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帳總算是平了,蘇悅荷將資料交給笑眉,請她明天外出談生意時,順道送去國稅局報稅。
她加快腳步趕回醫院。在她離開醫院辦事時,照顧媽媽的工作就只能拜託計時的看護幫忙。媽媽沒有兄弟姊妹,加上父親早逝,只有她和媽媽相依為命,現在媽媽生病了,照顧她的工作,她必須一肩挑起。
兩個月前,她辭掉了工作,僅靠著過去的存款生活,除了母親的醫藥費以及日常必要的開銷,其他的奢侈性消費她只能全部放棄,哪怕只是交通費,她都要錙銖必較,能省則省。
走出電梯,蘇悅荷氣喘吁吁,拍著胸口平緩呼吸。真的是年紀大了嗎?她以前可是田徑隊一百公尺短跑第一好手,沒想到才二十八歲,體力就變得這麼差。
「蘇小姐?」
蘇悅荷回頭,發現看護李阿姨正在護理站前和她招手。
只要她必須離開醫院外出辦事,福福態態的李阿姨就是照顧媽媽的不二人選。李阿姨很細心、很專業,她年輕時是名護士,退休後為了解悶,才兼職看護的工作。細心又專業,風評當然很好,為了指定李阿姨,她還得配合她的時間,再來安排自己外出辦事的計劃。
她折回護理站。「李阿姨,我媽媽今天有什麼事嗎?」
李阿姨正在護理站包冰枕。「剛輸完血,她直喊熱,我想讓她睡個冰枕可能會比較舒服。」
蘇悅荷憂心地皺起眉頭。「媽媽血紅素又不夠了?」
李阿姨盈滿了笑。「沒事沒事,輸個血會讓妳媽媽比較有精神,也比較好睡,妳不要擔心。」
「唉。」蘇悅荷嘆了口氣。「之前輸血還好,這兩次都有排斥的狀況,忽冷忽熱,有時還會發燒。護士說輸血都是這個樣子的,那之前為什麼不會?」
李阿姨拴緊冰枕的接頭。「輸血的病人很多都有發燒的反應,尤其是像妳媽媽沒幾天就輸血一次,反應會更明顯,還會冷到打擺子哦,這也不能叫排斥,只能說是新血和自身的血液起了作用。這不具危險性,只是病人會比較不舒服,建議啦,謝醫生巡房時,妳可以向他要求,請他用另一種方式,就可以避免掉嘍!」
蘇悅荷無奈地搖頭。她愈來愈懷疑「醫者父母心」這句話了,為什麼這些醫護人員都要等到家屬要求了,才願意檢視自己的醫療方式需不需要檢討?
連一個退休多年的看護阿姨都知道媽媽輸血的不適是可以避免的,為什麼他們無法立即反應?看一個憔悴的老人家不舒服地在床上翻滾是件好玩的事嗎?
「媽媽輸血不舒服又不是第一次,他們一點應變方法都沒有,只會告訴我這是正常的、要我別擔心,問題是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李阿姨只能心懷憐憫,無法多說什麼。醫療是人心在做事,一旦牽扯到人的心,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
「對了,蘇小姐,有人送花給妳哦。」
蘇悅荷深呼吸,平撫激動的心情。「花?是送給我媽媽的嗎?」
有些媽媽的同學偶爾會送些花來,希望美麗的花朵可以讓媽媽心情好一些。
李阿姨笑得神秘兮兮地。「是給妳的哦,妳什麼時候交男朋友了,都沒和李阿姨說?」
蘇悅荷一頭霧水。她連出去工作的時間都沒有了,哪有空閑和心情交男朋友?
「我不可能有男朋友──」
「走走走,我帶妳去看!」
李阿姨拿著冰枕,勾著蘇悅荷的手臂走回病房。
回到病房,果然看到一大束花直挺挺地站在置物柜上。
「花材是很新鮮,但花店小姐技術有些差就是了。」李阿姨指著那束玫瑰花,專業地下了評論。
同時好心地提出建議。「李阿姨最近在學西洋插花,乾脆明天我找個水瓶來,幫妳重新整理整理,免得浪費這些漂亮的玫瑰花了。」
蘇悅荷無力極了。
「技術有些差的花店小姐」就是她,置物柜上放的那束花,就是她半個小時前才完成的「曠世巨作」。她想都沒想到,那個大色胚竟把花原封不動地送回來……
「蘇小姐,是男朋友送的嗎?」
「當然不是!」蘇悅荷堅決否認。
他不是說要送給一個他剛認識、「渾身帶刺的美人」嗎?怎麼花跑到病房裡來了?
「這是誰送來的呢?」
「怪就怪在這裡,是醫院人事部的小姐送過來的哦。蘇小姐,妳認識的男朋友也在人事部嗎?」
這下,蘇悅荷全懂了,花是副院長送的。
原來麥奇康口中那個「渾身帶刺的美人」竟是自己?她想到之前他那意有所指的注視。
李阿姨滿腹的好奇。她邊幫病人調整冰枕的位置,邊打聽八卦。
「妳的男朋友在人事部嗎?」
「當然不是,我和這家醫院所有的男性員工沒有任何瓜葛。」
不,她寧願相信是自己技術爛、副院長瞧不起她的手藝,才慘遭退貨。他口中那位「渾身帶刺的美人」沒道理是她!
不過是怎樣?就算真的包得很糟,也不該這麼沒禮貌,一聲不響就退貨吧?
既然退貨了,那麼她是不是應該把錢退給他?所謂無功不受祿,她也不能白白收他三千八百元!
蘇悅荷審視閉眼小憩中的母親,輸血不舒服的反應,讓媽媽感覺特別疲憊。
她走上前,替母親拉好毛毯。
蘇母微睜開眼,見了是她,立刻綻開笑容,只是病魔纏身,笑容好虛弱。
「妳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媽媽還會冷嗎?」
蘇母搖搖頭,閉上眼,沒回應女兒的問題。冷熱交替的折磨已緩緩退去,她感覺好累,只想睡覺。
蘇悅荷暗暗嘆了口氣,將媽媽的手收進毛毯內。
她挺直身,歉然地和一旁的李阿姨說:「李阿姨,可不可以再幫我照顧半個小時?我去附近辦個事,很快就回來。」
李阿姨立刻答應。「當然好,妳忙,我晚上才有班,妳別急。」
「謝謝。」
蘇悅荷離開病房,先到護理站向護士小姐要了一個信封袋,將花錢放進去后,立刻直接「殺」到頂樓的副院長辦公室。
再怎麼樣,她都不能平白無故接受他的花,如果他真的無法接受那束「曠世巨作」,那麼退費也是她該做的。
電梯直達頂樓,門一開,她遇到一位正要搭電梯下樓,相貌美麗的小姐。
頂樓屬於醫院內部使用,沒有對外開放,所以她這個外人出現在頂樓,格外引人注目。
美麗的小姐詢問她。「有事嗎?頂樓只有醫生研究室哦。」
蘇悅荷說明來意。「抱歉,我姓蘇,有事要找副院長。」
「蘇?」她突然想到,傳言前兩天的會議中,眾醫生被一個病患家屬指責到頭抬不起來……「妳是那位和麥奇康吵架的病患家屬?!」
蘇悅荷眨眨眼,從沒想過自己會「一戰天下知」。
「妳又上來找副院長吵架嗎?」
聽她期待的語氣,似乎這位小姐是愛湊熱鬧的好戰份子。
「當然不是,只是有東西要歸還副院長。」
美麗的小姐露出迷人淺笑。「我姓方,是奇康的秘書,如果需要的話,妳可以交給我,我再轉交給他好嗎?他正在他的辦公室里講電話,和醫生討論事情,可能會比較久。」
蘇悅荷恍然大悟。這家醫院員工中姓「方」的人並不多,加上她對麥奇康的親昵稱呼,蘇悅荷直覺認為她就是那位院長千金。傳言院長積極想讓自己的女兒和副院長結成良緣,以便院長大位可以直接傳承給自己的女婿……
「哦,當、當然好……」
她一直知道如何妝點自己可以讓容貌加分,知道自信能夠散發讓人讚歎的光芒,而她一直是自信也美麗的,只是自從母親生病後,這一切已漸漸消失。
因為心情擔憂煩躁,她不再妝扮自己,永遠只是一束馬尾、一件polo衫、一條牛仔褲、一雙勃肯舒適鞋,不再長發飄逸,不再是旁人眼裡美麗時尚的上班女郎,不再足蹬三吋高跟鞋,口紅沒上、眼影沒刷、眉形不整、腮紅不塗,有的只是清潔皮膚和最最基礎的保養工作。
當然改變是自己的決定,和媽媽無關,只是當她面對一個美麗迷人的女子時,她還是忍不住自慚形穢。
方小姐很高,筆直的背像是走秀的模特兒,豐厚的唇形性感迷人,明媚的雙眼在高超的彩妝技巧之下,顯得更加有神。她精緻的彩妝、合宜的衣裳,是蘇悅荷曾經有過,卻已不再的「造型」。
蘇悅荷將手中的信封遞向前。「這個再麻煩妳交給副院長,謝謝。」
方閔寧收下她的信封,嘴角上揚起一個狡黠的笑。「還是妳要留下來等奇康呢?」
「留下來?」方小姐的建議,讓蘇悅荷頗為驚訝。
方閔寧暗笑。她和奇康是青梅竹馬,那種好到爛的朋友,她最討厭他仗著自己長她幾歲,就老愛念東念西,以「生活習性重建者」自居。奇康的好脾氣在朋友之間是出了名的,但傳言那日會議室火爆的爭辯場面精彩極了,她當然想親眼目睹奇康生氣的模樣。
「我看妳還是留下來好了,妳要喝咖啡還是茶呢?」
蘇悅荷趕緊拒絕。「不用、不用了,我還得下樓照顧我母親……」
方閔寧二話不說立即掏出手機。「妳母親住幾號房?我立刻要護士過去,親自看顧蘇媽媽。」
蘇悅荷傻眼。「不用了,我真的只是來把東西交給副院長而已……」
「嘿,沒關係,妳長期待在醫院照顧蘇媽媽,總該偷個閑休息一下。我煮咖啡,我們來聊天好不好?告訴妳,我煮的咖啡可是連五星級飯店都比不上的哦!」
蘇悅荷哭笑不得。這位方小姐一向都是這麼熱情,將陌生人統統當成自己人嗎?
「我想我可能不太習慣……」
「這不是習慣的問題好嗎?喝咖啡聊是非是女人的專利哦!」
「我真的不太習慣……」
「試一次妳就習慣了啦!」
「壞小寧,妳怎麼老是要勉強別人跟妳喝咖啡聊是非啊!」
突然出現的男性低沈嗓音,讓兩個女人停止了拉鋸戰。
麥奇康掛著瀟洒迷人的笑容,翩然出現。
「我電話會議不到十分鐘,妳就開始找人喝咖啡?秘書工作這麼好做?」
方閔寧紅唇一嘟,不開心地跺腳,發起可愛的大小姐脾氣。「你管我這麼多?!你真的好煩哦!」
麥奇康不客氣地往方閔寧頭上敲了一記。「我煩?我好心糾正妳的怪行為,妳還敢說我煩?欠扁哦!」
他這個青梅竹馬老是有些怪怪的行為,連他都受不了,當然必須大力糾正。
「厚,你老是說我怪,我到底是哪裡怪了,你說、你說啊?!」
麥奇康揚著笑。「在路上,只要妳遇到欣賞的陌生人,妳就拉著人家到咖啡廳里喝咖啡聊是非,這樣會嚇到別人妳知不知道?更何況,現在的社會人心險惡,遇到好人也就罷了,遇到壞人,妳這條小命不就玩完了嗎?」
「怎麼會?我又不是來者不拒……」
他們愉悅地聊天,殊不知一句「遇到壞人」,像把刀刺入蘇悅荷胸口。依他們之間不太和諧的過往,她當然會認為副院長意有所指。她就是他口中會傷害他女朋友的壞人。
「我不是壞人,兩位請慢聊,我下樓了……」她幽幽輕輕地說,隨即轉身。
麥奇康卻意外地拉住她的手腕。「等等,我有話和妳說。」
蘇悅荷瞪著被握住的手腕,呆若木雞。
方閔寧呵呵笑。「你比我更怪,你到處拉『妹妹』。」
「呿,要妳管?」麥奇康笑著反駁。
她繼續打哈哈。「麥哥哥,你要小心哦,牽手是要負責任的哦!」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個年少得志、跩得不得了的麥哥哥,可是從沒對女人這麼主動的哦!
蘇悅荷急忙掙扎,並且撤清關係。「不好意思,副院長,我真的得走了……」
麥奇康瞪了一眼看好戲的青梅竹馬,才對蘇悅荷說:「到我辦公室來,別理她。」
「不用了,我只是──」
不理會她的拒絕,麥奇康牽著她的手,走向副院長辦公室。
方閔寧哇哇叫。「我要跟、我要跟,我可以幫你們煮全台灣最好喝的咖啡!我要跟啦──」
麥奇康關上辦公室的木門,徹底阻擋吵死人的小鴨呱呱叫。
「我覺得你這樣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蘇悅荷甩開他的手,沉沉地說。
麥奇康還是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沒在意自己任性的行為已經造成別人的困擾。
「什麼叫不必要的誤會?」
蘇悅荷低頭,嘆了口氣。「算了,也許是我自己多慮了。」當事人沒感覺,她不過是庸人自擾而已。
麥奇康彎腰審視她心事重重的小臉。「怎麼了?妳主動找我有什麼事?我以為妳最討厭的人應該是我?」
突然拉近的距離,讓蘇悅荷嚇了一大跳。她抬頭,慌亂地倒退兩大步。
她支吾地解釋。「我只是、只是要把退花的錢還給你,不過錢剛才已經拿給方小姐了……」
麥奇康手指一彈。「哦,對,那束橢圓形花。」
蘇悅荷無奈地搖搖頭。說實話,那束花真的很好笑,映言和笑眉要是看到她把花搞成那副模樣,保證笑倒在地上打滾。
「那束花的名字叫『心心相印』,是我們店裡的排行榜第一名,每年情人節狂賣到不行,如果是好看的成品,你就知道有多漂亮。」她細心解釋,嘴角不自覺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妳的笑容真的很美。」
蘇悅荷的笑容狼狽地「卡」在臉上,一陣燥熱襲上。
「麥先生,你、你不要亂說話……」誰會想到,副院長會突然冒出這句話。
麥奇康亮著開朗的笑容。「讚美人怎麼算是亂說話?還是妳和小寧一樣,讚美人就要負責任了?」
一句親密的稱呼,讓蘇悅荷記起自己的「身分」。他們算是未婚夫妻,結婚只是早晚的事,所以嚴格來說,對一個算是「有婦之夫」又不對盤的男人,她沒必要在這裡跟他蘑菇。
她深吸口氣。「如果沒事,我要下樓照顧我母親了,你記得向方小姐拿退花的錢。」話一說完,蘇悅荷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她老是忘了方小姐和他的關係,而且那區區三千八百元,他們根本不會在意。
麥奇康看著她冷漠的神色。「那花是送給妳的。」
蘇悅荷心一悸。現在的男人都這樣嗎,態度曖昧,言行不正經?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當真。
「你沒必要送我花,就算你對我母親之前的治療感到歉疚,主治醫生不是你,你不用負責。」
麥奇康挑挑眉,因她的話而訝異。
「妳可以和小寧變成好朋友,妳們的論點都很奇怪。」
蘇悅荷挪開腳步,準備離開。「我的論點不是奇怪,只是另一種看法。」
「等等。」麥奇康阻止她。
「還有事嗎?」她問,語氣冰冷而疏遠。
「我何時還能看到妳的笑臉?」
笑?
蘇悅荷聳聳肩,不再猶豫,轉身離去。
麥奇康看著她的背影,彷佛看到她肩上背負的無形壓力。
他嘆了口氣。
回到病房的路上,經過護理站,她又被護士請到小會議室,等待她的正是媽媽的主治醫生──謝醫生。
「謝醫生?」
「蘇小姐,妳看一下螢幕,這是妳母親核磁共振的報告。」他坐在電腦前,指著電腦螢幕。
蘇悅荷趨向前。螢幕上是張脊髓的圖片。
謝醫生指著下腰部分。「我們找到可能造成妳母親長期背部刺痛的主因。根據報告,這部分的骨頭已經遭到癌細胞的侵蝕,甚至崩坍了,我們醫療小組評估后,決定為妳母親動手術,取出這些碎骨,解決腰痛的問題。第一次的手術,將腫瘤部分清除乾淨,並裝上支撐器;三個禮拜后,如果傷口癒合順利,再進行第二次手術,打上鋼釘固定。」
一股寒意襲來,蘇悅荷雙臂環抱自己。「要開兩次刀?」
謝醫生推了推眼鏡,「必須兩次。妳母親沒有體力可以一次完成。」
「那……手術后,腰痛的情況可以改善嗎?」
媽媽曾說過,腰痛讓她生不如死,只是她們都以為腰痛的原因是躺太久了,根本沒想到是癌細胞的轉移。
「我們相信可以減少80%的痛感。」
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誘因啊!如果開刀可以減輕疼痛,手術當然勢在必行。
而且謝醫生很專業,他總是很細心地和家屬討論后績的治療方式,並仔細記錄每個的療程對病患的影響。事到如今,也只能一切相信謝醫生了。
「好,我會和我母親談談,再請醫生安排手術的時間。」
「沒問題,只是有個部分,我需要再和妳討論──」
「謝醫生,請說。」
「支撐器的部分健保不予給付,一般來說,為了維護整個手術品質,我們都會建議家屬使用。當然,這個支撐器可裝可不裝,就算裝了對病情也不會有任何幫助甚至讓病患痊癒,只能說,裝了醫生會比較好做,所以最後決定權還是在家屬身上。」
蘇悅荷開始感到茫然。「那請問,費用大約多少呢?」
謝醫生回答:「大概十四至十五萬之間。」
「十五萬?!」
「就是因為費用不便宜,在開刀之前,我們都會和家屬溝通清楚。妳可以再考慮考慮。」
如果讓醫生比較好做手術,整個手術的成功率自然就會提升。十五萬?如果真能解決媽媽的痛苦,這些錢花得值得。
「謝醫生,我們同意使用這個支撐架,請您儘快安排手術的時間。」
「好,沒問題,我們會立刻安排。」
蘇悅荷離開護理站。她一步一步前進,雙腳卻像是灌了鉛,感覺好沉重,近在咫尺的病房,卻顯得好遙遠、好遙遠……
十五萬?她該去何處籌得這十五萬?賣車的錢大部分全付給醫院了,剩下來的錢,是要用來繳房租、瓦斯水電等基本開銷。
區區十五萬,卻是她最沉重的負擔……
手機響起,蘇悅荷接起電話。「喂?」
「荷,我Lisa啦,我怎麼聽咱們那群老同學說,蘇媽媽住院啊?」
Lisa是大學時同一掛的同學,大嗓門,生性豪爽,當時大家都是國標舞社的創社社員,但只有Lisa學以致用,嫁到新加坡后,開了一間舞廳,聽說很成功。
「妳在新加坡嗎?」
「我剛回台灣。我要在台灣開分店,最近忙著找小姐,累死我了;對了,妳在哪間醫院,我過去看看蘇媽媽。」
「妳要找什麼樣的『小姐』?」
「我開的是舞廳,當然是找會跳舞的小姐嘍!」
簡單來說,就是大爺付錢來舞廳消費,可以指定小姐陪他跳舞。國際標準舞難免會有些肢體上的接觸,那些付錢的大爺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對伴舞的小姐上下其手,或者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
「小姐的薪水好不好?」
「台北聲色場所多,漂亮的小姐要高薪才留得住,而且是日薪制,每天都要付薪水!沒關係嘍,國標是熱門風,我相信穩賺不賠,要不要插股啊,同學?」
插股?蘇悅荷苦澀一笑。
「Lisa,妳來醫院,我們再談談。」
「插股?好啊好啊……」
蘇悅荷說了醫院名稱和病房號碼,相互道別之後,合上電話。
她能做的當然不可能是插股,她有迫在眉睫的事要解決。
她深吸口氣。天無絕人之路,在這個時候,Lisa出現在台灣,也許就是老天爺給她的指示……
她該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