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剛亮,一輛馬車風塵僕僕地在衛府門前停住,一個男子飛身下馬,急切地敲著朱漆大門。
不一會兒,衛府上下就忙亂起來,大爺回來了,還帶著一身的傷。
金燕跟著唐清泉跑著,「夫人,您跑慢點兒呀,您小心點兒呀!」
一進門,看到衛耀麟臉色蒼白躺在床上,她的心彷彿被猛扎了一下,眼淚成串地滑落面頰。
「這是怎麼回事?」無法再顧及其他,她跌跌撞撞地撲倒在他身旁?顫抖著手輕觸著他的臉頰喚著:「耀麟耀麟。」
「夫人,你別擔心,我已用內力為他療傷,只要再休息一陣就沒事了。」冷傲天看著她,一別十幾年,歲月只讓她增添了女性的成熟,卻沒奪去她的美貌分毫。他已經有些明白,為何衛家父子都對她如此痴迷了。
「真的嗎?他真的會沒事?」
宛如汪洋中抓到一塊浮木,她轉過頭急尋著他的保證,「你不會騙我的,對嗎?」
冷傲天不禁有些動容,面對這樣的一張淚顏,誰忍心讓她失望。
「耀麟的體質很好,我也用功除去了他體內的淤血,不出十天,他就可以恢復成以往的樣子,請夫人放心。」
唐清泉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他的說法,漸漸恢復了平靜。這時,她才覺得眼前的男子很眼熟。
「你——」
「夫人可還記得在下?」
「傲天。」她驚喜地低喊,「傲天,是你,真的是你。」
「夫人這些年可好?」
唐清泉看了眼床上的人,一抹黯然在跟中閃過,有些苦澀地笑著。
「經歷那樣的一場殺戮,誰還會好呢,如果沒有耀麟我怕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呢?這些年都在哪裡,有沒有受很多苦?當年是怎麼逃出來的?」
冷傲天被這久違的關懷感動了,怎麼能不懷念,這樣全心全意對待他的人。
「說來話長,以後再細細說給夫人聽?」
唐清泉這才意識過來,忙吩咐管家準備上房,轉過頭,對他笑道:「瞧我,一見著你就什麼忘了,你快去洗把臉,吃些東西好好休息休息。」
冷傲天點了點頭,就跟著總管離開了。
唐清泉看著他的背影感嘆,冷傲天的變化很大,變得沉穩內斂了,不像小時候那般調皮愛笑了,想來這些年已吃了不少苦頭。
若不是耀瞬的傷,她還真想與他好好談談,想到這,她憂心起來。金燕搬了個椅子,她於是就在床邊坐下,心疼地看著他雙眉微皺的樣子。
「十幾年來,他怕是從沒有睡過安穩的覺。」
金燕看著唐清泉的神情,任何一個人都能輕易地看出夫人的感情,它就那樣坦白地、一覽無遺地流露於每一言每一行中。
「夫人,您想過以後嗎?」
不想說出口,但長久的憂慮和掙扎,還是選擇開了口,這樣的糊塗賬,可得怎麼理下去呀?
「你說什麼?」她沒有回頭看著躺在床上的耀麟,有些心不在焉地問著。
金燕咬了咬牙道:「大爺和夫人——會有幸福嗎?」
唐清泉回頭看著她,見她垂著頭很不安的樣子,又轉了回來談讀地問:「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金燕不敢,金燕只是怕以後夫人會受到傷害。畢竟——畢竟很難讓世人接受。就怕是李老爺也不會同意。」
「金燕,這一切你以為我都沒想過嗎?我也不想對你解釋什麼,但大爺對我怎樣,內外應該清清楚楚地都看在了眼裡。他都做到這種分上,我再矯情地害怕受傷害,逃離他,未勉就太自私了。我本來也就不是個很會在乎的人,現在也想通了,我心裡有他。為了這,我不怕以後會有怎樣的下場。」
「夫人——」金燕為她眼中的光芒震懾了,她一直知道夫人柔弱的體內隱藏的是誰也料不到的堅強。也許,也許事情並沒有事先想像的悲觀,又何況除大爺之外,怕誰也無法能給夫人幸福了。
「你先回房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是,夫人。」金燕看了他們一眼,才福了福身子退下。出了房門見李大海和王波憂心地守在門外。
「爺怎麼樣了?」
李大海一見金燕,忙奔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問著。」
「你做什麼呀?」
金燕吃痛地掙扎著,這死人手勁那麼大,想害她斷手呀!
「對,對不起。」他連忙放開她的手,連聲道歉,「我太心急了,所以——」
「放心吧,爺已經沒事了」金燕見他的確很擔心,也就不再計較,放軟了聲調道:「夫人正在屋裡守著呢。」
「沒事就好。」王波難得正經地開了口,看了看金燕和李大海后,又露出原本邪佞的笑來,「喲,金燕姑娘我瞧著你滿腹心事的樣子,要不跟李哥哥說說,別悶在肚子里,會生蟲的。」說完笑著走開了。
留下的兩人一陣尷尬。
「你,真有煩事?」李大梅先開了口,打破了沉默。
「我——」金燕猶豫地看著她,還沒開口就抽身往前走。
「你不要擔心,會沒事的。」
金燕詫異他會跟上來,這根木頭也終於開竊了,壓下心頭的笑意,開口接道:「你又不知道我在煩什麼?」
「是夫人和大爺吧?」他頓了一下,開了口。
「你怎麼知道。」莫不是傳開了?她收住腳心慌亂地轉頭看他。
「你別慌,沒有人對我說什麼,我跟了爺這麼多年,如果連這都不知道,也就太遲鈍了。」
你本來就夠遲鈍的!她在心底抱怨著。
「那你說該怎麼辦?」
「大爺也許會帶夫人走。」
「走?去哪裡?」
金燕皺著眉頭,有些心慌了。
李大海看著她,「不管去哪裡,我都會跟著爺的,你呢?金燕?」
「我——我什麼?」金燕的臉紅了,不自在地垂下頭,「我當然一輩子守著夫人,還用你廢話。」
裝腔作勢地凶完,金燕轉身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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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福目瞪口呆地望著春竹冷汗直流,「你,你給我說清楚。」
春竹跪在地上,哭道:「三夫人跟著一個男人跑了,我怎麼追也追不上,總管,救救春竹,救救春竹。」
「阿德呢,阿德不是一直都跟著你們的嗎?」
「這幾天府上缺人手,阿德一早被叫到老爺房裡了。」
「這下可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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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春竹打了個半死,又吼著一幫人去追人後,江槐天獨自窩在房裡喝著酒。
「老子還沒死呢,想整垮我,想背叛我,沒那麼容易。瞧著吧,我要讓你們看看,我江槐天是打不垮的,賤人,賤人。」一邊吼著,一邊砸著屋裡的東西,門外的丫頭、護院遠遠地站著,誰也不敢進去勸說。
江夫人遠遠地走來,站在門外聽著裡面的人像野獸般狂嘯著,便轉頭對著一幫下人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裡有我呢。」
推開了門,屋裡比預料中的還要凄慘。江槐天懷抱著酒罈,在踢倒了最後一張椅子后,挨著牆角,滑坐在地上,一張保養得當的臉上,此刻已淚痕交錯,再也掩飾不住老態。
「為什麼,秋華,為什麼?我對你還不好嗎?你要安寧我就給你安寧……你要善待你父母,我就讓他們衣食無缺……我何曾對一個女人那麼好過……你還想怎樣?你……說呀……」
江夫人閉著眼睛顫抖著吸了口氣苦笑著,他可真懂得傷一個女人的心,習慣了,不是嗎?娶她只是一個跳板,只是為更輝煌的前程,當她為他生了聰明的雄兒后,他也對她好過,但當雄兒出了意外后,他連帶地對她也失望了,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定邦,只因為他們已沒有用處了,已不能幫他為江家再光宗耀祖了。
心已冷了,對他,已不再有奢望了。可為什麼在見到他的頹喪后仍會心痛?
「槐天,別再喝了。」她伸手去扶他,想拿開他懷裡的酒罈,「這樣是於事無補的。」
江槐天一把推開她,吼道:「滾開,別煩我,滾開——」
「秋華不會回來的。」她心也沉下了,不想再扮演賢妻的角色。
江槐天眯著眼抬頭,對著她冷冷地開口:「她會回來,我會讓她回來。她帶著老頭跟老太婆能逃到哪去?」
「還有一個男人呢!」江夫人似笑非笑。
「我會讓他死,我會讓他不得好死。」他開始猛喘著氣,老狗般地粗喘著,「賤人,賤人……」
「那個男人就是被你殺了一次,卻大難不死的人。」
他瞪大了眼看她,不願相信剛聽到的。
「你認為自己做得很漂亮嗎?秋華早就知道人是你殺的。你應該慶幸秋華的爹娘和那男人仍活著,否則她早就殺了你,再自盡了。」
「騙人,你騙人,我親跟看見他墜落山崖的。」他喃喃道,回憶著他製造的那一幕,「那兒很高、很陡,他不可能會活命,不可能會回來的……」
「但他回來了,只跛了條腿,在寺廟裡找到了正燒香拜佛的秋華,難道說這還不是天意嗎?」
「你為什麼知道?」他猛站起身,向她逼近。
「我早就知道了,知道他們在寺廟裡見面,共同商量著逃跑的計劃。」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將江夫人打在地上,血絲從她嘴角流出,「賤人,你竟然敢瞞我,你竟敢?我留你何用。」
說著,伸出手就去掐她的脖子。
「你就只有一個兒子了。」江夫人不為所懼,直視著他的眼睛道:「若你殺了我,雄兒不會饒了你。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已經眾叛親離了嗎?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現在才會有這種報應,八大護衛被殺,你驚惶失措,怕事情會鬧大,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人尋仇來了。」
「其實,只要他們再等等,他們就可以看到,不必浪費一兵一卒,江家早就自我滅亡了。這些年,你都在做些什麼?官不是好官,丈夫不是好丈夫,爹爹不是好爹爹,你知道你有多失敗嗎?江槐天。」
一雙手就僵在她的脖子上,他獃獃地看著她,獃獃地聽著,好一會兒,無力地鬆了手,跌坐在地上,彷彿已死了大半。
江夫人轉頭看著他,站起了身往門口走去,「你還有雄兒,如果不想江家真的一敗塗地,不妨清醒點,做些事情來改變。」
「已經來不及了。」他喃喃地對著她遠去的背影,「衛耀麟沒有死,那具燒焦的屍體不是他的,我被衛靖騙了,他用假屍體騙了我,聰明,真是聰明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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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將模仿的假信放進密藏處,衛顏吐出口氣,淡淡地笑了,大哥派人告訴他,捉拿江槐天的隊伍已出發了。
一切都該有個了結了,這麼多年,這麼多人的心愿不就是要找到兇手,查明真相,以慰在天之靈嗎?
原來那個老孤狸還有用左手書寫的本事,怪不得對不上筆跡。他認為放到江定雄的身邊,可以威脅慶王爺保他性命,但顯然,現在他失策了,他已將當年如何包庇慶王爺,如何殺人滅口都詳細地記錄在案,而這信昨天就被送到大哥手中了。
奇怪的是,官府辦事會有如此神速嗎?就算是大哥通過玄澈貝勒將案情稟報給皇上也是需要一些時日的。玄澈與慶王爺素來不和,但歷來的政事都是勾心鬥角,陰險狡詐的。她曾經擔心玄澈會利用這些證據逼慶王爺屈服,便於在爭取封王上獲得決定性的支持。
現在,這憂慮同時解除了,只是,這些官兵是誰調遣的呢?難道說朝延早就派人暗中調查這個案子,而且這個人就潛伏在衛府中?會是誰呢?她將衛府中的人物在腦中過了一遍,還是沒有結論。
畢竟一直住在乾爹的府上,而且,她也沒料到府上會藏了這樣一個人物。如果這猜測是對了的話,她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需要耐心等待,自然就會有結果。
「吱吱」的叫聲喚醒了她的沉思,玉玉又餓了。香玉的跟中溢出柔情。幾個月的相處,她已經喜歡仁了這隻可愛的松鼠,玉玉這名字是江定雄取的,將香玉兩個字分開,把蟲蟲稱為香香,把松鼠叫做玉玉,這孩子氣的男人呀,讓她一步步地妥協,一次次地軟了心。
江槐天的手稿是用江定雄的名義送出去的,她這樣也許將自己置於很尷尬的境地,這是個不智之舉,她比誰都清楚,大哥不是傻子,會很輕易地看出背後的文章。不過他會照做的,因為她是娘作為要挾的籌碼的。大哥怕是又要氣上一陣子了,她低笑著取了些糕點來,捏碎了扔在玉玉吃食的碟子里。
她現在擔心的卻是江定雄了,這個男人是依賴著並信任著自己的,當他發現自己背叛了的時候會怎麼樣呢?那封信雖然可保他一命,卻也推他到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境地。
他一定會恨死的。
壓下心中的悵然,香玉起身到窗前的案几旁坐下,案几上是平日里自己為他修改的文章,江定雄不愛讀書,每次遇到江夫人布置的文章都要唉聲嘆氣個半天,再纏著她陪在一旁不準走開,碰到不懂的,就拉長了臉發脾氣,她只好在一旁輕聲慢語地解說給他聽。
「香玉懂得好多。」他總會用自卑的口氣說著,並帶上一副氣惱的表情,或是出其不意摟住她的腰,指著她腦袋問:「這裡頭到底藏了多少東西,我真想敲開看看,你這個小丫頭呀,壞丫頭呀,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斂住唇邊的笑意,香玉的心微微泛出些苦澀。正因為這份捨不得她才冒下了風險救了他,只是,他會懂嗎?如果他回過頭傷害她或是傷害娘和大哥,那個時候,兩個人的情形又會怎樣。
心猛地沉了,以他的武功,以自己的算計,怕只有兩敗俱傷了。那個時候——
「在想什麼?」
不知何時,江定雄已站在她身後,兩手一伸,將她摟了起來,打橫著抱在半空中。
「呀——大少爺,你瘋了不成,嚇了香玉一跳,還不快將我放下來,若被外人瞧見了多不好。」
「不好玩。」他撇撇臉放她下來,「你都不會像別人一樣尖叫,鎮靜得讓人生氣。」
香玉靠著他站著,也許是離別的鐘聲敲響了,竟會依戀起倚偎他的感覺。這習慣就這樣讓他給養成了,以後要改怕是要些時口的。
抬起了頭,她凝眸著這張能稱得上是英俊的臉。別了江定雄!別了!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他有些結巴地問著,香玉的眼神好溫柔,讓他心咚咚地猛跳個不停。
「定雄。」她輕柔地開了口。
「你,你叫我的名字?」他吃驚極了,一顆心跳得越發地猛烈了。老天,這些日子他做了什麼好事,讓香玉對他越來越溫柔了。
「你會恨我嗎?」她拉下他的頭,以額頭抵住他的,輕聲地喃著。
「什,什麼?」他一副拙相,大腦空白一片,只有她的嬌顏印入眼底。
「如果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恨我嗎?會對我痛下殺手,會任仇恨蒙敝了雙跟,自此性情大變嗎?會嗎?你會嗎?」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不懂她為何願意靠得這樣近了,讓他連呼吸都不順了。
「我好怕,你知道嗎?我好害怕!」
江定雄終於看見了她眼中的哀傷,也順帶著拉回了滿屋於飄的心魂,「害怕什麼,香玉,誰欺悔你了,我去替你揍他一頓?
「定雄。」
「嗯?「他努力不讓她的軟語迷倒,等著她說出讓她害怕的人,誰敢惹香玉,活膩了!
「你會恨我嗎?恨到殺了我?」
「嗄?」
「也許你會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我。」她苦澀地笑了,「但這還是最好的結局?」
「香玉?」
「答應我?」她明亮的眼睛與他相對,「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要對付的人只有我,不許找別的人。」
江定雄仍是一頭霧水,今天的香玉好奇怪,心中的不安漸漸升起,他怔怔地看著她。
「答應我啊!」她必須取得他的保證,她寧願他報復的對象是自己,也不願看到他與大哥互相殘殺,「答應我!」
「我答應你。」不管是為了什麼他都願意答應,她跟中的哀傷讓他心開始抽痛,他捨不得她難過。
「謝謝。」
香玉鬆了口氣,將頭靠在他胸前,低嘆:「我不要你變成別的樣子,我不要你變為仇恨的奴隸。但是,那太難了,除非你能放下心中的重荷,你會嗎?你能嗎?」
「我會,我能。」只要她高興,上刀山下油鍋,要他做什麼都行。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是江槐天的兒子?」
「你說什麼?」話未說完,他警覺地抬了頭,凌厲的眼睛掃向門外,右手一揮,一隻茶杯已箭一般飛了出去。門外人影一閃,險險避開了。
「誰?」他喝斥,另一隻手護住了香玉,瞪著門口。
香玉也抬起頭盯住了門口。片刻后,一個人出現在兩人面前,目光冷冽地看著香玉。
是江槐天!
「爹,」江定雄有些不安地護住懷裡的人兒。
江槐天不理會他的叫喚,徑直地走向衛顏。
「你是誰?」
「你猜呢?」她淺淺地漾出一朵笑。
「衛耀麟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大哥,我是衛靖的女兒,江叔,一直都在聽家人提起你——我爹的結拜大哥,今日終於得以瞻仰,甚幸!」
江槐天的眼中像結了層冰,發出窒命的冷,「原來是義弟的女兒,都長那麼大了。要是來江府,可以正大光明地來,何必委屈地當個丫頭。說吧,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您說呢?」她仰起頭笑意不減。
「爹,香玉,你們在說什麼?」江定雄不安地看著鎮定的兩人,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雄兒放開她。」
江槐天皺著眉命令:「讓她到我書房去,我有話要問她?」
衛顏笑出了聲來,平靜的眼中此時已裝滿寒冷的嘲弄,「看來江老爺也並不是個聰明人。」
江槐天的臉皮抽搐了下,突然想起了什麼,衝過來一把抓住江定雄問:「雄兒,我交給你的信呢?」
「還在呀,我拿給你看。」
說著走到牆邊,拿去一塊活動的磚頭,裡面是空的,剛好藏住一個匣子,他取出匣子,拿出信遞給江槐天,「除了我和香玉沒別人知道的。」
江槐天一把槍過信,仔細一看,不禁變了臉。他轉身就一掌,打向衛顏,卻被江定雄眼明手快地擋住,他一把拉過衛顏護在懷裡,防備地看著自己的爹,「爹,我不要你傷害香玉。」
「蠢材,這女人是來毀滅江家的,快將她交給我,信在她手上,這關係重大,難道你想要爹被砍頭嗎?」
「什麼信?信不是在你手嗎?」江定雄不解地問道,卻死也不願放手,任爹傷害懷裡的人兒。
「這封信是假的!」江槐天氣得渾身發抖,真是天要亡他?「快讓她交出信,否則爹就完了,江家就完了。」
「來不及了。」衛顏開了口,「信現在大概已在被送出的途中了,至於送給誰,我就不得而知了。」
江定雄遲鈍地看著她,不解她為何說些奇怪的話,「香玉,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叫香玉,」她由他懷中退出,不去理會一旁已慘白了老臉、頹喪萬分的江槐天,「我的真名叫衛顏。」
她邊說著邊往後退,神情愈來愈冷,「十四年前,你爹殺了我們衛家一百多人,逃出來的只有幾個,而我也是倖存之一,現在我是回來報仇的,對不起,我利用了你,利用你來毀滅一個喪盡天良的禽獸,那就是你的爹爹,江槐天。」
江定雄轉過頭向著江槐天,急切地問:「爹,香玉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她誤會了你對不對?」
江槐天迎接兒子的目光,有些畏懼地閃開,「雄兒,別聽她胡說,殺了她,快替爹殺了她,爹怎麼會殺人呢,怎麼會呢?」
「你還要否認嗎?你的手稿里清清楚楚地記著你的罪行,為了你的權欲,竟然連自己義兄弟都不放過,那是你在神前許下的兄弟呀,怎忍心下得了手,還有那些無辜的孩童和老人。江槐天,你怎能安心靜氣地活到現在?夜裡,你難道不會聽到他們凄慘的哭聲,不會——」
「不要再說了,不要說了,我沒有,不是我,不能怨我,不能怨我。」他猙獰著一張臉,「要怨他自己,誰讓他知道不該知道的東西。」
江定雄心冷了,他轉過身來,一把抓住衛顏的肩,「那麼,你呢,你一開始就是打算好了要來報復的對不對?找上我,利用我,是因為我的愚蠢,你平日里說的那麼話都是在騙我,是嗎?你其實一直在嘲笑我的傻氣,對嗎?對嗎?」他盯住她的眼,想找出昔日的溫柔,但那雙水眸卻平靜無波地望向他,不否認他的質疑。
「不,」他遭雷擊般地鬆開了手,後退,「你不要這樣殘忍,你明知道,我會恨你的,你明知道的。」
「隨便你吧。」她淡淡地開了口,垂了眼掩飾住眼中的淚意。
「殺了她。」江槐天仍在叫著,抖著手指著衛顏,「殺,不,雄兒先把先抓起來,她還有用。」
「來不及了。」門外不知何時已站了一排帶刀護衛,站在最前面是穿著黃色宮廷官服的,看來很眼熟,衛耀麟則死死地盯著江槐天。
「你——」江槐天白著一張臉瞪住了耀麟,「你,衛靖?」
「你沒有死?」長期的恐懼籠罩著他,他彷彿看見夢中的衛靖真實地站在眼前向他索討著人命,「不,不,你不能怨我的。你為什麼要逼我呢?你要是把信交出去我就會沒命的,會下大牢,再也沒有官做,又回到以前窮苦的樣子,我不要,不要——這不能怨我,是你逼的,是你逼的——」
「所以你殺了衛家堡一百多人,只怕丟了官,過窮苦日子?」冷傲天不知何時也走了進來。
「冷傲天,你這個叛徒內賊。」
「我是吳義的兒子,吳義你還記得嗎?若不是當年我常年在外學習打理牧場的生意,與你見面甚少,也不敢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呆在江府里?」
「你?」江槐天驚恐地瞪著他,全身都發著抖,彷彿置身子冰窟,「你是吳義的兒子,哈,哈哈,你們全都活著,都活著,死的是我,哈,死的是我,哈哈……」
他神志不清地跌坐在地上,滿口的胡言亂語:「義弟,你瞧。」枯手指住衛顏道,「顏兒長得這般可愛,等以後就給我做兒媳婦吧,我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定雄,打小就是武學奇才,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在他身上了,你看怎麼樣?」說著徑自笑了起來,「你還沒見著他呢,這娃娃討喜著呢!要不然定邦也行,他比定雄小二歲,小嘴也會說,是我二兒子……哈哈哈……親上加親……哈哈哈……」
「爹。」江定雄眼眶紅了,是他沒用,讓爹失望了。
「還不把人帶走!」帶頭的長官命令,幾個帶刀官兵走—上前來拖起仍舊說個不停的江槐天。
「不,你們不能帶走我爹。」
江定雄咆嘯起來,徒手攻向官兵,兩人被打飛了出去,嘴角溢出了血。帶頭的長官飛身迎卜,硬生生地吃了他一掌臉色微微一變,厲聲道:「江定雄,你想同朝廷作對?你想讓江夫人和江家老小一起跟著遭殃嗎?本官念你檢舉有功才放你一馬,不要不識好歹。」
被攔在門外的江福和江夫人聞言,忙驚恐地喊他:「雄兒,不可以——」江夫人喊完便暈了過去,再也承接不住這種驚嚇。
江定雄咬了咬牙,收了手,奔往門外江夫人的身邊,焦急地喊:「娘,娘——」
江槐天這才被順利地拉了出去。
衛顏定定地看看這場混亂,五味雜全。
「衛小姐,」帶頭長官看看江槐天被拖走,轉過頭米對著衛顏輕喚:「這些日子有勞你了。」
「你——」衛顏總覺得他很面熟。
「他就是王波!」衛耀麟沒好氣地開了口,不甘心被他騙了這麼久,還是皇上身邊的侍衛統領。
「請小姐見涼,下官只是奉皇上的命令追查這件拖了十幾年的案子,得罪之處,還望多多包含。」王波難得地拘束起來,望向衛顏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些什麼。
「王統領真是深藏不露。不過,這次也真是多虧了您了。」衛顏有些心不在焉地,一雙暗淡的眸里盛滿了心痛,有意無意地瞟向門外。
「走吧,乾爹不知罵了我多少回了,現在正準備著為你接風洗塵呢!」衛耀麟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催她走人。
衛顏應了一聲,隨看眾人往外走,在經過江定雄時,停了下來,他也抬了頭,跟里泛著紅,懷裡緊緊地摟著江夫人,四目相對,一個掩飾了心痛的淡然,一個是因家破人亡而生的仇恨。
她輕嘆了一聲,走出了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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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於她來說,會變得難熬似乎是很不可思議的。書似乎也不再如以往般有吸引力了。天氣很熱,偶爾的几絲風,也都是懶懶的。
從金陵回來已有十多日了,整個人彷彿離了水的花,嫣了般的無力,什麼也不想做,而發獃的時候,似乎越來越多了,這也與計劃不相符的,但她卻無法改變什麼,因為,她的心也開始變懶了。
「顏妹。」
李鴻明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邊。
「七哥?」衛顏移了移身子,讓他在竹椅上坐下。她一回杭州就先到乾爹那裡請罪,被乾爹似真似假地罵了一頓后,也沒敢回娘那裡,只等乾爹氣消再說,沒想到一拖就是十幾天,並不是乾爹還在生氣,而是因為大夫人的一句顏兒瘦了。她就被留下來大補特補,吃得她見雞湯就想吐。
「你這丫頭也恁膽大,真讓人擔心。」
李鴻明剛由外地跑生意回來,還沒來得及訓斥這個讓他擔心了好幾個月的丫頭。
「七哥,求你別再訓我了,」她求饒地笑道,「這些日子,我不知挨了多少人的責罵,好哥哥,我知道你是擔心我,顏兒在這裡向你賠罪,你就原諒我,可好?」
「鬼丫頭,就是嘴甜會說。想來也沒挨過多少罵,你只要撒撒嬌,說幾句軟話,誰還會舍罵你?」李鴻明好笑地拆她後台,這個妹妹他可不敢再看低了,心思縝密得絕非一般女子可比。
「還是七哥最懂我!」
衛顏仍灌著迷魂藥,李鴻明拿她沒法地擰了擰她的俏鼻,也不再忍心多加呵責,
「聽爹說,你好像有心事,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悶悶不樂的。」
「讓他老人家擔心了,我沒什麼事,只是因為天太熱,不想動彈而已。」她三言兩語地想打發這個話題,「倒是七哥這些日子忙著跑生意,看起來黑了也瘦了,真該好好補一補,以後每天都得送一碗雞湯給你,可不能不喝。」
「我看你是喝怕了雞湯才找個名目來設計我。」
「呀,七哥好狡猾,一下子就看透人家的心思。」
「當然,你認為七哥是白在商業上混的呀。」他自傲地哼,哼,沒發覺話題已越來越遠,「對了,我捎回的胭脂你喜歡不?」
「七哥送的東西我當然喜歡,今早上,我還跟翠瓶說呢,這胭脂顏色極好,定是上品。」
「你喜歡就好,我那裡還有一份,剛剛打發下人給嬸嬸送去了。」
「難得你有這份心,也不枉我娘子日里多疼你。」
「瞧瞧,說不過幾句,就在我面前耍大人風,我當然知道嬸嬸疼我,我也一直拿她當親人看待,」
衛顏拍著他的手笑道:「我不過玩笑而已,你難得這樣正經來著,稍遲些,我還要到你那裡聽你說這些日子的趣事,你還得幫我喝雞湯呢。」
「我倒是沒什麼趣事講,不過顏妹有呀?」李鴻明調侃著。
「我,我有什麼趣事?」她一派鎮靜的模樣。
「說趣事未免不妥,應該是美事。」他也不慌不忙。
「嗄,越說越沒邊了。」
「我倒是沒料到那個王波有那麼大的來頭,真是小覷了他了。」
「王波?干他何事?」
「咦,你不知道嗎?過幾天,他就要來杭州了,據說,可能是為了某佳人喲。」
「嗄?」
衛顏徹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