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按下蔣之騰住處的門鈴之前,古篆篆甚可是信心滿滿的,至少她昨天把他搞得灰頭土臉的。算是一大勝利。
「嗨,皮太太,歡迎。」蔣之騰拉開大門,笑容燦爛得有些礙眼。
古篆篆的信心霎時有些減弱,因為他的笑容讓她覺得他今天是有備而來。
「蔣老師,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按照慣例,古篆篆裝出一副唯唯諾諾的可憐小媳婦樣。
「當然沒有。快進來吧。」蔣之騰邀她人內。
他精明地打量她纖細的背影,怎麼他之前都沒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其實不太合身?
「蔣老師,我們今天要從哪裡開始呢?」古篆篆強烈感受到蔣之騰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難道他看出什麼了嗎?
古篆篆要自己深呼吸,前兩次和蔣之騰對戰都是她贏得勝利,她該對自己有信心才對。
「我們今天不進廚房,我們先從對彼此的了解開始。」蔣之騰留住古篆篆往烹飪教室走去的步伐。
他很得意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從她臉上看到驚慌的神情。
這只是他的假設而已,他假設古篆篆的身分是偽造的,所以當他提及「了解」兩字,她臉上才會有一閃而逝的驚慌表情。
既然有個成功的開始,他就繼續朝這方面試探。
「我以為我是來學習做菜的,我不想對你有所了解。」
古篆篆有兩個驚慌的原因,一個是她害怕蔣之騰開始懷疑她其實的身分了,一個是她怕蔣之騰是只披著羊皮的狼,他約她獨自一人在周末午後來到他的住處,可是對她有所企圖?
她拉攏自己外套的衣須,遠離他好幾步。
「不,你千萬別誤會。」蔣之騰安撫著她。「我的意思是你必須告訴我你先生喜歡或是討厭什麼樣的食物、他偏好什麼樣的口味,好讓我能對症下藥幫你一把。」這理由可是他想了一夜才想出來的。
「原來如此。」古篆篆拍拍胸脯安心了些,稍稍靠近他,在離他最遠的沙發坐了下來。
可是一坐下后,她馬上又跳了起來。
「怎麼了?」蔣之騰關心地問。
「沒事,沒事。」古篆篆在心中默念:要鎮定!要鎮定!
可是……她發現蔣之騰提出的問題是—大難關,那表示她得當場編出有關於那個「莫須有」丈夫的種種,這就是她從沙發上跳起來的原因。
「其實我跟我先生結婚還不到半年,所以我對他的喜好也不是很了解。」古篆篆聰明地以一句話打發掉所有的問題。
是嗎?蔣之騰沒將懷疑說出口,古篆篆說話時閃爍不定的眼神全讓他看見了。
蔣之騰露出比先前更大的笑容,「既然這樣,我們只好獨自摸索了。」
「對呀、對呀。」古篆篆當然舉雙手贊成。「我相信蔣老師的能力。我們快到烹飪教室去吧,今天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
哈!她對自己的「廚藝」有信心,絕對會搞得烏煙瘴氣。
要是小宜她們知道她根本什麼計策都不用想,光憑打小到大不曾進過廚房這一點就足以擊垮蔣之騰,她們不笑破肚皮才怪。
「也好。」確定她在閃躲自己的問題后,蔣之騰也不再逼迫她,他得再想些辦法讓她自動露出馬腳。
「今天我們從最簡單的開始。」蔣之騰拿出兩個蛋。「蛋炒飯你總會吧?」他打算今天都不讓她碰到菜刀。
古篆篆面露難色;蛋炒飯……她是吃過啦!
「不會吧?我真懷疑你平常都煮些什麼給你丈夫吃。」蔣之騰故意激她。果然,之躍的懷疑是對的,看她的樣子根本是個廚房生手。
「蛋炒飯?會,我當然會。」古篆篆誇口道。在蔣之騰懷疑的目光下,她不會也得說會,否則就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那你就動手做吧。」蔣之騰雙手環胸,站得遠遠的看好戲。
古篆篆慕臉上掛著勉強的笑,腦海中努力回想幾次看母親下廚的經驗。她先將兩個蛋打在碗里,然後攪拌。
現在難題來了,她得將攪拌均勻的蛋液下鍋,但問題是那可怕的鍋子……
古篆篆偷瞟了蔣之騰一眼,看他悠哉的模樣,大概是打定主意不幫忙了。
這怎麼行,他不靠近幫忙,她就無法用她的「爛廚藝」陷害他,那就不好玩了。
而且她該警惕的是,蔣之騰待她的態度不對了,很明顯的和昨天有很大出入。
昨天他還對她有些耐心,肯捺著性子再三地從旁協助她,可今天就不一樣了。
他的嘴角雖掛著笑,可那笑卻含有算計的意味。
莫非他發現了……
她得謹慎地應付才是。
古篆篆小心的開啟瓦斯爐火……接下來該怎麼做呢?她靈機一動,所謂蛋炒飯,顧名思義就是將蛋和飯放進鍋里炒一炒嘛,這簡單,難不倒她這個天才的。
當古篆篆直接將蛋液倒進未放油的鍋中時,蔣之騰立刻睜大了眼睛。
不會吧㈠任何有點大膽的人都知道炒東西前鍋里得先放油,否則鍋底可是會燒焦的。
但他仍然不動聲色。就忍到她燒掉他的廚房之前吧!他等著她露出更多餡兒來。
好了,蛋下鍋了,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接著,古篆篆看見一旁放著的生米;她盛了—碗倒進鍋里。
嗯,接下來她只要用鍋鏟翻炒兩、三下就可以了。哈,她真想為自己的聰明喝采。
蔣之騰簡直快要暈過去了。
誰來扶他一把啊?那個笨蛋……那個笨蛋竟然把生的白米放進鍋里炒,她以為這樣米就會熱了嗎?
蔣之騰大步邁向她,他敏銳的鼻子早聞到燒焦味了,那個笨蛋竟然還快樂地炒著飯。
蔣之騰趕在鍋干爆炸之前,伸手關掉爐子的火。
古篆篆睜大眼不解地看著他的舉動。為什麼?
「好了,現在我知道你的水準在哪裡了。」講白一點,他現在知道她是個廚房白痴了。
「你就老實說吧,你壓根沒進過廚房對不對?」
「啥?」古篆篆的心漏跳了一拍。「您怎麼這麼問?
我當然進過廚房呀,哪個家庭主婦沒進過廚房?你別開玩笑了,「
「你確定你是個家庭主婦?」
既然認定她—開始就在演戲,那表示她說的話很可能全是謊言。
「我當然是,報名表上面寫得清清楚楚的不是嗎?我是二十五歲的已婚女性,我丈夫姓皮—一」
「報名表可以造假。」蔣之騰不耐地說。「你說你是因為被丈夫嫌廚藝不好而到我這兒來上課,但我現在發現你不是廚藝不好,你根本沒進過廚房動過鍋鏟煮過菜!」
被說中實情的古篆篆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著。他怎麼會知道?她自問沒泄過底啊。
「蔣老師,你可真愛說笑,你不能因為我做不好蛋炒飯就認定我沒進過廚房。我就是手藝差,所以才會來你這兒學做菜,我今天要是樣樣都行的話,就毋需到這兒來了是不是?」
「你當我是笨蛋嗎?」蔣之騰可不客氣了,「我當了兩年多的烹飪老師,教過的學生至少也有上百位,我會分辨不出廚藝差和根本不會做菜之間的差別嗎?」
想唬他?門都沒有!
「就算廚藝再差的人也知道在炒菜之前得先放油熱鍋,而且蛋炒飯用的是電鍋煮過的白米飯,不是生的白米!」
「那有什麼差別?」古篆篆強詞奪理,「反正我炒得出一盤蛋炒飯就行了。」
「差別可大得哩!照你的作法,在炒出一盤蛋炒飯之前,鍋子早爆炸了。」蔣之騰生平最痛恨的莫過於藐視廚房這個他心目中聖堂的人,煮飯做菜在他看來可是一種藝術,一種世界上任何事情都無法替代的藝術。
被蔣之騰一吼,古篆篆頓時氣短。
被發現了!她有些驚恐。
不怕,不怕!事情還不到被拆穿的時候,憑她的聰明才智還有轉圜的餘地。
古篆篆開始裝出纖細柔弱的模樣,期待這個形象能再度讓蔣之騰上當。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騙你的。你說對了,其實我根本不會煮飯,當初之所以編造這個理由,是因為想讓你改變主意讓我加人。」
所謂山不轉路轉,我自動承認,看你能拿我怎麼樣!古篆篆在心底暗笑。如此一來,她的身分也不至於被拆穿。
表情轉換得可真決!前一刻還咄咄逼人地同他強辯蛋炒飯的做法,下一秒神情馬上就變了,說話的口氣也不一樣。
就是因為前後變化這麼大、這麼快,蔣之騰對她更是懷疑,對她所說的話當然無法盡信。
「你真的這麼想參加我的烹飪班?」
古篆篆猛點頭。「真的。」這是事實,她為了要加入他的烹飪班整他一把,可說是卯足了勁。
「所以你不惜編造謊言?」
「嗯。」古篆篆頭更低了,將被欺負的小女人樣模仿得維妙維肖。
「包括假造已婚身分和年齡?」
她太年輕,在那一副掩飾的黑框眼鏡下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龐,他看過。所以他懷疑。
古篆篆一味地認為承認他的疑問,極大扮好小可冷的角色就行了,因此她沒仔細想他的問話,很直接地回答:「對啊!為加入你的烹妊班,我可是費盡心——啊,完了!」
一抹笑容竄上蔣之騰的嘴畔。終於逮到你了!他的笑容明白表達出這個意思。
但若仔細看,笑意並未到達蔣之騰的眼底,其實他是皮笑肉不笑,那模樣讓人感到有些寒意。
古篆篆發覺自己竟然在發抖。「不……是我一時口急說錯了……」她亡羊補牢,但為時已晚。
「說!你到底有何用意?」用眼淚和乞求的姿態讓他一時心軟答應讓她加入,再刻意老化自己,在在說明她的確為混人他這裡而下過—番功夫。
「我沒有任何用意,我真的想學到一手好廚藝所以才會說謊的。因為你的烹飪班不收未婚的女人,我只好的亂編派個理由,誰曉得你竟然被我給騙了。」
既然再假下去人家都不會相信,古篆篆素性恢複本性,說起話來夾槍帶棒的。
這該死的女人!蔣之騰氣得咬牙切齒。說來說去,她就是說他笨,所以被她耍、被她用菜刀剁、用熱油燙……,都是他活該自找的。
「鬼才相信你的說詞。」他啐道。
她就是說謊,怎樣!他能奈她何?古篆篆暗地裡吐吐舌,打算裝蒜到底,免得日後蔣之騰找她算帳。
唉!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原本她還想多玩他一會兒呢,誰料得到他這麼聰明。
「說!你到底是誰?混進我這要到底有何目的?」蔣之騰火大了,猛攫住她的手臂逼問。
「喂,你放手!」古篆篆有些畏懼他兇惡質問的表情。之前她怎會天真的以為他是個好欺負的人?
「你、到、底、是、誰?」蔣之騰逼近她的臉,雙眼放出怒火。
古篆篆極力掙脫他的束縛,「報名表上寫得一清二楚,你眼瞎了看不見啊?」要來硬的?誰怕准!她古篆篆別的不行,吵架倒從來沒輸過。
「我再問一遍,你到底是誰?你想幹什麼?」蔣之騰再次伸手欲碰觸她,卻被古篆篆在半空中拍掉。
蔣之騰的大手滑過她的粉頰打掉了她的眼鏡,她毫無掩飾的臉龐再次在他眼前呈現。
他眸中一閃而逝的讚歎並未讓古篆篆摹發覺。
他再次訝異她的年輕,還有……她的美麗細緻。
失去了眼鏡的掩飾,古篆篆有些心慌,覺得自己是赤裸裸地呈現在敵人眼前。
再這樣下去,她會全盤托出的……
不行!她得趕緊撤退。
情急之下,古篆篆紊趁蔣之騰恍惚之際,驀地旋身雙手捉起瓦斯爐上的鍋子,將剛才失敗的蛋炒飯整鍋潑灑到蔣之騰的身上……
「哎呀!」蔣之騰來不及反應,整鍋溫熱燒焦的蛋炒飯全朝他正面而來。
為爭取更多逃離的時間,古篆篆也顧不得會不會出入命,索性將整個鍋子往他身上砸去。
蔣之騰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先是混和著未熟蛋液的米粒,接下來是……他眼前一黑,只見一隻鍋子朝他飛過來——繼昨天幾樁廚房的小意外后,蔣之騰再度敗在古篆篆的手下。
一隻炒菜鍋命中蔣之騰的頭部,他當場暈眩不醒,而古篆篆慕當然從容地脫逃了。
三回合的對戰下來,古篆篆大獲全勝。
問題是清醒后的蔣之騰即將展開反擊,下一回合到底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星期日是蔣之騰到攝影棚錄製烹飪教學節目的時間。
憑著他俊秀的外表和高超的廚藝,原本被電視台放在最冷門時段的烹飪節目意外的大受好評,收視率節節高升,現在節目改在周末夜的黃金時段播出,時間也從半個鐘頭延長到九十分鐘。
由於節目時間延長,錄影時間相對也增加了。
而今天蔣之騰又是快到中午才進攝影棚,等錄完節目天色早黑了。
「你額頭上的腫包還真難看。」韋心艷拉高絲被遮住自己赤裸的身子,點了根煙在床上吞雪吐霧。
她是蔣之騰烹飪節目的製作人,今年三十二歲的她離婚四個多月了,而她和蔣之騰的親密關係也在她離婚後開始,目前他們應該算是解決彼此生理慾望的伴侶。
今天錄影結束后,工作人員們結夥到啤酒屋吃飯,聚會結束后,他們相偕回到韋心艷的公寓,瘋狂地翻雲覆雨。
狂歡之後,蔣之騰起身到浴室淋浴,走出浴室的他僅在下半身圍了條短小的浴巾,濕淋淋的長發披散在肩上。
韋心艷著迷地欣賞眼前這一幅賞心悅目的「帥男出浴圖」,從他健碩修長的雙腿打量至他平坦的小腹和壯碩的胸膛、寬闊的臂膀。
至於被浴巾遮擋住的部分則是最教她瘋狂的地方,也是她最愛的地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額頭上清楚明顯的腫包,破壞了「帥哥出浴圖」的美好畫面。
「我說過我不喜歡煙味,在我面前不要抽煙。」蔣之騰無視她的批評,走近床頭拿掉她嘴裡的煙並撳熄。
「好醜!」韋心艷報復性地觸弄他額頭的傷。
「別碰。」蔣之騰輕皺了皺眉,揮手打掉她頑皮的手。
他動手著衣,看了看牆上的鐘,午夜一點,希望在這時候回家別被母親給「捉包」了。
「騰,有時候我覺得你其實滿冷漠無情的。」韋心艷看他默默穿衣的動作,有感而發。
雖然他們的關係是建立在rou體上,但每每完事後,他總是連一刻都不願多停留,淋完浴后即離去。
別說留宿,就連一秒鐘的溫存也沒有。要不是他的床上功夫和他的廚藝不相上下,她早將他踢離她的床了。
「說說看,這一次膽敢用鍋子砸你的女人下場如何?想必凄滲無比。」和蔣之騰合作將近一年,韋心艷對他的脾性可知道得一清二楚。除已婚婦女外,其他人絕對得不到他的好臉色。
她自己算是個例外吧,曾經是已婚身分的她還算是在蔣之騰可容忍的範圍內。
所以當她聽蔣之騰說有個女人假借已婚身分混進他的烹飪班胡搞時,她真是替那個大膽的女人捏了一把冷汗。
蔣之騰聽韋心艷一問,停下穿鞋的動作,坐在地毯上若有所思。
「不,她全身而退而且毫髮未傷。」他的聲音小到似乎在喃喃自語。
韋心艷並未預期他的回答,她只是想用這個話題將他稍留下一會兒,沒想到他竟然開口了。
「哈!真意外竟然有人能從你這隻暴龍手中脫逃,我佩服她!」難得見到蔣之騰吃癟,個性向來外放的韋心艷大刺刺地調侃他。
蔣之騰沒說話,瞪了她一眼,起身離開。
在他走後,韋心艷又點燃了一根煙。
說好彼此之間只有性慾沒有愛情的,怎麼她竟期盼他對她能有多一點不同於別人的反應呢?
蔣之騰駕車離開韋心艷位於市區的公寓,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好在夜半路上行駛的車輛並不多。
古篆篆……他反覆咀嚼著這個名字。
他的手不自覺地撫上額頭的腫包,想起那從天而降的鍋子。看不出她人雖小,蠻力倒是挺足的。
那一天他被自家兄弟抬上床昏睡兩個鐘頭后蘇醒過來,當然,免不了被他們嘲笑一番。
尤其是蔣逸虎,他絕不放過任何取笑他的機會。
光是想就一肚子氣,他竟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擺了一道,這個仇怎可不報。
但問題是他依照她報名表上的電話和住址詢問過了,壓根沒有古篆篆這一號人物,很顯然那是她捏造的。
這更是證明她混人烹飪班是別有居心。
蔣之騰雙手緊握方向盤,嘴裡雖叨念著絕不放過古篆篆這個女人,內心燃起的熊熊怒火卻是帶著興奮的氣息。
許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覺了!冷風吹進車窗,拂亂他未綁起的長發,同時也將他的睡意一掃而室。
那個叫古篆篆的小女人和其他妄想接近他的女人不同,她在他面前不會矯揉做作,光憑這一點,就讓他對她另眼相侍,沒有將她和厭惡的女人擺在一塊兒;而他甚至在她眼中看到一股對他的怨恨之氣。
莫非她是針對他而來?
若真是這樣,那找到她並探索其中的秘密絕對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而且他可不是那種「報仇三年不晚」的君子,他所受的刀傷、燙傷、燒傷甚至是被鍋子砸到的傷,他全部記下了。
就等著和她再相逢的那一天!
他會讓她明白,他蔣之騰可不是個光會燒菜的煮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