累、好累，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小嫵，你別胡思亂想。」她的話讓他感到莫名的害怕。

「我沒有亂想，我是真的這麼覺得，就好像萳萳，她是個很好的女人，個性開朗大方，工作能力能幹且優秀，偏偏愛情一路跌跌撞撞，她為那個男人付出好多、好多，可是你看她得到了什麼？」

趙之嫵突然打了一個哆嗦，樓沐熙趕緊擁她入懷。

他知道自從萳萳自殺身亡后，她一直壓抑著自己，他讓她說說話，或許可以稍稍宣洩平復她哀傷的情緒。

「沐熙，我是個膽小鬼。」她埋首在他的胸膛里，悶著聲音說。

他沒有回應，等她把話說完，他知道她有話想對他說，他等著。

過了好久、好久，趙之嫵才從他的胸膛抬頭。她終於鼓起勇氣了，把那藏在心頭的秘密跟恐懼說出口。

「我不敢談戀愛，在有了一次失敗的戀情之後，很蠢對不對？但我對感情、對男人真的沒啥信心了。」

樓沐熙頓了頓，說：「所以你只把我當床上的伴侶，從沒想過要跟我談一場戀愛？」也因此她會對他忽冷忽熱，搞得他很難受。

「沒錯。」一開始她的確是貪戀他的「男色」，可是後來……「我不僅膽小，還是個自私鬼。」她又說。

樓沐熙試著分析她的話，「後來你發現自己也喜歡上我了，卻又不願意陷入一段感情里，但是又不想離開，只好這麼拖著我……你說自己自私是這個意思嗎？」

「嗯！」

「唉！小嫵，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不只你而已。」他也是一樣的自私。「我逼迫不想戀愛的你接受我的感情，這不也是我自私的表現嗎？我不願意再承受你的忽冷忽熱，不喜歡你跟朋友聚會狂歡忽略我的存在，我強迫你作決定，這不也是我的自私嗎？」

「不，你不一樣，我可以感受到你對我的喜歡跟呵護，是我不好。」

他雙手溫柔的捧著她的臉，要她直視著他，眸光溢滿深情。「別這麼說自己，你說自己不好，那麼你是在批評我的眼光啰？」

趙之嫵笑了，笑容里好苦、好苦。

這麼好的男人，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放下心防、放下心頭的恐懼，跟他談一段戀愛呢？她相信他絕對會讓她好幸福、好幸福的。

「是你過去的那個男人不好，他讓你恐懼了愛情，可是我相信我能讓你對愛情的看法完全改觀……」這又是一次的深情告白。

她相信他的話，可是……她想起過去，想起了萳萳為愛而死……

「你很好，跟你談戀愛也一定很好，但我不好。一旦談了戀愛，我的不安會讓我們的感情完全變質，我會歇斯底里，我會充滿懷疑……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她抓著自己的頭髮，充滿痛苦的說著。

樓沐熙不知道趙之嫵的前男友做了什麼傷了她這麼重，讓她對感覺完全沒了安全感，他真想狠狠揍那男人一頓。還有，萳萳的自殺在她的心裡多少也種下了陰影，造成她對感情更大的恐懼。

「別想了，乖。」他拍拍安撫著她。「你什麼都不要亂想，不想戀愛就不要戀愛，現在沒有人會逼你。」在這非常時期，他該給她一些空間的，只要她好，他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可是萬一我這輩子都走不出對愛情的陰影跟恐懼呢？該怎麼辦？」都好多年過去了，她還在原地踏步，就像個無知的蠢蛋，一點進步都沒有，她不能讓他等她一輩子啊……

樓沐熙沒有說話，他只是輕輕將她擁入懷中，用他的心試圖溫暖她的。

「別想了……」他在她的耳畔輕聲的說，「乖，別想了……」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因為現在的他也無解啊……

日子在平靜當中過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來，兩人之間的互動跟相處很自然，沒有人在言語上提及有關未來或承諾的種種。

至於親密行為，樓沐熙體恤趙之嫵的心情，沒有要求，但她幾乎是搬進他的公寓住了，儘管沒有親密行為，她每晚都必須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才睡得著。

於是，原本日夜顛倒的她，現在睡覺跟工作時間反倒都跟著樓沐熙一起了。

兩人同床共枕、朝夕相處，默契跟感情比以往增進不少，只是沒有人敢去提及未來，彷彿那是一個會致命的地雷，一不小心踩了就會喪失生命般。

只是在某日，某個夜裡，趙之嫵決定踩下這個地雷，她要親手結束掉目前平靜的日子。

因為得到趙之嫵熱情的親吻，樓沐熙詫異到說不出話來。

他們兩個已經一個月沒親密行為了，連一個親吻都沒有，可是今晚怎麼她……

「呃……小嫵……」遭受熱情的對待，他有點不知所措。

怎知道之嫵的熱情不僅如此，她還主動伸手去解開他的鈕扣……

「小嫵……」

「噓！你是要吻我？還是要說話？」她竟然拋出選擇題，小手還調皮的隔著褲子，張開……

「我要離開了……」

在歡愛過後的曖昧氛圍里，趙之嫵在樓沐熙的懷抱里忽地拋出這麼一句話。

樓沐熙的身子僵了僵。

她反手抱住他，好久、好久不曾挪移一下下。

「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樂，但我不能再這麼自私下去，我不能給你未來跟答案，唯有離開你對你才是最好的。」

「不……」他的心揪得好痛。

「對不起……」她傷心的流下淚。為什麼她可以喜歡一個人，卻害怕愛上一個人呢？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嗎？

她哭得像個淚人兒，淚水止不住的沾濕了他裸露的胸膛。

其實他也好想哭……「別哭了……」但他該是堅強的那一個，因為他是男人，也因為他愛她。

他知道愛一個人不能以愛為由而困住對方，那麼即使現在快樂，將來也是會痛苦的。

「你……你打算怎麼做？」他的聲音聽起來好艱澀，他相信她應該是已經做好了打算才會跟他開口。

她又啜泣了好一會兒才抬起一張可憐兮兮的小臉，「我……打算出國遊學，雜誌社方面也已經同意我這麼做了，遊學並不會影響我的工作跟專欄，甚至他們還計畫幫我的遊學經歷集結出書。」

「嗯！已經有了計畫那我就不擔心了。」

經歷剛剛的震撼之後，現在樓沐熙已經比較能接受了。

他啄了啄她的額。「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話，我非常的不願意你離開我，但同樣的，我也不願意束縛住你……」

「對不起……」趙之嫵只能喃喃的道歉。

「別說對不起了，若你的離開能讓你更自由、更快樂……你知道嗎？跟我在一起的你雖然會笑，但你的眉宇間總會鎖著一道無形的困擾，我不想成為你的困擾，那是我最不願意的。」他溫柔的幫她拭去淚水。「若真覺得對不起我的話，答應我，當你心頭的愛情障礙消除以後，記得回來看看我，或是……記得再給我一次機會……」

趙之嫵頷首。「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等我，在我離開后，若遇到喜歡的女人，你一定要去追求。」

因為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對愛情的障礙何時能消失，可能三天後，但也有可能一輩子。若終其一生她都無法愛人的話，至少他要能得到幸福。

樓沐熙因為她的要求幽然一嘆，實在無法開口答應。

「答應我？」但她的態度強硬。

他還是無語。

「你不肯答應我，我就無法安心的離開……」

「唉！好吧！我答應你。」

「謝謝你……」她的小手撫著他的胸膛，感覺心有一點點放下了，她可以放心的離開了，只除了那千百斤重的不舍。「沐熙，再答應我一個要求好嗎？」

樓沐熙點了點頭。最困難的要求都答應了，還有什麼不能點頭的呢！

「再愛我一次……」她渴望的乞求。

張開雙手，她貪婪的想擁有他最後一次的溫暖，好在以後慢慢回味。

他翻身覆上她纖細的身子，用他最大最多的溫柔愛她……最後一回……

三天後，趙之嫵啟程飛往歐洲，展開不知何時為歸期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