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場車禍,奪去了兩個人的性命。
她的丈夫,以及在她懷裡孕育的,來不及出世的孩子。
她因為被推出高速行駛的車外,受到撞擊,雖然傷勢不嚴重,但肚裡的胎兒卻流掉了,而英傑,整個人隨車落海,連屍骨都打撈不到。
有好長好長一段日子,她完全處於失神的狀態,她不知道日出日落,感覺不到在她周遭一切人事物的變化。
她的時間凍結了,知覺也凍結,她像一縷遊魂,困在無盡的黑暗裡走不出來。
她再度失去了最愛的人,先是她的父母,接著是一手養大她的外婆,然後是她以為可以與自己天長地久永相隨的他。
為什變她最愛的人總是離她而去?
她是不是個掃把星?專克她最親密的人?
「……妳這個掃把星!妳把我兒子還來!把英傑還給我!」
趙英傑的葬禮上,趙母一見失魂落魄的她出現,整個人崩潰。
「都是妳!如果不是妳拐走我兒子,英傑不會死!他好好的一個人,妳把他還給我!妳還來!」
還不起了,人死不能復生,不論是趙母,或是她,都不能再見到他了。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請妳離開,蕭小姐,我們這裡不歡迎妳。」趙父雖然不像趙母那般歇斯底里,神態卻更冷酷。「妳不要以為妳跟英傑結了婚,就能以趙家媳婦自居,我們永遠不會承認妳。」
她不想要他們的承認,也從沒奢望過他們能接納她。
「妳滾!滾出去!不許妳來拈香,妳憑什麼來祭拜英傑?害死他的兇手就是妳!」趙母奪去她手上的香,不由分說地推她出去。
她只來得及在一回眸時,與高掛在靈堂上趙英傑的遺照短暫相望。
那是他畢業時拍的照片,穿著學士服,表情很沉穩,一貫的斯文儒雅,眼神深邃,近乎冷漠。
這是屬於趙家的英傑,不是她的。
她的英傑已經懂得笑了,她的英傑在看著她時,不會那麼莫測高深,而是滿滿的柔情。
她的英傑,已經不在了——
「傑、傑!」
一次又一次,容柚在夢中呼喊著這個名,像顆螺絲,緊緊拴住她的心。
已經見不到他了——
冷汗,從蒼白的臉頰滑落,佔領全身。
她乍然驚醒,茫然瞪著天花板,心神還困在過去,回不來。
一股深沉的絕望在她體內蔓延。
這樣的絕望,她很熟悉,多年來,它一點一點地加深,又一點一點地消失,她原本以為她可以永遠擺脫這可怕的感覺,但,它又回來了。
她想起了過去,充滿歡笑與淚水的回憶在腦海里一幕幕重現,她感覺到了那無上的甘甜,也不得不再一次咀嚼那折磨人的苦。
在她最幸福的時候,上天給了她最沉重的打擊,如今,她好不容易決心再度出發,老天又這樣作弄她。
那男人究竟是誰?為什麼他會知道屬於她跟英傑之間的私密往事?
那晚趕走了他后,她窩在角落顫抖了一夜,隔天,她受不了內心的煎熬,跑到趙英睿辦公室尋求支持,她要好友告訴自己,一切只是一場噩夢,她會醒來。
可是歐蘊芝忽然來了,說在樓下碰見了一個自稱是趙英傑的男人,他喚她芝芝,那是只有他才會這麼叫的小名。
歐蘊芝認為他可能真的是趙英傑。
聽到這番話,她整個人崩潰,當場暈厥,還勞駕英睿跟歐蘊芝送她回家。
連續幾天,她躲在家裡,足不出戶,白天心神不寧地瞪著緊閉的門,害怕再聽到門鈴聲,晚上翻來覆去,在夢中載浮載沉。
她承認自己嚇到了。
她不相信死去的人能復活,不相信電影上變臉的情節會在現實生活中上演,這是夢,是噩夢!
就算不是夢,也一定是一場惡劣的玩笑,一個無聊的男人導演的可恨至極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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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到她了。
「新天堂樂園」里,一塊尚未開放的園區,角落搭了間臨時辦公室,落地窗邊,一個男人默默站著。
他手肘靠著窗,幽暗深邃的眼凝視著窗外。窗外視野並不怎麼樣,工程動工到一半,到處是建材和廢棄物。
沒什麼好看的,他卻在窗邊流連不去,事實上,從一早開始,他便一直若有所思地倚在窗邊。
前幾天,他將一個女人嚇到幾近崩潰。
難怪她會嚇到,他真不應該因為一時衝動,就那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已經一年了。這一年來,他一直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接近她,卻總是不確定怎麼做才好。
那天去敲她家門,其實本來也不在他計劃中的,只是那天的她,看起來那麼憂傷,他真的好想擁抱她。
可惜她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直接趕他出門。
她完全不相信他可能是趙英傑。
如果連她都不相信,他又怎能當自己是呢……
門口傳來風鈴叮噹聲,一個女人走進來,驚動了他的沉思。
是這間遊樂園老闆的千金,孫寧寧。他回過頭,朝她扯扯嘴角,算是招呼。
孫寧寧好像很習慣他的冷淡,徑自倒了一杯咖啡,一邊啜飲,一面默默凝視著他的背影。
他的身材頗高,骨骼瘦削,因張力而拉扯的襯衫緊貼著背,勾勒出肌肉結實的曲線,他的膚色黝黑均勻,是多年曝晒在陽光下的結果,五官不特別俊,有稜有角,鼻樑有點歪斜,堅毅的下巴隱約能看到幾許未能完全清除的鬍渣。
他長得不帥,卻是很容易令女人心動的類型,原因就出在他總是寫著憂鬱的眉宇,還有那雙彷彿藏著萬年心事的眼。
一個有秘密的男人。孫寧寧暗暗地想。
打從四年前認識他開始,她就一直好奇,這男人身上究竟藏著些什麼秘密,只可惜到現在,她知道的依然很少。
「嘿,Jay!」她耐不住了,打破沉寂,叫他的英文名字。
他聽見了,卻還是動也不動,維持同樣的姿勢。
「你這幾天都去哪裡了?都不見人影。」
他一直守在那個被他嚇著的女人附近,擔心她情緒崩潰會出什麼意外,不過看來,她已經平靜許多了.
「你藍圖修好了嗎?不要告訴我還在改。」孫寧寧見他還是悶不吭聲,忍不住嘟起嘴。
這塊命名為「童夢世界」的園區預定要在兩個月後完工,因為是整座主題樂園的精華所在,還打算盛大慶祝,沒想到他這個大建築師藍圖一修再修,怎麼樣都不滿意,大大延宕工程進度。
「我還沒修好。」明知道出資的老闆千金在抱怨了,他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孫寧寧嘆口氣,她早料到了,從他接手這件案子開始,就一直對細節非常注重,龜毛到近乎苛求,她習慣了。
「哪,我已經照你的要求,請容柚來幫忙出主意了,她應該待會兒就過來了。」
「她真的要來?」他聞言,身子一震,回過頭。
「我跟她好說歹說,她好不容易才答應的,也不知道怎麼了,她說話口氣怪怪的。」
「哪裡怪?」
「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孫寧寧瞇起眼,打量眼前的男人。是她看錯嗎?他表情也變得很古怪,眼神很陰暗。
「怎麼啦?你不高興嗎?是你自己提議找她過來,大家腦力激蕩一下的耶。」
「……嗯。」確實是他提議找容柚來的,為了製造兩人相處的機會,只是現在的他,不確定這樣做對不對。
「那你幹麼還皺眉?」
他轉過頭,看了窗外一會兒,嘴角一牽,似嘲非嘲。「我想她不會高興見到我。」
「為什麼?」孫寧寧好奇。「你們認識?」
「說不上認識。」
「什麼意思?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
「我知道她,她不知道我。」
「嗄?」孫寧寧一愣,更好奇了。「你說清楚點嘛,Jay,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不說話。
「Jay~~」見他像個雕像不動,又板著臉,孫寧寧不爽了,眼珠古靈精怪地轉,索性整個人貼到他身上,雙手勾住他的肩頸。「你說,你說不會暗戀人家還是怎樣吧?」
「寧寧,別鬧。」他想扯下她手臂。
「就偏要鬧你,我老早就覺得奇怪了,你好像對容柚特別有興趣……你說嘛,到底怎麼回事?再不說我要吃醋嘍!」她繼續在他身上磨蹭。
容柚推門進來時,見到的正是這一幕,孫寧寧巴在一個男人身上,兩人姿態超級親昵。
她瞬間紅了臉,怕自己打斷了人家情侶間的好事,忙要退出。
「對不起、對不起,我等下再進來……」
「不用了,容柚,進來吧!」孫寧寧喊住她。
「喔,好。」她只好留在原地,卻不敢擅自抬起眼,怕看到尷尬場面。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新天堂樂園』的建築師,張禮傑;禮傑,這位就是設計我們代言娃娃的蕭容柚。」
「蕭小姐,妳好。」一隻大手禮貌地伸出來。
他們應該已經分開了吧?
容柚尋思,這才慢慢抬起眸,也伸出手。「張先生你好,我——」她猛然頓住,整個人僵在原地。
這個男人——不就是前幾天跑來按她家門鈴,還自稱是英傑的那一個人嗎?他原來是這間遊樂園的建築師,而且他姓張,根本不姓趙!
她真的被整了!
一把火從容柚胸口灼灼燃起,燙著她的心和她體內的血,她咬緊牙關,情緒整個沸騰起來。
他碰觸她的手,她狠狠拍開。
「你叫張禮傑?」瞪著他的眼,射出火焰利刃。
他冷靜地迎視,點頭。
「你為什麼要騙我?!」
他不語。
「你說話啊!為什麼要跑到我家來跟我說那些話?你都幾歲了,還學小孩子玩那種惡作劇?你不覺得很惡劣嗎?」
他看著她,目光很深沉,幽幽暗暗地不知想些什麼,嘴唇澀澀地抿著。「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有我的苦衷。」
這算道歉嗎?她悻悻然。「什麼苦衷?」
他不答,深深望著她.「我可以叫妳容柚嗎?」
「不可以!」她很乾脆。
「容柚……」
「我說了不准你叫我的名字!」她警告地指著他的鼻子。「我們素昧平生,你頂多叫我一聲蕭小姐,別跟我裝熟。」
「蕭小姐。」他很有風度地順從她的意思,低低喚了一聲。「我可以請妳喝咖啡嗎?」
「不可以!」容柚還是這一句,她甩甩頭,轉向震驚地站在一邊的孫寧寧。「寧寧,我想我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了,我沒辦法跟這個建築師合作,抱歉。」
撂下話,她轉身就走——
「等等,容——蕭小姐,妳不想知道我那天為什麼會去找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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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算冷靜下來了。
張禮傑一面煮咖啡,一面觀察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容柚。
她清秀的臉凝著霜,嘴唇緊抿著,但至少下再那麼拒他於千里之外,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好好解釋。
問題是,他該怎麼解釋呢?
張禮傑自嘲地勾勾唇,趁著煮咖啡的時間,整理思緒。
為了讓兩人能單獨說話,孫寧寧早識相地離開辦公室,還在門口掛了個請勿打擾的牌子,臨時搭起的辦公室內,除了咖啡壺水沸滾的聲音,一片靜寂。
終於,咖啡煮好了,張禮傑倒了兩杯,連同糖罐和幾個奶球一起放上茶几。
「要加糖嗎?」他問容柚,打算為她服務。
她白他一眼,搶過糖罐,自己加,然後倒入一球奶精。
兩匙糖,一球奶精。他恍惚地看著她攪拌咖啡的動作,她的喜好果然和日記上所寫的一樣。
他定定神,幽深的眸直視她。「我是英傑的朋友。」
她一震,慢慢地啜飲咖啡,彷彿在思忖他這話的真實性,片刻,她吐口長氣,彷彿高高懸起的心終於可以安穩地放下來。
見她這反應,張禮傑心中一動。
原來她很怕他真的是趙英傑。
你不可能是英傑,我不相信。
是不相信,還是不希望?
如果他真是趙英傑,為什麼足足消失了七年?為什麼可以如此絕情地拋下她孤獨一人?
如果他真的是趙英傑,或許她會忍不住怨他恨他吧。
張禮傑端起杯子,不加糖奶,品嘗黑咖啡濃澀的苦味。
如果她真是這麼想,那他最好不要告訴她實話……
「你跟英傑怎麼認識的?」她問。
「我們在軍中認識的。」
「當兵的時候?」她狐疑地蹙眉。「可是我從沒聽英傑提過你。」
「也許他提過,只是妳忘了,又或者他沒說出我的名字。」
「是這樣嗎?」她還是懷疑。「如果你是他的朋友,為什麼那天不直接表明你的身分,要冒充是他?」
「因為我想試探妳。」
「試探?」她提高嗓門。
「已經七年了,我不確定妳對他的愛還存不存在,我想知道。」
她瞪他,眼中好不容易熄滅的火苗又燒起來了。「我還愛不愛他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那樣試探我?」
「我知道自己沒資格。」他自嘲地撇唇。她說的對。
「那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她怒視他,幾秒后,腦中靈光一閃。「難道你也恨我嗎?」
「恨?」他揚眉,很訝異她會這麼說。
「英傑是跟我出遊,才會出車禍的,他爸媽都對我很不諒解,你也恨我,對吧?所以才會故意那樣整我。」她盡量保持平靜,但他仍聽出她的嗓音在顫抖。
他蹙眉,胸口莫名一緊。難道這些年來,她一直在承受類似的責難嗎?
他為她心痛。「……算是吧。」
她倒抽口氣,臉色變得蒼白,別過頭,緊咬著唇。
他頓時後悔自己順應她的猜測,就算他要找理由,也不必找這一個。
「對不起,其實這不能怪妳,我想妳才是最傷心的那一個。」他急得想圓自己方才說的話。
她卻不肯聽。「你不用安慰我,我也想過自己大概是個掃把星,才會老是害死身邊的人。」
「妳怎會這麼想?妳當然不是!」
容枯睜大跟看他,他鎖著眉宇,顯然真的很不喜歡她如此自責。
她惘然,沉默片刻。「既然你是因為想試探我才那麼做,那我那天的反應讓你滿意嗎?」
他眼神一沉,聽出她話中的諷刺。「抱歉。」
「請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作弄別人,真的很惡劣。」
「我知道。」
她定定地望他。「你怎麼會知道英傑跟我說過的話?是他告訴你的嗎?」
「是。」
「他連那些事都告訴你了,一定跟你很要好。」
「我們交情是不錯。」
「我很少聽英傑提他在軍中的生活,你跟我說一些好嗎?」她忽然問。
張禮傑一下便猜出她的用意。
她在試探他,她懷疑他是否真是英傑軍中的朋友。英傑當兵的時候已經跟她結婚了,每次放假都與她共度,怎麼可能沒跟她聊軍中生活?
她只是想聽他說,跟自己聽到的印證,好確認他的身分。
尋思及此,他微微一笑。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英傑是少爺兵,我們班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家世,也知道他從沒吃過什麼苦,班長排長雖然不敢明目張胆地整他,但偶爾也會故意丟一些苦差事給他,明的是說給他訓練,暗裡是想發泄一下……」
他娓娓道來,跟她說了許多趙英傑當兵時候的趣聞,有苦有樂,有血有淚,但回憶起來都成了愉快。
「……他跟我說,他最討厭人家叫他『少爺』。」張禮傑忽然說,有意觀察容抽的反應。他相信英傑不曾對她說過這件事。
「真的嗎?」容柚猛然一震,想起自己從前常常那麼戲稱他。「他不喜歡?」
「嗯。」他意味深長地瞅著她。「他說那好像是對他能力的否定,他不希望大家當他是少爺,就認定他某些事做不來。」
「我從來不曉得。」她惘然。「為什麼他不跟我說?」
「也許是因為妳就是他最想證明自己不是個軟腳蝦的人。」
她張大眼,說不出話來。
「他最在乎的,就是妳對他的評價。」這點他可以確定。
她的眼眶,慢慢地泛紅。「我不知道……我還常那麼叫他,他一定很受傷,可是我只是開玩笑——」
「他知道妳只是開玩笑。」看著她的淚眼,他的胸口又悶痛了起來,再次後悔自己說太多。「妳別介意,容柚,他沒怪過妳。」
「我知道他不會怪我,他只會更嚴格地要求自己,他就是那種人。」她悵然低語。
他目光一閃。
容柚深吸口氣,要自己振作起來,嘴角勉力一彎。「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讓我又更了解英傑一些。」
這麼說,她相信他是英傑的朋友了。確定自己過關,張禮傑鬆了一口氣。
「那天晚上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我們以後也能是朋友。」她忽然說。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妳說什麼?」
「我說我希望我們也能成為朋友。」
怎麼可能?張禮傑愕然,他那樣重重傷了她,她居然還願意跟他做朋友?
「妳肯原諒我那天晚上對妳做的事?」
她點點頭。「我知道你是為了英傑抱不平,才想為他出氣,你出過氣了,也反省了,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怎麼會好?她為什麼不狠狠罵他一頓,順便踹他幾腳?她怎能這樣輕易放過他?
她彷彿看出他腦中的念頭,輕聲一笑。「如果不原諒你的話,以後我們恐怕就沒法見面了,你是個不錯的人,我不希望一直恨著你。」
他怔視她。她怎還能這樣對他笑?那天晚上,她明明還憤怒得近乎崩潰啊!
「妳怎麼能確定我是不錯的人?」
「我就是知道。」她很有把握。「老實說吧,你現在是不是後悔得很想跪下來跟我好好道歉?」
跪下來?他?
張禮傑一時有些迷茫,直到見她不停眨著的大眼睛閃爍著像是戲謔的光芒,才恍然大悟。
她在開玩笑,或者該說是用一種屬於她的方式來教訓他、懲罰他。
也許他真的應該跪下來跟她道歉,那麼現在完全由她掌控的情勢就能逆轉,他也不會覺得心跳得無法剋制了。
她的確是個很令人難以預料的女人。
張禮傑深呼吸,一點一滴掇拾回冷靜。「我……聽寧寧說,妳沒有男朋友,已經七年了,妳還沒放下英傑嗎?」
「你幹麼這樣看我?好像我還在為英傑服喪似的。」他問話的表情太嚴肅,她下意識地想以玩笑緩和氣氛。
「難道不是嗎?妳是不是還一直在怪自己?」
「我沒有。」她否認。
「那妳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肯走出來,執意把自己困在過去?」
「誰說我不肯走出來的?」她反駁。
他蹙眉。
她站起身,盈盈走到窗邊,明亮的眸抬起,依戀似的望向窗外的藍天。「其實那天你來按我家門鈴之前,我才剛剛下定決心。」
「什麼決心?」他疑惑地問。
她回眸望他,清雋的嗓音慢慢地、從那淺淺彎著的唇吐出——
「我想愛了。」
陽光閃耀,映在她浮動著酒窩的頰上,那笑容宛如透明的水晶,折射出彩虹般的絢爛。
他霎時感覺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