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當皇剛熙來到這家位於東區小巷子里名叫「邂逅」的咖啡館，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他推門而入，先是稍稍打量一下咖啡館的布置跟設計。

嗯，氣氛不錯，挺溫馨的，很適合享受悠哉的下午茶時光。只是這咖啡館的名字太過文藝，他不喜歡。

皇剛熙在窗邊搜尋到溫茜的身影。

她一如往常，一件白色無袖棉T，上頭的米老鼠還俏皮的眨著眼，下身則是合身的小喇叭牛仔褲跟刷到有些破舊的米白帆布鞋。

不太一樣的地方是，她上了一點淡妝，讓她中性的外表增添了一絲柔美。

她自己一個人，只手杵著下巴，優雅的翹著腿，視線放在窗外，一雙像貓一般的迷人杏眼迷濛的眨啊眨，好似很疑惑，不曉得這裡是何方。

皇剛熙走向她，用手指敲敲玻璃桌面，喚回她的注意力。

「喔，你來了。」溫茜心情挺差的。

皇剛熙環顧四周。「男主角呢？還沒到？」

「走了。」連聲音都獃獃的。

「走了？」不會吧？

「事實上，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他才離開不久。」本來她也要走了，可是既然皇剛熙找她，她也就留下來等他羅。

反正此時此刻她心情很差，需要一個「垃圾桶」。

「那是半個小時以前的事了。」

「沒錯。那位先生遲到了半小時，來了以後發現我不是他喜歡的那種溫柔婉約氣質美女，應付性的坐不到半個小時就找借口走了。」

皇剛熙訝異的挑了挑眉，在溫茜對面坐了下來。

「現在台灣的男人都這麼……」溫茜尋找著恰當的字眼。「現實嗎？」

他瞅了她一眼，繼續說道：「看你這麼悶的樣子，莫非前四次的男人都是如此？」

溫茜很哀怨、很痛恨的瞪著皇剛熙。

這傢伙……她現在已經夠自怨自艾了，他還雪上加霜？！

溫茜忍著將腳上的鞋子脫下，往皇剛熙丟去的慾望。「你們男人真沒眼光。」

皇剛熙聽了哈哈大笑。

有些男人的確沒眼光，但不包括他皇剛熙在內。

「其實你也該檢討檢討，這種約會擺明了是要「釣男人」，可是瞧瞧你穿成這樣，要男人心動，大概要等下輩子吧。」

皇剛熙的分析「一針見血」——溫茜的自尊被他尖銳的言語刺得滿是鮮血。

不過她還是激動的為自己辯解。

「我這樣穿有什麼不對？乾淨俐落，我甚至還化了妝……」她可是個專業的造型師，批判她的穿著打扮未免太過分了。

「你沒有不對。依我看，你今天的穿著打扮很清爽簡單，只是不適合。」

「不適合？」溫茜左瞧瞧右瞧瞧自己。她平常就是這樣穿，也不見得哪裡不適合呀。

「你應該穿粉色的洋裝，最好是蕾絲的，然後把你腳上那雙可怕的帆布鞋換掉，高跟鞋會是你最佳的選擇。」

「我又不是要選美，幹嘛穿成那樣子？」溫茜兇巴巴的。她最討厭那樣的穿著了，那樣的女人感覺就是很嬌柔，需要男人照顧才能活下去，她溫茜才不需要。

「你還不懂嗎？」皇剛熙無奈的嘆了聲，有種「孺子不可教」的無奈。

「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歡溫柔甜美體貼的女人，而你這副模樣……一看就知道跟溫柔搭不上邊。」

「謝謝喔！」溫茜咬牙切齒。

她不夠溫柔、不夠甜美、不夠體貼，這些她都知道，不需要他特地強調。

「根據統計，有百分之八十五的男人喜歡長頭髮的女人……」

「長頭髮的女人就一定嬌美溫柔嗎？」溫茜反駁。

「這倒未必。」皇剛熙接著說：「可是你忘了男人都是膚淺的，他們直覺就是認為穿裙子的女人一定比較秀氣，長頭髮的女人就一定比較溫柔。」

「你也這麼認為嗎？」

我當然不這麼認為。皇剛熙在心裡頭回答。

不過面對溫茜，他僅是笑而不答。

看他笑得那麼奇怪，溫茜直覺他跟其他的男人一樣。

「真是膚淺極了……」

一個女人的美麗，應該是美在她有自己獨特的魅力、味道跟風格，外型也許重要，但內在更是不可少。

天曉得有多少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女人，實則卧房亂得媲美垃圾堆；有多少女人用名牌把自己堆砌得宛如名媛淑女，實則信用卡現金卡欠了一堆爛帳。

這樣的女人，男人真的覺得好嗎？真的只要外在符合他們的理想就好，其餘的一切都可以再考慮嗎？

皇剛熙看穿了溫茜的想法。

他聳聳肩。

「男人就是這樣。」

溫茜抿抿嘴，不再多說什麼，心情更是降到了谷底。

如果男人都是這樣的話，那麼她還是打消談戀愛這個念頭好了。

可是……

溫茜偷偷覷了皇剛熙一眼。

她實在很想擺脫被認為跟皇剛熙是一對的曖昧傳言。唉……

越想越悶……

好悶喔……

也好煩喔……

煩到好想大吃一頓、煩到好想喝個爛醉……

可是她又不想自己一個人，畢竟被丟下的感覺真的不好受，而她包括這一次竟然被丟了五次，想起來真是惱藹—

「喂，你有沒有空？」

皇剛熙疑惑的挑高眉。

「陪我去吃飯。」

「好埃你想吃什麼？」皇剛熙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溫茜感到懷疑。

「今天是周末耶，你晚上不用約會？」

「沒人約埃截至目前為止，只有你約我而已。」

溫茜滿臉懷疑。

她敢打包票，願意跟他約會的女人大概可以從台北市一路排到高雄去，他怎麼可能沒人約？！

皇剛熙沒有正面回答溫茜的問題，反而問她，「你想吃什麼呢？」

一說到吃，單純的溫茜也就忘了先前爭論的話題，興緻勃勃的數著幾家想吃卻又沒空去吃、或是太貴捨不得去吃的餐廳。

可是因為有好多選擇，所以變得好難選擇……

等了十幾分鐘還等不到答案的皇剛熙暗自嘆了聲。

「去「清宮」好了。」清官是一家標榜由多家五星級飯店挖角過來的主廚掌廚料理的高級中式料理店，餐廳裡頭統統采包廂設計，環境清幽，餐點各具特色且美味無比，去過的人皆稱讚有加。

這些溫茜當然都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因為以「清官」每道菜的價格，她這平民老百姓可吃不起。

不過現在既然有一個「貴族」說要請客，她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羅！

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怎麼會發生這種完全超出他控制的意外事件呢？

皇剛熙無奈的看著分明已經喝醉而且情緒處於非常亢奮狀態的溫茜，百思不得其解。

回想兩個小時前，溫茜心滿意足的踏出「清官」，在飽餐一頓之後，她似乎已經忘記前「五個男人」帶給她的傷痛。

可能是因為心情太好的緣故，她竟然說要請他喝酒。

好吧，反正周末夜晚，他也「沒人約」，就陪她到底吧。而且今天他出門前也就是打算找溫茜打發這一整天的。

於是兩人相偕來到這家位於信義區五星級飯店的頂樓PUB。

原本一切的狀況都還很OK，包括PUB里的氣氛——來這裡的客人水準都滿高的，他們都只是想度過一個很悠哉休閑的周末夜晚，沒有想鬧事搖頭的分子。

一開始，溫茜點了杯果汁成分較多的調酒，而他因為要開車，所以不方便喝酒，便點了沛綠雅。

後來有幾個在商場上的客戶看到他，便過來跟他打聲招呼，礙於身分，他不能丟著他們不管——頂著麒麟公關經理這頭街，儘管是休息時間，他還是不能丟下客戶不管。

跟溫茜說了一聲之後，他便進去客戶的包廂，跟他們哈拉閑聊了一下。

說是哈拉閑聊，他也在包廂裡頭待了快一個鐘頭。

而這一個鐘頭就是關鍵時候。

當他回到溫茜身邊，他看到的是一個醉美人倒卧在空啤酒瓶當中，杏眸閃閃發亮，很明顯是酒精在體內作祟，她的情緒處於異常亢奮且激動的狀態。

「你怎麼喝這麼多酒？！」皇剛熙傻了眼。

在他離開之前，桌上明明只有一杯還沒喝完的調酒呀，現在卻……整張桌子已被空啤酒瓶給淹沒。

溫茜打了一個酒嗝。

「人家心情不好嘛……」溫茜難得露出女人的嬌態，可皇剛熙不但不欣賞，還眉頭蹙得半天高。

「我記得你在來PUB之前心情已經轉好了，不是嗎？」不然他那一頓晚餐豈不是白請了？！

「喔，可是我的心情現在又不好了埃」

皇剛熙翻翻白眼，不想跟一個酒鬼爭辯。

「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現在她乾脆直接對他耍賴。

「你不回家還想幹嘛？」

「我要喝酒……」

皇剛熙眯起眼睛，無語問蒼天。

為什麼溫茜老是說他欺負她？其實他才是被欺負的那個人吧！他只不過有時候說話多用了些技巧罷了，就被她說成是威脅……

瞧瞧她現在的模樣，明明已經醉了，還死賴著不肯走，整個人就像貓一樣貼在他的手臂上耍賴。

吼……到底是誰欺負誰比較多啊？！

「你已經喝醉了，該回家了。」皇剛熙拿出生平最大的耐心。

「我沒有醉，我精神好得很！而且你看我說話還很溜，一點阻礙都沒有。」

有一種人平常話不多，一旦醉了，說起話來可是口若懸河……

「我不想跟你辯，你說沒醉就沒醉，但是我堅持你該回家了。」跟這種人辯下去的話，下場只會很凄慘。

「喔，好吧。」溫茜還算聽話，她搖搖晃晃的起身，皇剛熙趕緊扶住她的身子。

他們先去結了帳，然後搭電梯下樓。

在電梯里，溫茜逞兇巴巴的對皇剛熙說：「你好好走路好不好？晃來晃去的很討厭耶！」

皇剛熙無語問蒼天。明明是她喝醉酒自己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難得他好心攙扶她也被罵……他是招誰惹准了？

反正現在就是趕快把她這個醉鬼給送回家——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的，可是上了車后，情況就完全不受控制了。

可能是因為酒精發揮了作用，溫茜先是沉默了好一陣子，開車中的皇剛熙還狐疑的瞅了她一眼。

看她反應還好，沒有任何想嘔吐的跡象，他心中的石頭才正要放下——

溫茜卻開始啜泣。

沒錯，他聽到了低低微微的抽泣聲，就是從他身邊發出來的。

原本他不想理會的，可是啜泣聲卻一發不可收拾，還有越來越激動的傾向。

然後，溫茜開始說話了……

「我好可憐……嗚嗚……」

「為什麼我會這麼可憐……」

「好慘，真的好慘礙…」

似哀怨女鬼的聲音陣陣傳來，皇剛熙想忽視都很難。

最後他乾脆把車子停在路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說：「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不問還好，一問溫茜就爆發了。

「我想怎麼樣？你竟然問我想怎麼樣？你以為我想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嗎？若我可以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話，那我今天就不會心情不好，晚上就不會借酒精來麻痹自己，現在也不會情緒失控，竟然在你面前歇斯底里的哭！」

一長串的話轟得皇剛熙暈頭轉向，他揉揉發疼的太陽穴。

要是別的女人敢在他車上這麼歇斯底里的吼叫，他一定會叫她下車，順便叫一輛計程車，請她自己回家。

問題是，現在在他身邊歇斯底里的女人是溫茜，不是別的女人！唉……

「好吧，我們慢慢來，一條一條的解決。」反正他還有大半夜可以跟她耗。

「你去相親是因為想撇清跟我的關係，可是你相完五次親之後，卻因為男人的現實而心情不好……我說的對吧？」

溫茜先是點點頭，後來卻又猛烈的搖頭。

「哪裡不對呢？」

「其實男人現實也沒什麼不對，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他們自己喜歡的女人，我只是想到……想到……」溫茜又－開始抽泣。

「你只是想到什麼？」

「我只是想到我都二十六歲了，竟然還沒談過一次戀愛……我的朋友跟同學里有一大票人都很早婚也就算了，沒結婚的也好歹談過幾次戀愛，可是我呢？沒有追求者、沒有任何戀愛的跡象……」

皇剛熙無言以對。

「都是你害的啦！你一直在我身邊像只趕不走的蒼蠅，當然沒有男人敢追我……」

皇剛熙的額頭冒出三條黑線。

「所以你心情不好是因為我？」

「當然不是。」溫茜橫了他一眼。「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喔，好吧。皇剛熙選擇閉嘴，聽她再說下去。

「我心情不好是因為我突然很厭惡自己，我厭惡自己為什麼身為女人卻不能有女人味一點，厭惡自己都二十六歲了竟然還不知道戀愛的滋味。更慘的是，我都二十六歲了還是個處女！說出去準會笑死人……」

溫茜好沮喪，沮喪到好想打開車門跳車。只可惜現在車子停在路邊，就算她打開車門也跳不了車。

皇剛熙聽完溫茜的抱怨，嘴張了張，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但他的眼裡似乎有著笑意，卻又害怕在這當會見笑出來恐怕會被揍……

千萬不可小覷喝醉酒的女人埃

溫茜把小臉埋入雙掌——若是平時，打死她也不可能在皇剛熙面前做出如此脆弱的舉動。

皇剛熙只好儘可能的安慰她。

這對皇剛熙來講實屬難得。他雖然面對女人時總是掛著溫和親切的笑臉，但那僅是表面功夫。

也許是職業病，也許是因為他天使般的笑臉總帶給他許多方便跟好處，所以他總是不吝嗇綻放優雅的笑容。

可是真實的他跟外在表現的他一樣嗎？那可未必。

只有他親密的家人知道他真實的個性，還有溫茜……在溫茜面前，他其實很自然，她所看到的皇剛熙，才是最真實的皇剛熙。

也就是因為如此，面對不知所措的溫茜，他得儘力幫忙，不是嗎？

「當老處女也沒有什麼不好……」

他安慰的話語立即遭到反擊。

「不好、不好、不好！若你到現在還是個處男，你會覺得好嗎？」溫茜很沖的回話。

皇剛熙皺起眉。當然不好，會被笑死喔。

「可是男人跟女人不能相提並論……」

「為什麼不能相提並論？你有性別歧視嗎？你瞧不起女人嗎？」

「我沒有，只是……唉。」喝醉酒的女人果然沒有一絲理性可言。

「為什麼你老是要欺負我？我是真的很傷心很煩很悶，你卻只會說些風涼話……」溫茜繼續哭訴。

皇剛熙翻翻白眼。

天地良心，他可是很認真的在幫她解決難題，怎麼又變成欺負她了呢？

莫非在她心裡，不管他說什麼或做什麼，都是以「欺負」她為出發點嗎？

拜託，換成其他女人……

溫茜不是其他女人！皇剛熙無奈的抿抿嘴。

「好吧，或許我可以幫上忙。」

溫茜含著淚水的杏眼睜大看向他。

「你是女人，而我是男人，所以……」

「所以什麼啊？你話一次說完好不好？」溫茜很不耐煩。

「所以……我可以幫你解決「老處女」的問題。」這麼明顯的暗示，她總聽得懂了吧？

「你的意思是……」

溫茜思索了將近三分鐘才恍然大悟。酒精雖然讓她講話的速度變快了，但腦筋的運轉速度卻變慢了。

只見她的美眸在剎那間充滿訝異，然後緩緩的、緩緩的睜大。

「你講的……跟我現在腦袋想的是同一件事嗎？」她很遲疑的問。

皇剛熙聳聳肩。「應該是。」

溫茜又思索了將近五分鐘，眼神先是充滿遲疑，接著考慮，然後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好！」她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走吧，去你那。」溫茜很乾脆，反倒是提出建議的皇剛熙有些傻眼。

他原本以為她會拒絕並且猛K他一頓的，沒想到……

也好，君子一言，說到就得做到，總好過她隨便找一個男人擺脫她處女的身分，到時候他可會嘔死。

皇剛熙重新發動車子，在溫茜還沒後悔，而他也還沒反悔前，回自己的家去「開房間」！