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爺，李倩小姐來找！」

就在她好不容易強裝的冷心即將瓦解的時候，管家王伯推門進來說有人來找，讓郁涵鬆了口氣，同時有機會退得更遠。

「我不想見她！」一口回絕，他真的是不想見這個女人。

「為什麼不見我？軒昂，難道你不想我嗎？」軟綿綿的嗓音，出自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有什麼事？」冷冷的口氣一如他此刻灰暗的心情。

為什麼？為什麼郁涵就是不肯跟她相認？莫非連她都嫌棄他是一個瞎子？

「只是來看你……」李倩語氣哀怨的說著。只是那哀怨未達眼梢，看起來虛偽極了。

「你現在看過了，可以走了！」軒昂不客氣的下著逐客令。

對他來說，現在最最重要的就是留住郁涵，他有許多話要對她說！他討厭極了有人打擾，尤其還是不受他歡迎的人。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是好意耶！你現在眼睛看不見，身為你的未婚妻，我應該來幫忙你做些事。」

李倩的聲音柔得讓人不忍拒絕，可是黎軒昂的回應卻是出人意料！

「不必！你只要走，就幫了我一個大忙。」

「你……黎軒昂，沒想到你眼睛瞎了，脾氣還這麼大？」李倩火大地諷刺道。

她不曾讓男人如此冷淡對待過，只有黎軒昂，從沒給過她好臉色看。

「走——」一聲怒吼，黎軒昂整個人因這句話而氣跳了起來。

「走就走，誰希罕！真是不知好歹。」末了，她顯然是氣不過，於是又道：「黎軒昂，你可要搞清楚，現在的你可不比從前呀……畢竟你的眼睛瞎了！」她就是忍不住要挖苦。

真搞不懂，眼睛瞎了的他，為什麼依然能有這樣自信的風采？真是太氣人了！她以為他眼睛一瞎就會依賴、就會需要她……等到他離不開她的時候，她便可以要脅他，進而控制他了。

誰知道……

「聽著，李倩，我黎軒昂從不打女人，不過要是你再不走的話，我一定會為你破例！」打斷她的話，憤怒的氣焰已達燃點。

「是嗎？你眼睛看不見也打得到？」挑高一眉，李倩的語氣有著挑釁的味道。

當然，他也不遑多讓。「你可以試試。」

「軒昂，你不要忘記，我是你的未婚妻耶！」他的無情，讓她好傷心。

想當初，她就是因為迷戀他傲然挺拔，從不臣服於任何一個女孩，所以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籠絡黎老夫人，讓她以為，她便是最好的兒媳婦人選。

當然，她成功的做到了，而且外界也幾乎全肯定她是黎軒昂的未婚妻，只是黎軒昂本人從不給她好臉色看。

她能不怨嗎？

尤其她心高氣傲慣了，被人如此對待，她會不想報復嗎？

「我母親口頭承諾的事，與我無關。」他不介意再一次重申。「別忘了，我從來沒有跟你舉行過任何訂婚儀式。」

「還不是都一樣？」

因為老夫人對她特別的疼寵，又常讓她跟前跟後，所以大家都認定她是黎家未來的媳婦，再加上老夫人又沒否認，她理所當然這麼認定。

「天差地別。」軒昂想也不想的說著。

他心目中妻子的位置，除了郁涵，誰都沒資格擁有。

「你、你……黎軒昂，你別欺人太甚。」

被他長時間的不理不睬氣極了，她原本是想逮住他瞎了的機會來取笑他，然後氣他的！可為什麼被氣得半死的還是自己？

「我欺人太甚嗎？還是你根本別有企圖？」有些話適合點到為止。

他向來的處世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絕不饒人！

眼睛瞎了又如何，他還是有苦心栽培的心腹為他效勞，要不然哪能如此愜意輕鬆！想趁機奪走他的所有？門都沒有！

「你、你……黎軒昂，你有沒有搞錯？你現在是個瞎子耶，我李倩沒嫌棄你已經很不錯了，你居然還像以前一樣惹我生氣？」

要不是看在黎揚集團所代表的尊貴身份，還有大把鈔票可以供她揮霍的分上，老實說，他瞎了之後，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她追求完美的個性，畢竟是容不下一點瑕疵的。

「走！」他再下逐客令，英俊臉上的線條一徑陰沉不變。

「我偏不走！我就是要在這裡看你鬧笑話，就是要氣你，怎樣？」

黎軒昂沒有說話，揚起手，掃落桌上的餐盤。

頓時，一陣刺耳的碗盤碎裂聲鑽進每個人的耳中，李倩花容失色的逃開，雖然險險的躲過碎裂的碗盤，卻避不過四處飛濺的湯汁。

「你、你、你……」她簡直氣瘋了！

她生平最怕這種油油膩膩的湯湯水水，他竟就這樣對付她！很好，她絕對會報復的。

扭曲著面容，李倩不客氣的冷哼一聲，卻因為忍受不了一身的油膩，不得不踏著高跟鞋轉身而去。

「走、走、走！統統都給我走……」

狂怒中，軒昂不自覺的破壞了許多東西，而狂喊中他同時也釋出長久以來積壓心中的一口悶氣。

郁涵靜默地站在遠遠的角落裡，用力的用手捂住嘴不讓哽咽逸出，可淚水卻似決了堤般潸然落下。

看過他的意氣風發、看過他的神采飛揚，看過他的清朗風采與氣度……但這麼無助、困頓的黎軒昂，卻是她陌生的。

她的心，因為軒昂這樣的遭遇，一陣揪痛、一陣心疼，剛才堅決想離去的腳步，頓時有如千斤重一般，再也邁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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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看到了吧？」黎軒昂的語氣里，有著不易察覺的悲愴。「那你還不走？」

「我……」她輕易地察覺了他內心的苦。

「走吧！我不需要你同情。」

「我沒有……」

「沒有？那為什麼哭？」他是了解她的。

「我只是……」

「沙子跑到眼睛里？」他扯唇一笑，有一點苦澀的味道，但至少已經沒有剛才的怒不可遏，「真老套！」

「她……我是說，你的未婚妻都是這樣對你嗎？」看見她這樣傷他，她真的、真的好心疼。

「我說過了，李倩不是我的未婚妻。」提到她，他的表情又開始變得不高興。他轉向聲音來源，語氣鏗鏘道：「我的未婚妻，還有妻子的人選，這一輩子只會有一個，那就是你——喬郁涵。」

她不敢說話，因為她現在早就淚流滿面。

她也好想做他的妻子呀！可是……他們怎麼過黎老夫人這一關？更重要的是，她該怎麼摒除自己的自卑心？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懷疑我對你的愛？」這個問題放在他的心底，足足困擾了他五年了。

「我……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對我的愛。」抖著唇，她強忍著哽咽說著。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要背棄這段感情？」

他想過，有一天再面對郁涵時，他會恨她、會報復她，讓郁涵也感受一下這五年來他所受的痛苦。

可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因為他至今仍深深愛著郁涵呀！

「我、我沒有背棄……無論是你，還是這一段感情。」

「我心碎了五年……」他的聲音有著好濃、好濃的哀傷。

心碎這兩個字，深深的撞擊進她的心坎，郁涵感覺自己好不容易才修復的心，又再度碎裂。

「當時你出差……」

想想，她的確欠軒昂一個交代，現在有機會解釋清楚這個誤會也好，至少從此以後她可以無牽無掛……

不！她清楚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將軒昂忘記。

只不過這次解釋清楚之後，彼此應該都會好過一點口巴！

「你母親來找我，她、她希望我離開你……」

「怎麼可能？我親眼看到她老人家對你有多好。」他想到餐廳那一幕，想到母親多積極的提供結婚時該有的準備。

「是呀！我也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有一個愛我的男人，一個疼我的婆婆……」想到黎老夫人當時跟著保鏢一起推拉她，最後不顧她死活地將她丟棄在荒野，郁涵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讓自己鎮定下來，才又接著道：「在確認一切都不是在開玩笑，你母親是真的要我離開你之後，我已經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我不相信我母親會這樣做。」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我也不相信她會這樣做。」

她同意他說的話，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打死她，她也不會相信。

「她說我配不上你，她命令保鏢將我帶走，就這麼把我丟棄在一處完全陌生的小路邊……直到我被一個拾荒老婦救起且送到醫院、直到從鬼門關走一趟回來，我終於不得不相信，你母親她是真的不喜歡我，而我也終

於覺悟，自己真的配不上你。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

雖然她說得輕描淡寫，但其實郁涵的心好痛、好痛！

「你、你胡說！」原本平靜的聲調，終於開始出現激動。

她不明白，軒昂這一句「胡說」，指的是他母親要她離開的事，抑或是她所說的配不上他？

「我不相信我母親她會這麼對你！」壓下心頭波濤洶湧的情緒，他陳述屬於他這一方面的事實。「當我出差回來見不到你，我瘋狂的找你！而我母親二話不說，陪著我到處找你，當我忍不住失望哭泣的時候，她老人家也陪我一起流淚，最後為了不讓她跟著我一起難過，我假裝放棄找你，但她卻告訴我，她喜歡你，所以無論我是不是要放棄，她都一定要找到你……」

郁涵怔住了！

因為這樣的結果她連做夢都想不到！尤其黎老夫人這樣的作為……

她感覺自己百口莫辯，無力極了。

她不得不承認，比起一些明顯的反對，然後弄得家裡烏煙瘴氣，黎老夫人這一招以不變應萬變，甚至還積极參与，更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實在讓人無法懷疑，她就是那個計劃他們分開的主謀。

「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郁涵的聲音有著難掩的疲憊。

是呀！雖然她說的都是實話，但跟他母親的作為一比，顯然薄弱了許多。

「郁涵，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因為……我恨你！」

這是實話，因為在好最受苦的時候，卻等不到他的救援！不過，這股恨意並沒有在她心底紮根，午夜夢回，尤其是面對自己真正的感情后，郁涵發現，她最愛的還軒昂。

就算是分開五年的時間，還是沒辦法淡忘對他的愛。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他的心開始變冷，語氣開始變硬。

「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中傷我母親……你應該知道，我很早就沒有了父親，是我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將我拉拔長大，在我求學期間，她獨自撐起整個黎揚集團，直到我有能力接手……她從來沒有干涉過我任何一項決定，包括我娶你，你明白嗎？」

她當然明白，在軒昂面前，老夫人對她所表現出來的疼愛，根本令人無法質疑，要不是她親身經歷，她也絕不會相信，一個對她表現如此慈愛的老人家，背地裡居然這麼可怖！

不過，老夫人說的沒錯，她的確是配不上軒昂，所以她始終不敢去找軒昂。

看樣子，她是不該再留下來了。

她緩緩邁開腳步——

雖然他們好不容易才相見，也真的好捨不得……

或許之前她潛意識裡還有一絲希冀，有一天，他們還可以在一起！但現在……她才知道，自己早在五年前就已經輸了呀！輸在他母親刻意營造的假象之中。

「你要去哪裡？」聽出她離去的腳步，他問著。

「去做我該做的事。」她力持鎮定的說道。

她很怕想離開的心思被他看得透徹，畢竟軒昂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感覺卻因此更敏銳。她不想軒昂在她和他母親間為難。

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的讓軒昂清楚她的苦楚，也願意跟她團聚，姑且不論老夫人是不是同意，她濃重的自卑感，還是無法讓她安心的待在軒昂身邊。

唉！就這麼離開也好……

所幸，老天爺還是很厚愛她，讓她能擁有軒昂的一部分……她也該感到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