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巫波波實在沒想到他這麼沒用,晒晒太陽居然中暑了。
本來想看看一個生平從未接觸陽光的惡魔,在面對烈陽時會產生什麼恐懼的好笑反應,才故意要他陪她上街。怎料到這種玩笑還真開不得,瞧他現在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真是急煞人也。
於是嚇壞的她只好使用隱身術和瞬間移動術將他帶了回來。
真是自做虐不可活,本來多了一個免費的男佣,現在卻反過來要服侍他。
絞盡腦汁也想不起是否有讓昏迷不醒的病人醒過來的咒語,巫波波無能為力的望著躺在床上陷入昏睡的他。
衣服也幫他脫得剩下薄薄的襯衣了,額頭上也用冷毛巾幫他覆蓋著,冰枕也用了、冷氣也開了,他還是沒醒。
「怎麼辦呢?難道魔界的惡魔真的曬不得太陽?他會不會死?」巫波波擔心的喃喃自語。
床上的黑無戰緊緊皺著眉頭,剛毅漂亮的五官痛苦得扭曲著,額頭還拚命冒出汗珠。
巫波波不停拿冷毛巾為他拭汗,但成效顯然不彰。
「你千萬不能死啊。」巫波波冰涼的小手撫著他的臉頰,自責不已。
「熱……」虛弱的夢囈從黑無戰薄薄的唇角溢出。
「還熱?」巫波波連忙將冷氣開到最大,自己卻冷得直發抖。
黑無戰沉重的吐著鼻息,呼出來的熱氣噴到她臉上,仍是那麼燙人。
「怎麼辦啦……」巫波波簡直要哭出來了。對正常人有效的方法,在這個惡魔王子身上竟然一點用也沒有。如果媽咪知道她不但沒將《咒語寶典》還給他,還把他害得半死不活,一定不會原諒她的。
媽咪對自己當年從惡魔王子手中騙來《咒語寶典》就一直心懷愧疚了,現在她又這樣……嗚……她們母女倆將成為魔界滅亡的劊子手。
「好熱……」黑無戰扯著衣領,虛弱無力的手想將衣服拉開,卻徒勞無功。
巫波波見狀,連忙將他的上衣脫掉,露出了結實偉岸的胸膛。
黑無戰好像仍舊不滿足,眉頭皺得緊緊的。
被冷氣吹得直發抖的巫波波,仍咬著牙瘠發顫的手放入冰水中,再把浸濕的冷毛巾費力絞乾,擦拭著他的胸膛。
黑無戰突然拉住她冰冷的手,置於自己胸口,唇角露出滿足的微笑。
她是知道自己的手已經被冷氣吹得冰涼,但也不會比從冰塊化水的臉盆里拿出的毛巾還冷吧?
正想抽開被他握住的手,卻發現他扯得更緊,讓她整個手掌平貼在他胸口。
巫波波皺眉,試著將另一隻手也放在他胸膛,果然黑無戰又一臉滿足,再也不發出痛苦的夢囈,沉沉而安穩的入睡了。
巫波波一嘆,無奈的隨他。最後,連自己冰涼的小臉也貢獻上了。
在自己也陷入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她才忽然想起:其實她可以施冰心咒在他身上,別說讓他冷得發抖了,只怕還會凍成冰棍呢。
算了。朦朧中,巫波波露出一個淺笑。
這樣也不錯。
***
結果當黑無戰生龍活虎時,巫波波卻病倒了。
黑無戰緊張的在她床前團團亂轉,看著病慨慨的巫波波,又是心疼、又是感激、又是不知所措。
「啊!對了!」黑無戰手指一彈。「你說不曬太陽會生病,我現在帶你去曬太陽!」
巫波波懶懶的眼神斜睨著他,似在詢問他敢嗎?
黑無戰慎重的點點頭,雖然眼中恐懼,卻還是堅強的說:「只要你的病能好,我不要緊,大不了再中暑一次!」
巫波波似笑非笑,用眼神示意他遞給她桌上的紙筆。
黑無戰知道她感冒而使喉嚨發不出聲音來,於是順從的將紙筆遞給她。
巫波波在紙上寫道:
「已經病了,曬太陽沒用。」
「那該怎麼辦,」黑無戰一臉苦惱。寬然靈光一閃,又道:「你不是會施咒嗎?何不對自己施咒語讓病快些好?」
巫波波瞪他一眼,又在紙上寫道:
「你看我能念咒嗎?笨蛋!」
「你可以教我呀!」黑無戰一臉無邪的認真。
巫波波冷冷的望他,眼裡有防賊的懷疑。
黑無戰一時不能明白她眼中的嘲弄代表什麼,等反應過來時,臉上不禁憤怒的脹紅,受辱的哇拉哇拉大叫:
「你看我像那種人嗎?我騙了你學會那種咒語做什麼?我們魔界的惡魔一向得天獨厚,一生也病不了幾次,我學那個做什麼?!」他激動的大聲辯駁,被冤枉的不甘讓他眼裡有著受傷的情緒。
巫波波微感歉意,只好在紙上寫下:
「沒有那種咒語。」
頓了頓,又寫:
「謝謝你!」
見她如此,黑無戰也不好再生氣了。他皺著眉,認真的詢問:「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病快好嗎?」
他不知道生病要看醫生,否則定會二話不說抱她去醫院了。在惡魔森林裡,如果很不幸的有惡魔感染疾病,通常是由魔乩醫治。只要魔乩點燃惡魔森林裡特有的靈香草,閉上眼在患者身邊繞幾圈,再念幾句咒語,讓靈香草點燃的煙霧在患者身上繚繞,而後將靈香草燒過的灰燼泡在水裡讓患者吞服,疾病就不再纏身了。
他原以為巫波波會咒語,應該也有如惡魔森林裡的魔乩一般為自己治病的能力,沒想到這個無所不能的巫婆反而對自己的病無可奈何。
巫波波在紙上寫著:
「我休息幾天就好,你不用擔心。」
「真的嗎?」黑無戰懷疑的看著她。
她的模樣似病得不輕耶。
巫波波點點頭。
黑無戰「喔」的一聲,望著紙上娟秀的字跡,突然又道:「你不會讀心術嗎?或者心靈感應之類的?」
巫波波對這個問題一堆的惡魔王子感到無奈,只好又寫:
「媽咪怕我學會這種法術會天下大亂,因此刪掉了。」
黑無戰一怔,肘掌大笑道:「真是知女莫若母!」
巫波波俏臉一紅,面有慍色,將手中的筆用力砸在他身上。
黑無戰笑著躲開,見到她丟筆之後微微喘息,臉上有明顯的疲憊,於是柔聲道:「你休息一下,我去廚房熬碗粥給你。」
巫波波點點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唇邊露出安心的微笑。
***
黑無戰小心的喂她吃完粥,巫波波突然興起,又再紙上寫著:
「我教你隱身術好不好?」
沒辦法,誰教她這麼容易感動,一碗粥就讓她忍不住傾囊相授。從來都沒有人這麼照顧她,連她媽咪也沒有。
她媽咪是個玩心重的女人,早在她能獨立時就迫不及待拋下她去環遊世界了。雖然她會許多的咒語,可是媽咪也不該放當時只有十歲的她獨自玩樂吧?咒語或許可以讓十歲的小女孩生活無慮、安全無虞,可是內心的寂寞又怎麼能靠咒語填補?咒語能變出一個活生生的人陪她說話、生活嗎?
如今好不容易來了一個獃獃的惡魔王子,這是她十歲以後最快樂的日子。他可以陪她說話,陪她玩樂,讓她整、讓她戲弄,這樣的生活真是多采多姿呀!
所以她才不會這麼容易教他學會抗陽咒語呢,她要把他留在自己身邊久一點。即使以後終究要分開,有個甜美的回憶她也滿足了。
黑無戰一怔,先是驚喜,而後防備的看著她。「真的嗎?我現在能學了嗎?」
巫波波微微一笑,點點頭。
「不會再像上次一樣,跌下來或者……」想了想,他問:「會不會隱身以後就不能變回來了?」
巫波波瞪他一眼,對他的小人之心感到生氣。
她承認上回是故意沒有提醒他,但她自己也跌個四腳朝天了耶。本來初學者就是會「出槌」的,何必念念不忘一次的失敗?何況他已經踏入門檻,其它的咒語對他已不是難事了。
紙上又出現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顯示她已經不耐煩了。
「你到底學不學?」
黑無戰看著她臉上雖然帶著生病的疲憊,眼裡卻有興緻勃勃的精神,倒也不便拂逆她的好意。
於是他點點頭。
其實他心裡是喜悅多於恐懼的,畢竟多學一樣咒語,就表示更接近抗陽咒語一步。因為她說抗陽咒語是複雜的法術,不按部就班來不易習成。
巫波波也感到莫名的開心,精神奕奕的在紙上寫下咒語:
「瑪卡咪、嗚巴答、嘻哩呼嚕啦啦啦、嘿碰碰。」
黑無戰看著咒語,皺眉道:「這麼長?難道要消除咒語也是得反過來念?很不好記耶。」
為了怕重蹈覆轍,他先在心裡默念消除咒語的方式:
碰碰嘿、啦啦啦……
真像在唱歌。
巫波波拍拍他的手,搖搖頭。再度在紙上寫下:
「消除咒語的方法是:捏住自己的鼻子,舌頭吐三次,最後裝個鬥雞眼。」
「什麼?」黑無戰不信。「哪有這種解咒的方式?要是不會鬥雞眼的人豈不是永遠別想現身了?一輩子當隱形人很可怕耶!」
巫波波翻翻白眼,寫著:
「你會不會鬥雞眼?」
「會呀。」說著,證明給她看。
巫波波忍不住笑出聲,沙啞的喉嚨雖然發出粗嘎破碎的聲音,但卻意外的好聽。
她用眼神告訴他:既然會還怕什麼?
「可是……」這個咒語和解咒的方式真像是玩笑,莫非又是她故意耍他的?
當初學咒語的巫波波也和他有同樣的感受,心裡一直認為魔界的祖先定是幽默的惡魔,才會編出這種咒語。曾有一段時間,她嚮往魔界的生活,而後年紀較長,這種荒謬的念頭才慢慢打消。
見他依然遲疑,巫波波不高興了。她從鼻子里冷哼一聲,背過身不理他。
「你別生氣啦。」黑無戰討好的說:「我學呀,你看我現在不是在背咒語了嗎?總要先記住嘛!」
巫波波冷眼看著他,見他只是盯著紙,嘴唇動也不動。
好半晌,他依然只是默記而已。
巫波波用力捶打床鋪表示她的不滿。
「我……我比較笨,要背很久……」黑無戰戰戰兢兢的說:
「我現在就念咒……咳,、瑪卡咪、嗚巴答、嘻哩呼嚕啦啦啦、嘿碰碰。……你看的見我嗎?」
巫波波臉上漾著笑,對他的學習能力感到滿意。
隱身後的黑無戰低下頭,果然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忍不住大聲歡呼。
他在房裡又叫又跳,開心不已。每個人小時候都作過隱身的夢,他卻沒想到有實現的一天。
巫波波微皺著眉,對他發出來的吵雜聲搖搖頭。雖然看不見他在哪裡,但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悅,因為當初第一次隱身成功時,她比他還瘋狂。
像是又叫又跳無法完全表達內心的喜悅似的,黑無戰突然跑到巫波波身邊,俯下頭,用力在她臉上大大一吻。
巫波波受驚,大叫一聲,驚惶的眼四處尋覓黑無戰的身形。
黑無戰連聲道歉,隨即解咒。
撫平驚慌,巫波波的臉上慢慢的浮起一層紅暈。摸著被他吻過的臉頰,似慎似怒的瞪著他。
「對……對不起,我只是太高興了。」黑無戰搔著頭,一臉歉意。
巫波波吸著嘴,想要裝出一副不原諒他的樣子,唇邊不知怎麼卻按不下微笑。真討厭,不裝出生氣的樣子,他會以為她很喜歡呢……
愈想愈臉紅,巫波波拉起被子,蒙上臉,轉身不再理他。
「你……你睡吧,那……那我出去了。」黑無戰心裡七上八下,不敢再打擾她,連忙退出房間。
躲在被窩裡的巫波波假意的生著氣,臉上卻一直帶著羞澀的甜笑。
***
巫波波卧病在床的日子,黑無戰一直是盡心而又認真的打掃別墅的每個角落。在院子里的樹上築巢的雀鳥們很快的和他結成朋友,在他努力的將滿院的落葉清除的時候,一隻只鳥兒們也會用它們的嘴,努力的銜起落葉,為好友的工作盡一份心。
在光明界的日子是愉快的,如果不用記掛魔界的安危,其實真的沒什麼好抱怨的。但是巫波波一直不肯教他抗陽咒語,這事急也急不來,也許是他表現得不夠好,因此她才不教他吧。
所以為了加強自己的學習能力,黑無戰經常反覆練習僅會的兩樣法術:飄浮術和隱身術,讓施咒的時候能更專心。也因為如此,在打掃上總是輕鬆自如。例如天花板上的蜘蛛網,再也不需拿長掃帚站在椅子上拚命的勾了。
這天打掃庭院的時候,黑無戰望著頂樓一間合樓,心裡一直納悶巫波波為什麼從未叫他去清理?照理說那種閣樓應該都堆滿雜物,巫波波絕對不會放過勞動他的機會才是。
納悶的黑無戰決定自動自發,也許更能博得巫波波的好感,早日將抗陽咒語傳給他。
一邊使用飄浮術緩緩飛向閣樓的黑無戰?心中想的卻是巫波波留他在這裡的奇怪行為。
為什麼求她傳給他抗陽咒語,需要在這裡為佣為仆呢?將這間別墅里裡外外打掃乾淨,這樣就叫作表現良好嗎?
一直認真做事的黑無戰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旦有了疑惑,就專心坐在屋頂想個仔細。
以巫波波的能力,隨便幾句咒語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使整座莊園一塵不染,何必要如此折騰他呢?如果要他作牛作馬以後,只是玩笑一場,根本沒有抗陽咒語呢?
黑無戰愈想愈心驚,也愈想愈有可能。巫波波一副古靈精怪,性喜作弄人的模樣,很可能把使喚他當作一場遊戲。何況人間無懼烈陽,又何必創造出抗陽咒語?雖然各界都有專門人士在學習法術,但各界的法術都依各界的需要而創造,人間無須抗陽咒語這條吧?
莫非一切只是一場騙局?可她騙他又有什麼意義?
雖然她已經教會他兩條咒語,但總是興緻一來才想到這回事。其它時候,巫波波經常一副惡作劇的神態,彷彿教咒語只是某件事的幌子。
原本不會鑽牛角尖的黑無戰由於和巫波波相處久了,思考模式開始懂得轉彎,也犯了杞人憂天、庸人自擾的毛病。
陷入胡思亂想的他開始感到驚恐萬分,決定不顧一切問個清楚。
她究竟懂不懂抗陽咒語?她一拖再拖,也不願乾脆的教他又是何故?抗陽咒語真的難學嗎?為什麼他學其它咒語卻覺得很簡單?
於是他忘了打掃閣樓的決定,急匆匆的從窗口飛入巫波波房裡。
房內的巫波波兀自睡得正香甜,完全不知道黑無戰來到她房裡。
黑無戰握緊手中的掃帚,一臉凝重的望著躺在床上的她。
巫波波靈活的大眼睛緊緊閉著,少了平時古靈精怪的模樣,顯得幾分柔弱和可憐。再加上病態猶在,看來脆弱易碎,彷彿是個水晶娃娃。細緻的柳眉微蹙,在眉峰的地方聚集成一個憂愁,她何以如此不快樂?
不像上點都不像。巫波波該是一個活潑快樂的陽光女孩,怎地愁眉不展?睡夢中的她最真實了,然而這個真實的她又為什麼擁有這種「真實」?
黑無戰將頭支在掃帚柄上,疑惑的打量她。
以前沒發覺,現在想起來,她的笑容里彷彿總是帶著害怕失去的不安,她怕失去什麼?他嗎?
黑無戰敲敲頭,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好笑。
一個年輕的少女,獨自生活在這棟大別墅里,心裡一定有許多寂寞吧?雖然她是「巫婆」,但一定也逃不了這種寂寞的侵蝕。
好可憐喲,雖然無所不能,但卻沒有人在身邊陪伴,這種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自小他就在父母的親情里生活,雖然母后老是發飄,但仍然不失為一個好母親。而周圍也有許多大臣圍繞,每個都將他視為未來的主子一般尊重與疼惜,說實在的,他無法體會巫波波一個人生活的苦楚。
也許她真的是太寂寞了,所以對他的出現才想挽留,或者這就是她留他在身邊的原因?應該就是如此,不會再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壞念頭了。
黑無戰嘆口氣,對自己的懷疑感到內疚。
即使不是為了學習咒語,陪在她身邊也是一件快樂的事,何必把她的動機醜化呢?也許她只是孤獨而已。
但是……如果拿惡魔森林裡千千萬萬的牛文叩開玩笑就不可原諒了。她到底會不會抗陽咒語啊?
黑無戰皺著眉頭,想相信她的無所不能,又懷疑她是否真的無所不能。
一個光明界的巫婆會抗陽咒語嗎?值得研究。但也許巫術是不分「國界」的,例如她會的法術,他也聽父王、母后提過。想來天下本一家,光明界和魔界應該源出一處,所以咒語才能相通吧?
黑無戰點點頭,對自己能想出這麼好的解釋感到安慰。他相信她不會騙他,這樣一想,心裡也就釋然了。
才想轉身離開房間,巫波波卻「嚶嚀」一聲,緩緩張開眼睛。
初張開的睡眸里,有著對周圍的空虛和茫然。那樣的眼神彷彿有些孤獨、有些寂寞,還有一些恐懼和不安。黑無戰沒來由的感到憐惜,在雙眸相望的時候,他忽然驚覺自己的貿然出現。
於是他趕忙念隱身咒,咒語有點長,還來不及全然隱身,巫波波已疑惑的揉揉眼,想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影。
幸好睡眼惺忪的她,在第二度向他望來時,他已消失了。於是巫波波認為是自己眼花,全然忘記他已經學會隱身咒了。
***
黑無戰依然按照原訂計劃清掃閣樓。
他哼著歌,手中的掃帚輕快的揮掉四處盤結的蜘蛛網。雖然這種八爪生物有點恐怖,不過多回來他已習慣了。
實在是髒得很,到處灰塵密布,連地板的原色都看不清了。黑無戰奮力的將地板清乾淨,而後趴在地上拿著掃帚將桌子底下的髒東西全掃出來。
惡,真是什麼東西都有。已經幹掉的麵包屑、發黑的蘋果核、生鏽的空鐵罐、爬滿螞蟻的老鼠屍體、長蛆的腐肉、被燒的只剩下「書梗」的破書、支解的玩具布偶……
黑無戰不停掃不停亂想,這裡想必是巫波波年幼的時候一個人躲起來玩的地方。許多的玩具娃娃都是又臟又陳舊的,可以想像當年她一個人窩在這堆玩具里孤獨的模樣。
這間閣樓又小又擠,而且陰暗潮濕。他想像著年幼的巫波波因為沒有玩伴,一個人待在這裡面對布偶喃喃自語的可憐樣。有的布偶經過扯裂后再細心的縫補起來,黑無戰心裡浮現一個畫面——年幼的巫波波只能面對布偶傾吐心事,然而又恨布偶無法給她回應,徒然更顯她的孤獨,於是哭著將布偶扯裂,之後又哭著將她唯一的「朋友」縫補起來……難怪她沒要他來清掃了,因為這裡一定是她的傷心處。
幸好現在他來了,她再也不孤獨了。
黑無戰微笑的想,眼角不知怎地一直瞄向地上那本破書。
不知道為什麼,那本書有種奇怪的力量,吸引他將視線飄過去。
想要專心掃地的黑無戰終於忍不住了,彎身將破書撿起來。
只見這本書有著黑色的封皮,然而泡過水並且被火燒過後,大部分的書頁都不在了。依稀看到幾個閃著神秘幽光的金字,好像寫著「惡魔」什麼的……
看到和自己有關的字眼,黑無戰心口怦怦跳,開始仔細打量。
書背上寫著書名,居然是「咒語寶典」!
底下幾行小字,說明作者姓名:
編輯群惡魔王始祖及智囊團
黑無戰大驚,原來他尋覓不獲的魔界寶書居然在這裡?是誰將它燒毀的?是誰這麼狠心,想害魔界失去寶典而滅亡?
黑無戰握緊拳頭,憤怒而激動。
巫波波知不知道這個燒毀寶典的壞人曾經出現在這閣樓里?那個人會不會對她不利?為什麼要把燒毀的寶典丟在這裡?存什麼居心,那個壞人到底是誰?
黑無戰顫抖的手勉強翻開僅剩少量書頁附著的第一頁,只見上面依然有幾個字存在。寫的是:
學習咒語第一課:飄浮術
飄浮術施咒法:嗚嚕哇
下面的字就不見了。
怎麼和巫波波教他的一樣?
嗯,原來世界上的咒語是相通的。
黑無戰敲敲頭,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時又想不起來。他捧著破書愣愣發獃,茫然不解的陷入沉思——
《咒語寶典》出現在巫波波的別墅里……
巫波波會咒語,而且知道他是魔界的王子……
裡面的咒語和巫波波教他的一樣……
巫波波懂得抗陽術……
寶典燒毀了,正如她所說,不在世上了……
她媽媽認識他父王,而且是在他父王到人間實習時相遇的……
這些事連貫起來,好像透露出什麼訊息。黑無戰扯著濃密鳥黑的頭髮,恨自己怎麼想不通呢?
不管了,直接去問巫波波比較快。她很聰明,也許能替他解答疑惑。
他捧著破書準備轉身,身後突然傳來巫波波冷冷的聲音。
「你已經知道了?」
黑無戰大吃一驚,連忙轉頭。
「我可不是故意燒掉的,」巫波波聳聳肩,裝作不肩的冷淡模樣。「本來等你來就要還你的,既然燒掉了我也沒辦法。」
黑無戰吃驚更甚,抬頭望望她,又低頭望望手中的破書,張口結舌:「你……你是說……燒掉寶典的人就……就是你?」
「我早說不是故意的了。」巫波波依然冷淡,一點悔意也沒有。
「你……你你……你就是騙走寶典的人?」
巫波波皺眉。「是我媽咪;而且那不算騙,是你的笨老爸輸給我媽咪的,他活該。」
黑無戰瞠大眼睛,拿書的手頻頻發抖。
「反正這世上除了媽咪,唯一知道抗陽咒語的就是我了。」巫波波皮皮的望著他。「你也只能留在這裡求我教你了。」
黑無戰捏緊手中的破書,顫抖道:「你一開始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說了呀。」巫波波瞪著他。「我不是說你要找的東西已不在這世上了嗎?而且我也說我會抗陽咒語了,要看你表現得如何再教你啊。」
「可……可是……」她是這麼說過沒錯,但是怎麼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理智告訴他要為這件事生氣,但是從未發怒過的他,又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不滿。
「你要走也無所謂啦,」巫波波垂頭無聊的玩著指甲。「你可以回去告訴你老爸,說《咒語寶典》已經不在世上了,你也不算沒有達成任務。」
「可……可是……」黑無戰當然知道就這麼回去行不通,畢竟雖然寶典不在了,可是她會呀。
巫波波依然玩著指甲,抬頭瞄他一眼。
黑無戰剛想開口,不意間在她眼裡捕捉到一絲寂寞和恐懼。原來她怕他真的要走……
巫波波不知道她的心事已經從眼裡泄漏出來,仍然裝作無所謂,一臉皮樣,彷彿他要留要走、是死是活都不干她的事。
黑無戰抿著唇,生氣的說:「我沒有學會抗陽咒語不會回去!」
巫波波眼裡閃著喜悅,卻仍然攢著指甲,無聊的說:「是嗎?但現在我又決定不教你了。反正你賴在這裡也是浪費時間,乾脆回去好了。」
黑無戰生氣道:「那我就帶你回去!」說完,撲身向她。
巫波波一閃,躲開他的攻擊。像是挺好玩的,她眨著眼睛,笑說:「你捉的到我嗎?才學會兩條咒語就想丟人現眼啊?」
黑無戰東捉西撲,就是碰不到她。最後,他站定身形,瞪著她道:「要怎樣你才肯教我?」
「看我高興嘍。」巫波波笑道。
「要怎樣你才會高興?」
「我高興的時候就高興啦。」
「你……你你……」黑無戰脹紅了臉。「你說了等於沒說!」
「是嗎?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哩。」巫波波笑著飛出閣樓。「反正你就先把這裡清乾淨吧,看看我會不會因為這樣而高興。」
明知道她在打馬虎眼,黑無戰卻氣得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凌空揮了幾下拳頭,望著她的背影齜牙咧嘴一番,終於還是認命的撿起掃帚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