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安巧巧嘆氣。「這件事也鬧得太大了吧？」

「高檢察長肯定也有約談你，否則我怎麼蚎等到你陪我喂烏龜？」

「原來是你自己心情不好才來喂烏龜？」

「那些長輩的關心，總是讓人覺得很沉重。」

「那你為什麼心情不好？」她問，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加快……等等，這只是個普通問題，她在心慌意亂個什麼勁？

「他們總是扭曲了我們的友情。」

她無奈地看著他。「如果老是因為別人的誤會就跑來喂烏龜，那這些烏龜不就胖到龜殼要裂了？」

「我真的覺得煩。」他說，異常地沉默。

「你喜歡我嗎？這是嫉妒我有追求者嗎？」

她說，說得雲淡風輕，只有自己知道她很緊張，卻不懂自己在緊張什麼？

趙浩廷大笑，抬手揉著她的頭髮。「你是唯一一個跟我躺在床上卻能全身而退的女人，你是我妹妹，巧巧。」

話說那天，趙家的婆婆媽媽興常常搬出腌放一年的梅子酒，說要來個品酒大會，酒量奇差的巧巧喝了兩杯立刻倒，只好留宿在趙家客房。

趙浩廷不放心，乖乖穿上從沒穿過的全套睡衣（他平時是一條內褲當睡衣的），硬是和巧巧擠在一張床上。趙家上下都希望年輕人酒後亂性，出什麼亂子都好，否則牉不辜負了這品酒大會？

只可惜第二天早上，婆婆媽媽七點就闖進房逮人，而趙浩廷雖然把人家女孩子摟在懷裡，但那只是他的睡癖，有人就摟，兩人身上的衣服沒少半件，一夜好眠的巧巧仍舊整尊好好的。

婆婆媽媽說有多失望就有多失望。

安巧巧氣嘟了嘴。「什麼鬼……還是你有『其他』的喜好？」

他勾起嘴角。「我喜歡女人。」

「那你在煩什麼？」

「煩你長大了，也會像蕊蕊一樣不再以我為中心，嫁人去。」

安巧巧火大地揮拳K了過去。「你真的把我當你妹妹了？」

這種小攻擊，對趙浩廷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不然咧？」

趙浩廷深呼吸。本來嘛，一大早被叫去老爸書房問這些事並不有趣，還要承受家中婆婆媽媽們怨懟的瞪視，連早餐都沒吃就急忙落跑，心情怎會好？重點是，問他對巧巧的想法？大法官如果對他侄子有信心，就不會來問他爸這種笨蛋問題！

「那你心情在不好什麼？」

安巧巧聳肩。「就是覺得煩。」

「煩什麼？」

她老實說：「最近，我的婚姻大事好像成了熱門話題……連我媽也開始關心起來。因為我跟你常常在一起，他們都擔心我嫁不出去。」

「為什麼？因為我太好了嗎？沒有男人比得上我？」趙浩廷得意地笑。

有時候，因人太聰明或太笨都讓人討厭……

她瞪人。「因為我身旁老是杵著一個男人，誰會想追我？！哼！」

「楊煥清啊。」他說，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語氣有點酸。

唉，也對啦，當然會心酸，又一個「妹妹」要被追走了……

「你希望我嫁給他喔？」

趙浩廷故意嘆氣。「唉，女大不中留啊～～」

為什麼他的「不慰留」讓她覺得有些苦澀與心酸？

「如果我接受楊煥清，你會怎樣？」

「祝福你啰，那個人我在法庭上和他交手過數次，真的是不錯，不過我們行程表可能要做點調整，要給你時間陪男朋友。」

她有些茫然，輕輕地說：「你真體貼。」

他抬起手揉揉她的頭髮，視線停留在池面上，沒看她，他沒對她笑。「你到現在才知道。」

她看著趙浩廷完美俊挺的側臉。

為什麼一瞬間，她覺得他揉自己頭髮的習慣，沒有之前那般的甜蜜了？

到底怎麼了？

她無法理解自己微妙變化的心情。

兩人沉默了好久，直到趙浩廷打破僵凝。他回頭微笑看著她，像撥開烏雲見了陽光一樣開朗。「不想了，我們是好朋友，一輩子都是好朋友，就算你結婚，或許我會覺得有些惆悵和寂寞，但那又怎樣？我們還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這就是趙浩廷，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需要什麼。別人對她的追求讓他悵然若失，這是當然的，如果巧巧交了男朋友，肯定要花時間陪男朋友，少了巧巧這個開心果，他當然會寂寞。

這沒什麼好奇怪，就算是同性的好友，也會因為好友談戀愛受冷落而抱怨「有異性沒人性」，不是嗎？

有一天，他也會交女朋友，如果巧巧那時單身，不就變成巧巧惆悵和寂寞？不，他可見不得「妹妹」有任何不開心的情緒。

趙浩廷拍拍手中的吐司屑。「這樣反而好，你先交男朋友，如果之後我交了女朋友，你才不會覺得寂寞。」

這是趙浩廷的想法，一旦解除心中的疑惑，他也恢復原本的模樣。

那她呢？

為什麼覺得亂不開心？

如果如他所說，因為朋友談戀愛而覺得寂寞惆悵，但今天被追求的是她，又不是他交女朋友，她不該惆悵和寂寞啊……

趙浩廷拍拍她的背，笑呵呵。「巧巧，你看我們連這種話題都能聊，我們果然是好朋友。」

他是這麼開朗，一掃方才的陰霾，安巧巧本就承受長輩的壓力，這下又多了莫名的困擾。

「你在想什麼？」趙浩廷問，感受到好友的悶悶不樂。

「有個困惑我解不開。」

「說出來聽聽。」

「說不出來。」

他皺眉。「平時不是冷牙俐嘴，怎麼會有說不出來的心事？」

她斜睨了他一眼。「那是種感覺。」

「化成文字如何？」

「化不了。」安巧巧拍掉手指上的吐司屑，站起身。「我要回辦公室了，烏龜就交給你照顧了。」

趙浩廷聳聳肩，揮手。「晚上來接你。」

「嗯。」

她揮揮手，轉身離開。

她發現，如果心情不好，連自己愛看的CSI也變得索然無味。

然後，愈看著趙浩廷，心中的困惑和煩悶就愈多，看他輕鬆自在，更是沸騰得想要打人，她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暴力傾向……

「你今天有殺氣。」

他正要離開，她在家門口送客。今晚兩人在安家吃飯。

「我正在培養明天開庭的氣勢。」

「對，明天要開庭。」趙浩廷揉揉她的頭。「早點睡，明天要是看到你腫著眼睛，你就知道什麼叫做比沙包還大的拳頭。」

「威脅我？哼。」

「我是關心你，傻瓜。」

這一瞬間，她為什麼有股想哭的衝動？

「回家了，明天見。」

「嗯，小心開車。」

兩人揮手道別，趙浩廷上了車，帥氣的BMW740平穩駛離。

他一離開，安巧巧就像被抽了氣的氣球，整個沒力地癱在門邊。

剛回家的可嘉來找巧巧聊天——她也住在安家附近，遠遠就看到好友一臉凝重的表情。

「怎麼一副大便臉？不是才剛和大帥哥吃完晚餐、看完CSI？」可嘉笑著問，手上拎著章魚燒的紙袋。「聚餐完，給你帶點小零嘴。」

巧巧嘆口氣，在好友面前無法繼續強顏歡笑。「可嘉，我覺得我完蛋了，我心情好糟喔，看到趙浩廷嬉皮笑臉的還想打他，怎麼辦……」

可嘉眨眨眼。「啊？」也感覺到事態嚴重。

巧巧和媽媽說了聲，兩個人便走到附近公園聊天。

一路上，巧巧分亨了自己的心情——

為什麼她很在意趙浩廷的「不慰留」？

為什麼她很在意趙浩廷完全贊成她和楊煥清的事？他甚至在餐桌上和爸媽不斷「宣傳」楊煥清是多好的對象。

為什麼她愈看他愈生氣，看到他的笑臉，想想自己的強顏歡笑，就更是生氣？

兩人坐在公園的涼亭內，可嘉聽著巧巧訴說自己的心情。巧巧的心情何止不好？簡直糟糕透了，而最後，她露出神秘的微笑。

「我知道原因了。」

「真的嗎？」巧巧像見到曙光一樣。

「你不懂是正常的，因為你沒有經驗，對這種事原本就神經大條。我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有多少男生想追你，最後反而變成好朋友，你記得嗎？」

巧巧很為難。「我不知道他們想追我啊……」

「對，這就是關鍵，只是我沒想到，你神經大條到看不懂別人示愛也就算了，連自己的心情也搞不清楚。唉，巧巧，是不是忙著伸張正義太久了，連女人與生俱來對愛情的敏銳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